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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洪炉

_6 倪匡(当代)
藤博士沉声道:“我相信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普通人,竟能有这样高的操守,他们的
确比我们进步!”
那封信还没有完:“根据我们的统计,地球本身,在二○八三年,将有一个大危机
,所以我们在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之际,将一切全都留了下来,希望地球人能够发现我
们留下的设备,来挽救地球。我们所留下的电子人可以接受极微弱的电波指挥,地球人
中必有人的电波是会和这种微弱的电波频率相适应的。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他便能指挥电子人,但是我们也作了防范,那便是,
当那个人脑中所想的,并不是挽救地球,而是为了他一己之私,想命令电子人去操纵地
心熔浆的喷发时,那么他的脑电波的频率,便会起极微程度的改变。
“这种改变,使电子人接受了一次错误的命令之后,所有的电子管便全部爆裂而失
效,但愿这样的情形不会出现,又愿这样的情形虽然出现,但是却没有人受到伤害。”
杰弗生教授突然叹了一口气,“卫斯理,我实在太惭愧了,当我捱了你的打,而心
中暴怒之际,所想的只是要毁灭探险队的基地,却不料这样一来,便毁了那些电子人了
。”
我苦笑了一下:“根本是我不好,我打了你,能怪你发怒么?”
杰弗生连连叹息。
那封信已近尾声了:“人,地球人,祝你们好运,能够逃过二○八三年的那场劫运
。我们星球派我们来毁灭地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当地球人的文明,进步到能够发现
我们存在的时候,地球人的性格,一定变得和我们同样的善良,绝不会进攻我们,而只
会像添了一个兄弟那样的高兴!”
信末的署名,译出来的只是没有意义的拼音,那种拼音是十分难读的,而且音节极
多,我写出来也没有甚么意思了。
我们读完了这封信,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十分沉重,各自坐了下来,一声不出。
我在冰缝深处的冰洞中所看到的那两个看来如此丑恶可怖的怪人,却原来是有著如
此高贵品格的星球人。他们奉命来毁灭地球。但是他们的良心却受到谴责,使他们自己
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但如此,他们还留下了一切设备,使得地球人能够挽救地球的大危机  因地壳
的压力增加而导致地心熔岩迸发的大危机。
他们更好心到了唯恐这些设备,陷入了野心家的手中,因此在杰弗生的脑电波因为
强烈的自私感和复仇感之下,频率受到些微改变的时候,电子人便自动的损坏,变成了
一堆废物。
我们五个人,静静地坐著,只是互望对方,却是谁也不开口。
第八部:置身在地心之中
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责任的重大。
如今,知道地球将在二○八三年发生大危机的只有我们五个人  我们五个人确知
这是事实。
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根本没有人相信,以为我们五个人是疯子在说疯话。
第二个可能是:人类得悉地球的寿命,只有一百年的时候,便引起一场疯狂的暴乱
,世界末日的来临,将便已积聚了一些文明的地球人,回复到原始人似地野蛮!
我们不能将这消息再传播出去,我们也不能听凭世界末日的来临。
因之,我们只剩下了一条路:挽救这个危机。
要凭五个人的力量来挽救这样的一个危机,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然而,有著那些
设备,使我们五个人都有信心。
杰弗生教授说过,空中平台上的设备,可以使地壳压力增加,使地心的熔岩喷发出
来。而我深信在那个冰洞之中,另有一套设备,是可以控制熔岩喷发的方向和地点的。
照藤清泉博士的意见,地心熔岩最好的宣泄地点,应该是在北极冰岛附近的海底,
那么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冰洞,学会了使用冰洞中的设备,我们的目的不是就可以达到了
么?
我们并不需要将地球内部的熔浆全部泄出来  事实上也决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只消
泄出极小部份,使得地壳的压力,不直接加于熔浆之上,那就至少可以使地球又安然渡
过几百年了。
好一会,杰弗生才首先开口:“我相信,卫斯理你一定肯参加我们的工作了?”
这时,我对杰弗生的人格已不再怀疑,虽然当他这样问的时候,我的心中想起过一
些事,那些事便是我初和他见面时,他为甚么会给我如此恶劣印象的问题。
但其时,我正为那两个星球人的高贵行动所感动,觉得我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高贵
的品格。同时,强烈的责任感压在我的身上,使我对我所想到的一切,只不过略想了一
想便抛开,没有进一步去想。
我点了点头:“是,我愿意参加这项工作。”
杰弗生站了起来:“我们欢迎!”其余三人,都鼓起掌来。这场面未免太戏剧化了
,我连忙道:“行了,我们该如何进行?”
杰弗生转向我:“我仍然是这件事的领导者,卫斯理,你不反对罢?”
我道:“我当然不反对,你分配工作好了。”
杰弗生道:“藤博士,罗勃,你们两人留在空中平台上,由藤博士掌管磁波压力增
强仪,罗勃则负责和我们联络,接受和传达我的命令。”
藤博士和罗勃·强脱两人,点了点头。
杰弗生转向我和张坚:“两位朋友,我们去找那冰缝,那冰洞,找到了之后再说,
你们可有甚么意见么?”
我和张坚同声道:“当然没有意见。”
杰弗生道:“好,那我们就该走了。”他领先走了出去,我们跟在后面,走到了屋
子后面,那里有好几艘海龟形的飞船停著。
杰弗生和我们,一齐上了其中的一艘,杰弗生坐上了驾驶位,检查了一下仪器和通
话、电视设备,飞船便已腾空而起,迅速地飞去。
杰弗生一面驾驶著飞船,一面道:“卫斯理,我们先飞到你跳下海的地点,再贴地
向前低飞,那样就容易找到那冰缝了。”
我同意道:“你这办法不错。”
飞船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摄影角度可以任意调整的电视摄影器,所摄到的东
西,反映在电视萤光屏上,可以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四周围和天上、地下一切的情形。
不一会,飞船便已慢了下来,我们可以看到下面蔚蓝的海。我想起自己跌落海中的
情形来,那时,我岂能想像总有一天,我会和杰弗生坐在同一艘飞船中,和平相处,同
做著一件事?
飞船的速度不但慢了下来,而且已离海十分低,向前飞著,是顺著海流向前飞出的
,不多久,我们便已经在冰原上面了。
一望无际的冰原,看来是如此地单调,我绝对无法辨认出这里是不是我上次登岸的
所在,因为冰原上有的只是冰和雪,而冰和雪看来都是一样的,绝无记号可资辨认的。
飞船慢慢地向前飞,我和张坚都留心地注视著电视的萤光屏。
突然,张坚道:“转左,这里的积雪有著轻微的波纹,向左去,可能有冰缝。”
杰弗生连忙使飞船向左转去。
几乎是飞船才一转过,我们就看到了那一道深不可测的大冰缝。
张坚当真不愧为南极探险家,他在南极的光阴并不虚渡,他对南极冰原的深刻了解
,便是旁人所万万不及的。杰弗生拉了一个杠杆,飞船便直上直下地向下,降落了下去

那种高速度的下降,真使我担心飞船在冰层上碰成碎片,但是飞船在停到了冰上之
后,十分稳定,甚至没有震动。我们三人一齐下了飞船,杰弗生急不及待地问道:“可
就是这冰缝么?”
杰弗生的问题,我没有法子答得上。
不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极深的冰壑,可能就是我上次掉下去的那一道,但也
可能根本不是。因为我上次跌进冰缝,是被旋风卷进来的。而且这道冰缝极长,就算是
那一道,要找那个冰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呆了半晌,没有回答。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甚么难一样,他回到了飞船中,不一会,便带著一具如同小型吸
尘器也似的仪器,走了出来:“不要紧,我们可以用这具电波探测仪,沿著冰缝慢慢地
走。如今所说,冰洞中的一切,包括那具电视机在内,性能既然都十分完好,那当然会
有电波发出来的,仪器一有反应,我们便可以知道那个冰洞的正确地点,可沿索而下了
。”
我们一齐沿著那道冰缝向前走著,我们是紧贴著冰缝的边缘走著的,几乎一失足,
便有可能跌下去。我们不时向下望去。
冰缝的下面,闪著一阵阵奇异的青光,彷彿那下面便不是人世间。
事实上,冰原上的荒凉,单调,的确已不像人世了,而冰缝下面,更带著诡异的气
氛。我们沿著冰缝,走出了很远,杰弗生手中的仪器,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来,他
的面上现出了极度高兴的神采:“这里,一定是在这里了。”
我伏了下来,我也看到了那股绳索,那股曾救过我性命的绳索,我也肯定地道:“
是这里了,你们看到那绳索没有?”
我记得我由这条绳索攀上来的时候,绳索上所结的坚冰,被我弄碎了的,但如今,
绳索上又满是坚冰了。
杰弗生和张坚两人,也都看到了那股绳索。我道:“我先下去,你们跟在我的后面
,要小心,冰是滑得几乎把握不住的,如果一跌下去,那就甚么都完了。”
杰弗生道:“当然,你最先下去,也最危险,因为任何一个人一失手,必然将你也
带了下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攀下冰缝,握住了那股满是坚冰的绳索,在双脚还未曾松开
时,我道:“在迅速向下滑去的时候,不用怕,因为在绳索的尽头处,有一个大结,是
足可以将我们的下滑之势阻住的。”
他们两人点著头,而我话一说完,双脚一松,双手握住了冰绳,人已迅速地向下滑
了下去,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冰缝的情形,和我上次落下的时候,并没有甚么分别

可是我却感到,这条绳索,好像不是我上次攀援的那一条!它比上次那条长得许多
,这上下,我应该已在绳索尽头的结上止住了下滑之势了,但是如今的那条绳索,却还
未到尽头。
我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希望那是我的记忆有误,我向下看著,我心中的怀疑,不
消一分钟,便已经有了确实的答案。
我的记忆力十分好  这正是不幸之极的事情:这根绳索,并不是我上次滑下的那
根。
这根绳的尽头处,并没有一个大结!
我如今的下滑之势,几乎是和从高空落下的势子,没有甚么分别的,加速度的结果
,使我下坠的速度快极。
当我看到那绳子的末端,并没有那样一个大结之时,我离绳子的尽端,大约还有二
十公尺左右。我立即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一声大叫,在冰缝中,荡起了惊人的回声。
我一叫之后,我离绳子的末端,已经只有十公尺了。
我身子猛地一屈,双足用力在结满了坚冰的绳子上一蹬,那是爬绳的技巧,双足一
蹬之后,绳子一曲,下落之势子便可以止住了。
但是,这根绳子之上,却是结满了滑溜溜的坚冰的,我双足在绳子上一蹬,并没有
能使绳曲起来,我的脚滑了开去。
这一来,我又向下落了五公尺。
那接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是我的生死关头,我实是没有再多考虑的余地,我猛
地张口,向绳子咬了下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一咬,竟可以如此有力!
绳子上的坚冰被我咬穿,我的下落势子,也陡地停住,我的牙齿疼得难以忍受,当
杰弗生的双脚,踏到我头顶的时候,我的牙齿,像是要离体而去一样。
接著,张坚也滑下来了,他的双脚,踏在杰弗生的头上,我出不了声,只是尽我的
力量,取出了小刀来,刮去了绳上的冰,等我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绳索之后,我才松
了口。
我喘了几口气,张坚和杰弗生也用和我同样的方法,稳住了身子。
我们三个人,像是一串鱼也似地呆在绳上。
我回答他:“我们找错地方了,这条绳的末端没有结,我们差一点全跌下去了。”
杰弗生补充道:“卫斯理在千钧一发之际,咬住了绳子,救了我们。”
这时候,我才感到满口鹹味,原来我口中,全被冰割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
我们快设法上去吧。”
张坚道:“可是,探测仪却证明这下面有著电波发出,探测仪会骗人么?”
我向下面望去。
刚才,当我滑到绳子尽头的时候,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止住下滑的势子这一
点上,并未曾注意列冰缝再向下去,是甚么样的情形。
这时我才低头向下看去,我可以看到冰块的反光,在我们脚下,竟已是冰缝的底部
了。而冰缝向前延展出去,在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光在透出来。就算不是灯光,那一
定也是某种会发光的东西,目前光芒反映在冰上,现出奇幻的色彩来。
我们这时松手落下去,那是不会受伤的,但如果刚才以那么快的势子滑跌下去,却
一样会没有命。我道:“我们下去看看。”
张坚首先点了点头:“好,我攀下过不少冰缝,但到冰缝之底的,却还是第一次。

我屈起了身子,手一松,我的身子,便向了下去,由于我早已屈起了双腿,所以使
我的身子变得有弹力,落地之后,立时一跃而起,张坚和杰弗生两人,也落了下来。
我们向著那有光发出的地方走去,冰上十分滑,我们都各自滑跌了好几次。
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试想想,置身在数百公尺厚的冰层之下,四周围全是闪耀
奇丽光采,水晶也似的坚冰,这岂不是奇妙之极。
当我们还未看到发光的究竟是甚么东西之际,我们已看到了那个冰洞。
那冰洞比我比上次到过的冰洞还要大些,但是却空空洞洞的。而且,在冰洞的中心
,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通向下面去。
在那个地洞之旁,放著一艘小型的飞船。
杰弗生攀在飞船的舱口看了看,转过头来:“这艘飞船是完全可以用的,我们可以
坐这艘飞船,飞出冰缝去。”
我望著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洞:“我们何不坐这飞船,沉到地洞之下去看看?”
张坚立即赞成我的提议,我们三个人,拥进了飞船,由杰弗生驾驶,飞船的性能果
然十分好,它在向上腾起了几尺之后,立即从地洞中降了下去。
我们的眼前,立即一片漆黑,杰弗生一调节著电视装置,使电视能见度调整到最远

可是电视的萤光屏上,却仍是一片漆黑!
我们一直向下降著,飞船中有著记录下降深度的仪器的。但我们却看不懂,因为我
们不知道究竟已降到甚么深度了。
过了几分钟,杰弗生转过头来:“根据我的估计,我们至少已下降七万公尺以上了
。”
我吃了一惊:“那么,我们岂不是要直降到地心中去?”
我本是无意识著的,但杰弗生却大声道:“对了,这个地洞,一定是直通地心的!

张坚紧张得有些口吃起来:“这……怎么可能?地心是熔浆,不会喷出来的么?”
杰弗生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觉得,我们继续的下沉,一定会到地心。”
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我们可能到达熔浆中心?”
杰弗生苦笑道:“请原谅我,这世上没有人到过地心,我也没有法子想像,当我们
到达地心的时候,究竟是甚么模样的?”
张坚叹了一口气:“我在南极那么多年,只知道南极唯一的活火山,是埃律勃斯山
,如果能通向地心的话,想来也应该从埃律勃斯山的喷火口下去,却不料竟在这里!”
杰弗生一面驾驶著飞船,一面在许多钮掣上移动著他的手指。
我吃了一惊:“教授,如果你不明白这些钮掣是甚么用的话,最好不要乱按。”
杰弗生道:“我想,这艘飞船应该有灯光可以发出的,如果飞船能发出灯光的话,
我们就可以看清楚我们是置身在甚么地方了。”
我恨道:“那当然,但如果你按错了掣  ”
我才说到这里,杰弗生教授已向著一个白色的掣,按了下去。
我和张坚在旋地一怔之后,我们都呆住了!
本来是漆黑的电视萤光屏上,这时,突然之间,出现了奇妙之极的颜色来。我实在
难以形容那么多,那么绚丽的颜色,那使我们如同置身在一只巨大无比的万花筒之中。
每一种颜色,都闪耀著光芒,而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许多许多光芒在一起
闪耀,那种感觉之奇妙,实足以令得任何人瞠目结舌。
我们呆了并没有了多久,杰弗生先生才首先惊叹道:“天啊,这……全是宝石,全
是结晶体最完整的宝石,全是最纯精的宝石!”
的确,那里全是最纯精的宝石,从飞船下降的速度来估计,这样的宝石层,至少有
一公里那样厚,接著,宝石层过去了,我们在电视萤光屏看到的,是赭红色的岩石,赭
色很深,像是乾了的猪血。
赭红岩石层更厚,在那种岩石层中,间或有大颗大颗深蓝色的宝石。
突然,岩石的红色在增加,赭色在消退,直到岩石变成了完全的红色,从电视萤光
屏出现的那种红色,将我们三个人的面都映得红了。
越向下去,红色便越淡,岩石层的颜色在转变,起先是变成橙红色,后来是橙色,
再后来,是金黄色、金色,金色之中更带有白色,到后来,是一片白色,我们的眼睛已
不能逼视萤光屏了。
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那是接近熔化铝的所发出来的光芒,我敢打赌,那一定是
铝!”
铝本来是地球上蕴藏量最丰富的金属,在接近地心部份,大量的铝蕴藏著,倒也不
是不能想像的事。
但是,铝的熔点极高,如果那种灼白的光芒,是铝近熔化时所发出来的,那么我们
飞船之外的温度,至少超过摄氏一千度了。而我们在飞船之内,却又并不觉得如何之热

再接著,眼前突然又黑了下来。同时,我们也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传了上来。
那种声音,实是十分难以形容,乍一传入耳中的时候,像是有一头老虎在远处吼著
,渐渐地,在怒吼著的猛虎,不止是一头,而变成了十头、百头、千头、万头……等到
我们的心神,全皆为那种震吼声所惊慑,而变得目瞪口呆之际,虎吼声已经绝对不足以
形容那声响了。
我记起了我在那冰洞中,当电视上出现如熔炉中心般的烈火之际时我听到的声音。
我们的确是在通向地心,的确是的。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不论我叫得多么大声,我都无法听到我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种轰轰发发的声音,已经掩盖了一切,使得所有的声音,全都掩没了。
我向下指著,做作手势,但杰弗生和张坚两人,显然是紧张过度了,他们甚至看不
到我在做手势。
接著,电视萤光屏上,便出现了灼亮的一点。
那一点极小,在萤光屏上看,只如一个针尖。但是它小如针尖,它亮的程度,却使
人睁不开眼来。
那一点灼亮的点,在渐渐变大。
而电视萤光屏上可见的其他地方,也在渐渐地变亮,那是一种紫红色,像是一块铁
被烧红了之后,慢慢地冷却时的颜色。
越向下去,红的颜色也越是显著,而小型的物体,看来也已不像是固体,而是胶状
的物事,我们还发现,在洞壁处,像是有很厚的一层透明的东西挡著。
因为我们已看到,在颜色越来越红之后,洞壁上的物体在流动,但是却并不向外溢
出来,那当然是有东西在挡著这些胶状的熔岩了。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将接近地心了,如今我们可以说已在地心之中通行。这
个洞,无疑是绿色星球上的人开出来的。
那艘飞船,当然也是可以耐高热的物质所铸成的,因为这时,我们处身之处的温度
,可能高至摄氏几十度,但我们却仍然不觉得热。又过了五分钟,四周围已渐渐地成了
一片灼白,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睁得开眼来逼视,到后来,电视萤光屏下发出来的光
芒,使我们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乱摸著,摸到了一块玻璃片,那是一块黑玻璃片,我将之放在眼前,再睁开
眼来,我眼前是一片奇异的,翻腾著的火!
虽然隔著一块玻璃片,我的眼睛,在一分钟之内,仍然感到刺痛。
我将玻璃片交给了张坚和杰弗生,他们两人轮流著看了一会,我向杰弗生做了一个
手势,示意他飞上去。
因为我们这时,可以说已经置身于地心之中了!
地心像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洪炉,我们的飞船虽或可以在这个熔炉中自由飞行,但是
总是冒著许多危险的,而且,那种灼亮的光芒,使我们没有可能进一步看清地心的情形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再在地心中耽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杰弗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一根如同垒球棒也似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那根像是垒球棒也似的东西,分明是一支电视摄像管,那当然也是我在那个冰洞中
之所以能够看到地心情形的原因。
我们又看到,在那根电视摄影管之下,是一块深蓝色的大结晶,我们仍可以看到下
面翻流著的熔岩。
那一大块结晶,将熔岩挡住,使它们不会喷发出来。
这时,我们对人类的无知,和那绿色星球上人科学之进步,不禁生出了无限的感叹
来。那个绿色星球,只派来了两个“人”,便能够将地球像面粉团似地由心摆弄。旁的
都不去说它,单是这一个直通地心的深洞,地球人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够做得到,而那
块蓝色的透明结晶,究竟是甚么东西,地球人在短时间内,只怕也绝难研究得出来。
我们使飞船停在那一块结晶上,调整著电视的画面,使我们更能够看清地心熔岩在
地心滚翻的情形。身临其境,更感到这的确是地球的大祸胎,实难想像当地球地壳的压
力增加,地心熔岩受不住压力,而全部喷发出来之际,会是甚么样的可怕情形!
那当然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我们并没有停了多久,杰弗生教授垃起一条操纵杆,飞船向上升了上去,我们经过
了下来时的各地层,又到了宝石层中。我当时的估计,宝石层约有一公里厚,但这时飞
船向上飞去,宝石层的厚度,大约在三公里左右,过了宝石层,便是各种陨石结成的岩
层,再是以十公里计的橄榄石、花岗岩层,以及各种岩石所构成的地壳。这些岩石层,
我们在下去的时候并未看到,因为那时我们未曾亮著飞船四周围的照明灯。
等到在电视萤光屏上,又出现青森森的冰层之际,我们知道,我们又在冰缝中了。
我们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冰层虽然阴冷可怖,不像人世,但当我们经历过
接近地心边缘,面对著那种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之后,冰冷的冰层,看来便显得十分亲
切了。
我们出了冰层,在冰原上停了下来。另一艘飞船,仍静静地停在一旁。
我们出了那艘小飞船,舒了舒手足,杰弗生到那艘大飞船上去了一会,我和张坚则
在冰原上徘徊著。
不到两分钟,杰弗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卫斯理,你到过的冰洞,距离这里,
约有十七公里。”
我们看到杰弗生话一说完,便出了飞船,忙同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杰弗生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刚才看到那枝电视摄像管之后产生的灵感。你说那冰
洞中的电视接收机还是完好可用的,那么,在摄像管和接收机之间,必然有著极微弱的
电磁波联络,我已经利用探测仪,找到了那个冰洞的准确位置了。”
张坚忙道:“希望真的正确,若是再跌下冰缝去  ”杰弗生走了过来,在张坚的
肩头上,用力一堆,冰地上十分滑,那一堆,推得仰天跌在地上。
如果不是张坚长期在南极生活,懂得怎样跌在冰上,才不致于受伤的话,这一交可
能已跌断了他的手足了。可是杰弗生却并不去将张坚扶起来,他只是“哈哈”地笑著,
情形很有些反常。
我呆了一呆,走过去将张坚扶了起来,张坚望著在狂笑的杰弗生,面上也露出大惑
不解的神色来,摇了摇头道:“他太高兴了!”
杰弗生当然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失常态的。
但是,我不禁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他究竟是为了甚么而高兴成那样的呢?
杰弗生笑了好一会,才道:“我们有了这艘小飞船,连地心都到过了,还怕会跌下
冰缝去吗?”
张坚道:“那你也不用将我推得跌在冰上的!”
杰弗生又大笑起来,道:“来吧,我们快到那冰洞上去吧。”
第九部:权力使人疯狂
我和张坚先进了那小飞船,仍由杰弗生驾驶,飞船贴著冰原,向前疾飞了出去,十
七公里的路程,若是要在冰原上步行,一天的时间,未必能走得到,但是小飞船却只用
了两分钟,便将我们载到了那一道大冰缝之前,飞船开始下降,我们看到了那条绳索,
上面的冰是给我用小刀刮去过的。
在绳子的近头处,便是那个大冰洞。飞船直到进了洞,才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出了飞船,冰洞中的情形,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是少了那两个绿色
人而已。
杰弗生教授带著狂喜的神情,奔向那具电脑之前,他略看了一看,便发出了一阵欢
啸,手舞足蹈了起来。我忙问道:“怎么样?”
杰弗生一拍额角:“解决了,甚么问题都解决了!”张坚喜道:“你是说,我们已
可以使地心熔岩,在任何地方宣泄出来?”
杰弗生道:“严格地来说,并不是任何地方,我以前的估计有错,你看!”
他伸手一按电脑装置上的一个掣,有一公尺见方的一块毛玻璃也似的装置,亮了起
来,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只球,在缓缓地转动。
那只球上的阴影和幻影,使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一只地球的模型。在那只地球模型上
,有著许多密布的小红点,在闪著亮光。
那些小红点,在中国的西北部、苏联的乌拉尔山区、西伯利亚一带,沿太平洋的一
长条地区、从库页岛起,一直到夏威夷,以及南斯拉夫、希腊、意大利、和北美洲、中
美洲的某些地区,特别浓密。在南美洲智利、阿根廷一带,则不是红点,而是接连的一
大片红色。在冰岛附近,有看来特别明亮的一个红圈。
整个看来,那好像是表示人口密度,每一点代表若干人的统计图。但那些红点,当
然不是表示人口密度的,谁都可以知道库页岛没有多少人,但是那种红点在库页岛下却
是极多!
杰弗生注视著那像是“走马灯”似地在转动著的地球模型,良久,他才发出了一下
感叹之声,道:“藤博士真了不起。”
我和张坚都不明自他是甚么意思,但不等我们发问,他已经说道:“你看,这里的
红点,是代表著地壳最容易发生变动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我熟悉了操纵这具电脑之后
,我就可以使地心的熔岩,在这些红点之中任何一点喷发出去。”
我听出杰弗生的话,语气已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以前,他总是称“我们”的,将我们在进行著的事称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
但如今,在提到可以使地心熔岩随意喷发的时候,他却改称“我”了。
那当然只是极其微小的改变,可能只是口误,不留心是不会觉察到的。然而,杰弗
生面上的那种近乎狂热的神情,却使我觉察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当一个人多说“我们”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伟大的人。而开口闭口,只
是一个“我”字的话,那么就成问题了。
我吸了一口气:“那么,藤博士又如何了不起呢?”杰弗生指著那在缓缓转动的地
球模型,道:“你看到了没有?在冰岛附近的海面上,那符号是与众不同的。藤博士曾
说过,理想的熔岩宣泄地点,是在冰岛附近的海域中,他的见解,和绿色星球上的人,
见解是一致的,他不是极了不起么?”
我道:“那我们该和他联络了,你可要召他下来,和你一齐研究如何操纵电脑么?

杰弗生一听,立即张开了双手,作出一个拦阻他人,不让他人接近电脑的姿势来:
“不,这工作归我一个人来做!”
我和张坚两人,互望了一眼。
这时,不仅是我,连张坚也看出杰弗生的态度在起著变化了。
我连忙问道:“为甚么你一个人来做?为甚么你不要助手和你一齐做?”
杰弗生扬起头来,他的神气,看来有一些像是纪念塔上的一尊像,他的面色,红得
异样,他更以一种近乎梦呓也似的声音道:“因为我要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权力。”
我和张坚两人同声问道:“权力?”
杰弗生“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权力,你们难道想不到么?我所握有的,将是
世界上最高的权力!有的人以为可以指挥百万军队,便是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可是
你们想想,一百万军队和我所握的权力相比较,将是何等渺小?”
我耐著性子等他讲完,才沉声道:“杰弗生,你面上的假面具终于撕下来了。”
杰弗生在听到我的话之后,陡地一呆。
他这一呆,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我不知道他在这半分钟之内想些甚么?
但是我却可以肯定,杰弗生以前和我讲的一切,那就是,当他在发现这具控制电脑
之前,他的确是一心要为地球解决劫难的。
可是,当他一旦发觉了这具控制电脑,发现他自己将可掌握的,乃是世界上至高无
上的权力的时候,他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
这实在是人的本性,这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就是权力,为了争权力,多少人已经
丧失了生命,多少人还在拼命!
自古之今,没有人能对权力看得开!
我望著杰弗生,在杰弗生的面上,又现出那种狂热的神情之际,我猛地踏前了一步
,举起那张沉重的金属椅子来。
杰弗生吃了一惊:“卫斯理,你想作甚么?”
我高举著椅子:“杰弗生,如果你还不改变你的念头的话,我就将这具电脑毁去。

杰弗生大叫道:“你在说些甚么?你毁去了这具电脑,就等于要使地球在一百年之
内爆裂,你是已知道,若不是有一次大规模的宣泄,地心熔岩是再也受不住地壳的压力
的了!”
我冷冷地道:“那也比世上出现一个有著这样权力的人好。”
杰弗生怪声笑了起来:“这又是甚么话?如果不是我,地球将没有救了,我是地球
的救主,我可以在地球人的身上得到我所要的东西,这是我应有的权利,我是救主!”
我实在不能再听下去了,在这世上,自认救主的人,太多了。这些自认“人类救星
”的人,正在做著卑鄙的事情。
我双臂发力,手中的椅子向前抛了出去。
然而也在这时,“碎”地一声响,杰弗生不知在甚么时候,已握住了枪,而且向我
发射。
那一枪,正射中我的右肩,使我的身子,猛地向右,侧了一侧,那张沉重的椅子,
也变得没有击中那一具电脑。
我低头看我肩头的伤口,鲜血滴了下来,滴在冰上,立时凝成了一粒一粒的冰珠子
,张坚站在我的身旁,杰弗生教授则狂笑著:“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人能违背我的
意思,所有的人都将服从我,我是这世界的主宰,是这世界的再创者!”
杰弗生叫得有些声嘶力竭,张坚趁机回过头来望我:“你不要紧么?”
我道:“我没有甚么,我们要设法夺下他的手枪来。”杰弗生继续高叫:“我的话
便是真理,因为我掌握著至高无上的权力,谁违逆我的,谁就要彻底灭亡!”我撕破了
上衣的衣袖,将肩上的伤口紧紧地扎了起来,疼痛才稍为减轻了些。
张坚向著杰弗生慢慢地走了过去,杰弗生仍然近乎发狂地高叫,张坚走到了他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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