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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云

_9 倪匡(当代)
棺盖看了一次。”
我瞪著眼,道:“那又怎么样?”
符强生道:“新鲜的空气进入了棺木,这可能使几乎等于停止进行的变化,加速进
行,我……相信那种怪物,是已经存在于世了!”
我觉得背脊上冷汗直冒:“他们……那些怪物……可会思想么?”
符强生摊了摊双手,道:“我不敢肯定,如果这种激素,改造了人类的脑部,而使
之更发达的话,那么它不但有思想,而且将远比人类聪明,这样的五个怪物,可能造成
……唉……”符强生张大了口,竟没有法子再向下说得下去。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道:“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讨论的一切,还只是以那种蛋白质
可以在人体内继续生存为前提的,是不是?”
符强生叮了一口气,道:“当然是,可能我们只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我忍不住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道:“但愿如此,但我们还是要去那葬死人的地方
看一看。要不然,心中老想著这件事,只怕也要变得神经衰弱了。”
符强生的声音,甚至在微微地发颤,道:“当然,我们最好立即就去。”
我拍著他的肩头,道:“那也不必心急,好朋友,我有一番话向你说。”
符强生抬头看我,面上的神情十分奇怪。
我明知我要说的话是会令符强生伤心的,但是我还是非说不可,我将殷嘉丽的身份
,和她为人之没有人性之处,向符强生详细说了一遍。
符强生好几次打断我的话头,但是却被我制止,所以我能将我所要说的说完。
符强生在我讲完之后,向我哈哈一笑,道:“卫斯理,你可要我说出我的感想来么
?”
我点头道:“当然希望你说出来。”
符张生道:“好,那么,我就不客气地说,我刚才所听到的,乃是最无耻、下流的
谎言。你可对我这个评论有意见么?”
我呆了半晌,我明知符强生对殷嘉丽的感情十分好,但是却也想不到好到了这种程
度,在我如此诚挚地讲出了殷嘉丽的一切之后,他竟以为我在撒谎!
如果符强生不是和我多年的老朋友,他既然这样固执,我自然也只好一笑置之,但
麻烦就在于我如今不能一笑置之。
我忙道:“你不信么?”
符强生瞪著眼反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强生,你想我是在骗你,那我是为了甚么?”
符强生转身,向门外走去,道:“谁知道为了甚么,总之,你的话我无法相信,殷
嘉丽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的人,或者你所说的确有其人,但不是她。”
我变得无话可说了,只得追在他的身后,道:“你慢慢会明白的,怎么,你不参加
我们的发掘工作了么?我们需要你在场。”
符强生气呼呼地道:“我不参加了!”
我望著他驾车离去,只好又回到了屋中,和杰克通了一个电话。
在电话中,我费了不少唇舌,才说服杰克同意再进行一次挖掘工作,而这时候,天
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我赶到坟场时,天色已然全黑了。
杰克和几个警员,已经先我到达,天下著牛毛细雨,十分阴森,在坟场之中,更有
著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我一到,杰克便一扬手,警车上的强光灯,照在五个墓上

杰克向五个墓穴一指,道:“就是这五个了!”
那是许多墓当中的五个,看得出是新葬而且经过挖掘的。我站在墓前,心中一阵又
一阵在被莫以名状的恐惧攻袭著。
杰克中校却十分不耐烦,他不断地在埋怨我,道:“你看,在这样的夜晚,你却代
我安排了这样的一个节目,哼,你真会代人著想。”
我苦笑著,无话可说,杰克又问我:“卫斯理,如果等一会掘出来,仍是甚么也没
有,我真怀疑你怎样对我解释。”
我忍受著他的讥讽,平心静气地道:“我听到过两个优秀生物学家的意见,他们认
为在理论上,是会出现这种不幸的事的。”
杰克冷笑不绝,道:“理论上,哼,理论上可以成立的东西,大都在实际上是没有
的。”
我道:“你别以为我会希望在这里会有怪物发生,我也希望平安无事,可是,那种
大蜜蜂,你能否认它们的存在么?”
我一提起那种巨型变态蜜蜂来,杰克的面色便起了变化。
他虽然未曾见过这种巨型蜜蜂,但是却见过空军拍摄到的照片,他的害怕当然是一
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他呆了一呆,挥手道:“开工,掘!”
那几个权充仵工的警员,老大不愿意地挥著锄头,雨越下越密,转眼之间,我身上
全都湿了。
我仍然站在那墓地旁边不走,可是杰克却已经躲到墓地管理所的屋子中。警员的领
队奔到了那屋子中,杰克接著就下令,要那批警员,暂时停止发掘。
我听到了杰克的命令后,连忙去向他提抗议,可是杰克的答覆,却令得我生气,他
冷冷地道:“你要我命令部下淋著雨来做毫无意义的事么?”
我无话可说,他认为这事情是“毫无意义”的,如今我也没有法子说服他,而且我
也不能过分责怪他的,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的发掘,一点结果也没有,换了
我,我也会怨气冲天的。
我不再坚持找的意见,只是站在门口,那雨越来越大,向前面看去,视线已经十分
模糊了。
杰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卫斯理,我看算了吧,我们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我要拉队回去了。”
我知道杰克如果离开这里,再要他来,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当然,要挖掘墓地,并不是甚么难事,不用杰克的帮助,我自己也可做得到的,但
是我始终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事,杰克是代表著官方的,有他参加,事情便容易进
行得多了。
我忙道:“不,等一等,雨只怕就要停了。”
杰克向前指一指,道:“你看,雨只有越来越大,怎么会停?”
我顺著他所指的方向,向前看去,只见强光灯的灯光范围之内,斜斜的雨丝,编织
成为一幅精光闪闪,极其美丽的图画。
由于下雨的原故,天色更是阴暗了,在强光灯的照射范围之外,几乎是一寸漆黑,
甚么都看不到了。我心中暗叹著一口气,心想在这样的情形下,便叫警员开工,似乎也
说不过去,我正在犹豫著,考虑是不是要答应杰克的要求时,忽然听得杰克叫道:“快
,快给我强力电筒。”
一个警员忙将一只强力电筒给了杰克,我心中不免奇怪,道:“中校,你干甚么?

因为杰克对这件事,本来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但这时候,面上的神色,却又十分
紧张。
他的双眼,仍是望著外面,道:“你看不到么?你看不到外面有东西在移动么?”
杰克的声音,在这种情形之下听来,显得如此之紧张,以致令人毛发直竖!
他叫了一声之后,立即按亮了电筒,电筒的光芒穿过了两层,向前射去,停在一株
树上,那株树在风雨之中,微微颤动著。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所谓有东西移动,原来就是这株树么?”
杰克面上的神色,十分难以形容,他张口閤著像是要说话,但是却又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警员都聚在屋子的另一角,只有我和杰克两人,站在门口。
杰克在呆了片刻之后,又缓缓地转移著电筒,但是在雨露重重之中,电筒光并达不
到多远的地方,我看他的情形,像是想搜寻甚么,那分明是他刚才,真的曾看到过甚么
的了。
我沉声道:“如果你真要看仔细那里一带的情形,电筒的光芒是不够的,何不到警
车上去转动强光灯?”
杰克呆了一呆,居然道:“你说得是。”
他会有这样的回答,那是颇出我意料之外的,我曾考虑到杰克真的看到过甚么可怖
的东西,当然,在漆黑一寸、烟雨蒙蒙的情形下,是极可能眼花的。
但是,他拿电筒照不出甚么名堂来,这时却又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冒雨到警车上去
使用强光灯,由此可知他刚才是确确实实地见到了甚么东西,而绝不是眼花了。
在他向门外跨去的时候,我连忙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一齐出去。
一出门,大雨使向我们身上洒了下来,我握住了杰克的手臂,却不料我如此普通的
行动,却令得杰克神经质地跳了起来。
在雨中,我讲话必须大声,我大声叫道:“杰克,刚才你看到了甚么?”
在刹那之间,杰克的面色变得惊人地苍白。
他并不回答我,只是用力摔脱了我的手,发足向前奔了出去。
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先后钻进了警车,杰克坐在驾驶位上,拨动了几个钮
掣,装在警车车顶上的强光灯开始四面旋转了起来。
我看到杰克的面色,在苍白之中,还带有青色,我从来未曾看到过这个刚愎自用的
人,现出过如此紧张的神色来。
他的视线,随著强光灯的转动而转动著,我也跟著他向强光照射得到的地方看去。
强光可以射得很远,我和他两人,却向远处看著,谁也没有注意近处,我则不断在
向他问著:“你看到了甚么,你看到了甚么?”
杰克并不回答,直到强光灯转了好几转,我才不再向前看去,因为灯光所及之处,
除了一块块的石碑,一株株在风雨中瑟缩的树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就在我收回目光之际,我看到了近处。
那辆警车停在离那一排五个墓穴,只不过十来码之处,而发掘工作开始之后不久,
就因为下雨而停了下来,我清楚记得,第一个墓穴,也只不过被掘开了少许而已,但这
时,我却看到第一个墓穴,是一个深深的洞!我一看到了这等情形,不由自主地,自喉
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来,那大概是人在惊恐之余,所必然会发出的呻吟声。
同时,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可以抓到的东西,尖声道:“杰克,你看那墓穴。”
杰克本来还在顺著强光灯所发出的光线向前望去的,听得我一叫,他便低下头来。
而他一低下头来,也看到了那个墓穴。
他的面色更苍白了,而他也发出了一下那种像是呻吟的怪声。
那个墓穴,这时是一个深洞,究竟有多深,我们都不知道,看来像是可以直通地狱
一样。杰克的双手发著抖,颤声道:“老天,我是真的看到,真的看到那东西……那怪
物的!”
我给杰克的话,弄得毛发直竖!
那已成为深洞的墓穴,再加上杰克的话,这一切,都证明陈天远教授的推断,已成
为事实了。一种巨大的恐怖感,像山一样,像狂潮一样地向我压来。这是不可知的恐怖
,也是真正的恐怖。
如果你知道即将发生的是甚么事情,那你是一定不会有这种恐惧感的,但这时,究
竟会有甚么事情发生,我却不知道!
我感到舌根麻木,我笨拙地问了一句已问过了几十次的话:“你看到了甚么?”
杰克道:“我不能说,我……无法说!”
我转过头去望著他,只见他面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著。
也就在我转头望向杰克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杰克的眼中,又现出了难以形容的惧色
,接著,他以快得出奇的手法拔出枪来,向前轰击。
“砰砰砰砰”一连响了六响,他仍然不断地在扳著枪机,子弹早已射完了,他扳重
枪机的结果,只是不断发出“克列”、“克列”的声音。
在寂静的雨夜,在只有“沙沙”雨声的境地之中,那六下枪响所引起的回响是极其
惊人的,在墓地看守员屋中的警员,一起冲了出来。
而由于杰克拔枪,射击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而且当第一颗子弹穿破车窗而出的时候
,窗上的玻璃已碎裂不堪,无法再透过它而看到外面的东西。
我明知杰克绝不是胡乱发枪的,他一定是在我转头望向他的时候,又看到了甚么,
所以了突然拔枪向外轰击的,可恨我在那时,竟因为转头向他望去,而未曾看到他所看
到的东西。
而如果在那一刹间,我不是转过头去的话,我是一定可以和他一样,看到那令他一
见,便猛地拔枪的东西的。
当警员奔到警车旁边之际,杰克仍然在板动著枪机,我伸手在他的腕际,重重地敲
击了一下,他五指一松,手中的枪落了下来。
他也不去拾枪,却徒然踏下了油门,警车引擎一声怪吼,车子像是受了惊的野马一
样,突然向上,猛地跳了起来。
他和我两人的身子,一起弹了起来,我大叫道:“你疯了么?”
我一面叫,一面用力踏下煞车掣。车子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停了下来,
但已经向前冲出了几码,也就是说,离那个墓穴更近了。
在那样近的距离,我们都看到了那个墓穴变得多么深,纵使不是通向地狱,也是一
眼望不到底。
杰克推开了车门,跳了出去,我也跟著跃出了车子,杰克给大雨一淋,神智似乎清
醒了些,只见他徒然一呆,大声喝道:“列队!”
奔出来的警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在他们高级
长官反常的面色上,看出事态的严重性来,他们站立成了一行。
杰克叫了一口令之后,喘了一口气,又道:“领队尽快带领全队离开!”
那领队的警官答应了一声,全队警员都已上了警车,杰克回过头来,道:“卫斯理
,快走吧。”
杰克这时,分明已恢复了正常,他要我快走,自然也是好意。
但是我却不接受他的好意,我只是道:“这里一定已经有了甚么反常的怪事,我不
走,我要弄个明白才走。你先走吧。”杰克指著那个墓穴道:“你,你还嫌不够明白么
?”
我道:“我知道,陈天远的预言已实现了,那……些……殉职的人,果然成了怪物
,可是那种怪物是甚么样的,我还未见到!”
杰克尖声道:“上帝保佑,别让第二个人见到,千万别让第二个人见到。”
我大声道:“我不但要见到它,而且还要消灭它,我不能明知他们的危险性而让它
们存在,你可知道,陈教授曾预言他们的体积,会不断长大,直到难以想像的庞大么?

杰克不再说甚么,只是喃喃地道:“算你对!”
他一面讲,一面已向警车上跳去,高叫道:“开车!”警车吼叫著连同强光灯,一
起向后退去。
杰克在车上还叫道:“不要逞英雄了,快上车来,和我一起退却,你怎能和超自然
的……东西作对?”
如果说是固执,我可以算是最固执的人了,我摇著头,道:“不,我不来了,我见
过一切古怪的东西,有许多是人们根本难以想像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看到怪物的
乐趣!”
杰克从警车中探出头来,雨点撒在他的脸上,使得他苍白的脸,看来就像是一个怪
物。
他没有再说甚么,只是摇了摇头。警车一直向后退去,倏地转过了头,便已经疾驰
出坟场去了。
警车才一离去,整个坟场之中,变得死一样的寂静,和漆一样地黑。
我的身子早已被而水湿透了,我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像是带著千万根刺针一样地利
入我的体内,我连忙返到了那间小屋子中。
小屋子中是有电灯的,我直到自己置身在光亮下面,才略为松了一口气。
我向前一眨也不眨眼地望著,前面除了雨点在黑暗之中闪著神秘的光芒之外,甚么
也没有。
约莫过了几分钟,在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先生,究竟是
甚么事情?”
那声音突如其来,将我吓了老大一跳,我陡地转过身来,只见在我面前,站著一个
灰衣老者,满面皱纹。他当然不是甚么怪物,而只是这座坟场的管理人,只不过他一直
不出声,忽然讲了一句话,所以才令得我突然吃了一大惊而已。
他望著我,善意地笑了一笑,道:“先生,你不必害怕的,我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夜晚只有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刚开始几晚,只觉得到处都是怪声,时间一久,也就根
本不害怕了!”
我一直自认为一个十分胆大的人,但这时,我的面色,我面上的神情,一定也显得
十分异样,要不然那老者也不会这样安慰我的了。
我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是害怕,只不过我觉得如今的情形  ”
我讲到这里,便决定不再讲下去,因为我如果向那老者讲出,在众多的墓穴中,有
一个已变成了一个极深的洞穴的时候,我想那老者一定会禁受不住的。
所以,我的话只讲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那老者又笑了笑,道:“喝一杯热茶吧,你会觉得好一点的。”
他一面说,一面已准备转过身去,在他身后,一只小小的电炉上,正有一壶水在沸
腾。可是也就在此际,突然间,他的身子变得僵硬了。
而在那一刹间,我的身子也变得难以动弹了起来。
我并不知道那位坟场管理人是看到了甚么而突然之间身子僵硬的,而我之所以在那
一瞬间呆住了不能动,那全是因为他面上神情的缘故。
我从来未曾看到过一个人的面上,现出过如此恐怖的神情来的。
那老者的脸上,本来是满面皱纹的,但倏忽之间,皱纹完全不见了,代之以一根一
根的青筋,而他的眼眶,像是想将他的眼珠硬生生地挤出来一样,他的口张得那么大,
使他的口唇完全不见了,而他的手指,却奇怪地蜷曲著,不知是甚么用意。
我敢说,我被对方那种骇然欲绝的神情所镇慑而发呆,至多也不会超过二十秒钟的
时间,我立即转过头去。可是当我转过头来,面对著窗子之际,我却已经甚么也看不到
了。
我所看到的,只是一扇窗子已被打开了  这扇窗子刚才肯定是关闭著的,因为刚
才我曾目不转睛地透过窗子,注视著窗外。
雨点斜斜地由洞开著的窗子之中打了进来,落在靠窗而放的一张桌子上。从桌面受
雨点湿润的程度来看,那窗子的打开,正是二十秒钟之前的事。
我连忙踏前一步,双手按在窗子上,将身子探出窗外去,可是窗子外面,仍然十分
平静,甚么也没有,和以前一样。
我正想夺门而出,但是我的身后,已传来了“砰”地一声响。我连忙转过身去看时
,只见那老者已经倒在地上,他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指著窗外,仍然不断地抖著,他张
大著口,像是想讲些甚么,可是却已没有力道将话讲出来了。
一看这情形,就可以知道他是因为惊骇过度,而心脏病发作。
我只得走向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他喉间“咯咯”作声,我将他放在椅子上,问道
:“你看到了甚么?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我连问了好几遍,他并没有回答我,只不过他的脸上,竟现出了一种十分滑稽的神
情来:我一松手,他的头靠在椅背上,已不动了。
我心中的寒意更甚,我呆了片刻,在考虑我是不是应该退出,离开这里  如果不
是当时的情形,实在太过可怖的话,我是绝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我知道那老者的死因,他一定是看到了甚么,而他所看到的东西,一定也就是杰克
所曾看到的。
那东西出现了两次,只不过两次我都恰好背著“它”,所以才没有看到。
“它”既然已出现了两次,当然会出现第三次的,我难道就此离开去么?我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抓了一根铁枝在手,然后,我背靠墙而立,注视著前面。
小屋子的灯光,似乎格外地昏黄,但是当那灯光照在已死的管理员面上之际,却又
嫌它太强烈了,我紧握著铁枝的手在冒汗,我屏息静气地等著,等著那种不可知的怪物
的出现。
然而那种怪物并不出现,窗外依然是漆黑的一团,除了雨水的闪光之外,我看不到
任何东西。
我觉得双脚麻木,我拖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就在我坐下之后不久,我觉得似
乎有甚么东西,跌在我的头上,我抬头向上看去,只看到小屋天花板上的白垩,正在纷
纷下堕。
同时,在沙沙的雨声之中,我也听到了一种不应该属于雨声的怪声,那种声音越来
越响,而小屋的整个天花板,似乎也在岌岌动摇。
我想夺门而出,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却竟难以移动,我仍坐在椅子上,
仰头向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白垩,落得更急,突然之间,一大片石灰砖屑木片和碎瓦,
跌了下来,天花板上已出现了一个大洞。
可以想得到,那个大洞是直穿屋顶的,因为若不是直通屋顶,就不会有瓦片跌下来
了。
可是我却不能由那个大洞看到天空,而且,那有一呎方圆的洞中,也没有雨点进来
。小屋中的灯光还没熄,我的头也一直仰著,我看到有一种暗红色的东西,正堵著那个
洞。
那种暗红色的东西是半透明的,看来像是一块樱桃软冻。但是那种红色,却带有浓
厚的血腥味,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第十部:它们回去了!
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我只是突然大叫一声,将手中的铁枝,向上疾抛了出去。
抛出的铁枝,从洞中穿过,射在那一大团堵住了大洞的暗红色的东西上。我听到一
种如同粗糙的金属磨擦也似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那根铁枝没有再向下落下来。
那也就是说,我唯一的武器,也失去了!
我站了起来。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确是完全没有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才好。
然后,我看到一只手,从洞中伸了下来!
那是一只手,它有五指,有手腕,有手臂。它是暗红色的,像樱桃软冻,那条手臂
从洞中伸了下来,伸到了一个正常人的手臂应有的长度之后,停了一停。
然后,忽然之间,那条手臂像是蜡制的,而且突然遇到了热力一样,变软了,变长
了。
老实说,我十分难以形容当时的实在情形,只是那条手臂忽然之间,像烛泪一样地
“流”了下来。在它“流”下来之际,我的感觉是:这是极浓稠的液体,而不是固体。
而当它“流”下来的时候,它也不再是一条手臂,而只是向下“流”下的一股浓稠
的,血色的红色液体。那股“液体”迅速地“流”到了地面。
在它的尖端触及地面之际,又出现了五指,又成了一条手臂。只不过五只手指和手
掌,都是出奇地大,那种大小,是和“手臂”的长度相适应的。
而这时,“手臂”的长度,则是从天花板到地面那样长。这只“手”按在地上,五
条手指像是章鱼的触须一样,作十分丑恶的扭屈。
我毛发直竖,汗水直流,口唇发乾,脑胀欲裂,我不等那只手向我移来,就怪叫一
声,用尽了生平之力,猛地一脚,向那只手踏了下去!
那一脚的力道十分大,我又听到了一种如同金属磨擦也似的声音,来自屋顶。
同时,那条“手臂”,也迅速地向上缩了回去。
我不断地怪叫著,冲出了屋子,我刚一出屋门,一声巨响,那座小屋子便已经坍下
来了,若是我走慢一步,非被压在里面不可!
我一出屋子,便滑了一跌,手在平地上一按,连忙向上跃了起来,转过身去看时,
只见许多股那种流动著的液汁,正在迅速地收拢。
然后,在离我只有七码远近处,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站起来,而是在突然之间,由那一大堆聚拢在一起的暗红色
液汁“生”出来的,首先出现一个头,头以下仍是一大堆浓稠的东西,接著,肩和双手
出现了,胸腰出现了,双腿也出现了,那堆浓稠的东西完全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暗
红色的“人”。
那“人”和我差不多高下,是正常人的高度,它“望”著我,我僵立著,也望著它
,只听得它的身子中,不断地发出一种古怪的,如同金属磨擦也似的声音来,然后“它
”走了。
“它”倒退著向后走去,步伐蹒跚,可是在它向后走去之际,我却并不觉得它是在
倒退,像是它天生就应该这样走法一样。
它离得我渐渐远了,终于隐没在黑暗之中。
而我则仍然不知道在雨中站立了多久,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陈天远和符强生两人的推断都是正确的,那几个人并没有“死”,由巨蜂的蜂刺进
入他们体内的生命激素,迅速繁殖生长,已经将他们的生命,变成另外一种东西,那东
西就是我看到的那个“人”。
这种东西是地球和海王星两种生物揉合的结果,它其实不是一个人。而且是一大团
暗红色的,浓稠的液汁(这可能便是海王星生物的形态),但它却是在人体内分裂繁殖
而成的结果。
而这种东西的力量是极大的,刚才当然是由于它压在屋顶之上,所以才令得那间石
屋坍了下来的,它如今离去了,是到甚么地方去了呢?如果它竟闯入了市区的话,如果
它不断地分裂、吞噬,而变得更大的话,如果它竟分裂成为几个的话……
我简直没有法子向下想去,我只觉得脑中嗡嗡嗡作响,而身子则僵立著难以动弹。
我不知道我自己僵立了多久,忽然有两道相当强烈的光芒,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同时,我听得符强生的声音叫道:“他在这里,他果然在这里!”
我并不转过身去,只是怪声叫道:“强生,快离开,快离开这儿。”
但是符强生已到了我的身边,到我身边的,还不止符强生一人,出于我意料之外的
是,和符强生在一起的,竟是殷嘉丽!
我向殷嘉丽望了一眼,她冷冷地回望著我。我忽然喘起气来,道:“强生,你快离
开,最……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雨点打得符强生抬不起头来,但殷嘉丽却昂著头,问道:“可是那种地球上从来也
未曾有过的怪物,已经诞生了么?”
雨水在她美丽的脸上淌下,但是她脸上那种被雨水映得充满了妖气的神情,却使我
厌恶,我大声道:“不错,已经诞生了!”
殷嘉丽的手臂一扬,只见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致的小手枪,只听得她尖声道:
“那也是你魂归天国的时候了!”她一说完,立即扳动枪机。
由于她的动作是如此突然,而我和她又是那么地接近,所以我实在是绝无可能躲得
过她这一枪的。
可是,就在殷嘉丽刚拔出枪来之际,符强生刚好一抬头,看到了她手中的枪,他像
是看到了一条最毒的毒蛇,正在向他自己的咽喉咬来一样,怪叫了起来。
我和符强生相交多年,我也绝想不到,像符强生那样的人,竟会发出如此惊人的呼
声来,他的呼叫声,令得殷嘉丽的手臂,猛地一震,那一粒本来可以取走我生命的子弹
,呼啸著在我耳际掠过!
我不能再呆立不动了,我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这样机会的了!
我顾不得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美丽的妙龄女郎,我只将她当作是最凶恶的敌人,我猛
地一低头,一头撞了过去,正撞在殷嘉丽的胸腹之间,她发出了一下呻吟,便向下倒了
下去。
我紧接著跃向前去,准备用脚去踏殷嘉丽的手腕,好令她放下枪来,但是就在这时
,在一旁的符强生却发出了吼叫声,打横冲过,向我撞了过来,那一撞的力道之大,竟
令得我一个踉跄!
而下雨的时候,地上是十分滑,我在一个踉跄之后,身子站不稳,竟一交跌在地上

我竟会被符强生撞跌在地,这可以说是天大的笑话,但这却又是事实!
我手在地上一按,正准备站起来时,一眼看到了面前的景象,我又不禁呆住了。
我看到殷嘉丽正倒在地上,但是她的手中仍握著枪,雨水、泥水将她的身子弄得透
湿,她的长发贴在脸上,雨水顺著发尖往下淌著。
而符强生则正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指著她,大声叫道:“原来是真的,原来卫斯理
讲的,都是真的,他的话是真的!”
可怜的符强生,他真的对殷嘉丽有著极深的情意,是以在他一知道我讲的话是真的
之后,便会如此难过,如此失态,而且如此大力。
我连忙站了起来,道:“强生,你快让开,她手中有枪,你要当心!”
符强生却忽然大哭了起来,道:“让她打死我好了,让她打死我好了!”
一个大男人,在大雨之中,忽然号淘大哭,这实在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但是我
的心情,却极之沉重,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我了解符强生的为人,知道他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我当然也知道,一个极重感情
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心中的痛苦。
我甚至不想去拉开他,因为他这时,如果死在殷嘉丽的枪下,他也不会觉得更痛苦
些了的。
我看到殷嘉丽慢慢地举起了手枪,对准了符强生,我屏住了气息,但是殷嘉丽立即
又垂下了手。符强生双眼发直,嚷道:“为甚么不开枪?你为甚么不杀我?”殷嘉丽的
身子抖著,她挣扎著站了起来,我相信刚才我的一撞,一定令她伤得不轻,站也站不稳
,她来到了符强生的面前,讲了一句不知道甚么的话,两人突然紧紧地抱在一起,手枪
也从殷嘉麓的手中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殷嘉丽向符强生说了些甚么话,因为我站得远,雨声又大,我听不到。但
是我却可以知道,那一定是殷嘉丽深深表示她也爱符强生的话!
我走了过去,拾起了手枪,他们两个人,像是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存在一样,只是在
大雨之中紧紧地拥抱著,一动不动。
是我的惊叫声,才令得他们两人分了开来,连续的几道闪电,使我看到,在另外几
个墓洞中,正有著同样的浓红色的东西在渗出来。
我叫了一声又一声,符强生拉著殷嘉丽,一齐来到了我的身边。
那时候,在那四个墓穴中,已各有一只“手”挤了出来,雨声虽大,可是我们三个
人的喘息聋,却是更大,我虽然已见过那种怪物,但是我还未曾见过这种“怪物”从地
底钻出来。
从地底上出现的,先是一只手,五指像弹奏钢琴也似地伸屈著、跳动著,地面突然
翻腾了起来。泥块四溅,一大团暗红色的东西,涌了上来。
它们像浪头一样地涌起,四团这样的东西,在地上滚著,突然停止,然后,我们看
到,四个“人”站了起来。
那是和我以前见过的一样的“人”,他们蹒跚地走著,身子软得像随时可以熔化一
样。我们眼看著其中的三个,渐渐远去,可是还有一个,在“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倒
退著向我们移来!
那“人”本来分明是倒退著向我们移来的,它绝未转过身,可是,当它移近了几尺
之后,它的后脑开始变化,变出了人的五官,而身子的各部份,也由后而前,起了转变
,刹那间,它从倒退而来,而变得正面向我们逼来了。
它本来是一堆浓稠的液体,但是我们却也绝不能想像它竟会随意变形!
它一面向我们移来,一面发出难听的金属撞击声!
我们眼前看著那怪物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却都僵立著不能动弹,直到它离我们只有
两三呎光景时,我才扬枪发射,我不断地扣著枪机,将枪中的子弹,一粒又一粒地向前
射了出去。
我每射出了一粒子弹,那“人”向前逼近来的势子,也略停了一停。而当子弹射出
之后,便又向前逼了过来,我甚至没有法子看清楚子弹是射进了“它”的身子之内,还
是穿过了它的身子。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可以取人性命的子弹,对这种“人”却是绝无损害的。
手枪中共有六位子弹,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中,我已将子弹完全的射了出来,我再
将枪向前抛了出去,那“人”居然扬起手臂来,将手枪接住!
当它将手枪接住之后,它的手指便变成了和人完全不同的形态,变成了许多细长的
触须也似的东西,绕在手枪上面。
从它抓住了手枪的姿态来看,它像是正在研究这是什么东西,那样说来,这东西竟
是有思想能力的了!
我、符强生和殷嘉丽三人,这时的心情可以说都是一样的,我们如同在一个五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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