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规律

_2 倪匡(当代)
元纸币来,向他扬了一扬:“喂,年轻人,回答我三个问题,这张钞票,就属于你的!

那少年吹了一下口哨,停了下来,用奇怪的眼光,望定了我。
他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没有喝醉?”
我道:“当然没有,我要找一个人,叫亨利,和你是同行。”
那少年点头道:“是,亨利,我认识他,满面都是雀斑的那个,是不是?”
我在田中正一处,看到过亨利的相片,那少年显然是认识亨利的,我心中十分高兴
:“对,就是他,他在甚么地方?”
那少年道:“我已很久没有看见他了,大约两个星期,先生,你第三个问题是甚么
?”
我呆了一呆,这是一个甚么都讲究效率的国家,赚钱自然也不例外,我笑了一下:
“亨利住在甚么地方,你能告诉我?”
那少年笑了起来:“可以,他住在乔治街,二十七号A,那是一条很小的横街,你
从市立公园向前走,第六条横街就是了,他和他的姐姐一起住!”
那少年讲完,伸手自我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钞票,吹著口哨,骑著自行车,走了!
我呆立了片刻,这时,天色已然大明,阳光射在街道上,我看到警察开始在弄醒倒
卧街头的醉汉,我信步来到了一个警察身前,看见他已将一个中年人扶了起来,用力在
推他,那中年人还是一片迷迷糊糊的神气,但是却已可以自己站立,不多久,他就脚步
踉跄地走了!
那警察回过头来,向我望了一眼:“你能相信么,这样的醉汉,当他清醒的时候,
够资格和爱因斯坦讨论问题?”
我好奇地问道:“这位先生是科学家?”
那警察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科学家,刚才那位先生,是大学教授!”
他一面说,一面走向一辆华丽的汽车,车中驾驶位上,有一个人侧头睡著,白沫自
他的口角挂下来,那警察用力澎澎地拍著车顶,向我道:“这位也是教授,我每天早上
,要叫醒十七八个这样的人!”
我随口问道:“他们为甚么这样喜欢喝酒?”
那警察瞪大了眼,像是我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一样,大声道:“不喝酒,
你叫他们干甚么?他们满脑子都是方程式,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为人类的科学发展而
生活,只有醉了,才能使他们得到休息!”
车中的那人已醒了过来,他先用迷茫的眼神,望著那警察,然后,抱歉地笑著,问
道:“甚么时候了!”
那警察告诉了他时间,那人“啊”地一声,道:“我要迟到了!”
他立时驾著车,以相当高的速度,向前驶去。
我向那警察,再详细问了乔治街的去法,知道并不是很远,我决定步行前往。
这时,整个城市都苏醒了,街上的行人、车辆,多了起来,看来每一个人都十分匆
忙,都在争取每一秒钟的时间,急急地在赶路。
这时候,看来整个城市,都充满了生气,怎么也想不到,在天未亮之前,会有那么
多人,醉倒在街头。
不一会,我已走过了公园,沿著宽大的人行道,经过了好几条横南,才看到了乔治
街。
几条横街,历史全都相当悠久了,建筑很残旧,看来都有七八十年历史,可能是这
个城市成立不久之后,就造起来的。
我沿街向前走著,一大群学童,嬉笑著在我的身边经过,我找到了二十七号A,站
在门口,看到一个主妇,推开门,取了门口的两瓶牛奶,我连忙踏上石级:“早,我想
找亨利,一个少年人。”
那主妇打量了我一眼,推开了门,指了指楼梯下面,也没有说甚么,就自顾自上了
楼。
我跟著走进去,走下了十几级楼梯,在一扇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门,我等了一会,再用力敲门,这一次,有了反应,只听得门内,传出了
一个很粗暴的声音,大声喝道:“找甚么人?”
我呆了一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那少年告诉我,亨利只是和他的姐姐同住,
并没有提到还有别人,我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就在我犹豫间,门已打了开来,一个赤著上身,满身是毛,猩猩一样的男人,堵在
门口,瞪著眼,望定了我,我忙道:“对不起,亨利在么?”
第三部:科学尖端的背面
那男人“呸”地一声,向走廊吐了一口口水,那口口水,就在我的身边飞过,令我
极不自在。
他粗声粗气地道:“亨利?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他了,别来骚扰我!”
我忙道:“对不起,阁下是亨利甚么人?”
这个问题,其实一点也没有可笑之处,可是那大汉一听,却“哈哈”笑了起来,道
:“我不是他的甚么人!”
我又趁机道:“那么,我可以看看他的房间?”
这一次,那男人笑得更大声了,他学著我的声调,道:“他的房间,当然可以,随
便参观!”
他向后退了一步,让我走了进去。
进了那个居住单位,我又不禁呆了一呆。
我是昨天才到的,对这个城市,自然不能说全部认识,但是,以这个城市的高等学
府和科学研究机构,在世界上是如此知名而言,它可以说是人类现代文明的尖端,事实
上,直到现在为止,我所接触到的,也全是辉煌的建筑,整齐幽雅的小洋房,就像我不
能理解这个城市的街头,何以那么多醉汉一样,现在,我也无法理解,何以这个城市中
,也有如此浅窄,阴暗的屋住单位。
一进门,算是一个客听,家俬陈旧、凌乱,另外有一扇门,是通向厨房的,一扇门
,紧闭著,看来是通向一间卧室。
我尽量压抑著心头的惊讶,不使它表露在脸上,因为我看出,那大汉并不是一个好
脾气的家伙。
我略停了一停,向他望去,道:“亨利房间在  ”
那大汉向前走著,踢开了一张随便放著的椅子,来到一扇墙前,打开了一只壁橱的
门,道:“这里!”
我立时明白,为甚么当我提到亨利的房间时,那大汉大笑的原因了!
亨利根本没有房间,他睡在壁橱里,壁橱很小,真难想像亨利在睡觉的时候可以伸
直身子。
壁橱中很乱,有著很多少年人才感到兴趣的东西,那大汉道:“随便看吧。”
虽然那大汉的招呼,纵称不上友善,但是既然来了,我自然得看一看,我又向他作
了一个打扰的微笑,走到壁橱之前,俯身翻了翻,有很多画报,一副垒球手套,一些书
本,实在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在我翻看亨利的东西时,我听得卧房里有一个没有睡醒的女人声音:“强尼,你在
和谁说话?”
那大汉回答道:“一个日本人!”
我转过身来:“先生,我不是日本人!”
那大汉又大声道:“他说他不是日本人!”随即,他向我望了一眼:“有甚么关系
,只要你是一个人,就行了,对不对?”
我略呆了一呆,这大汉,从他的外型来看,十足是一个粗胚,但是这句话,倒不是
一个粗胚所能讲得出来的。这时候,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打开房门,衣衫不整地走了
出来。
那女人的口中,还叼著一枝烟,她将烟自口中取开,喷出一团烟雾来:“又是来找
亨利的,亨利早就不见了,你也来迟了!”
我呆了一呆:“你是亨利的姐姐?”
那女人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地挺著胸,抽著烟。
我皱了皱眉:“请原谅我,亨利既然失踪了,你为甚么不去找他?至少应该报警!

那女人“格格”笑了起来:“一个少年人,离开了这种地方,不是很正常么?这里
很可怕,是不?”
我皱著眉:“如果你认为可怕,那么,你应当设法改善!”
那女人笑了起来:“我们改善过了,我们从另一个更可怕的地方来,现在,我们已
经觉得很满足了,为甚么还要改善!”
我笑了起来:“请恕我唐突,我不明白,在贵国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地方?”
那大汉和那女人,一起笑了起来,那大汉道:“有的是,太可怕了,不过更多的人
,没有勇气自其间逃出来,而我们逃出来了!”
我吃了一惊,心想从他们的话中听来,这一男一女,倒像是甚么穷凶极恶的逃狱犯
人!
我在惊呆之间,那女人又吸了一口烟,将烟笔直地自她的口中,喷了出来。“大学
的讲坛,阴森的图书馆,毫无生气的研究所,永无止境的科学研究,先生,太可怕了,
我们是从这些可怕的东西中逃出来的,我,不再是研究员帕德拉博士,他,也不再是汉
经尼教授,你以为我们怎么样?”
我实在呆住了,那女人望定了我,我在她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断言不是在胡言
乱语,她所说的,全是真实的话。
然而,又岂真的有这种事?
在那一刹间,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是摇著头,那女人走过去,双臂挂在那大汉的
身上,我嗫嚅道:“那么,你们现在,在做甚么?”
那女人指著大汉的脸:“他在一间洗衣铺送货,我洗地板,我们过得很好,比那些
没有勇气逃出来的人,幸福得多了!不过亨利不明白,所以他要离开,每一个人都有选
择如何生活的权利,我不应该干涉他,硬将他找回来的,是不?”
我觉得没有甚么可说的了,这一男一女,神经都可能有点不正常。
我也不想久留下去,因为我得不到甚么,我连声向他们说著对不起,一面向门口退
去。
当我退到了门口的时候,那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了甚么事一样,伸手向我一指:“对
了,亨利在失踪之前,曾经给我看一样东西,他说是拾回来的,你可要看看?”
我有点无可不可地道:“好的!”
那女人走过去,走到一张桌子之前,拉开抽屉,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拨在一边,抽
出了一张硬卡纸来。
那张硬卡纸,约有一呎见方,她将那张硬卡纸,交给了我。
我向那张硬卡纸看了一眼,不禁呆了半晌。
那张硬卡纸上,全是一些直线,有的直线,重覆又重覆,变得相当粗,有的,则重
覆的次数较少,但他看来,重覆得次数最多的那些,是一个类似五角形的图形,还有一
些,则组成大小不同的三角形或四边形。
我问道:“这是甚么东西?”
那女人道:“我不知道,你要是喜欢,只管拿去,我管不著。”
这样的一张硬卡纸,我要来其实也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我想到,那是亨利拾回来
的,而那大包影片,也是亨利拾回来的,或者这张硬卡纸上的线条,可以作别的解释也
说不定。
所以,我将之夹在胁下:“谢谢你!”
那一男一女两人,像是我已经不存在一样,我退了出来,来到了街道上,吁了一口
气。
这一个上午,我又走了不少地方,去打听亨利的下落,甚至到警方去查问过,可是
警方的回答是,根本没有人来报告亨利的失踪,所以他们也无法插手这件事。
中午,我回到酒店,午餐之后,我到了科学家协会。
我可以有在科学家协会自由活动的权利,这一点,是田中正一特别吩咐过协会的职
员的。
所以,当我到达之后,拣了一张舒服的沙发,坐了下来,职员立时替我送来了热辣
辣、香喷喷的咖啡,当我喝到一半时,安桥加来了!
这个吉普赛人,现在虽然是权威科学家了,可是他走路的姿势,看来仍然像是吉普
赛人。
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怎么样,事情有甚么进展?”
我道:“可以说一点进展也没有,我只不过见到了亨利的姐姐!”
安桥加皱著眉:“那有甚么用?”
我直了直身子:“你听说过有一个研究员,叫帕德拉的?”
安桥加笑了起来:“这个城里,具规模的研究所有好几十个,研究员以千计,我怎
么能每一个人,都说得出来。”
我道:“这位帕德拉小姐,可能有点特殊,她将科学研究工作的场所,形容为可怕
的地狱,而她却鼓起勇气,逃了出来,现在却在做清洁工作!”
我以为安桥加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会惊讶不止的,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却一
点也没有甚么惊讶的神情,只是淡然地道:“这并不算甚么,这样的人很多,我识得一
位几间大学争相聘请的科学家,他却甚么也不干,在公园当园丁!”
我真正给安桥加的话,吓了一跳:“真有这样的事,为了甚么?”
安桥加沉默了片刻,才道:“心理医生说,这是职业厌倦症,而我却感到,那是一
种压力,一种人无法忍受的压力所造成的!”
我有点不明白地望著安桥加,安桥加的神情很严肃:“人的生命很有限,为了要使
自己成为一个科学家,至少得化上三分之一的生命,然后,另外三分之二的生命,几乎
在同样的情形下渡过,只不过物质生活上略有不同,这种压力,使得很多人,宁愿抛弃
已得到的一切,再去做一个普通人!”
我耸了耸肩,打趣地道:“这是甚么话,像你那样,不见得还会想随著蓬车到处去
流浪吧!”
我这样说,是因为安桥加是一个吉普赛人,而且我也预料到,以安桥加的学识而论
,他听了我的话,不见得会生气的。
可是,在我的话一出口之后,安桥加的神色,却变得极其严肃,低著头,半晌不出
声。
我一见这样情形,心中不禁很后悔,我和他究竟不是太熟,或许不应该以他的民族
生活来打趣的!
正当我想找一些甚么话,来扭转这种尴尬的气氛之际,安桥加已抬起头来:“去年
,我到欧洲去,在匈牙利边境外,见到了我出生的那一族,我的叔祖父还在,他问我:
孩子,你在干甚么?我告诉他: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科学家了!他又问我:孩子,科学家
是做甚么的?我用最简单的话告诉他:我们研究科学,使人类的生活,过得更好!”
安桥加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向我望了一眼:“他还是不明白,于是,我将我每
天的工作,约略地讲给他听,你猜他听了之后怎么说?”
我反问道:“他怎么说?”
安桥加苦笑了一下:“他老人家的声音发颤,道:可怜的孩子,原来你现在的日子
,是如此之枯燥乏味,还是回来吧,我们这里,没有科学,可是天天有唱歌、跳舞,有
无穷的欢乐!”
安桥加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我也不出声,他停了很久,才缓缓地道:“所以,如
果你以为我不想回去,重过吉普赛人的欢乐生活,你错了!”
我接连吞下了三口口水,说不出话来,安桥加伸了一个懒腰:“康纳士博士,并不
是第一个自杀者,但因为有了那些影片,所以我们才要调查!”
我叹了一声:“难怪我看到街头有这许多衣冠楚楚的醉汉!”
安桥加笑了起来:“那有甚么稀奇,我也曾醉倒在街头,甚至和人打架,真痛快!

我挥了挥手,这纯粹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由于我无法明白安桥加的话。
我决定将话题引回来,我道:“亨利自从和你见面,将影片交给你之后,好像就此
失了踪,他还有一张卡纸,也是拾回来的  ”
我将被我卷成了一卷的卡纸,摊了开来,给安桥加看:“你看这些线条,是甚么意
思?”安桥加将纸接了过去,横看竖看,结果还是摇著头:“我不明白,看来好像是甚
么结晶体的结构,像是显微镜中放大的结果。”
我道:“有科学上的价值?”
安桥加皱著眉:“很难说,但是我们可以等到晚上,有更多的人来了之后,给他们
传观,一定会有一个答案的。”
我道:“好的,先将它放在这里再说。”
我不想带著这张纸到处走,而且,我认定它不会有甚么大用处,所以才这样决定的

日间,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安桥加在不久之后也告辞离去。
整个下午,我仍然在城中,找寻亨利的下落,我接触的人,范围越来越广,但结果
却是一样的,近两个星期来,没有人见过亨利。
我没有办法可想,亨利可能早已离开了这个城市,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也有可能,
遭到了不可测的意外,但不论怎样,我一点线索也得不到。
我只好转移向康纳士博士的熟人,调查康纳士博士的生活情形。
我的调查,费了好几天时间,但是,进行得还算是很顺利。
因为认识康纳士博士的人,全是科学界的人士,而我,根本是他们请来的,所以我
有问题,他们总是尽他们所知地告诉我。
然而,进行得尽管顺利,我的收获,却微之又微。几天来的访问,归纳起来,使我
知道,康纳士博士,是一个醉心于科学的人,他的生活很简朴,收入很好,大多数的钱
,投资茌地产上,由一间公司代理。
这间公司,也毫无可疑之处,他们已整理出了康纳士博士的遗产,捐给了大学当局

康纳士的死,没有人可以得到任何好处,只有人感到损失,既然情形如此,那么,
还有甚么人会下手杀他?他的死,是死于自杀,那是更无疑问的了!
我也曾和康纳士的管家妇谈过几次,管家妇说,博士在家中,除了有人来造访之外
,几乎不开口讲话,我化了大半天时间研究博士的访客,发现每一个人都可以找得出是
甚么人来,只有一个是例外。
这一点,我认为是近十天来最大的收获,是以非记述得详细一点不可。
根据管家妇的话,有一个“瘦削、约莫五十岁,棕发、半秃,目光锐利得像鹰隼一
样”的男子,曾在博士死前两天,造访博士。
这个男子是一个陌生人,他和博士谈了一会,博士便和他一起离去,约莫两小时之
后才回来。
这本来也没有甚么特殊之处,特别的是,这个男人,我找不出他是甚么人来,他显
然不是博士常来往的这个圈子中的人物,而他出现过一次之后,也没有再度出现,他出
现的时间,又是博士死前的两天。
我请了两位美术家,将管家妇所形容的那人,绘了出来,管家妇看过,认为满意了
,我才拿著绘像,去和警方联络。
在警官的办公室中,我踫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那警官告诉我,像绘像上的那种
男人,本城至少有三千个!
我自然又著手找寻那个人,可是仍然一无所获,事情看来已没有转机,我再在这里
耽下去,已经是全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像这次事情那样地有头无尾,在我的经历中,是少之又少的,但是,却也是无可奈
何的事。
因为,我是接受委托,来调查康纳士博士的死因的,这一点,可以说已经有了结果
,因为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康纳士都是自杀的。
但是,事情却还有疑点,那整整一年,记录著康纳士博士户外活动的影片,亨利的
失踪,那个男子的身份等等,这一些疑问,如果得不到合理的解释,那么,整件事,仍
然是有头无尾的!
所以,当我要离去的时候,我心中十分不快乐,科学协会在早一晚,替我举行了一
个饯别的宴会,由于大家都知道我白走一趟,所以,没有人提起康纳士博士。
第二天一早,我也不要人送,就自己提著箱子,上了街车,直赴机场。
我到机场的时候还早,所以交妥了行李之后,就在机场的餐厅中坐了下来。
那天的天色很阴沉,再加我的心情不畅,是以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我坐著,还是将事情从头至尾地想了一遍。
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有人在注意我。
那是一种直觉,其感觉像是有人将手指伸近你的额前,你不必等到他的手指碰到你
的额前,就可以感到有这件事一样。
我抬起头来,果然,在离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望著我,而当
我向他望过去之际,他不但不回避,反倒站了起来,向我走过来。
他直来到我的面前,带著微笑:“我可以坐下来么?”
由于我的心情不好,所以我的回答,也不怎么客气,我硬板板地道:“那要看你有
甚么目的?”
那年轻人态度很好地笑了笑:“只不过想和你谈谈,卫先生,我叫白克,这是我的
证件!”
他一面说,一面将一分证件,送到了我的面前,我向证件看了一眼,对这个年轻人
的敌意消去了不少。
根据那分证件所载,这个叫看白克·卑斯的年轻人,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别调查员
”。
我向他笑了笑:“你的名字很有趣,请坐!”
白克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双手反叉著,一时之间,像是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我
道:“你有甚么话,请快点说,我就要走了!”
白克搓著手:“卫先生,我请你不要走,我不知道我的请求,是不是有用,因为我
不是代表我所服务的机构作这样的请求,那纯粹是我私人的请求!”
白克的说话,略嫌啰嗦,可是却将事情说得十分明白,我喜欢这样的人,这证明他
是一个十分有头脑和有条理的人。
我扬了扬眉:“为了甚么?”
白克道:“简单地说,为了康纳士博士的死!”
我皱起了眉,想说甚么,但是我还未曾说出来,白克已然抢著道:“你一来,我们
就注意你了,也知道你在这些日子来做的工作!”
我笑了笑:“原来对我这样关心,为甚么?安全局不是不理会这件事么?”
白克也笑了起来,做著手势:“安全局不是不管,而是将事情交给了我!”
白克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将事情交给我去调查,这就是说,这件案子,在法
理上而言,已经可以作定论了,但是还有少许的疑点。我的工作是完全不受时间限制的
,而且,也不一定要有结论,因为整件案子,已有了结论!”
我道:“我明白,所以你的职务,是特别调查员!”
白克道:“你所做的工作,我也做过,同样,也没有结果。”
我道:“既然你的工作不一定要有结果,那你似乎也不必深究下去了!”
白克却摇了摇头:“在我的职务上而言,我完全可以不必再调查下去,但是对我个
人而言,这却是一项极严重的挑战!”
他又停了片刻,才道:“我们已知道,在一年之内,有人不停地跟踪康纳士博士,
这需要相当大的财力和精力,决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做这件事,就算康纳士博士百分之
一百是自杀的,这个跟踪、摄影的人,对他的自杀,也一定有极大的影响,我们必须找
出这个人来,不然,同样的事,可能发生在另一个科学家的身上!”
白克说得很认真,语气也很肯定。
这一点,我和他不同,我也想到他提出的这个疑点(人人都可以知道这些电影是大
疑点),但是,我却没有那样肯定的结论。
我当时并不作任何表示,白克又道:“我也在调查亨利的下落,我也注意那个曾去
访问过康纳士博士的陌生人,但是  ”
我摊著手:“同样没有结果,是不是?”白克苦笑了一下:“是的,这件事交到我
的手中,我非要将一切疑点,全解释清楚不可,我想,你应该可以帮我忙。”
我道:“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白克道:“或许,我们疏忽了甚么地方,以致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道:“我们并不是没有头绪,只要找到了亨利,和那个不知姓名的男人,事情就
一定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问题是找不到他们!”
白克直视著我:“关于亨利,我倒有一个进一步的消息。”
我大感意外:“怎么样?”
白克又道:“或者不能说是和亨利有关,那是另一件悬案,可能和亨利有关,有一
具被烧焦的尸体,在一辆旧汽车中发现,法医断定年纪是十三岁,男性。除了这两点之
外,没有任何别的资料。”
我呆了半晌:“在甚么地方?甚么时候?”
白克道:“这一点,对我的猜想最不利,地点距此一千三百哩,一个小镇,时间是
他失踪后的第三天。”
我道:“一个少年,很少可能在三天之内,跑到一千三百哩之外的地方去的。”
白克道:“除非他搭飞机。”
我笑了笑:“当然,但是他如果是搭飞机的话,很容易查出来的。事实上,我在各
航空公司已经调查过乘客名单了。”
白克叹了一声:“我也查过。”
我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你调查的结果,是和我一样的!”
白克苦笑著,又摇了摇头:“我想是一样的,亨利没有搭过飞机。”
我摊手道:“那我们不必讨论下去,在那个小镇上的焦尸,不会是亨利了!”
白克却摇著头,不同意我的结论:“也不尽然,我们所调查的,全是公共的航空公
司,有许多私人飞机的飞行,我们是查不到的。”
我又呆了半晌,白克那样说,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为甚么有人要将亨利这样一
个少年,弄到一千三百哩之外去将之杀害呢?
我之所以立时想到亨利是被人弄走的,因为一个少年人,决无能力以私人飞机这样
的交通工具,去到一千三百哩之外的。
我望著白克,白克显然知道我在怀疑甚么,他道:“我想,亨利致死的原因,是他
捡到了那一大包影片。”
我眉心打著结:“那怎样会,亨利拾到那一大包东西,他未必知道这包东西属于甚
么人的,而且,就算有人要杀他,为甚么不在本地下手呢?”
白克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在这里下手,因为亨利如果死在本城,安全局立时
会想到,康纳士博士的死,和这些电影有密切的关系,立即会展开大规模的调查,那对
凶手是不利的。”
我深深地吸著气,点燃了一支烟,徐徐地喷了出来:“现在,你希望我做甚么?”
白克道:“我在前天得知这具焦尸的消息,他是不是亨利,我全然没有证据。但如
果事情有证据的话,也轮不到我来调查了。现在,我准备到那小镇去调查,想请你一起
去!”
机场的扩音器,已经传出了召旅客上机的呼唤,我的心中很乱。
如果亨利真的被谋杀了,那么,康纳士博士之死,就绝对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我在考虑著的时候,白克一直望著我,一声不出。
我在吸完那支烟之后,用力揿熄了烟蒂,站了起来,道:“好,我和你去!”
第四部:追查少年的下落
白克高兴得立时双手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摇著,我笑道:“我得快点去办退票手续
  哎呀,我的行李,已经上了飞机!”
白克道:“真抱歉,我想我替你增添了不少麻烦,真对不起!”
我笑道:“那是我自己愿意的!”在航空公司职员绝不客气的接待之下,我办了手
续,又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请前站机场,替我代存行李,然后我立时和白克上了另一班
飞机  原来白克已经买定了两张机票,他好像知道我一定会答应的。
两小时之后,我们下了机,机场上有人迎接白克,将一辆车子交给了白克。
白克驾著车,直向小镇驶去,我道:“如果查到杀死亨利的凶手是甚么人,事情就
有眉目得多了!”
白克摇著头,道:“我不像你那么乐观,我只要求证实那死者是亨利!”
我不和他争执,因为基本上,我们两人的意见,并没有分歧,自然,先要证明那死
者是亨利,才能进一步去追查凶手的。
等到到达了那个小镇,白克首先将车子驶到当地的警局,这个小镇,并没有尸体保
留的设备,尸体在经过法医的详细检查之后,已经埋葬了,但是在警局中,却留下了详
细的记录。
白克和我,在警局的办公室中,看到了大叠的相片,首先看到的,是焦尸在车中的
照片,那辆车子,也烧得只剩下了一个黑架子。
尸体在未曾搬出车子之时,是蜷曲在车后座的。
尸体搬出来后,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单看照片,简直无法相信那是一个人,老实
说,单从照片看来,实在和一段烧焦了的木头,没有任何分别。
我们看完了照片,一个警官向白克道:“我们已展开过广泛的调查,本镇上没有少
年失踪,所以,可以肯定他是外地来的!”
我和白克两人,互望了一眼,我道:“有没有人见过陌生的少年?”
这是一个很小的小镇,我看居民不过一千人左右,在这样的小镇上,多了一个陌生
人,是很容易引起人注意的,我的问题,绝不算突兀。
那警官道:“有,有一个老人,在清晨时分,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全是陌
生的,那男人拉著少年,急急地走著。”
白克叫了起来,显然是他太兴奋了:“那个老人呢?谢谢天,快请他来!”
那警官却摇著头:“发现尸体之后,我们曾问过他,尸体是在一个木料场附近发现
的,他就是木料场的看守人!”
白克已有点急不及待了:“不管他是甚么人,快去请他来!”
那位警官倒很幽默:“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请他来!”
我和白克陡地一呆,异口同声道:“他死了?”
那位警官摊了摊手,我和白克立时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间,我们虽然没有说话,
但事实上,是根本不必说话的,刹那之间,我们两人的共同感觉是:这件事的犯罪性,
又进了一步!
我立时问道:“那位老人是死于意外的?”
警官耸耸肩:“可以这样说,也可以说他是死于自然的,他是一个吸毒者,医生说
他的死因,是注射了过量的毒品!”
白克托著下颏,一声不出,我又问道:“他是甚么时候死的?我的意思是,他在告
诉了你们,曾见过一个陌生的少年和男人之后多久死的!”
那警官像是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这老头子是被人杀死的?”
我点了点头,那警官却摇著头:“不可能,谁也不会杀老麦克的。”
我立时道:“那男人会,那男人可能就是谋杀孩子的凶手,而老麦克见过他,会形
容出他的样子来!”
那警官听得我这样说,一副想笑的神气,但是却有点不好意思笑出来,我忙道:“
怎么,这有甚么可笑,你们早该想到这一点!”
那警官终于笑了出来:“老麦克是一个吸毒者,又是一个醉鬼,他的话,根本没有
人相信,他甚至说在山中见到过独角马,你相信么?要是那人知道这种情形,他决不会
对老麦克下手的!”
白克直到这时才开口,他冷冷地道:“他还是会下手的,你们不相信老麦克的话,
我们会相信。”
白克顿了一顿,那警官现出了很尴尬的神情来,我道:“你们当然未曾记录老麦克
的话,也未曾根掳老麦克的叙述,将他看到的那少年和男人的样子画出来了?”
那警官又摊了摊手:“两位,你们要知道,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我是一个小地方的
警长,平时的工作,最严重的不过是驱逐到处流浪的嬉皮士,检查他们是不是带著毒品
……”
他讲到这里,白克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行了,请你带我们去看看那少年尸体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