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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之神

倪匡(当代)
丛 林 之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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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参加俱乐部后的怪行为
阁下或许社交活动十分频繁,交游广阔,见多识广,但是我可以保证,阁下一定未
曾听过一个俱乐部,叫作“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
五花八门的俱乐部十分之多,是大城市的特色,有的俱乐部,名称实堪发噱,例如
“怕老婆俱乐部”、“见过鬼俱乐部”、“七副象牙俱乐部”等等。比较起来,“丛林
之神崇拜者俱乐部”这个名称,还是十分正常的,可以顾名思义。
如果要顾名思义的话,那么,自然可想而知,“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是由一
些崇拜“丛林之神”的人所组成的。
这个俱乐部组成的目的,自然也在于对这个“丛林之神”进行崇拜。
不论甚么事情,一和“神”有了关系,神的味道多了,就总不免有点神神秘秘的气
氛,这个俱乐部,也是一样,我知道有那样的一个俱乐部,就是在一种很特异的气氛下
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天气非常冷,是一个罕见的阴冷的天气,参加了一个宴会,从有暖气设
备的建筑物中走了出来,在门口一站,一阵寒风吹来,就有被浸在冰水中的感觉,我连
忙竖起了大衣领子,匆匆向我的车子走去。
我走了不多几步,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分明是在跟著我!
我吸进了一口寒风,突然转过身来,我是在根本未曾停止的情形下转过身来的,是
以跟在我后面的那个人,一个冷不防,几乎直撞进了我的怀中。
我证实他是在跟踪我,那自然也不必对他客气,我立时伸手,抓住了他的大衣前襟

当我抓住了他的大衣前襟之际,我不禁略略一呆,我抓到的,是触手十分柔软的绒
料,那种绒料,是鸵马毛织成的,十分名贵,那样质地的一件大衣,至少要值一万美元
以上。
那也就是说,我抓住的那人,就算是一个歹徒,他也一定不是普通的歹徒。
我一抓住了他的衣襟,也立时瞪大了眼。
那人挣扎了一下,叫:“请放手,我是……没有恶意的,卫先生!”
我也看清了那人,他是一个中年人,戴著金丝边眼镜,样子很斯文。
但是我却也不放手,因为电影中的歹徒虽然全是满面横肉、一望便知的家伙,但实
际生活中的歹徒,可能就是那样的斯文人。
我冷笑一声:“你为甚么跟著我?”
他道:“我……我知道你是谁,只不过想和你谈一下,真的,我绝没有恶意,你看
,这是我的名片!”
他伸手入怀,我连一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我来替你拿!”我的手伸进了
他的大衣袋中,摸出了一只法国鳄鱼皮的银包来,同时我也肯定了他的怀中并没有枪械
,是以我也放开了他。
他的手有点发抖,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因为心情紧张。当他将名片送到我的面前
之际,我看到了名片,又是一呆。
那名片上印著他的衔头:恒利机构(东南亚)总裁,他的名字是霍惠盛。
恒利机构是一个实力非常雄厚的财团,属下有许许多多产业,那是人人皆知的,而
这位霍先生,也正是商界上十分闻名的人物。
我这时,也认出他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实业家,我抱歉地一笑:“对不起。”
霍惠盛苦笑道:“那是我不好,我应该在你一出门时,就叫你的。”
我道:“你也在那个宴会中?”
他道:“是的,人家告诉我,你就是卫斯理,和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经历有关。”
我摊了摊手:“或者你可以那样说,莫非你也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事?请到我的车上
,我们慢慢地倾谈,你的意思怎样?”
“好!好!”霍惠盛没口答应著。
我走向前去,打开了车门,我们两人一齐坐了下来,进了车中,便没有那么冷了,
我翻下了大衣的领子:“请你开始说!”
霍惠盛道:“事情和我的儿子有关,我只有一个独子,你知道  ”
“我知道,令郎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医生。”我立时接了上去,“你那么富有,令郎
却和一般花花公子不同,年纪虽然不大,但已大有成就了。”
霍惠盛道:“多谢你的称赞,但是……但是近来却著实为他担心。”
“发生了甚么事?”
“他……他参加了一个俱乐部。”
我听了,不禁笑了起来:“你未免太紧张了,就算他参加了俱乐部,吃喝玩乐,那
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怕甚么?”
“不,不,你弄错了,我不是怕他挥霍,老实说,我的财产,别说是有一个儿子,
就是十个儿子来挥霍,也是用不完的。”
我呆了片刻,才道:“那么问题在甚么地方?”
“那个俱乐部,卫先生,不知道你听人家讲过没有,叫作‘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
’。”
我重覆了一句:“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
“是的,名称很古怪。”
正如霍惠盛所言,我经历过许多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知道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
古怪会社和俱乐部,但是我却未曾听到过有一个俱乐部是称作“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
”的。所以,我蹙起了双眉:“很抱歉,我未曾听过这样一个俱乐部,那俱乐部是干甚
么的?他们崇拜一个神,叫丛林之神?”
“我也不清楚。”霍惠盛回答我:“我只不过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自我儿子
的口中,得知他参加了一个那样的俱乐部,当我问及他的时候,他却说这俱乐部的成员
,人人都要对俱乐部中的一切,绝对的保守秘密。亲如父子夫妻,也绝不能泄露,是以
他不能告诉我,也请我以后别再问他!”
霍惠盛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叹了一声:“我们父子两人的感情十分好,从来是
无所不谈的,但这次,他居然对我有了秘密。”
我笑了一下:“霍先生,令郎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有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也不是甚么过分的事情,对不?”
我虽然那样劝著霍惠盛,但是我心中也不免有一点神秘之想。世上的确有那样的俱
乐部的,有的俱乐部甚至规定会员在不论何种情形下,都不能退出,有一篇很著名的恐
怖小说,就说一个俱乐部,会员即使在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一定要出席俱乐部的周年
大会的!
霍惠盛道:“但是,我发觉他有一些十分古怪的行动,所以使我担心。”
“甚么古怪的行动?”
“第一,他将大半天时间,花在俱乐部中,而不从事他应该从事的医疗工作,他的
病人越来越少,他的声誉在下降,而且,最近有两次,十分普通的病症,他也作出了错
误的判断。他变得十分神经质,很容易受震动,又常常喝酒。他因为过度的神经质,甚
至使他不能对病者施手术,那全是近大半年来的事。”
霍惠盛越说,声音越是低沉。
我用心听著,然后回答他:“照你所说的情形看来,似乎有一件十分严重的事在困
扰著他。”
“你说得对,但那是甚么事?”
“现在我自然不知道,你且说说,第二件反常的事,又是甚么?”
“他需要用大量的款项。”霍惠盛回答著:“他自己名下的存款十分多,那是我在
他小的时候,就替他存进去,他自十五岁起,就可以自由支用,但是最近,他不但用完
了自己的钱,而且,还继续向我要了三次钱,那三次所要的数字,加起来超过了两千万
美元。”
我望著霍惠盛,他忙道:“我自然拿得出来,再多我也拿得出,但是我要知道他拿
钱去做甚么了,我看不到他将钱用在甚么地方!”
“你为甚么不问他?”
“我自然问过他,他的回答便是和他加入的‘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有关,接下
来便说,那是他的秘密,叫我不要再问。”
我将手放在汽车的驾驶盘上,沉思著。
照霍惠盛叙述的情形来看,他儿子一定有著十分重的心事,他可能是在甚么地方做
错了事,被人抓住了把柄,是以在受著勒索。是以他一方面需要巨款,一方面还心神不
安,时时恐怕秘密会揭露出去。他是一个医生,是不是他和女病人之间有了甚么纠葛呢

当然,那只不过是我的猜想,所以,我并未曾将我的想法说出来。
而霍惠盛又已道:“我请过了好几位私家侦探,去调查那个俱乐部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但是都无功而返,其中甚至包括最著名的郭大侦探在内。”
听到“郭大侦探”四字,我不禁笑了起来。别人口中的“郭大侦探”,就是我口中
的“小郭”,以前是我进出口公司中的职员。
“他们怎么说?”
“他们根本找不到那俱乐部在何处!”
“那不可能,”我大声叫了出来:“任何一个饭桶侦探,都可以因跟踪令郎,而获
知那个俱乐部的所在的,怎会不知道俱乐部的地址?”
霍惠盛苦笑著:“那是事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侦探是干甚么的。”
我点了点头:“霍先生,你的意思是……”
霍惠盛很诚恳地道:“卫先生,我听得很多人提起过你。郭大侦探也说起过你,你
对一些古怪的事,都可以探索出一定的结果来,所以我想请你……”
我不等他讲完,便道:“霍先生,你弄错了,我不是私家侦探。”
霍惠盛忙道:“自然,我知道,我也决不是……雇你,我是想请你帮帮我忙,我只
有一个儿子,我想要知道他究竟遭到了甚么困难。”
我本来想拒绝霍惠盛的要求的,但是他刚才所说,有关他儿子的一切,却又的确十
分古怪,至少我可以到小郭那里,暂时了解一下这件事。
是以我在考虑了一下之后,道:“我不能确切答应你,但是我可以替你去调查一下
这件事,如果有了眉目 我如何与你联络?”
霍惠盛忙道:“卫先生肯答应帮忙,那实在太好了,我想一定会有结果的,每天办
公时间,我一定是在办公室之中的。”
我点头道:“好,我会来找你。”
我打开了车门,让霍惠盛下车,霍惠盛向前走出了十来步,一辆大房车已缓缓驶到
了他的跟前,穿制服的司机下车,将车门打开,恭而敬之地让霍惠盛上了车,驶走了。
我又想了片刻,才驾著车回家去。
我是在想,一个人有了钱,并不一定没有烦恼,穷人的烦恼,全是因没有钱而起的
,于是以为有了钱,一定可以没有烦恼了,但是事实上,有钱人的烦恼,一样是说不完
,解决不了的!
我回到家中之后,并没有多花精神去想那件事,因为根据霍惠盛所说的那些资料,
我根本无从想起,我只好假定他被人勒索,那也没有甚么好多想的。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时分才起来,一点钟,我已到了小郭的事务所中。
小郭一看到了我,便大表欢迎,抛开了他的几个顾客不理,将我迎了进去。
我吸著他递给我的上价古巴雪茄:“向你来打听一件事情。”
小郭连连点头。
我道:“大财主霍惠盛,曾委托过你,跟踪过他的儿子,是不是?”
小郭一听,便皱起了双眉:“是。”
我又道:“而你的跟踪,竟没有结果?”
小郭的双眉,蹙得更紧,又道:“是。”
我叹了一声:“小郭,这是怎么一回事,跟踪一个人,要找一个俱乐部的所在地,
却会无功而回,你不如改个名字叫做饭桶算了!”
小郭忍受著我的讥嘲,只是红了红脸:“我很难解释,我相信失败的不止我一个人
。”
“怎么一回事?”
“他,霍景伟,像是有天眼通一样。”
“天眼通?”我感到疑惑。
“是的,不论我如何化装,如何进行隐蔽的跟踪,但是他都能向著你直走过来,指
斥你跟踪他,使你的跟踪,难以继续。”
我不信小郭所说的话,我脸上自然也现出不相信的神色来。小郭苦笑著:“你不信
,可以去试一试,他真是一个怪人。”
我的兴趣更浓了,我双眉一扬:“是么?”
小郭笑了一笑:“我不敢说你一定不成功,但是他一定可以认出你,而且知道你是
干甚么的,令得你的跟踪不能继续。”
我点头道:“好,我倒要试一试,你有他的资料么?给我参考参考!”
小郭道:“好,请到资料室来。”
小郭的侦探事务所,规模已非常大,有一个十分完善的资料室,全部是电脑管理的
。我跟著他来到资料室中,他在控制台前坐了下来,迅速地按下了几个钮掣,灯光黑了
下来,一幅墙上立时悬下银幕,也出现了一张照片,和真人同样大小。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人,很瘦削,双目深陷,目光有神,衣饰合身,看来和
霍惠盛有几分相似,他就是霍惠盛的独子霍景伟了。
小郭继续按著钮,全是霍景伟的照片,有正面的,有侧面的,也有远摄镜头拍下的
特写。
看了十幅那样的照片之后,我已经毫无疑问,可以在一千个人之中,一眼便认出他
来了。
小郭继续放出别的照片,那是霍景伟离家时拍的,那又是霍景伟在车中拍的,这又
是霍景伟在他的医务所中,还有便是他在家中的时候。
看来,霍景伟一定是一个十分之孤独的人,因为在所有的照片中,只看到他一个人
,而从来不见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我看了足足半小时,才道:“请你告诉我,他的生活习惯如何?”
“他和他父亲住在一起,那是一幢三层洋房,他是住在三楼的,那个房间……”小
郭讲到这里,银幕上已映出一幢洋房来,照片只有一个箭嘴,指著一个很宽大的露台,
露台上摆著很多热带植物。
我“唔”地一声:“有近镜么?”
“有,我们买通了女佣,请她将窗帘拉起来,我们用远摄镜头拍下了那些照片。”
银幂上的照片,换了那是一间很大的书房,令我吃了一惊的是,在书房的正中央,
是一只作势欲扑的美洲黑豹,皮毛闪闪生光!
我忙指著照片中的那只黑豹问道:“那是甚么玩意儿?是活的?”
“不,那是一只美洲黑豹的标本,他在半年之前,曾游历南美洲,那是他在南美洲
猎获的东西,据女佣说,他十分喜欢那黑豹。”
我皱起了眉,那种黑豹,在南美某些地方,是被目为魔神的化身的,也是一些黑暗
的邪教所崇拜的神之一,出现在霍景伟的书房中,多少有点神秘的意味。
我又问道:“他曾游历过南美洲?那是他和那个甚么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发生关
系之前,还是之后的事,你可知道?”
小郭呆了一呆:“不知道。”
我不客气地批评他:“小郭,你的工作做得太大意了,这一点十分重要,你怎么可
以忽略?”
小郭的脸红了起来,他足有半分钟不出声,然后才道:“是的,那是我的疏忽,但
当时我受的委托,只是查出那俱乐部是怎么一回事,以及弄清他在俱乐部中做些甚么而
已。”
我不愿使他太难堪,是以忙用话岔了开去:“再换几张照片看看。”
小郭又按动掣钮,银幕上出现另一张相片,那是一间卧室,也很大,看不出有甚么
异样的地方来,只不过看出,墙上所挂的一些图画,有很多是一些图腾,那可能也是他
南美洲游历的结果。
小郭又给我看了其它的许多照片,全是和霍景伟有关的,我们在资料室中,大约过
了半小时才离开,小郭送我到他事务所的门口,问:“你的计画是……”
“我现在就去找他。”
“你现在找不到他,现在他就在那个俱乐部中,而没有人知道那俱乐部是在甚么地
方,你要跟踪他,必须在明天早上,当他离开家到医务所去的时候,或者是他离开医务
所,到俱乐部去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好,那我可以到明天才开始跟踪,今天剩下的时间。我想可以从各
方面去了解一下那个俱乐部。”
第二部:惊人的预知能力
小郭笑著,道:“你不妨去努力一下。”
从小郭讲这句话时的神气看来,他像是料定了我不会有甚么结果一样。当然,那时
我还根本未曾开始行动,自然也不会和他争甚么。
但是我在暗中却已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
因为如果我弄不出甚么结果来的话,那么,我就变得和小郭以及那些束手无策的私
家侦探一样了!
我和小郭挥著手,离开了他的事务所,整个下午,我都在家中,用电话和我所认识
的朋友联络,当然,我联络的对象,全是见多识广的人。我问他们的问题是:你听说过
一个俱乐部,叫做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吗?而我得到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的:没有

一直到我的手因为拨电话而发酸了,我一面埋怨著何以电话机上的号码,不采用按
钮的方法,而要采取转盘的方法,一面放下了电话听筒,伸了一个懒腰。
(一九八六年按:当写这故事的时候,竟然没有按钮电话!真有点难以想像。现在
,电话多有采用微电脑的了!)
整个下午,我可以说一点收获也没有,但是我至少知道了一点,那便是这个“丛林
之神崇拜者俱乐部”的会员,一定十分之少,少得在我所认识的朋友之中,竟也没有人
知道它的存在!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早,驾车来到了霍家的大花园洋房之前,找了一个适当的地点
,停了下来。用望远镜向三楼观察著。
我恰好看到霍景伟拉开窗帘,探头向窗外,像是在深深地吸著气。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那张瘦削的脸,和他那双似乎充满著异乎寻常的智慧的眼睛。
我这是第一次直接看到霍景伟,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便是:他是一个聪明人,一个
个性十分倔强,但又是聪明绝顶的人。
在我的处世经验中,我知道那样的人是极难应付的。
然后,我又看到他在他的卧室中,走来走去,接著,我看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我看到他向房门走去,由于角度的关系,我看不到他走过去作甚么,但是当他又在
窗口出现的时候,他手中,拿著一叠报纸。
我的望远镜倍数十分高,我可以看到他手中所拿报纸的大字头号标题,那是今天的
报纸。当然,他走向门口,是去取报纸的。但是接下著,奇怪的事便发生了,他拿了报
纸在手,竟不是展开报纸来看,而是脸上带著一个十分难测的神情。
霍景伟接连几个快动作,将那几份报纸,全都撕碎,抛进了字纸篓!
我当时真呆住了,实在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因为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刚起身,他绝不可能已看过那些报纸,而今天的报纸我是
已看过的,著实有好几段哄动的新闻。
可是霍景伟却连看都不看,就撕碎了报纸,难道他是一个报纸的憎恨者?不喜欢从
报上获得消息?还是他根本就对所有的新闻,不感兴趣?
这一切假设,都是不堪一驳的,他撕碎未曾看过的当天报纸,一定是有原因的,但
是我却无法知道,究竟是为了甚么!
我继续观察著他的行动,我看到他走进了浴室,十分钟之后,又从浴室出来,穿过
了卧室,来到了他的书房中,我看到他到了那头黑豹的标本之旁,伸手在柔滑的豹皮之
上,轻轻抚摸著。
然后,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极其沉郁的神情来,像是长叹了一声。
从他那时脸上的这种神情看来,我倒可以肯定一点:他的心中一定有十分沉重的心
事。
这大概就是我要找的答案了,他的心中,究竟是有甚么心事呢?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之内,我看他穿衣服,他的动作,懒洋洋地,像是他对一切都十
分厌倦,但是却又不得不去做一样,带著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又过了十分钟,我看到他的车,驶出了大铁门,我连忙也发动了引擎,准备开始我
的第一站跟踪。
我知道,这时他离家,是到他的医务所中去的,本来这一段跟踪,没有甚么多大的
意思,我可以直接到他的医务所门口去等他的。
但是我却想知道,他在离家到医务所的那一段路程中,是不是会有甚么神秘人物和
他接头呢?
到现在为止,所有神秘的事情,似乎还只是和霍景伟一个人有关,如果能找出另一
个和事情有关的人来,那么,要了解整件事的真相,自然也容易得多了。
我也知道,从这里到他的医务所去,他一定要走那一条斜路下去,我的车子就停在
斜路上,等他的车子驶下去之后,我可以毫不费力地跟上去。
他的那辆车子,并不是甚么特别名贵,在驶出了铁门之后,也的确如我所料,是顺
著斜路,在向下驶去的。但是,就在我准备跟上去之际,另一件乍一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事又发生了。
他的车子在顺斜路驶下了之后,突然转过头,向斜路之上,直冲了过来!
那条斜路并不是十分长,而他向上冲来的速度,却又十分高,所以在转眼之间,他
的车子,已冲到了我车子的前面,两辆车子的车头,“砰”地撞了一下。
他打开车门,跳了下来,直趋我的车身,用一种十分鄙夷不屑的神色望著我。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是尴尬极了,我只好自己安慰著自己,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我,他也不知道我是在跟踪他,我大可以不必心虚。
我连忙镇定地道:“先生,你的驾驶术未免太差了,我的车在这里,你看不到?”
霍景伟冷笑一声:“那只不过是给你的一点教训,畜牲!”
他竟然口出粗言,这不禁令得我大怒,我也打开车门,走出车来,却不料我才走出
车,胸前一紧,便被他劈胸抓住了我的衣襟。
我本来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而且令得他直滚下那条斜路去的,但是我却并没有
那样做,因为我想看看他这个人,神经究竟不正常到何等程度。
他抓住了我的衣襟,厉声骂道:“狗!你看来是一个人,为甚么做狗才做的事?”
我保持著镇定:“请你讲清楚一些。”
霍景伟“哼”地一声:“跟踪只是猎狗的工作,那是猎狗的天性,现在你来跟踪我
,那算是甚么?你只是一头狗!”
在刹那间,虽然他骂得我十分不留余地,我是应该大怒的,但是我却并没有发怒,
那是因为我心中的惊讶,超越了愤怒。他怎么知道我是来跟踪他的?
看来小郭的话没有错,他的确有本领使得任何跟踪者难以跟踪下去!
因为他给我的打击,是突如其来,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付他才好,用“手足无措”
四个字,来形容我此时的情形,实在再恰当也没有了。
而霍景伟也根本不给我有定过神来的机会,他“呸”地一声,现出十分不屑的神态
,进了他自己的车子,驾著车走了。
一直到他的车子驶下了斜路,我才从极度的狼狈之下,定过神来。
我相信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都一定要垂头丧气地回去,放弃跟踪了。但是我却
不。你说那是我的优点也好,是我的缺点也罢,总之我要做的一件事,就算明知做不到
,我也还是要做下去的。
我也驾车,驶下了斜路。
当然,霍景伟的车子已不见了,但是我也不著急,因为我知道霍景伟是到他的医务
所去的,而我也知道他医务所的地址。
我驾著车,来到了他的医务所,他的医务所是在一幢大厦之中,我先将车子停在大
厦底层的停车场中,在停车场,我找到了霍景伟的车子。
我再打一个电话到他的医务所中,电话自然是护士接听,我只问了一句:“霍医生
是不是到了?”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后,我便放下了电话。
在小郭那里,我是知道霍景伟离开医务所的确切时间的,我至少可以有三小时的活
动时间,但是为了小心起见,我却坐在我的车中等著。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我才离开了自己的车子,花了两分钟时间,弄开了霍景伟车子
的行李箱,躺了进去。躺在行李箱中,自然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但是为了要弄明白
霍景伟的那个“丛林之神崇拜者俱乐部”究竟是在甚么地方,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当我躲到了汽车行李箱中之后,不过十分钟,我就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了汽车。霍
景伟很准时,他离开医务所了,自然是要到那俱乐部去。
我屏住了气息,只听得车门打开的声音,车子向下沉了一沉,接著,便是车门关上
的声音,然后,车子引擎,也已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我心中暗舒了一口气,因为我的跟踪,可以说是成功了,霍景伟非带我到那俱乐部
去不可了。
但是,车子才一发动,就又停了下来。
我的心中刚在想,事情只怕不妙了,眼前突然一亮,行李箱盖打了开来,而当我抬
头向前看去时,我却只有苦笑!
满面怒容,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要跟踪的霍景伟!
如果说早上在斜路上,我的尴尬,狼狈是十二万分,那么此际,当我看到了霍景伟
的时候,我的狼狈,真是三十万分也不止!
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我只有不等霍景伟开口,便突然从行李箱中,跳了出来,
挥拳向他的下颏便击了出去,那一拳的力道,著实不轻,我想一定可以将他击昏过去,
那么我就可以夺路而逃了。
我本来是技击的高手,别说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就是有二三十条大汉,我不想求
胜,只想夺路而逃的话,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是今天可以说是我最倒霉的一天了,我那一拳狼狈地挥出,霍景伟的身形,就在
我出拳的一刹间,向旁闪了开去。
我一拳击不中他,便已吃了亏,我的腰际,也不知受了甚么东西的重重一击,令得
我仆跌在地,而我的后脑,立时再受了一下重击。
那一下重击,使我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我听得他骂了我一声,也听得他的车
子驶走的声音,我的身子在地上挣扎著,等到我站起身来时,他的车子,早已去得无影
无踪了。我摸了摸后脑,肿起了一大块。我不禁埋怨起小郭来,我想他一定也受过同样
的遭遇,只不过他因为要面子,所以才不和我说。
小郭不和我说不打紧,却是害苦了我!
我的手按在后脑上,来到了我自己的车子中,驾车回到了家中。
幸而白素到外地旅行去了,要不然,我这个做丈夫的,那样狼狈回来,真不知如何
向她解释,才可以维持丈夫的尊严了。
我用热毛巾敷著脑后受伤的地方,仔细想著我今天进行的一切,我觉得绝没有甚么
不对之处,但是,我却失败得如此狼狈!
我唉声叹气,坐立不安,就在那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猜那一定是小郭打来的电
话,而我实在难以对小郭说甚么,所以我不去接听。
但是,电话铃却一直响著,响了四五分钟之久,吵得我拿起电话来,粗声粗气,“
喂”了一声。
出乎意料之外,我听到的,却是霍景伟的声音!
他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道:“卫先生,希望你能停止你今天的那种无聊举动,要
不然,你所遭受到的更不妙!”
我呆了片刻,才道:“多谢你的警告,但是我不是那种未曾被人恐吓过的人。”
霍景伟道:“自然,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如果我提供一点消息,来交换我的自
由,你同意么?”
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爱你的妻子么?”他忽然问。
我怒道:“你想对她怎么样?”
霍景伟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应该知道尊夫人现在在甚么地方,快设法通知
她,叫她别乘搭那班飞机,一定要通知她!”
我只感到莫名其妙,喝道:“你在胡说些甚么?如果你想说甚么,请你痛痛快快地
讲出来!”
霍景伟倒居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好的,我说得明白一些,但是你得仔细听著。尊
夫人将会在今天稍后的时间,乘搭一班飞机,这架飞机会失事,机上的人会罹难,你必
须找到尊夫人,通知她,叫她切切不可搭乘那一班飞机!”
我不等他讲完,便已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实在忍不住好笑,这家伙,他以为他自己是甚么,是先知么?还是那一切,全是
他的“丛林之神”告诉他的?我一面笑,一面道:“多谢你,真要多谢你了!”
霍景伟的声音,却还是十分正经:“我别笑,我的忠告是诚意的。”
他叫我不要笑,但是我却笑得更起劲,那实在是必然的事,我一面说,一面笑著。
我问霍景伟道:“霍先生,你是如何预知飞机失事的?是你在你那丛林之神面前,
用扶乩的方法得知的么?”
我的嘲弄,虽然令得霍景伟发怒了,他大喝道:“别管我,你不信就算了!”
我也大声回答他:“我当然不信,而且我将继续跟踪你,一定要找出你那个巫教的
巢穴来!”
我那样说,是很有点迹近无赖的,我因为跟踪不成,遭到失败,是以我改用口头上
的威胁,来使得霍景伟精神受到困扰。
那自然不是君子所为,但是我失败得如此狼狈,我却也非要出一口气不可。
霍景伟显然被我激怒了,他骂了一声,放下了电话。我的心情比较轻松了些,我走
到了阳台上,拿起了报纸想看,可是只翻开了报纸,我却又将之放了下来,走回了屋中

我发现我自己,是在心神极之不宁的情形之下!
我其实很知道自己为甚么会心神不宁,但是我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实在是因为
霍景伟的那个电话,而心神不宁的!
但是,我心中在想,那不是很好笑么,难道我竟相信了他的话?相信白素会搭上一
架出事飞机;而在飞机失事中罹难?
不,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我竟然那样想,那实在大可笑了!
我摇著头,决定找一些甚么事来消遣,还是想想明天如何再开始跟踪的好,明天我
可以化装成一个……但是,我却无法想下去,因为我的思想无法集中!
我在室中来回踱著,好几次,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电话之旁,有一次,甚至已拿
起了电话来,但是我还是强迫自己,将电话放了下来。
我根本认为霍景伟的那种警告,是极其可笑的!
但是,我的心中,却又十分矛盾,我想到:万一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呢?就算我
相信了他的话,只不过想起来觉得滑稽而已,事实上是不会有甚么损失的,我知道白素
在哪里,住在甚么地方,我要和她通一个长途电话,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终于拿起了电话来,并且立即叫接长途电话,几分钟之后,我就听到了白素的声
音。
一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便不禁松了一口气,我道:“你玩得开心么?你下一游览的
节目是甚么?”
从她的声音听来,可以听出她十分高兴,她道:“我现在很高兴,这里的风景十分
美丽,你的电话还好及时赶到,再迟五分钟,我就接不到了。”
“为甚么?”我心中怦地一动。
“我要赶到机场去,搭飞机到另一处著名的名胜去游玩,咦,你怎么啦?”
她讲话讲到一半,突然问起我怎么了,那是因为我一听得她说立时就要去搭飞机,
而陡地吸进了一口凉气之故。我忙道:“你听我说,取消这次旅行!”
她的声音讶异到了极点:“为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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