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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金球

倪匡(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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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外 金 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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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一群逃亡者的要求
这一件事情,若是要系统地叙述起来,应该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一部份,是白素
在欧洲到亚洲的冒险经历,曲折动人。而在她以为事情已经完毕,从冒险地区回来之际
,我有机会知道白素冒险的经过,却给我发现了一点小小的破绽。
而这点小小的破绽,在经过了仔细的推敲之后,竟愈来愈扩大,最后,完全推翻了
白素已然得出的结论,我们两人,再一起到那个充满神秘气氛的地方去,才算有了真正
的结果。
所以,在叙述这一件事的时候,整整上半部,我  卫斯理,是不在场的,那时,
我正忙著别的事情。主人翁是白素。
这件事情的上半部分,不是第一人称,而是第三人称  她  为主的。请看惯了
我几次叙述的朋友原谅。
巴黎的雨夜。巴黎迷人,再加上雨夜,自然更使人迷恋,白素驾著车,却绝不留意
雨中的巴黎景色。
她和她父亲一起到欧洲来,可是她的父亲白老大一来,就被几个旧朋友拖住,去研
究缩短新酿的酒变陈的办法,他们计画如果实现,那么才酿好一个月的酒,品尝起来,
就像是已在地窖中藏了一百五十年一样。别以为这个研究课题简单,它却包括了化学、
物理学、生物学、微生物、酉每学等等的专门学问在内,所以几个专家夜以继日地将自
己关在实验中,再不见人。
那个雨夜是她决定在欧洲逗留的最后一夜,她准备回酒店去,略为收拾一下就直赴
机场,可是,当她的车子,才一来到酒店门口停下,酒店的侍者,替她拉开车门的时候
,两个穿著相当陈旧的西服的中年人,却抢先一步,迎了上来。
白素刚下车,那两个中年人便已到了她的身前,其中的一个,说的是生硬的中国语
:“白小姐?”白素向两人略打量了一下,从这两人的衣著来看,他们无疑穷途落魄。
他们有可能是中国人,但也有几分像蒙古人。别人遇到这种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一定会十分不高兴,但是白素只是略一奇怪:“是的。”不料她的话才出口,那男子就
突然踏前一步,将抓在手中的一条蓝色的缎带子,挂在白素的颈上。
白素在那一刹那之间,陡地想起,那种缎带子,那中年人的动作,都像是一个素有
神秘地区之称的地方的一种礼节。那中年人在做这个怪动作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十分虔
诚。
白素低头,望了一望颈际的缎带子:“两位有事情找我?”
那中年人道:“是。”
白素微笑道:“那我们进酒店去再说如何?外面风大,也不适宜于讲话。”
白素心中疑惑,因为她虽然肯定这两个人没有恶意,而且是有求于自己。但是这两
个人的行动,身分,都十分神秘,而且,也们究竟要求自己做甚么事情呢?
白素住在酒店的三楼,那是很大的套房,有三间卧室和一个客厅,如今只是白素一
个人住著,她将两人让进了会客室,两人坐了下来,样子十分拘谨。
白素脱下了皮大衣,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我不喜欢人家讲话转弯抹角,两位有甚
么事情,不妨尽快地告诉我,我还准备趁夜班航机离去。”
那两个中年人忙道:“是,是,白小姐,我们请你看一张地图。”
白素更加愕然:“一张地图?”
一个中年人道:“是的!是的!”他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来
,解开那个油纸包,出乎白素意料之外的,包内的竟是一个金盒子,那不但是一只金盒
子,而且盒子上,还镶满了各种宝石,镶工极其精致,砌成一只狮子的图案。
白素是珠宝鉴定的大行家,她一看到这只盒子,便没有法子不发怔,因为那上面一
颗大红宝石和一块大翡翠,都是国际珠宝市场上最吃香的东西,时价是纵不会在五十万
英镑之下,在两个衣著如此之差的神秘客身上,却有著那么价值钜万的宝石金盒,真是
太不可思议?
那中年人,用手指按下了一粒猫儿眼,盒盖便自动弹了起来。
从那只金盒上的花纹和盒上的机关来看,这只盒子,无疑是出自中古时代,波斯著
名的金匠的杰作。那就是说,这只盒子是古董,它的价值,远在它所包含的金质、宝石
之上!
而这一颗东西,不是收藏在各国的帝王之家,便是在几家著名的博物院中,何以竟
会在这样两个人的身上出现,而且这两个人又轻阳地将之在陌生人面前展露?
金盒的盒盖弹开,那中年人小心地,从盒子中,拈出一叠折得十分整齐的纸来  
纸已经发黄,而且边缘还相当残破,一望而知,年代十分久远。
一个中年人道:“白小姐,我们是一群逃难的人。”
白素反问:“逃难的人?这是甚么意思?”
那中年人用低沉而缓缓的声调道:“我们的亡命,是轰动世界的大新闻,我们是历
尽了艰辛才逃出来的,白小姐不知道么?”
白素知道了,但是白素也惊愕之极。
她在一见到那两人的时候,曾经估计他们是蒙古人,但他们不是,白素不禁暗骂自
己糊涂,因为在一下车,他们将缎带子挂在自己颈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们是甚么人
,那是他们特有的礼节!
他们自称是逃难的人,而他们的那次逃亡,举世轰动,是政冶和宗教的双重逃亡。
白素呆了半晌之后才道:“原来你们是受尽了苦难的人。”
那两个中年人道:“我们本来想找令尊帮忙,令尊曾经在我们的地方,做过我们的
贵宾。”
白素忙道:“是,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他还是津津乐道,他说你们的地方
,是世界上灵学研究的中心,是世界上唯一以精神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秘地区,我和我
哥哥,都给他说得心向往之。”
那中年人忙道:“白小姐如果见到如今我们的地方所遭受的摧残,那你一定不会再
心向往之了,你想想,如果可以忍受的话,我们怎会背井离乡跑出来,去寄人篱下呢?

白素也不禁给他讲得惨然,长叹了一声。
三个人静默了好一会,那中年人才道:“可是令尊说他没有空,并且说他老了,也
不能再做甚么事了,他要我们来找白小姐,说白小姐的身手、本领,还在他自己之上,
所以我们才冒昧来求的。”
白素苦笑了一下:“那么,你们究竟想要我作甚么呢?”
那两个人道:“我们这次逃难十分仓皇,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也就是生死存亡的
关头,而我们还得躲避骑兵、飞机的追袭,幸亏沿述有人帮忙,才算逃出了虎口,但是
,由于出走时的仓猝,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忘记携带了!”
白素皱了皱眉头,并不出声。
那两个人顿了一顿:“所以,我们想请白小妲代我们去将那件东西取出来。”
这一个要求,是白素万万意料不到的!
那中年人说著,把那张纸在几上摊了开来,从它不规则的形状看来,白素知道那不
是一张纸,而是一张羊皮。
白素连忙向那张羊皮看去,只见羊皮上,有许多蓝色和红色的线条,乍一看不知是
甚么东西,看得久了,勉强像一张地图。
这时,另一个自袋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金盒子来,揭开了盒盖,将小盒子放在几上

盒子中是四颗钻石,每一颗钻石,都在十克拉以上,而且颜色极纯,在灯光下发出
眩目的光彩。
那中年人道:“这四颗钻石,是我们送绐白小姐的。请你把我们遗下的东西取出来
。”
白素呆了一会,苦笑著,道:“我有那么大的神通?你们不是不知道那地方的情形
。”
那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白小姐,我们是请你勉为其难。”
白素摊了摊手,道:“我实在无能为力,你想,你们那地方,现在有多少武装部队
在?我一个人,就算带一颗原子弹进去也不行!”
那两个中年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了极其难过的神色来。
他们没有再说甚么,只是每一个人都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收拾好了东西,就默
默地离开。白素也感到十分不舒服,她在两人走了之后,在房间中踱了几步,走到宽大
的阳台上。
她站在阳台上,向下看去,只见那两个人刚好从酒店的大门口走了出去。
白素想起未能给他们两人以任何帮助,心中正在十分难过,忽然之间,只见对面街
,又有两个人,向这两个中年人迎了上来。
那两个人,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白素多大的疑惑,因为白
素估计,那四个人可能是同伴,可是,自对面街迎上来的两个却来得太近了,而且,那
两个中年人略停了一停,然后又向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之间,受了震惊。
但是他们只退了半步,便停了下来。
白素自上面望下去,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四个人的动作,但是却看不到他们面上神
色的变化。
然而,白素却下意识地感到,在那两个中年人后退半步的时候,他们的面上,一定
现出了十分吃惊的神色来。
那两面人再逼前半步,便分了开来,一边一个,站到了那两个中年人的身旁,然后
,一齐向前走去。
这一切,只不过是大半分钟的事情,他们四人,迅即转过了街角,看不见了。
然而,就在那大半分钟的时间内,白素已足可以看得到,那两个中年人,是受了自
对面街迎上来的人的要挟而离开去的!
白素没有多作考虑,立时转过身,冲出了房间,她来下及用升降机,从楼梯冲下去
。她未能答应那两个中年人的要求,心中已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歉意,而今那两个中年
人又分明遭到了危险,她绝没有坐视不救的道理。
白素的动作十分快,她转过了街角,便看到一辆大型的汽车,恰好狻动,而车中,
那两个中年人正被另外两个横眉怒目的汉子,夹在当中。
出乎白素意料之外的,那两个人,竟也是黄种人!
白素呆了一呆,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弄错了,但是,她还是在那辆汽车刚一开始滑动
的时候,便射出了两枚小小的飞镖。
那种飞镖是由她自己设计的一种特殊装置拨出来的,锋锐的尖端,可以射穿一分厚
的钢板!那两枚钢镖,射穿了汽车的两个后胎,便那辆车子,猛地震动了起来。
白素连忙赶了过去,可是她才踏前一步,自汽车中便有一柄手枪从窗口伸了出来,
紧接著便传来了“拍拍”两声响。
白素早在枪口扬出车窗之际,便突然一个打滚,滚向前去。
那两枪并未曾射中她,子弹直嵌入对面街的墙中。
白素滖出了几呎,立时跳了起来。这时,汽车的车门打开。
被打开的车门,是在和白素滚向前去相反的一面,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人,以及夹
著那两个中年人的两个人,自打开的门中,向外跳了出来。
等到他们跳出来时,白素已然扑到了车边,那三个人并没有甚么动作,他们只是迅
速地向前,奔了出去,白素本来是想向前追过去的。
可是,当她看到车厢中那两个中年人时,她便站定了脚步。
车厢中的两个中年人,面上的肌肉可怕地抽搐著,他们显然是在忍受著极度的痛苦

而他们的胸口,各有一个子弹孔,鲜血就在子弹孔中流了下来。
白素的头刚一探进窗口,一个中年人头一侧,喘著气:“他们没有得到,所有的东
西,我们……仍然放在你的房中……的椅垫下,白小姐,你要帮助……我们……”
白素实在没有勇气去拒绝一个临死的人的要求,她急忙点了点头。
那人的面上,竟现出了微笑来,然后死去。
这时候,有一个法国男子来到白素的身后,放肆地伸手抱住了白素的纤腰:“小姐
,有甚么要我帮忙的?”
白素身子一转,便已转到了那男子的背后,伸手一推,将那男子的头,推进了车窗
:“有的,你去通知警察吧!”
她讲完了这句话,连忙退了开去,至于那男子见了车中的那两个死人之后,是如何
地惊异以及他如何答覆警方的盘诘,白素都不理会了,这也可以作为他轻薄的一种惩罚

白素在人群中穿出去,到了酒店之中,在椅垫下找到了那几件东西:一只镶有宝石
的金盒、羊皮图,那放有四颗钻石的小盒子和一封信。
事情的变化来得太突然,她既然已向那个垂死的中年人点过头,那么她非卷入这个
漩涡之中不可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而将那两个中年人留下的东西,藏在身上,又
由楼梯下楼,避免被人察觉,上了自己的车子。
她绝不想被法国警方找到,是以她镇静地,以正常的速度,向机场驶去。
到了机场,她才和白老大通了一个电话。
白素知道她目前的处境十分恶劣,她希望在她的父亲处得到帮助!
可是,白老大的回答是甚么呢?
白老大的回答是:“别来打扰我,我正在替全世界的酒鬼作服务,在作惊人的研究
!”
白素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电话,当她一转身,准备走出电话间时,却看到在不远处
站著的两个人,正迅速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报纸!
这两个人分明是在监视她的!她离去得如此之快,但居然已经受了监视!
她向机场附设的餐厅走去,坐了下来。她刚一坐下,立时便发觉那两个笨拙的跟踪
者,也跟了进来。
白素并不理会他们,咖啡来了之后,她慢慢地呷著,她想起那两个中年人遗下的东
西中,有一封信在,那封信不知是甚么意思?
照说,在公众场所,去看一封明知有著十分重要关系的信,十分不智。
但是也正因为在公众场所,监视她的人可能认为她在看的是一封无关重要的信,而
不加注意。
白素打开了信,信是用英语写的,可能是在白素答应他们所请之后,才交给白素的
。信中写著:
一、请立即动身,到加尔各答甘地路十九号的住宅中,和宗赞博士接洽,他会转告
你详细的一切。
二、请小心,佛会保佑你,你若是成功了,那你替我们做了一件无上的功德。
三、四颗钻石,阿姆斯特丹方面的专家估价是八十万英镑,如果要出售,请和阿姆
斯特丹的晨光珠宝店店主接洽。
白素看完了之后,将第一条上提及的那个地址记住,然后,将那信撕成了极碎的碎
片,离开了餐厅,上了飞机。
等到她在飞机上坐定之后,她才觉得真正安全了,她在考虑,飞机在下一站停下的
时候,她便要转机,直飞到加尔各答去。
飞机的搭客陆续上来了,在白素旁边坐下的是一个中国人。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风度十分好。空中小姐将他引到座位上的时候,称他是“
周法常博士”。这个名字令得白素肃然起敬。
因为谁都知道周博士是一位著名的科学家。
周博士似乎不怎么喜欢讲话,一上飞机就在闭目养神,一直等到飞机上升,空中小
姐也忙过了一阵子之后,周博士才睁开眼来,将他手中的一本书,放在白素的膝盖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得白素陡地吃了一惊。
白素首先向这本书看去,一看之下,她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本书的封面之上,用中国字潦草地写著:白小姐,我们要谈一些话,请别吃惊

第二部:研究神宫地图
白素在极度的惊愕之中,反倒显得十分镇定,她将那本书放回在周博士的身上。然
后才道:“好吧,由你先开始好了。”
周法常道:“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著想,将得到的东西拿出来。”
白素伸了一个懒腰,放低了坐椅的背,转头朝著窗外,不去理睬周法常。
从表面上来看,白素十分镇定,像是根本不将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她的内心,却异常焦急。
她知道,对方已张开了一张大而严密的网,自己已经置身在这张网中。在网边未曾
收紧的时候,自己或者还可以左冲右突一阵。
但是,一等网收紧了之后,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该如何冲出这张网呢?
而且,使人怀疑的是,何以对方对那两个人交给自己的东西如此重视?那两个人所
说的,有一件极重要的东西留在他们的地方,忘了带出来,那又究竟是甚么东西呢?
白素的脑中,敲成了一片,飞机飞得如此平稳,但是她却像是处身在惊涛骇浪之中
一样,难以平伏心中的思潮。过了许久,她偷偷转过头去,却看到周法常正目光灼灼地
望著她。
白素一面在迅速地转念,一面紧紧地抓著手袋。
她知道对方要的东西,并不是那四颗钻石,而是那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自己该放在甚么地方才好呢?
她突然站了起来,向洗手间走去。当她在窄窄的飞机走廊中穿过的时候,她发现至
少有六七双眼睛,在注意著她。
对方在飞机上布置了那么多人,这本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到了洗手间,将那只
宝盒,打了开来,将那张地图,尽量地卷小,摺成了一团,塞进了她的发髻之中,藏了
起来。
当她自觉得没有甚么破绽的时候,她才走了出来,回到了座位上。
周法常有礼貌地让开了些,给她通过,甚至他的脸上,还带著十分客气的微笑!
白素的心中,仍然十分乱,她藏起地图,然而那绝不是根本应付的办法!
因为如果她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地图就在她的头发中,焉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白素在思索著,下了飞机之后,在罗马,他们将如何对付自己呢?
白素甚至希望飞机永远在飞行中,永远也不会到达罗马。
但是那究竟是十分幼稚的想法,飞机还是依时到达了罗马机场!
她可以有六个小时的休息,然后再搭乘另一班飞机到土耳其的安卡拉去。在安卡拉
,再转飞印度的加尔各答,去找她要找的人。
白素在巨大的飞机滑行在跑道上的时候,才再度开口:“你甚至不知道你向我要的
是甚么东西,是不是?”
周法常道:“那倒不至于,我知道那是放在一只宝盒之中的一张地图,根据这张地
图,就可找到一种东西。”
白素冷然道:“那是甚么?”
她在问的时候,虽然充满了毫不在乎的神气,但是她心中著实想知道那究竟是甚么

周常法道:“那我真的不知道了。”
飞机停下,机门打开,白素慢慢地向前走著,当她来到了闸口的时候,前面并排在
走著的三个人,转过头来,对她发出了不怀好意的阴险笑容,令得白素陡地站住了脚步

也由于她是突然之间站住的,一辆行李车驶了过来,几乎将她撞中!
行李车的司机高叫一声:“小姐,小心!”
白素转过头去,也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中,陡地亮了一亮!
她猛地向前冲去,手中的皮包,用力向上,摔了过去,打在那司机的面上,那司机
绝对防不到如此美丽的一位东方小姐,在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行动,他的身子突然向
后一仰。
白素再向他的胸口顶了一肘,司机便从座位上直跌了下来,白素跳上了行李车,向
前一直驶了出来。刹那之间,机场之中,大乱而特乱了起来。
白素驾著行李车,横冲直撞,当然,她不可能冲出机场去,警车从四面八方围了过
来,她立即被带上了一辆警车,直驶警局。
白素绝不反抗,十分合作。到了警局之后,她才提出了要求:“我要见米苏警长。

她坚持她的要求,直到她见到了罗马市警局的局长,也是意大利警政上极有地位的
米苏局长。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局长先生,我是卫斯理的未婚妻。”
米苏局长愕然,看来他不知是应该致歉好,还是表示惊异的好。
卫斯理当然不是甚么要人,但是却曾在年前,替意大利警方,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使得纵横欧洲的黑手党精锐损失殆尽。
这件事,使卫斯理在意大利警方的档案中成为一个特殊人物,意大利警察总监督曾
下过一项特别的命令,那就是卫斯理以后就算在意大利境内犯事,也要受特别的处理。
这些事,白素是全知道的。所以,那个机场行李车的司机才会捱了打(事后,在警
局中,白素在那位司机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表示歉意,那位司机说愿意每天都捱上十次
打),白素才会来到了警局,才会坚持要求见米苏局长。
因为唯有这样,才是摆脱追踪的最好也最简单的方法!
在白素会见了米苏局长的两小时后,她化装成一个女警。
然后,她登上例行的巡逻车,并不是向机场,而是直到那不勒斯。在那不勒斯坐上
船,去的地方更妙了,她回到了法国,在马赛登陆。
然后,她再从马赛到巴黎。这是在捉迷藏?的确是在捉迷藏,只不过那不是小孩子
的游戏,而是残酷的生死之斗!
在白素又回到巴黎的时候,某方人员在向印度猛扑,撒下了天罗地网,等候白素钻
进网中去。可是白素在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地方,她仍然在巴黎。
白素在巴黎郊外的一幢洋房深居简出,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研究那幅地图。
当她在酒店中,第一次看到这幅地图时,觉得上面只是许多交叉的线条,红色蓝色
,看来令人莫名其妙。然而当她再度展开地图时,她看到的地图上,有著一行她所不认
识的文字。
她不得不去打扰她的父亲,由于要研究使新酒在短时期内变得香醇的办法,白老大
和几个志同道台的同志,正终日在醉乡之中过日子。
但白老大还是认出了那行字来,那行字是:神宫第七层简图。
(“神宫”是笔者杜撰的一个名词,那纯粹是为了行文的方便之故,但事实上,将
那座宫称之为“神宫”,也十分恰当。)
虽然说是“略图”,但也看得人头昏脑胀。在地图的右上角,一个红色的小方框中
,有金色的一点。那一点金色,可能是真用金粉点上去的,因为它金光灿然,十分抢眼

而在那个小方框之旁,又另有一行小字,白老大看了半天,总算也将之认出来了,
那是:神赐的金球,天赐给的最高权力的象徵,藏在这里。
这两行字经白老大翻译出来了之后,白素除了苦笑之外,实在不知道做甚么好!
她当然明白,那两个人要她潜入去取的,就是那个所谓“神赐的、天赐的最高权力
的象徵”的金球了。那本来就是宗教气氛浓于一切的地方。宗教领袖被迫逃亡,如果竟
没有“神赐的权力象徵”的话,那么在他的流亡生涯中,对本土的影响自然要减少。相
反地,如果逼走宗教领袖的对头,得到了“天赐的权力象徵”的话,自然也易于收拾局
面。
这一件东西,关系的确极之重大!
白素在那幢不受人打扰的洋房中,专心一致地研究那地图。半个月下来,她已经初
步看懂了那地图上的一些奇怪符号。
那地图上的红线,白素假定是明的通道,而蓝线则是暗道,因为蓝线错综复杂得多
,几乎连著每一小方框(小方框,白素假定那是房间)。而圈形的符号特多,大大小小
都有。
因为那是神宫,所以白素假定那是神像。而小方框的缺口,当然表示那是门了。
在众多的蓝色的线条中,有一条之旁,有一个箭头,白素假定那是起点。而那是在
两个大圆点之中的。也就是说,白素的假定成立,那么白素在进入神宫的第七层之后,
从两个大神像当中,便可以找到暗道的入口处。
白素仍然不免苦笑,因为问题是在于,她几乎没有可能进入神宫!
神宫建筑在那个地方的一座山上,这座神宫,称之为“神的奇迹”是绝不为过的,
它的宏伟壮丽,比埃及的金字塔不遑多让。
而那地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区之一,全是险峻的山路,而且那地方是一
个战场,想进入这个地方,到达神宫,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虽然她绝不是轻诺的人,而她也的确曾经在那个人临死之际答应过人家,但是她仍
然不准备履行诺言,她自觉是有权利这样做的,因为这桹本是不可能做的事情。
她只是准备在到了加尔各答,见到了那封信上要自己去见的那人之后,将地图和钻
石交给那人之后,便算结束了这件事。
二十天后,白素几乎不带甚么行李,她只是利用了两个假的小腿肚,将那张地图,
和四颗钻石,分别藏了起来,而将两只盒子,留在巴黎一家银行的保险箱中。
那种假的小腿肚,和人的肤色完全一样,贴在小腿上,令得她原来线条美丽的小腹
看来稍为肥胖一些,可说天衣无缝。
白素坐夜班飞机离开巴黎,她仍然采取那条航线,这一次,在整个飞往罗马的航途
中,绝没有人来骚扰她,因为她不但曾经化装,而且使用了一个新的护照,连名字也改
了。
从罗马到安卡拉的途中,也安然无事。
一直到了加尔各答,白素相信自己已成功地摆脱了跟踪。
但她在步出加尔各答机场之际,仍然有点提心吊胆。她知道在印度,和她此行敌对
的一方,势力更大,她若不小心提防,只怕每跨出一步,便可能跨进一个陷阱之中。
加尔各答对白素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召来一辆出租汽车,要司机驶向在巴
黎的时候,那男子留下的信中所告诉她的地址。
白素在上了车子之后,心情轻松,因为她一见到那个要找的人之后,只消简单地说
明自己的来意、身份,再将那地图交给那人,就再没有责任了!
当出租汽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抬头向外看,那是一幢很残旧的房子,门关著,在门
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有一个老人,正垂著头在打瞌睡。
白素下了车,走到门前敲门,敲了没有几下,并没有人来开门,门却“呀”地一声
打开了。
外面的阳光十分强烈,门内黑暗,以致在一刹那间,她几乎甚么也看不见。白素连
忙机警地退出了一步。
这时,她眼睛已渐渐能适应比较黑暗的光线了,她看到,门内像是一个皮匠的作坊
,有许多皮匠使用的工具。有一个楼梯,通向楼上,而另有一道楼梯,则通向下面的地
窖。
白素慢慢地走了进去,沉著声音道:“有人么?”
她的声音,在空洞的房屋中,听来有一种异样的味道。她连问了几遍,并没有人回
答她。白素来到了楼梯口,向上望去。
上面静悄悄地,也没有人声。白素略为犹豫了一下,便向上走去。她到了楼梯的尽
头,发现一扇房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竟是一扇十分坚实的橡木门。
白素又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人回答,她轻轻地握著门把转了一转,门又应
手而开,白素将门推开,向室内望去。
那房门的底层,是如此陈旧凌乱,但是那扇橡木门之后,却是一个相当华丽,堪称
极之舒适的一间房间,所有的家俬,都是第一流的。房间中没有人。
白素退了出来,回到了底层,然后,她向地窖走去,才走了几步,她就觉得阴暗无
比,不得不在墙上摸索著向下走去,居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电灯开关,将灯亮著了。
地窖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在正中,有一块五呎见方的空地。那空地上有一张
椅子,椅子上有一个年轻人坐著。
那年轻人立时道:“我知道了,你是白素小妲,我叫萨仁,在巴黎求你的三个人中
,有一个是我的叔父。”
白素的神情,显然不太相信那年轻人的话。
萨仁急道:“白小姐,我带你去见我的伯父,由我伯父的引见,你可以见到我们的
领袖。”
白素仍然不出声。
萨仁叹了一口气:“白小妲,你已答应了帮忙我们,我是领你走进去的向导,因为
几乎所有的道路全被封锁了,有一条小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所以要我带你进去,你
还不信我么?”
白素并没有想了多久,便点了点头,萨仁先向地窖走了下去,白素连忙跟在他的后
面。
在两大堆麻袋之中穿了过去,那地方只不过呎许来宽,两旁的麻袋堆得老高,像是
随时可以倒下来。
他们两人斜侧著身子,穿出了十来呎,前面便是一只大箱子。
萨仁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大箱子的盖,跳了进去。白素也跟了进去。
原来那是暗道的出入口,箱子没有底,有一道石级,一直向下通去,通到了后来,
下面是一潭污水。白素呆了一呆:“这是甚么地方?”
萨仁道:“这是一条下水道,必须从这里通出去,虽然脏一些,但这是唯一的出路
,你怕老鼠么?这里有很多大老鼠。”
白素“哼”地一声:“当然不怕。”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污水中走了下去,白素也跟了下去,水只不过呎许深,发著一
种难闻之极的秽味,走出了三十来码,又有一道石级通向上。
萨仁和白素走上了石级,顶开了一块石板走出来,那是一条陋巷。
陋巷中并没有人,萨仁和白素急急地向前走著,一直转过好几条街,萨仁才停了下
来:“白小姐,如今你可相信我了?”
白素略想了一想:“很难说。”
萨仁又道:“那地图,可是在你身上么?”
白素一听得萨仁忽然提起了这个问题,她陡地警惕了起来:“不在。”
萨仁没有再问下去:“那么,你可愿跟我到一处地方去?”
白素道:“那要先看这是甚么地方。”
萨仁低声道:“那地方可以称作是一个行动委员会,是专为拯救那个金球而设立的
。派出六个人到巴黎去,请求令尊的帮助,也是这个委员会的决定。”
白素望著萨仁坦诚的脸:“好。”
又走出了几条街,萨仁打开了停在街边的一辆车子的车门,驾车向前驶去。一直到
一幢大洋房面前,停了下来。
那洋房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当两人还未走到洋房的石阶之际,便有人迎了上来。
白素跟著他们两人,进入了一个大厅,看到有七八个人坐著,这七八个人,都穿著
十分特异的服装。
白素本来一直还心存怀疑,可是,当她一看到这七八个人中的一个中年人之后,她
的心就定下来了。因为她曾不止一次地在报上看见过这个中年人的相片。这个中年人,
是这次政冶性、宗教性的大逃亡中第二号重要人物,在这里,我们不妨称之为章摩。
那位章摩先生趋前来,与白素握手。
章摩先生道:“白小姐,我与令尊一向是很好的朋友,这次他为甚么不来?”
白素忙道:“家父说他的精力不够,是以不能应你的激请,他是特地叫我来婉辞你
的要求,那幅地图和一切,我现在就还给你。”
白素一面说著,那几个人的面色,便一直在转变著,等她讲完,章摩先生惊讶地道
:“白小姐,这是甚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们了么?”
白素听了这话,面上顿时红了一红。
章摩先生道:“你已经答应过的,是不是?”
白素只得道:“不错,但是那时候,我是为了不致使那位朋友在临死前感到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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