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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云

_7 倪匡(当代)
只是竭力使机身保持平衡,使飞机滑向水面,而不是机头撞向海水之中,我做到了这一
点。
当机身和海水相触,发出巨大的声响,而机翼立即如同刀切一般地断了下来之后,
我冲到了机舱中,抱定了仍然昏迷不醒的陈天远教授,叫道:“快逃逃!逃命!”
那个看来像是中年商人的人,是继我之后第二个恢复神智的人,他抛给了我一只沙
发垫,自己也抓了一个,打开了舱门。
机舱门一开,大量的海水,便涌了进来。
那人显然和我一样,极富于应付各种反常局面的经验,我们都紧握住近门的事物,
不使自己被涌进机舱来的海水冲进机舱去。
如果我们彼海水冲进机舱,那我们再爬出来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了。
当机舱中充满了海水,开始下沉之际,我们一齐冒出了海水,我看到那人一拉沙发
垫上的一个掣,“拍”地一声响,沙发垫爆了开来,成为一只充气的橡皮艇,艇上还有
一塑胶袋物事,看来像是食物,我也连忙如法炮制,那沙发垫是特制的逃生工具。
我先将陈天远教授放上了橡皮艇,我和那人,不约而同地将两只橡皮艇推到一齐,
栓了起来,我们才上了橡皮艇。
那时候,飞机的一半,已经浸入了水中了。
飞机完全沉没时所卷起的漩涡,几乎将橡皮艇掀翻。那两个神枪手和正副机师,都
随著飞机,沉尸海底了。
海水迅速地恢复了平静,我和那中年人,都一声不出地望著刚才吞噬了一只飞机的
海面,我相信我和对方的脑中,都同样地混乱。
好一会,我们才一起抬起头来,望了对方一眼。
那中年人首先向我伸出手来,道:“锡格林。”
那当然是他的名字,我望著他,并不伸出我的手来。他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当
然,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不愿意伸出手来的,因为你仍是我的俘虏,而我只不过感谢
你救了我而已。但是,我认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们还是非握手不可的。”
他所说的“非握手不可”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们还要在海上度过一段飘流的时间
,如果相互敌视,是十分不利的。
我仍然望著他,过了半分钟之久,我心中终于同意了他的话,和他握了握手。
我心中对那家伙不禁十分佩服。
我不但佩服锡格林本人,而且佩服锡格林所属的那个国家。这个国家在国际纷争中
绝不出风头,有许多人,甚至是政冶家都不去注意亚洲的这一个小国,但这个小国却在
力图自强。这个国家,拥有像锡格林、G、殷嘉丽这样的人,是不愁不强的。
我并不是说G、殷嘉丽、锡格林这几个人的为人可取。G的爱惜名誉,殷嘉丽的冷
酷无情,锡格林到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仍然坚持我是他的俘虏的倔强,这都是不足为
训的,但是这些人,却都是一个不择手段要强大国家所亟需的!
我和锡格林握了手后,道:“谁是谁的俘虏,这个问题不是一个人的片面之见所能
决定的,我认为你绝难和我作对的,锡格林先生!”
锡格林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你是我的俘虏,我已经向我们的国家发出求救
信号了,我们的飞机不久就将发现我们,你如今和我作对,是十分徒然的。”
我沉声道:“你不必虚言恫吓我!”
锡格林冷然道:“一点也不,你看这个!”
他抛了一只罐头给我,那看来像一罐饼乾,但当我打开盒盖之后,我便知道锡格林
的话不错了,那是一具无线电发报机。
我耸了耸肩,道:“你的动作倒十分快。”
锡格林道:“这具信号机只能作紧急求救之用,我打开这个掣,总部便收到了信号
,无线电操纵的雷达,便可以侧出我所在的位置,而来找我们了。”
我冷冷地道:“他们一定会来救你的么?”
我这样问,是想探知锡格林的地位是不是很高。锡格林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我。
他虽然未曾出声,但是我也得到了回答。他失声笑了出来,那证明在他心中,觉得
我的问题问得十分之幼稚,那当然说,总部在接到了他的求救信号之后,一定会来救他
。他对自己的地位有信心,他是个十分有地位的要人!
他在笑了一下之后,面色又庄肃起来,问道:“卫先生,我们看到的……是幻影么
?”
我知道他是指那大群巨型的蜜蜂而言的。我苦笑了一下,道:“幻影会攻击飞机,
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来么?”
锡格林默然半晌,道:“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相信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的?”
我冷笑一声,道:“你别假惺惺了,你们掳劫陈教授的目的是甚么?”这时,陈天
远教授像是已开始恢复知觉了。他的眼皮在不断地跳动著,显然是竭力想睁开眼来,但
是神智却还未曾十分清醒。
锡格林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是掳劫,陈教授到了我们的国家中,一定会比任何
人更受尊敬,我们会尊他若神,因为他能赐给我们强大。”
我叹了一口气,道:“对了,他能够赐给你们的国家以刚才攻击飞机那样的蜜蜂,
试问,你们国家的人,是以蜜蜂为食的么?”
锡格林转过脸去,并不出声,我不去睬他,我看到陈天远的呼吸十分急促,我帮助
他作人工呼吸,不到三分钟,陈天远教授睁开了眼来。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锡格林,再望了望橡皮艇和茫茫的大海,忽然笑了一下,又
闭上了眼睛。
任何人在昏迷之后醒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如今这样的环境中时,那是一定会以为
自己身在梦境之中的,陈天远之所以会笑一笑,当然是他心中以为这样的梦境是十分可
笑的原故。
我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陈教授,你醒来了?你不是在做梦,你的确是在海洋中
飘流,但是你必须镇定,因为我们就快遇救了。”
陈教授陡地坐了起来,橡皮艇又侧了一侧,他的脸上在刹那之间,便充满了惊骇无
比的神色,四面看看,急急地问:“你是谁?他是谁?我为甚么会在海上,你们在搞甚
么鬼?”
我尽量以简单的言词将我和他的处境,向他说明。陈天远教授恢复了镇定,鄙夷地
望了锡格林一眼,道:“我的助手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陈天远所说的“助手”,当然是殷嘉丽了。他以为自己被人软禁、劫掠,殷嘉丽的
命运,自然也大是不妙了,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事情的主谋,便是殷嘉丽!
锡格林不出声,我则苦笑道:“陈教授,关于殷嘉丽,故事可太长了。”
陈天远瞪著眼,我又道:“首先,她不是中国人,你知道么?”
陈天远叫道:“不是中国人,这太可笑了。”
我继续道:“她隶属于她自己国家的特务机构,她获悉你研究工作的一切,当你的
研究工作有了成就之后,她就开始行动  包括软禁你,以及将你劫掳到她的国家中去
!”
陈天远的面色甚怒,看来他要狠狠地叱责我了。但是锡格林却沉声道:“卫先生说
得不错,N十七  殷嘉丽是我们国家最好的情报人员之一。”
陈天远的怒容渐渐褪去,过了好半晌,他才喃喃地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事,
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陈教授,人心难料,这本来不算甚么奇事,你在地球上
所创造的一切,才算是奇事哩!”
陈天远显然还不知道他自己创出了甚么奇迹来,他反问道:“那创造了甚么?”
我道:“你将海王星上生物的生活方式,带到地球上来了,你可知道么?”
陈天远的神情,兴奋之极,道:“你说甚么,我成功了么?我成功了么?那窝蜜蜂
怎么样了?”
“那窝蜜蜂?”这一次轮到我来讶异了:“你怎么知道事情和蜜蜂有关?”
“我当然知道,我最后的一项实验,是将我在实验室中培养出来的,地球上所没有
的  你知道,是一种激素,是生命的源泉  注射进一窝蜜蜂之中,我的纪录是注射
了一千零八十七只,包括蜂后在内,告诉我,它们怎么样了?”
我望著陈天远,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群蜜蜂变得如此巨型,杀人、捣乱、攻击飞机、在云层中穿进穿出,这一
切,绝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陈天远他在实验室中培养出来的新激素,射进了蜜蜂体内
的结果!
我先不将那群蜜蜂怎样了的情形说出来,反问道:“在你的想像之中,会怎样呢?

陈天远的神色十分兴奋,他不像是在海面之上,坐在橡皮艇上,而像是在一个十分
庄严的科学会议之上,发表演说。
他大声道:“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地球上的生物根本受不了这种激素之侵入体
内,那群蜜蜂早已全数死亡了。”
我再问道:“第二个可能呢?”
陈天远道:“第二个可能是,这种新的激素进入了蜜蜂的体内,便改变了蜜蜂的生
活方式,使蜜蜂变成完全另一种生物。”
我仍然问道:“你以为这群蜜蜂会采取怎样的生活方式呢?”
陈天远道:“对你来说,这可能是难以想像的,它可能分裂、吞噬,一个蜜蜂会像
一个细胞一样分裂为二,这你难以想像吧?当然,分裂为二之后,形状可能大不相同了
,变成了地球上从来也未曾见过的生物,但却仍是组织健全的生物!”
我再追问道:“他们分裂吞噬之后的结果又怎么样呢?”
陈天远搓著手,道:“如果我的推断不错,他们将迅速地长大。”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大声地叫道:“你明知有这样的结果,你还从事这样的实验?

陈天远被我愤怒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道:“年轻人,你发甚么脾气,我那群蜜蜂
,究竟怎么样了?”
我道:“好,我来告诉你,你那群蜜蜂在经过分裂之后,样子并没有变,它们仍是
蜜蜂。”
陈天远发出了一声欢啸,道:“好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道:“好的事情还在后面哩,他们变成了长达一英呎以上!”
我看看陈天远的反应,只见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也不知道他是兴奋,还是惊愕
。我续道:“他们之中,有的成了凶手,将他们的尾刺,当作牛肉刀一样地刺进了人的
身中。”
陈天远的面色开始苍白。
我又道:“幸而成为凶手的不多,但是已够了。尚余的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刚才便
曾攻击我们的飞机,如果我们全葬身海底的话,那更加是‘太好了’。如今的问题便是
,你如何收拾这群‘太好了’的蜜蜂!”
陈天远教授一声不出,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著,半晌,他才讲了一句话。
你猜他讲了甚么话?他是在后悔么?完全不!他以朗诵的声调道:“啊,生命的确
太奇妙了。”
我还未及讲话,陈天远便又抓住了我的手,道:“你可知道,自此以后,地球上整
个生活程序,已经存在著几百万年的一切,全都要打破了么?”
我不能不感到驾愕,道:“陈教授,你难道希望这种情形出现么?”
陈天远道:“我不能不指出,不是我希望,而是这种情形,已经发生了!”
我道:“幸而只发生在蜜蜂身上。”
陈天远教授望著我,半晌不出声,我从他的神情上,从他眼中的那种神采上,发现
事情绝不像我所想像的那样简单。
我立即下意识地感到,还有一些事,那些事一定是极其可怕、极其骇人的,陈教授
正藏在心中,而未曾向我讲出来。
一个在事业上有了极度的成就,而这种成就足以影响成千万人生活的人,不论他所
从事的事业是政治还是科学,这人多少都带有几分反常的疯狂性的,这种疯狂性所表现
的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受影响的千千万万人引以为苦的事,在那个人而言,他却引以为
乐,因为这是他的成功,他一个人能使千千万万人改变了过去的一切!
如今,我也在陈天远教授的眼光中发现了这种近乎疯狂的神采。
我立即道:“你对我的话有甚么意见?为甚么你只是望著我?”
陈教授的神情,像是在听了一个非笑不可的笑话之后,在竭力地忍著笑。
他道:“你刚才说,这种情形,幸而只是发生在蜜蜂的身上?”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果是一只猫,它的身体大了这么多倍,那就不堪设想
了。”用猫来做比喻,这是符强生说的。
陈教授一听,突然“轰”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以致才笑了几下,便剧烈
地咳了起来。他怪声叫道:“一只猫,哈哈,一只猫……”他不断地重复著“一只猫”
这三个字,我实在忍不住,陡地拨起了一掬海水,淋在他的头上。
陈天远的笑声止住,但是却仍然用那种奇异的眼光望著我,我大声喝问道:“你笑
甚么?”
陈天远道:“一只猫,你说是一只猫,我是说六个怪物。”陈天远的话,令我莫名
其妙,“六个怪物”,这是甚么意思?
我望了望锡格林,锡格林虽然一直不出声,但是我们的话,他却一直在用心听著的

这时,我向他望去,他立即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陈天远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我立即反问道:“甚么叫六个怪物?”
陈教授又笑了起来,道:“你问我笑甚么,我就是笑,在地球上已多了六个怪物,
那堪称真正的怪物,他们的形状,它们的形状  ”我截断了他的话头,道:“你究竟
在说甚么?”
陈天远仍是讲的那几句话,他道:“我是说地球上到如今为止,至少多了六个怪物
,而这六个怪物的形状,是任何地球人所难以想像的,连我在内,也不知他们的形状,
它们或者是球形、有著几千只眼睛,或者全身只是一只眼睛,或者是一根金光闪闪的硬
毛,但是硕大无朋,或者是一团稀浆,蠕蠕而动……”
我高叫道:“好了,好了,就算有那样的怪物,它们从何而来?”
陈天远的回答,十分简单,道:“人变的。”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死人变的
。”
刚才陈天远的话,也不免令我毛骨悚然,但是我这时,听得他说怪物是“死人变的
”,我心中不禁咀咒了一声,道:“闭上你的鸟嘴!”
陈教授像是受了冤枉也似地大叫起来,道:“真的是死人变的,那六个死人,就是
你刚才说,死在巨蜂刺下的六个人,刚才是你说的,你忘记了么?”
我怔了一怔,道:“是我说的,怎么样,那六个人怎么样了?”
陈天远道:“他们死了,当然被埋葬了,是不是?可是实际上,他们却没有死,就
在他们旧的生命结束之际,他们新的生命开始了。”
我双手按在陈天远的肩上,将他的身子猛烈地摇撼著,叫道:“你说,你将事情的
经过爽爽快快地说出来,你快些说!”
陈天远像是做了一件成功的恶作剧一样,又笑了起来,道:“当他们六个人,被巨
蜂刺中之后,他们立即死了,是不是?但与此同时,从蜂刺而分泌的一些蜜蜂体液进入
了那被刺人的体内  ”
我才听到这里,便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陈天远续道:“在进入被刺人的血液中,必然有著那种第一次在地球上出现的新蛋
白质、新激素,只消一个单细胞就够了,那个单细胞先会凶狠地吞噬人体内的细胞,长
大,长大……”
这时候,我觉得毛发直竖。
陈天远的声音也变得尖锐,道:“等到人体的细胞已给它吞噬完,那时,人不见了
,而这个新细胞,当然也长大了,它是甚么形状,你能够想像么?”
我觉出橡皮艇在震动,当然我不必讳言,我的身子在剧烈地发抖,但如果只是我一
个人在发抖,艇是不会震动的,看来锡格林也和我一样。
我们两人都不说话,这个细胞  照陈教授的说法  所形成的怪物,究竟是甚么
样子,我和锡格林两人,当然无法想像。
陈天远继续道:“当然,这六个怪物如今可能还不为人所知。因为尸体是被埋在地
下,这一切变化,也全是在地下进行的。但是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一定会破土而出,他
们在破土而出之后,仍然会进行分裂  吞噬的生长循环,他们不需要外来的食物,本
身便能够迅速地长大,他们可以大到甚么程度为止,那是绝没有人可以知道的,如果他
们的形状竟是流浆也似的东西,那么他们总有一天会覆盖地球的表面,他们  ”
我实在没有法子再继续听下去了,我大声喝道:“住口!”我竟用力地在陈天远教
授的脸上掴了一掌,以制止他那种狂性的论测。
陈天远立时停了下来,他只是冷冷地望著我,好半晌,才道:“抱歉得很,这一切
,将全是事实,而不是我的幻想。”
我想不出甚么话来回答陈天远才好。而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轧轧的飞机声,一架
水上飞机飞过来。锡格林用他还在颤抖著的手,取起了一柄信号枪,向天放了一枪。
一溜红焰冒向天空,那架水上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转,开始降落,我和锡格林两人
,向停住了的水上飞机挥著手,表示欢迎。
我明知这架水上飞机是来自锡格林的国家的,也就是说我如果上了这架飞机,我的
身份,仍然是“被请”的“客人”,但是我还是对这架飞机表示了欢迎,因为看到了这
架飞机,使我感到我还在人间,而在听了陈天远的话后,我几乎有些疑心自己是置身鬼
域了!
从水上飞机上有人下来,驾著快艇,将我们三人,一齐载回机舱。
陈天远教授自从讲了那句“我抱歉,这全是事实”之后,便一言不发,看他的神情
,像是正在做梦一样。我到了机上,便道:“锡格林先生,请你快和殷嘉丽  N十七
联络。”
锡格林望了望我,道:“我们总部从来不和她发生直接的联系,你有甚么事?”
我道:“那么,请让我使用无线电通话设备,我要和杰克中校通话。”
锡格林在上了飞机之后,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冷冷地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
杰克是我们的敌人,两方人想将一切新的事物据为己有,但是这次,他们却非失败不可
了。”
我几乎是在大声咆哮,道:“不是甚么新的事物,而是,是……六个怪物。”
锡格林问我:“你相信陈教授的话么?”
我立即反问道:“在陈教授讲的时候,你有丝毫不信的表示么?”
锡格林不再出声,我又道:“我要和杰克通电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要证实
陈教授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有那种怪物的话,那么我们便可以趁它们未大到足以毁
灭地球之前,将之消灭。”
我道:“这不是东方人、西方人的问题,难道这怪物会只毁灭西方人,而留下东方
人做他们的展览品么?”
锡格林的面色苍白,道:“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大声道:“一点也不,现在你可准许我使用无线电通话么?”
锡格林考虑了一会,道:“等到了我们的总部之后,我可以答应你和杰克通话。”
他转过身去,面对陈天远,道:“教授先生,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小国家,但是却希望得
到你的智慧,正由于我们是小国家,因此我们只好用这种办法请你来,但我们一定尽我
们的可能,对你尊敬,我相信你一定会谅解我们那种小国家急于求成的心情的。”
陈天远呆呆地望著锡格林,对锡格林的话,完全不置可否。
锡格林显然有些尴尬,他又道:“我们会尽一切力量给你工作环境的方便,我们想
要你培养出来的那种新生命。”
陈天远突然笑了出来,道:“那你们何必这样子做?我想,不到三个月,世界上大
概已充满了这种新生命了,它将比水、比空气更普通,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何
必要我。”
锡格林大声道:“教授先生,你是在说笑。”
陈天远的回答仍然很简单:“不幸得很,这将是事实。”
锡格林不再说甚么,陈天远只是望著窗外,我则心急地站起又坐下,只盼飞机快生
著陆,我便可以和杰克中校通话了。
飞机终于在一个规模相当大,但一看便可以看得出管理得十分完善的机场上著落,
在机场上,已排列著两排武装士兵,我们三人下了机,武装士兵的指挥官立即高声喝令
,向锡格林致敬。
锡格林请我们两人,登上了一辆十分华贵的汽车,在幽静而整洁的街道上驰著,到
了一幢大建筑物之前,我和陈天远便分了手。
陈天远被两人彬彬有礼地招呼著,到甚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我则由锡格林带著
,来到了通讯室中,不到三分钟,我已和杰克在通话了。
杰克的声音,听来十分清晰,他显然不知道我的处境,问道:“你的工作进行得怎
么样了?可曾见到了陈教授?”
我急不及待地问道:“杰克,那六个死人怎么样了?”
我没头没脑的一问,一定令得杰克呆了,因为他过了片刻,才道:“该死,甚么六
个死人?”
我道:“就是死在巨蜂蜂刺之下的六个死人。”
杰克大声道:“当然埋葬了!”
杰克显然不知这问题的严重,所以他还以为我问得无聊。本来,我是应该先将陈天
远的话,向他转述一番的,可是这时候,我因为惊骇的关系,已经失去了有条理的思考
能力了。
我只是追问道:“他们被埋葬在甚么地方?”
杰克道:“怎么哩,你可是喝醉酒了,还是你刚受了甚么刺激?”
我不理会杰克的讽刺,仍坚持著道:“他们被埋葬在甚么地方,你快说,快说。”
杰克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可奈何,道:“五个警方人员,葬在穴墓中。那个身份不明
的人,则已经被火化了。”我听得其中一个人已被火化,那么那种新的激素,当然也不
再存在了。可是还有五个,那五个可能已变成了亘古未有的怪物。
我忙又道:“杰克,快去看看他们,去看他们。”
杰克的声音,表示他的忍耐力已到了最大的限度了,他大声地叫道:“去看甚么人
?卫斯理,你要我去看甚么人?”
我道:“当然是那五个死人。”
杰克咆哮道:“好了,够了,愿你在地狱中与他们相见。”“拍”地一声,杰克竟
然收了线。
我的额上,不禁沁出汗来,我转过头来向锡格林道:“杰克不相信。我必须赶回去
,赶回去看那五个死人是不是真的起了变化。”
锡格林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道:“陈教授的话未必可靠,你既然来到了我们的
国度  ”
我不等他讲完,便高声叫道:“你必须让我回去,即使陈教授所料断的不是事实,
你也得让我去看一看。你要知道,这种怪物如果不及时消灭的话,地球上将没有人类可
以生存,国家不分大小,也都完结了。”
我已经讲得十分用劲了,可是锡格林却还是顽固地摇了摇头。
我是深信陈天远教授的话的,因为我见过的怪事多,再怪诞不经的事,事实上也是
有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之所谓“怪诞不经”,是以人类现有的知识水准来衡量的,在
人类现有知识范围内的事情,便被认为合情合理,超乎人类现有知识范围之上的,便被
认为“怪诞不经”,但是人类现在的知识,是何等的贫乏!
六百年前,地球是圆的学说,被认为是怪诞不经的,而你如果向一百年之前的人提
及电视这样的东西,你当然会被当作神经病,这便是人类知识贫乏,但却要将自己不知
的东西,目为“荒诞不经”的好例子。
我相信陈天远的料断,因之我也深信这世上,正有五个不可知的怪物在成长中,如
果不将他们及早消灭,那将替全人类带来巨大的灾祸!
第八部:装死求天葬
我的心目中自然十分焦急,因为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但是锡格林都还不相信,却
还要将我留在这里,这不禁使我勃然大怒。
我一声吼叫,陡地踏前了一步,挥拳击向锡格林的下颔,锡格林绝料不到我竟然会
有这样的举动,他一侧头间,我的一拳正击在他的面上。
锡格林仰天跌倒,我跨过了他的身子,夺门而逃。
可是这里乃是一国的情报本部,如果我能够冲出去的话,那倒是天下奇闻了。我才
到了门口,迎面一排武装人员便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还想孤注一掷时,锡格林在我背后大声叫道:“荒唐,卫斯理,这太荒唐了,这
绝不是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也明知再闹下去,对我是绝对不利的,我转过身来,道:“好,那你至少再让我
和杰克中校通一次话,我要使他相信这一切。”
锡格林抚著右颊,道:“好的,你可以再和杰克通一次话。”接线生又忙著呼叫著
各地的电话局,十分钟后,电话又接通了。
我一把抢过了电话,道:“杰克,你听著。”
杰克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你甚么时候才肯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粗话,道:“你听著,我现在离你几千里,是在一个
国家的情报本部之中和你通无线电话,我绝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曾经见过陈教授,他告
诉我,那五个死人,可能变成危害全人类的怪物。”
杰克迟疑了一阵,道:“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我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死了,你去看他们,开掘他们的葬地,将他们火焚,不要
留下一些残骸。”
杰克无可奈何地道:“好,他们会变成甚么?是吸血僵尸么?开掘墓地的人,要不
要悬上十字架?”
我大声道:“你祈求上帝,当你掘出死人的时候,他们还未曾变成怪物,你就可以
保全性命了。”
杰克停了片刻,道:“你如今有自由么?”
我正想回答他,可是锡格林已自我的手中,将电话抢了过来放下了。
我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杰克问我是不是自由,我没有回答,便突然截线,杰克虽
然固执,却还不是白痴,他自然可以知道我的处境如何的。
我刚才虽然没有说出我是在哪一个国家的情报总部之中,但是我相信杰克一定知道
事情和G有关,当然他也可以知道我是在甚么地方。
然而这又有甚么用呢?为了我,总不至于动用国家的武力吧,看来我要求自由,还
得靠自己。
我正在呆想著,锡格林已带我出去,到了一间十分华丽的套房之中,当晚,这个国
家身材矮小、精神奕奕的总理亲自接见我。
这个总理对我的一切知道得十分详细,有些连我自己都已忘记了的事,他却反而提
醒我。
他和我一直谈到了天明,虽然我连连打呵欠,示意我要休息,他也不加理会。
这位总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却听出他的意思,只想我作为雇佣兵团性质,出我
高酬,为他们国家的情报总部服务。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我听到后来,只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侧著头打瞌睡,他
是甚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我见到了不少要人,他们都由锡格林陪同前来。而在这几天中,
我也想尽方法要逃走,却都没有结果。
我居住的地方,从表面上看来,华贵得如同王子的寝宫一样,但实际上却是一所最
完美的监狱,到处是隐藏著的电视摄像管  它们的红外线设备,使我的行动,不分日
夜,都受著严密的监视。
除此之外,还有传音器、光电控制的开关  只消我走到门前或者窗前,一遮住了
光源,便会有铜板自动落下来,将去路挡住。
一连四天,我被囚禁在这所华丽的监狱中,享受著最好的待遇。
第五天早上,锡格林破例地一个人前来见我。
我一见了他,便立即闭上了眼睛,道:“今天你带来的是甚么人?是司令还是部长
。”
锡格林道:“今天我没有带人来,我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锡格林继续道:“这几天来,我们连续不断地收到了杰克中
校的广播,他是利用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通用波段向你说话的。”
我连忙欠身,坐了起来,道:“你为甚么不早告诉我,杰克说些甚么?”
锡格林道:“我怕你知道了之后会失望,虽然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却没有刺激。
杰克的广播词说:卫斯理好友,我们的五个朋友都正常,你的猜疑证明你是一个狂想家
。”
我呆了半晌,道:“你有没有向陈天远教授提及过这一点?”
锡格林点了点头,道:“提及过。”
我忙又道:“他怎么说?”
锡格林道:“他只是高叫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皱著眉,道:“也就
是说,陈教授是认为这五个被蜜蜂刺死的人,是必然会成为怪物的?”
锡格林点头道:“是,但是这次,他的理论显然破产了。”
我又发起呆来,以陈天远这样有资格的生物学家,他亲手培养成功了地球上从来也
未曾出现过的一种生命方式,他的推论会错么?
但是杰克却又说那五个死人并无变化,这可是甚么缘故呢?我没有机会和陈天远多
作详谈,因之我也不知道那种“怪物”究竟是甚么样的东西。陈教授说过,怪物可能是
任何形状,那么当然可以完全像死者本人。问题就在于,他们能思想么?是有看高度思
维能力的动物么?他们会不会“装死”来骗过杰克呢?
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只听得锡格林道:“接下来的,是一个坏消息了。”
我并不去理会他,只是继续思索著。
锡格林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这几天来,你晤见了我们国家的军政要人
,我们国家的一切,你知道得大多了,而且你显然也知道,我们在要求你作些甚么,可
是你却一无表示。”
我冷冷地道:“你们要求我作甚么?”
锡格林双手撑在沙发的背上,俯身道:“要你代替G的位置。”
我冷笑了一声,道:“别做梦了。”
锡格林又道:“每年的经常报酬是二百万镑,活动费和特殊任务的报酬另计。这大
概是世上报酬最高的工作了。”我耸耸肩,道:“如果我能够有生命用那些钱,那才是
的。”
锡格林道:“你的回答是:是?”
我大声道:“不,你错了,我的回答是不,你完全找错人了,你要知道,我是一个
中国人,我也念过几年中国的书,中国人有中国人做人的信条,几乎所有中国人全是一
样的,只是极少数例外,中国人敦厚、忠实,视欺诈为最大的罪恶,我和你们这种急功
近利,不择手段的人完全不同。”
锡格林静静地听我讲完,才摇了摇头,道:“那就十分不幸了,我只能向你传达最
高机密会议的决定,那便是,从现在开始,七十二小时内,如果你还没有肯定的答覆,
那你将不再存在于世上了。”
我感到一股寒意,在背脊上缓缓地爬过,锡格林一讲完话,便转身走了出去,留下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忙忙地发呆。
好一会,我才感到事态的真正严重性。
我是在一个国家的情报本部之中,并不是在甚么匪党的巢穴内,这是我从未有过的
经验。
而我就算能够逃出这幢建筑物,我也绝不是自由了,因为我还在这个国家中,锡格
林他们,可以动员全个国家的力量来对付我,而我则只有一个人!
这种力量的悬殊是太明显了,而失败的一方,肯定地说,一定是我!
如果我不设法逃亡,那么在七十二小时之后,我的命运如何,那是可想而知的。
确如锡格林所说,我知道得大多,使得他们不能留我在世上。
而我如果装作答应他们的话,以求脱身,那也是绝对行不通的,他们当然会放我离
开这个国家,去代替G的位置,表面上我的地位十分高,但实际上,我则受著千万种的
监视,形同囚犯,而如殷嘉丽之类的下属,还可以随时逼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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