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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奇人+卫斯理与白素

_5 倪匡(当代)
来到了这里,空有一身本领,但是人生地疏,又有什么用处,所以生活便一直潦倒
不堪。这人也真有骨气,一不偷,二不抢,不是到饿极了,也绝不来找我,当真是一条
响当当的汉子!我当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秦大哥,是没有出去,也没有人来找你
?”他怔了一怔,道:“咦,兄弟,你怎么料事如神?前四天,真的有人来找过我。”
我心中大喜,忙道:“秦大哥,什么人,找你什么事?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快告诉
我!”秦正器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兄弟,你大哥十年来,蒙你帮了不少忙
,本来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你并不是七帮十八会的人物  ”他讲到这里,便摇了摇头
。我立即道:“秦大哥,我就是敬你这份为人,但如果你知道了原委,一定会告诉我的
了!”接著,我便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全都讲给了他听!他还没有听完,便又大骂
起来,将浙江土话中所有的骂人字眼,几乎全部说完,才一拍“桌子”,那张“桌子”
木来就不成其为桌子,经他一拍,立即散成了几片木片!我心中暗自庆幸他这一拍,不
是拍在他所住的“房子”上,要不然,木屋也要散成木片了!他骂了半晌,气仍未消,
道:“原来白老大生了这样的一个儿子,兄弟,你猜得不错,四天之前,有两个人,打
著白老大的旗号,为我送来了两只纸摺的猴子,说是八月十六,七帮十八曾尚存的首脑
人物,即使远在天边,也会赶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集会,除青帮、红帮、洪门会、天
地会、兄弟会之外,其他帮会,只准两个人去参加。”我连忙又道:“是为了什么事,
你可知道?”
秦正器又骂道:“操他祖奶奶,还不是为了几个肮脏钱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正器的话,令得我心中猛地一动,于廷文的话,立即又在耳际,响了起来:“有
一笔财富,可以说是无主的财富……”我连忙问道:“什么钱,秦大哥,你说说!”秦
正器道:“什么钱,我也不清楚,黄龙会本来就是一个穷会,不像人家那么有钱,来的
人说要带上那块破铁片,我便知道是为了那笔钱了!”秦正器的话,更令得我如同丈二
金刚,摸不著头脑,道:“什么破铁片?”秦正器转过身去,床板掀了起来,在一大堆
破烂衣服中翻了半天,才取出了巴掌大小,半寸厚薄的一块钢板来,“当”地一声,抛
在地上,道:“就是这个!”我连忙拾了起来,道:“秦大哥,你且点著了蜡烛!”
秦正器又找了半天,才找到火柴,点著了蜡烛头,我就烛火一看,只见那钢板的形
状,十分奇特,根本说不上是什么形状来。而在钢板的两面,都有字铸著,字句无法连
贯,是些毫无意义的单字。我看了一会,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秦正器道:“好
多年了,时势变了,七帮十八会的人,有过一次集会,大家都说老家耽不下去了,要走
,还要将钱带走,又怕各自分散力量小,便将所有的钱,一齐集中起来带走,黄龙会本
来没有钱的,但总算承蒙其他的帮会看得起,也算有黄龙会的一份,准备时势平静了之
后,再将钱运回来大家分开。”
我一面听,一面心中,暗自吃惊。中国的帮会组织之中,像黄龙会那样的穷会,乃
是绝无仅有的现象,大多数都是积存有巨量的金钱,每一帮都有司库管理著这笔财富的
,七帮十八会,这将是数目何等惊人的金钱,这样大数目的金钱,的确可以使人犯任何
的罪了!
秦正器续道:“七帮十八会中,当然是青帮最有钱,大家当时便不记数目,将所有
的积存,都交到了青帮的司库手中。”
我问道:“那和这块钢片,又有什么关系?”
秦王器道:“兄弟,你听我说,你知道,各帮会的司库,在帮会中地位既高,而且
身份又极其神秘,那青帮的司库,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他,嘿,真是一条好汉子,他当众
宣布,藏钱的地点,他已经找妥了,他将埋钱的地点,铸在一大块钢板之上,当场将钢
板,击成了二十五块,分给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不是七帮十八会的首脑齐集。便不能找
到地点!”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我说那司库是好汉子,惊人的事情,还在后面哩
!”
我已经被秦正器的叙述所吸引,听得出了神,忙道:“还有什么惊人的事情?”
秦王器道:“当时,由青帮的司库去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大家等了二十多天,青帮
的司库才回来,他说,这笔钱,是千千万万帮会的兄弟的,因为数目太大,他怕会有人
起异心,所以,将带去的十个人,一齐杀了!”我听到此处,不由得低呼了一声,秦正
器道:“当时,大家也是哗然。因为他所带去的人,各帮各会都有。但是,青帮司库却
立即道,他自己回来,并非偷生,只不过是为了要将这件事,向大家报告而已!当时,
他便说连他自己,也不能例外,要自刎而死,大家都知道他杀那十人,原是为了七帮十
八会的帮众会众著想,那里肯由他自杀?但是他却执意要自杀,说不如此,不足以明志
。”
我点头道:“不错,确是一条硬汉,后来结果怎么样?”
秦正器道:“结果,大家不让他死,他便以尖刺,刺瞎了自己的双目!”
我尖声道:“刺瞎了自己的双目?”
秦王器道:“是啊,他自从瞎了眼睛之后,就算不死,就算二十五块钢板,一齐落
到了他的手中,也一定无法找到藏钱的所在了!”
我听到了这里,已经明白于廷文是什么人了!
他当然就是当年那个青帮的司库!我不禁感叹金钱的诱惑力之大!我相信于廷文当
年,的确丝毫也末曾有任何私心,要不然,他当然就可以带著那些钱,远走高飞,谁也
奈何不得。
但这许多年来,他一定连做梦都想著这一笔钱,终于禁不起诱惑,而决定偷偷地将
之起走,他又知道大集会在即,所以了心急起来,找到了我。
他之死,当然是因为他的秘密被泄露了的缘故,我对他的死,绝不同情,而且还对
他居然以这种事来找我合作而气愤。
但是,我对于害死他的人,却更具愤恨,因为害死他的人,分明是想在于廷文的身
上,拷打出这个秘密来,所以于廷又才会死得如此之惨。
而郭则清是不幸作了牺牲品,卷入了一场和他完全无关,只怕他连做梦也想不到的
漩涡之中!
我在呆呆地想著,秦正器自顾自地说著,道:“从那次大集会之后,不到半年,便
什么都变了,走的走,逃的逃,谁知道谁在那里?白老大忽然想要分那笔钱,一定是他
那龟蛋儿子的主意,我想,人是找不齐了,像我那样,如果不是命硬些,有十个也死了
,谁还会知道我那块钢片的下落?”
我走了定神,道:“那你去不去参加这一次的集会?”秦正器道:“自然去,不当
著白老大的面,骂骂那小王八蛋,我也不姓秦了!”
我连忙道:“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秦正器道:“什么事?”
我想了一想,道:“如今事情还不在于这笔钱能不能找得到,而在于白老大的儿子
,得到了这笔钱后会来作些什么坏事!这件事,我决定管上一管!”
秦正器道:“当然要管。但是如何入手啊?”
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和你身材差不多,当年大集会,至今已有多年,样子变
些,谁也认不出来,来找你的那两人,当然是小角色,只见你一次,也不会将你的样子
记在心中,我化了装后,你将纸猴子和那钢片给我,我去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参加那次
集会!”
秦正器听了,呆了半晌。
我又道:“我都想过了,我有一个朋友,是一国的外交官,前一个月,调到这里来
了,你躲在他的领事馆中再安全也没有了!”
秦正器又呆了半晌,才道:“外国人,可靠么?”
我所说的那位朋友,就是“钻石花”那件事中的G领事,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当然可靠!”
秦正器自袋中摸出了两只纸猴子来,连那片钢片,一齐放在我的手中,望了我半晌
,道:“兄弟,你可得小心啊!”我道:“我知道,如果分到了钱,我如数交给你。”
秦正器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黄龙会本来是穷会,也不会稀罕别人的钱,你再说一个
钱字,我将你从山上叉了下去!”
我自然知道,当年为于廷文所藏起的那笔钱,即使分成了二十五份,也是惊人已极
的数字,但秦正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小心将钢片和纸猴子藏好,连夜和他去找G领事,G领事自然一口答应。我知道
将秦正器安排在那种地方,当然是万无一失,便回到了家中,红红早已在门口等著我,
她头上已戴上了假发,但是那假发却是金黄色的!
她一见我便叫道:“可有什么进展?”我笑道:“金发美人,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不敢将我在这几个小时中获得的成绩,讲给她听,因为冒秦正器之名,去参加七帮十
八会的大集会,这岂是闹著玩的事情?
我看出红红的面色似是不十分相信,但是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很高兴地,一
蹦一跳,走了开去。
第二天,我看了报纸,果然田利东夫妇,已经离开了那一所巨宅,到欧洲去游玩去
了。
普通人看到这样的一则“时人行踪”,那里会想得到其中有这样惊人的内幕?
接下来的几天中,我每天到医院去看小郭,小郭并无起色,到了第四天,阴历已经
是十四了,却突然出了事。
中秋节在当地来说,是一个十分热闹的节日。
这几天,红红似乎将整件事情忘了,从十三开始,她便和老蔡两个人。忙著在天台
之上,张灯结彩,到十四,她叫我上天台去看,我几乎笑断了腰。那是中西合璧,不知
像是什么东西的布置。
当然我也很喜欢过中秋节,但是这样的过法,我却不敢赞同。
红红叫我上天台去是七点钟。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来叫我的时候,我正在为闹钟
上炼。
等到七点半钟,我听得老蔡在大声地叫著“红红”,我并没有在意。
五分钟后,老蔡推开了我的书房门,张望了一下,我回头道:“红红没有来过。”
老蔡咕叽著道:“奇怪,她上那里去了呢?”那时候,我仍然没有在意,还是自顾
自看我的书,实际上,我看书也看不进去,因为八月十六,就在眼前,这一次,只怕是
我曾经经历过的冒险生活之中,最惊险的一次,我只是在盘算著如何应付,才能顺利渡
过难关。
八点,老蔡叫我下楼吃饭,只有我一个人,我问道:“红红呢?”
老蔡双手一摊,道:“不知道她上那里去了。”我道:“你一直没有找到她?”
老蔡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开始感到事情有一些不妙,立即放下筷子,奔上
天台。天台上,满地是彩纸,有一张红纸,只剪到一半,剪刀也就在纸旁,显然,红红
离开得十分匆忙。
我细细地想了一想,七点钟我和红红见过,但我只是等了五分钟,便拉下嘟著嘴的
红红,跑了开去,接著,便听得老蔡叫红红的声音,到如今,红红不在这屋子中,已有
将近一个小时了。
这几天,我曾经特别吩咐她,叫她千万不能乱走,连出大门口也要和我一起。红红
不是不知道这事情的凶险,她再淘气,也不会不听我的话。那么……我几乎没有勇气想
下去,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我在天台上细细地勘踏了一会,除了一片凌乱之外,一点其他的线索都没有。我回
到红红的房中,也是了无迹象,老蔡一直跟在我的身边,道:“会不会你刚才笑了她一
场,她生气了,又走了?”
我道:“总不会又躲在地窖中吧!”
老蔡苦笑了一下,道:“那么,她……,呢?”
我想了一想,道:“如今我们要想找她,也没有办法,只有再等等看。”
回到了楼下,我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碗饭。便再也吃不下,饭后不久,电话铃响了起
来,我拿起来一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卫先生么?”我立即感到这个电话,来得十
分蹊跷,道:“是,你是谁?”
电话中那女人的声音,“格格”她笑了起来,十分风骚而讨厌,道:“你等一等,
有人要和你说话。”我立即道:“喂,喂,你是谁?”
我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话筒中,传来了红红的声音叫道:“理表哥,理表哥!”
我连忙叫道:“红红,你在哪里?”
但是红红的声音。立即听不到了,又传来了那女人的讨厌声音,道:“怎么样!”
我又怒又急,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下流胚子!”
我可以断定那女人一定不是什么绑票者,而红红的失踪,也不是寻常的绑票案,那
一定是白老大的儿子所指使的丑事,所以才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了起来。怎想我这里才
一骂,“得”地一声,那女人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我放下电话筒,想了片刻,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一则,红红还活著,二则,他们
一定也知道,红红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一定更不会甘休,他们不敢在我身上下手,而只
是在红红身上打主意,可见得他们不但行径十分卑劣,而且对我也十分忌惮。
而他们将红红掳了去,当然是有著要胁我的目的,我要反而令得他们著急一会!我
立即吩咐老蔡,道:“有电话来,你来听,不论是什么人,都说我出去了,请他留下电
话号码。”
老蔡道:“红红,她究竟……怎么了?”
我说道:“老蔡,你放心,她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一点也不用害怕!”
老蔡点头答应,我点上了一支烟,细想了一想,那女人一定会不断地来电话,直到
她将我找到为止,我如果及时和警方联络的话,当可以查到电话的来源,也可以找到匪
窟了。
因此,我立即又和陈警官通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陈警官听说事情和郭则清受伤
有关,便立即答应下来。我布置完毕,便任由老蔡坐在电话机旁。
从八时半,第一次电话起,一直到中夜十二时,每隔二十分钟,那女人就打一次电
话来,每当老蔡要她留下电话号码,她立即挂上,十二时之后,我立即和陈警官联绍,
可是,所得到的答案,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那女人用的乃是公共电话。
以后,仍是每隔二十分钟一次电话,到一点十分那一次,我自己拿起了话筒。对方
仍然是那女人,道:“卫斯理回来了没有?”
我沉声道:“我就是!”那女人笑了几声,笑声十分勉强,道:“你好兴致啊,上
那里去了?”我故作轻松,道:“到夜总会去坐坐,没有什么事么?”那女人道:“你
想不想见你的表妹?”我哈哈笑道:“我正感到讨厌啦,有你们招待她几天,再好也没
有了!”我话一说完,立即放下电话。
我在刚才的电话中,听出那女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在“冷战”中,我已占了
上风,所以我才可以再急一急他们。
果然,不到两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那女人急急地道:“别挂上,卫先生,别逼
我们撕票!”
“撕票”!我几乎想笑了出来,她还在装腔作势!可是,紧接著,那女人的话,却
令得我暗暗吃惊,只听得她道:“你表妹家在美国,很有钱,我们调查过了,卫先生你
也是拿得出钱来的人,我们不要多,只要二十万美金就行了!”
我不由自主地反问道:“要二十万美金?”我绝不是吃惊于这笔数目,而是我吃惊
是那女人真的是一个绑票勒索者!
那女人的声音立即道:“不错,只不过二十万美金,要以美金支付。”
我定了定神,道:“请你们的首领讲话。”那女人一笑,道:“我就是首领。”我
实是不能相信,她真的是绑票勒索,而不是受了白老大指使的人,因此我试探地道:“
原来是女首领,那么,在背后指使你的是谁呢?小白么?”
那女人道:“小白,什么小白?”我不确定她是早有准备,故作如此,还是根本不
知道我所说的“小白”是什么人,只得道:“好,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付款?”那女人
道:“明天,你到清静山去,我们会有人和你联系,你要亲自去!”
我一算,明天是中秋,去了清静山,十六晚上,我可能赶不回来。那女人不住地道
:“最好要小额美钞,你是有办法筹集的!”
第六部:高明插赃节外生枝
我连忙道:“喂,钱不成问题,可是时间方面,我却有  ”
但是,我一句话只讲到这里,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
时间上的巧合,使我再度怀疑,那是有目的的行动,可能,对方的目的并不在于钱
,而只是要将我诱开了去而已!
我决定如果一直到明天下午,那女人再没有电话来的话,便只好走一遭了,因为这
是唯一的线索,除此而外,别无他法可想!我连忙以旧报纸扎成了方方的一包,看来像
是一包钱,因为我始终不信,普通的绑匪,竟敢在我头上讨苦吃!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那女人还没有电话来。中午时分,我已经借到了一艘快艇,我
是有海上驾驶快艇的执照的,下午二时上了快艇,不到一个小时,已经上了岸,我不知
道那女人要如何和我联络,只得在码头上大摇大晃,引人注意。
不久,便看到一个当地的乡下小姑娘,向我走了过来,扬了扬手中的一封信,道:
“先生,这封信是你的?”我一看信封上,正写著我的名字,忙道:“是。是,这信是
谁给你的?”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就到拿信,那小姑娘却将手一缩,道:“先生,那大姑说,这
封信,要有利益才能给人的!”我心中暗自苦笑,除了大勒索者之外。想不到还有小勒
索者!
我只得取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换到了那封信,那乡下小姑娘欢天喜地的笑了,我拆
开信一看,只见肩上写得很简单:山顶相会,红花为记,不见不散。总共只有十二个字
。我看完了之后,心中实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中秋节,到这里来的人很多,若是说绑票者神通广大到竟能在众目睽暌之下,将红
红带到山顶去,那除非红红是一个白痴!
对方的面目已经很清楚了,到了山顶上,可能会有佩红花的人前来和我纠缠,但是
结果,一定是不能将事情了结,因为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想令我多滞留些时而已!
那女人的一切,都装得很像,但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令我上当的话。那也未免将我
看得太低了:我怒气冲冲,正待回到快艇上去的时候,转念一想,不禁又呆了半晌。
刚才,我以为对方十分低能,可是如今我略为冷静一些地想了一想,却觉得对方并
不低能。因为我即使立即识破,要我到山顶去是一个诡计,但是我还是不能不去,因为
事情到现在,对方是不是和白老大的儿子有关,我还是不确定。
如果万一没有关系的话,我的失约,便可能危及红红的性命!一个女子,要在山上
“自行失足落山”那是太容易了!
对方并不低能,便是他们善于捕捉我的心理。到了这一地步,知道我不敢将红红的
性命,去赌上一赌!
我想了一会,觉得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只要我能在十六的傍晚,赶回家中,还可
以来得及化装成秦正器,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口
因此,我改变了初衷,决定上山顶去!我不循普通游客上山的那条山路,而从旁抄
了上去,攀崖附壁,不到两个小时,已经到了山顶上,山顶上有著不少寺院,游人也不
少,我刚一在山顶出现,便见到一个女学生模样的少女,襟上佩了一朵红花,向我走了
过来。我立即迎了上去。
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见到我,向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却以十分老练的声音
道:“卫先生么?请跟我来!”
我只得跟著她走去,她走的却是下山的路,离开了山顶没有多久,曲曲折折。转入
了一候小道,不一会,便来到了一片四面都为树木遮住,只有丈许方圆的一块平地之上

平地上,有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浓装艳抹,一见我,就转过身来,道:“钱带来
了么?”
我一听那声音,便听出那正是电话中和我通话的那个女人。
那少女已经离了开去,这片人所不到的空地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天色已经渐
渐地黑下来了。我拍了拍纸袋,道:“带来了!人呢?”那妇人一笑,道:“人自然不
在这里,你一将钱留下,明天,她就可以到家了。”我冷冷地道:“如果我不依?”
那妇人道:“那么,你的表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心中一凛,她说红红“再也见不到我”,而不说我再也见不到红红,这是什么意
思?我连忙道:“你是说  ”她不等我说完,便道:“不错,你可以见到她,但她却
见不到你,她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你以为我们当真那么蠢,随便杀人么?”我不禁倒抽
了一口冷气,道:“小姐,你听我说,今天,我没有带钱来!”她的面色一转,转身就
走,我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厉声道:“你小心些,今天山顶上的
人很多,我高声一叫,便有人来了,吃亏的可是你!”我立即道:“小姐,你该相信,
我绝不是不舍得那笔赎金,只不过因为我疑心你的目的,不是真正地要钱,所以才没有
将钱带来。”她面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道:“不要钱要什么,笑话。”我道:“只要
你们是要钱,问题就好解决,你立即通知你们的人,将我表妹,放回家去,凭我卫斯理
三字,大约还不至于赖了你们二十万美金!”她考虑了一阵,道:“卫先生,你的大名
,我也知道,你能这样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我见她肯答应,心中十分高兴,这时候,我已经信她是真的为了钱而绑架红红的,
但是半个小时后,我才知道这个妇人,实是天才演员!当时,我的确为她的“演技”所
惑,相信红红之被人家看中,完全是因为凑巧,而且不是受了白老大儿子指使的结果。
那女人的话一讲完,便转身走了开去。
我连忙扬子叫道:“喂,那钱,我怎样交给你们才好?”  后来,我想起自己这
一句话,实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我竟那样地容易受骗!那女人站定了脚、想了一想
,道:“我回去和党人商量一下,再和卫先生联络吧!”
我点头道:“好,最要紧的,是你们先将我表妹,放了出来!”那妇人作了一个令
人作呕的微笑,道:“那自然,你放心,我们不会不守信用的!”她一面说。一面向外
走去,明月早已升起,我在这块空地上徘徊了一会,心想在这里过上一夜,倒也不错,
何必去冒夜航之险,反正时间有的是,一定可以赶得上十六晚的集会的。
我踱了十来分钟的方步,便离开了这块空地,到了山顶上。在山顶上赏目的人不少
,一望而知,那些人全是从城市来的。有的还带著收音机,开得十分大声,唯恐人不知
他有那么一个“宝贝”,真不懂得这些人要听收音机,为什么跑到山上来。
我向一个寺院走去,准备在寺院借宿一宵。
可是,我还没有来到那寺院的门口,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我连忙转过身去,跟踪我的人,也立即止步,我细细一看,竟有六七人之多!在那
六七个人之中,有几个的腰间,显然藏有手枪!
我心中不禁吃了一惊,什么人会有那么大胆,公然怀械来跟踪人?我停下来,点著
了一支烟,一个跟踪者,竟然直向我走了过来!
我更感到了事情大是不妙。
六七个跟踪者,并不十分掩饰他们自己的行藏,已经是可疑的事情,而其中一个,
更公然地向我走了过来,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知道,那些人,正是警方的便衣人员了!
来到我面前的,是一个颇为英悍的中年人。我放好了打火机,直视著他。
他也望了我一眼,从袋中取出了证件来,道:“我是程警官,请你到警署去一次。

我抬头望去,约有六个便衣人员,已经将我团团围住,我实在毫无抵抗的余地。而
且,我也根本用不著抵抗,因为我根本未曾犯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可以,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我这时候,还以为是红红的事情,警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要和我谈一谈,但程警
官却立即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道:“老友,事情发作了!”
这一句话,不禁令得我莫名其妙,道:“什么事情发作了?”
程警官不再和我多说什么,一挥手,道:“先将他押到警署去再搜身!”
另外一个中年人却道:“不好,天黑路远,若是给他在半路上做了手脚,我们便没
有了证据!”
他们两人的对话,更是令得我莫名其妙。
如今,我身上的东西,难以解释的,只有那一叠旧报纸,但是身上有一叠旧报纸,
便算犯法么?我不由得理直气壮的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们那么多人看著我,我
还做什么手脚?难道你们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搜身么?”
程警官和那个中年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中年人踏前一步,道:“你不愿在这里搜
身,就带上手铐,否则,我们不能放心!”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连忙道:“我是卫斯理,我相信各位对我,有什么误会了!”
程警官冷冷地道:“我们早知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在警局中有很多熟人,但是法
律却是不能徇私的,你不愿带上手铐也不行!”我道:“我当然知道法律不能徇私,但
是我希望知道犯了什么法?”那中年人耸了耸肩,道:“到警局再说吧,在这里是说不
明白。”
我觉得无可奈何,道:“上警署不成问题,但是在我未正式受拘捕之前,我绝对拒
绝带上手铐!”程警官和中年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才点点头,道:“好!”片刻之
间,我简直成了“大人物”,前呼后拥,将我挟在当中,向警署而去。到了警署,原班
人马,又将我押进一间光线十分明亮的房间中。程警官和那中年人坐了下来,道:“仔
细搜身!”我张开双臂,任由两个便衣人员,仔细为我检查。可是经过了半个小时之久
,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程警官霍地站起来,道:“将你的衣服脱下来!”我本来
想抗议,但是为了本身的清白起见,我还是照他们的话做了。
我首先将西装上装,脱了下来,交给了程警官,他立即交给了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嗤”地一声,撕破了我上
装的夹里。
夹里一被撕破,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在夹里之中,跌出了十来包一寸见方,扁平细小纸包来,而程警官立即解开
了一句,纸包中是白色的粉末!
他将这一句白色的粉末,送到了我的鼻子面前,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被捕了
吧?”
那中年人道:“通知线人,线报正确,可以领奖。想不到一直缉而不获的毒贩,原
来是你!”
这时候,我实是百口莫辩!
我当然已经知道了那些白粉的来源,一定是那个妇人,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划破了
我的上装夹里,放了进去的。
而我却相信她,并不是受了白老大的儿子所指使的!今晚的这个筋斗,实在栽得不
能再大了!室中的灯光,在片刻间,便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光线强得使人眼睛生疼

而在我头昏脑胀,不知不觉间,我已被推停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程警官的声音
,显得十分严厉,喝道:“来家是谁,小拆家又是谁,快说!”
我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道:“我被人诬害了,请允许我和
律师联络。”
程警官的声音,仍是那么严厉,道:“你迟早要说的,如今人赃并获了,你还有什
么话要说?”我仍是保持平静,道:“那么,至少让我和陈警官通一个电话,你们应该
相信,我绝不会是毒贩。”
程警官的声音硬得像铁,道:“我们相信证据!”
我固然竭力镇定心神,可是我感到全身已在出汗,白老大的儿子所使的手段,不但
卑鄙,而且毒辣!我如今这样的情形,如果被解上法庭的话,一定要判入狱好几年,不
要说八月十六晚上,赶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了!我又道:“你们必须听我说,先别向
我,发出问题。”
程警官道:“好,你说吧。”
我道:“先给我一支烟。”程警官将烟递了给我,我连吸了几口,道:“在警方,
即使在国际警方,我也有极其良好的纪录。”
程警官道:“我们知道,在今晚上,我们接到线报之际,已经详细地研究过你的一
切了,我们甚至还和国际警方的高级人员,威尔逊先生联络过。”
我急急地道:“他怎么说?”程警官道:“威尔逊先生说,你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
,但是和警方,却常常持不合作态度,你可以为警方立下大功,也可以做出极大的罪行
来!”我的心冷了一半,道:“那并不等于说,我竟是白粉的大拆家!”程警官道:“
可是在你身上搜出来的那些证据,你又怎么解释呢?”我心中迅速地在转念,我当然可
以解释,但是一解释的话,却不免要将全部事实的经过,都说了出来,这是我最不愿意
的。而且,事情说出来之后,能不能获得对方的相信,也是根本不能预知的事,所以我
决定不说,但是不说的话,又如何能洗脱我的罪名呢?
我想了片刻,才道:“你们难道就在这里审讯。”
程警官道:“我们知道你神通广大,上峰指示,一切在录到了口供之后再说!”
我听了之后,不禁更是暗暗叫苦。
本来,我想如果他们将我解往城市去,那么我或许在茫茫大海之中,还有脱身的机
会  我知道,我如果要及时参加那次集会,除了以非法的手段,先逃了出去,等事情
澄清之后,再作解释之外,实是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但是,身在警局之中,我又有什
么法子,可以逃得出去呢?
程警官的问话,一点也不放松,道:“卫斯理,你是一条汉子,既然已经事败,也
就应该痛痛快快地将事情讲出来了!”
我一声不出,程警官忽然问起我毫不相干的问题来,我一一回答了,他问了十几句
,突然又转到了贩毒的事上来,我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给人陷害的!”
审讯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刺眼的灯光,一直照映在我的身上。
我是练过中国武术的人,自然不会感到怎样辛苦,但是,我精神上的损害,却是极
大,我一定要报这个被人陷害之仇,但是,我是一点也想不出办法来,我甚至不能洗脱
自己的罪名!一直到天亮了,灯光才熄灭掉。
这时候,我才发现,坐在我面前的,有四五个人之多,有两个人,一望而知,是警
方高级人员。程警官站了起来,道:“你令得我们,非常失望,你虽然不肯供出口供,
但是法官根据人证物证,一定会判你重罪的。”我吸了一口气并不出声。
我自然知道,程警官对我,绝不是虚言恫吓,即使是最好的律师,也不能令得我无
罪。而我如果因为贩毒罪而琅铛入狱的话……唉,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我重又被加上了手铐,蒙上了头,被两个人带了出去,走下了石级,又走了段路,
才被人扶著上了一个码头。我知道警方要将我解到城里去了。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
,如果不能脱身的话,连日来的计划,不但完全打乱,以后,我又将如何?白老大竟然
会有这样一个心思很毒的儿子,这确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我这时候,虽然已经是斗败了,但是我心中却还有一点颇堪自慰的地方。那就是,
白老大的儿子虽然用尽心机,但就算其余七帮十八旧的首脑人物,尽皆集齐的话,只怕
以于延文当年设计之精巧,缺了秦正器的那一块铁片,他也是找不到那笔钱的。
不一会,我已经觉出,我身在快艇之下,当然,我的身边,仍然有著警方的人员。
我苦笑了一声,道:“将我头上的黑布除去好不好,还怕我逃走么?”
在我的对面 传来了程警官的声音,道:“不能,你只有暂时委屈一下!”当然,
这时候我要硬来,也未始不可。但是,我一有异动,警方人员,岂会不采取措施。
我考虑再三,决定不妄动,等到了再说。一个多小时后,我上了岸。我虽然看不见
眼前的情形,但可以觉得出,几乎一上岸,便被带进了一辆汽车中,车子飞快地向前驰
去,约莫二十分钟光景,我又被人,从车中扶了下来。
下了车之后,走了几分钟,我便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同时,我头上的黑布,也被揭了开来。
我那时候的心情,颇有些像古时候的新娘,被新郎揭去面幕的时候,看一看决定自
己一生的命运的人是怎样地一样,看一看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因为这地方,也可以决定
我的一生。
那是一间很宽大的房间,窗子外面,装著窗帘,而且窗子的开启,也要在外面动手
。显然,这是专门“招待”要犯的地方!两个警方人员,将我留在室中,便退了出去。
我连一刻都不耽搁,立即行动,掠到了窗前,手掌贴在玻璃上,用力一按,一下极
其轻微的声音过处,玻璃已经裂了开来。
我手掌缓缓地提了起来,玻璃碎片,贴在我的手掌之上。我将玻璃碎片脱掉,伸手
向外,轻轻地拨开了窗帘,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好几个武装警员,正在来回巡逡,我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颓然地在椅上,坐了下来,苦苦地思索著对策,一直到了近中午时分,程警官才
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我见了他第一句话便道:“我要和律师联络!”
程警官却笑了笑,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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