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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胭脂

_4 蒋胜男(当代)
元昊却是头也不回,只身子轻轻一侧,便躲了过去。他回过头来,看着胭脂的神情却忽然转得柔和,他转身走了回来,将胭脂扶起坐在长廊凳上,用貂袍将她裹好,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微笑道:“记着,任何时候,别把你自己的武器乱扔,得永远握在自己的手中。”
元昊的身影已经远去消失,胭脂整个人蜷缩在长廊凳上,泪流满面,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不可抑止地涌出来。
“傻丫头,要射箭,就要一箭命中目标,否则的话,到处乱用力气,结果反而更糟……”
“你讨厌谁,就得变得比她更聪明、更厉害……”
“每个人都会有他命定的伴侣,这是长生天的安排,这是草原上人丁繁衍,生生不息的道理……”
“你长大了,会做我的新娘,所以你一定要成为最聪明和最能干的姑娘……”
她的第一张弓,是他亲生做的;她第一次上马,是他抱上去的;她写的第一个字,是他握着她的手一笔笔教的;他纵容她的任性却也教她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人生中的成长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已经烙下他的印记,她的人生因他而塑造也因他而毁却。
她以为她已经逃开了他,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永远逃不开他。
过了数日,野利仁荣派人请野利遇乞夫妻到书房去。
冬天天冷,书房里虽然设了火盆,仍然有些寒气逼人的感觉。仁荣让遇乞夫妻二人坐下来,道:“今天,元昊太子向我求亲,想娶朱雀为妃,这是一件大事,所以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下。”
遇乞怔了一下,叹道:“这几日我也看出来了,朱雀这丫头,人大心大,留不住了。”
仁荣也轻叹一声:“这桩婚事,又比不得罗罗那桩婚事,元昊可是未来的西平王,不比山遇。”野利旺荣的女儿野利罗罗,年前秋天在打猎时遇上元昊的族叔拓跋山遇,一见钟情,二见订终身,今天野利旺荣不在,就是把罗罗送嫁到兴庆府山遇府上了。
遇乞却皱了皱眉头:“可罗罗毕竟是正室,元昊前头却已经娶了三个了。”
仁荣这回是长叹了:“可挡不住朱雀这傻丫头自己愿意啊,我要是说一声不许,只怕这丫头自己就收拾行李跑着元昊跑了。”
遇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丫头,真是叫我们给宠坏了。”他转向胭脂:“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胭脂的脸有些苍白,只淡淡地笑了一笑:“遇乞,朱雀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一向心高气傲,有男儿之志,有宏图之心。小小的天都山早已经留不住她了,使她受到诱惑的,不仅仅是这个男人,还有外面一片广阔的天空啊!”
仁荣点了点头:“可问题是,元昊想娶的,只怕不仅仅是朱雀一人吧!”他沉吟着,看向了胭脂:“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王城了,兴庆府里许多人和事,我只怕都很陌生了,也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来。遇乞,你去过兴庆府,胭脂,你更在是王城长大的,你们说说看?”
遇乞想了想道:“我虽然只见过大王一面,但是可以看出大王并不象传言中的那般沉迷酒色诸事不理,我看他是精明依旧,就算是元昊太子和卫慕王后,也休想在他面前玩出什么花样来。卫慕虽然是元昊的母族又兼妻族,但是元昊和卫慕家族似有矛盾。听说太子妃嫁给元昊两年多都未生育,却反而是咩迷氏先有了孩子,后来又宠幸索氏,朱雀嫁进这么复杂的地方,只怕未必是好。如今王城之中,卫慕氏、咩迷氏和元昊各成一派,混乱得很!”
仁荣叹了一口气:“野利家族至今,已经绵延百年,除王室拓跋族之外,当年的八大家族,也只有我们野利家族还算得象样了。可是,今日的情势,不比从前。野利是进是退,如何选择,才是对野利家族最好的路子呢?”
遇乞皱了皱眉头,看了胭脂一眼又看看仁荣:“还是大哥决定吧!”
仁荣和蔼地笑着望向默不作声的胭脂:“胭脂,你说呢!”怎么看,这声音都有些老谋深算的意味在。
胭脂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当把那天早上的那个身影抛开,努力把那些令人寒心的话抛开。她的脑子里,得当那个早上从来不曾存在过,她怕她会不顾一切地冲动起来。
胭脂苍白着脸,好一会儿才道:“野利家族何去何从,这得由大哥决定。大哥不必有所顾忌,我知道大哥的意思,那一年遇乞去兴庆府,如果不是遇见了我,野利家和王室之间的合作,早就应该在两年多以前就开始了。此番元昊来天都山向朱雀求情,其实就是为了释咱们的心结,重续两年多以前就应该开始的合作。”
仁荣有些意外,看了胭脂一眼:“跟王室合作是没问题,可问题是现在我们却要决定必须站在哪一边?”
胭脂嘴角微一抽动:“我们没得选,因为大王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久了。”
仁荣和遇乞同时震惊,遇乞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胭脂用手支着椅背,现在她真是需要一些力量帮助她:“没有谁告诉我,是我猜的!”
“你猜的?”仁荣的眼色有些捉摸不透的色彩:“你为什么会这样猜?”
胭脂觉得很冷,她看着炉上烧着的奶茶,正想伸手过去倒一碗,横里插过一只手来,倒了奶茶,放在她的手中。胭脂喝完遇乞递过来的碗奶茶,热气从咽喉走遍全身,手中捧着仍有余温的茶碗,才道:“若非如此,元昊怎么会亲上天都山求婚?元昊和卫慕王后之间,大王喜欢维持一个势力的均衡。可是若是大王死了,这种平衡一定会被打破。现在卫慕家的势力太大,如果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一定会引起一场血战。当然,以元昊身为太子以及这些年德明王对他的栽培来看,最后赢得很可能会是元昊,可是这样的话,必须党项元气大伤。如果这时候介入一个强有力的家族,不管站在哪一边,都会最快时间结束纷争,把损耗减到最低!”
仁荣沉默良久,遇乞的眼中却满是震惊,胭脂嫁过来这么久,大部分时候都不太开口,只是静听,但是此刻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大番话,切中时弊,却也正是野利仁荣最想听到的话。
仁荣缓缓地道:“所以此刻元昊到天都山……”
“必是得到了大王的默许!”胭脂缓缓地说。
走出书房,夜幕已深,天都山的星星很亮,不知道离开天都山之的,能否再看得到这样的星星。
胭脂裹紧了身上的貂袍,又快要回到兴庆府了。天都山的日子很安静,很让人留恋,也许只不过是在这里只住了两年多,所以只有她留恋这里的岁月。可是野利家的人住在这里已经太久太久,所以朱雀想要和雄鹰一起飞翔于蓝天之上,大族长仁荣研究了三十年的历代典籍法制和文字,遇乞每到一处山川河流之地,都会去研究是否适合埋伏打围,旺荣要把女儿罗罗嫁给拓跋山遇……
她是野利家的女人了,只能跟着野利家走。
命运是一张纠结不清的大网,在长生天安排下,只能一直往前走,千丝万缕的过往和现在相交缠,人只要活着,就挣脱不了这些纠缠。
胭脂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城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兴庆府,我又回来了!
再次走进兴庆府,她和野利家族,又将会面临什么呢!
街道依然如旧,走在大街上的感觉,好像觉得自己根本不曾离开过似的,中间的一段时光,似乎根本不曾发生过,她还是那个没藏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胭脂吗?
元昊早就安排好了大府第,野利家族安顿下来,胭脂也抽空去看了一下母亲。
当晚,王宫盛宴,招待野利家族的到来。人声鼎沸,西平王属下的官员,各大族的族长们,都来向大族长野利仁荣祝贺。西平王李德明见了野利仁荣也老泪纵横:“仁荣啊,咱们老哥俩可有好些年没见啦,你看,我也老啦,你也老啦!”
卫慕山喜先率率过来跟野利仁荣拥抱,高兴得灌下一大碗酒:“好哇仁荣,你总算来了,我们盼着你们到来不知道多少年啦!”
他这一开头,各大族长们,各官员们都蜂拥而上向野利仁荣等三兄弟敬酒,反倒把最先敬酒的卫慕山喜挤到后头去了。
卫慕山喜哈哈一笑,端着酒碗回座,同族人卫慕宜则继续喝酒,这边冷眼看着被众人蜂拥着野利家族,冷笑道:“老狐狸出山了,看来这回兴庆府有大热闹了!”
卫慕宜则也悄悄地说:“老狐狸在天都山一窝几十年,要不是有三五倍天都山的利益引诱,他能下山吗?”
卫慕山喜冷笑道:“肉就这么多,他要来吃块大的,打哪儿来,还不是打我们吃的肉里头割出来给他!”
卫慕宜则也冷笑道:“就怕他不止是想抢我们的肉吃,还想把我们也当成肉吃了呢!”
卫慕山喜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野利家的女人进宫了,哼哼!元昊的女人可越来越多了!”说着,他的眼睛不由地看向太子那一桌,皱了皱眉头,道:“那个女人要干什么?”
却是没藏胭脂拉着野利遇乞拿了酒,走到太子元昊那一桌,笑道:“我来敬太子和太子妃一杯,那日匆匆赶路,竟没能够敬你们一杯喜酒,今日补敬一杯吧!青兰姐姐,咱们三个一起长大,元昊就象是我的亲哥哥一样,如今你们成了亲,那你就是我的亲嫂子了,以后咱们两个还要多亲近呢!”
元昊冷眼看着胭脂胡说八道,嘴角微一扯动,皮笑肉不笑地说:“彼此彼此,遇乞,我也没来得及敬你一杯喜酒呢!”
遇乞只觉得一进了兴庆府,胭脂就活泼了许多能言善道了许多,在天都山,更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切,不太开口说话。但是兴庆府显然不一样,这里有她从小到大所熟悉的一切,所以她才会显得这样不同吧。他默默地想着,却是依然微笑着和元昊喝下一杯酒来。
卫慕青兰拿着酒杯,只觉得讽刺无比,“哥哥?”她心中暗暗冷笑,当年这一个跋扈嚣张的女子,曾经指着她的鼻子尖声恐吓道:“卫慕青兰你听着,要是再让我看到你那两只手搭到元昊的身上去,你伸左手我砍左手,伸右手我砍右手!”而今,这么一对当年如胶似漆的小情人,居然可以当着她的面地说:“元昊就是我的哥哥,青兰象是我的亲嫂子。”她欲待发作,转眼看到旁边的侧妃索氏梦蓝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心念一转,收起了愠怒之情,淡淡地道:“胭脂妹妹两年不见,果然长进了许多,看来是野利家教导有方啊。”转向元昊道:“如此可见,野利家族的姑娘,必然是家教更好,将来必能够更讨太子的喜欢,我以后就可以更省心了!”一句话说得旁边的索氏脸色都变了,又听得她继续道:“真希望她的肚子够争气,再为您生下一个儿子来,也好给阿里作伴了!”这句话一出,旁边的另一个侧妃咩迷氏的脸色也变了。
胭脂冷眼旁观,笑道:“两位侧妃我还不曾认识呢,元昊哥哥要不要介绍一下?”
咩迷氏手中抱着婴儿,阴阳怪气地说:“胭脂姑娘不认得我,我可早就在王宫里认识过大名鼎鼎的胭脂姑娘了,只不过当年您的眼睛里只看到大王王妃和元昊,哪里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啊!”
胭脂心中纳闷,看这人的表情,倒像是自己八百年前就得罪过她了,只不过当年的她的确有点骄纵任性,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人,还真不容易想出来。再仔细看看那张浓妆艳抹不掩尖酸的脸,再联系一下她的姓氏,忽然有些印象了:“你是——那个喇——不是——是托绿对不对?”
咩迷托绿在胭脂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喇”字的时候眉毛都竖起来了,好歹胭脂及时住口,她倒也没有理由发作,只是冷笑一声:“真是难为胭脂姑娘还想得起来呢!”
咩迷托绿是德明王的妃子咩迷氏的娘家侄女,“托绿”是党项语“牡丹”的意思,当年她初入宫探望姑母,就被胭脂大大地讥讽过:“就凭你长成这么副模样也配叫牡丹,喇叭花还差不多!”从此满宫里都叫她“咩迷家的喇叭花”,这对于一个十二三岁自尊心最强年纪的小姑娘来说,自然是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打击,这打击大得她从此不愿意再踏足西平王的王宫,直到元昊成亲,胭脂远嫁之后,她才再次入宫。在姑母咩迷妃的安排下嫁与元昊,不料一举生下长子阿里,因此上恃子骄横,平时举止之间,连正妃卫慕青兰都不太放在眼中。此时再见到胭脂,便有底气口气尖酸了。
胭脂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暗暗好笑,索性不理会她,转向另一个侧妃索氏。那索梦蓝是元昊三个妃子中长得最好看的,见胭脂看过来,便风情万种地一笑,向元昊的身子倚了过来,娇滴滴地道:“野利夫人,叫我梦蓝好了,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可我听别人提到您的名字可不知道多少回了呢!”说到“别人”两字时,媚眼如丝地飞向元昊,神情似笑非笑。
胭脂却在心中暗忖,怪不得人说,索氏是元昊妃子中最得宠的一个,果然是妖媚万分。她似乎没有一刻是端端正正坐着的时候,水蛇似的腰身不停扭动着,像是根本支撑不住她的身体似地,总是软软地不是趴在元昊的肩上,便是伏在元昊的膝上,两只手象蔓藤一样缠着元昊只有变幻姿态,却不曾放开过。元昊一脸视若平常地坐着,卫慕青兰和咩迷托绿看着索梦蓝时,却是简直要眼睛里放出飞箭要把她射成箭跺的感觉。
元昊自两年半前娶了卫慕青兰,不久之后,咩迷妃便安排侄女咩迷托绿入了宫。胭脂既然另嫁,元昊对母亲安排的这门婚事打心底有了抵触,便不太待见卫慕青兰。咩迷托绿既然主动前来引诱,他便逢场作戏来者不拒,两人暗中来往了几个月,咩迷妃跑到西平王李德明面前,说是咩迷托绿已经怀了元昊的孩子。李德明见卫慕青兰嫁进来大半年肚子毫无动静,正是盼孙心切,听说咩迷托绿已经怀孕,大喜之下便封其为太子侧妃进了宫。
卫慕王后料不到斗了十几年的老对头咩迷妃居然还有这招,大怒,但是咩迷托绿既然怀孕了,势必也挡不住她进门,于是王宫中遂成为卫慕氏和咩迷氏大战的战场,上一辈的两族女人暗中在斗,小一辈的两族女人也带了人马明面上在斗。元昊走到哪一边都会被哪一边的女人炮轰要他表明态度对付另一边,见父亲李德明索性躲到讹藏屈怀妃的房中去了,便索性自己也跑出去,无意中到了一个小族索氏的营帐中,见了索梦蓝美貌妖艳,干脆娶为侧妃。这一来成了三角之势,倒是解决了矛盾,卫慕和咩迷双方倒偃旗息鼓,把精力用来对付第三方了。
这一边元昊诸妃到底年轻任性,坐在一起便各不相让针锋相对,那一边李德明的后妃们却都是已经久历世事,言行间却是谈笑风生和乐融融。
讹藏屈怀氏是最年轻的,自然打扮也精心些,一身华服配了全套蓝宝石的首饰,只是戴的手镯却略有些逊色,宝石的颜色黯淡多了。卫幕后看到了,便问道:“妹妹的手镯好象颜色不太衬啊!”
讹藏屈怀氏这套首饰是李德明刚赏下来的不好不戴出来,又怕太过亮眼招了妒,于是忙找了对不般配的手镯来掩饰,闻言笑道:“王后姐姐说的是,大王原赏下了耳环和项圈,是我一时找不到般配的手镯,只好勉强凑数罢了!”
卫慕后细细地看了看,道:“我那里还有几对蓝宝石手镯,倒都是可以般配,等酒宴散了之后,我让人开了内库让你挑去。”卫慕氏是正宫王后,素日战争所得及宋辽两国所赐的首饰珠宝等财物,除了大年大节的时候李德明会顺手挑一些给妻妾们,其余的都归入内宫库房,由卫幕氏执掌。
讹藏屈怀氏忙陪笑道:“那我怎么敢当呢,多谢姐姐疼我!”
卫幕后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转向咩迷氏道:“咩迷妹妹,下个月是成遇的生日要到了吧,准备怎么庆祝呢!”两人自索氏进门之后,早已经在李德明的劝说下“握手言欢”了,咩迷托绿生了孩子,卫慕后得了孙子,更是一高兴摆宴庆祝,先主动做出善意姿态,特地请了咩迷氏过来,酒席间两人谈笑风生,早把那一段因小辈而产生的纠纷搁到一边去了。
咩迷氏听了这话,忙笑道:“小孩子过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随便在我宫里给他吃一顿就罢了,哪里还劳得王后姐姐记挂呢!”
卫慕后笑道:“越是小孩子越马虎不得,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在意这些小事,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咩迷氏哎了一声大有同感:“可不是,这孩子越大越别扭,如今是我说东他偏往西,倔得像头牛,有时候气得人啊只想拿鞭子抽。”
卫慕后叹道:“这年纪的小孩子都这样,元昊这个年纪,比他还拧呢,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等他大点就懂事了,也就好了!”
咩迷氏也叹道:“但愿长生天保佑,让我被这臭小子气死之前让他懂事吧!”
卫慕后似是关切地道:“嗯,我看成遇这年纪,也是应该给找个媳妇,拴拴他的心了,好教他早点懂事。”她似是无意地说:“说起来,我还以为你把托绿带进宫,是给成遇准备的,没想到倒让元昊拣了便宜!”
咩迷氏笑道:“我倒是想呢,只可惜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我又是个拿不住的人,您看看元昊太子和成遇站在一起,一个就像天上的雄鹰,一个就像是地上的土狼,我要是托绿我也选太子啊!王后姐姐您不提这事倒好,提起这事我还懊恼呢!”
卫慕后大笑:“你懊恼也没用,托绿都给我生了孙子了,现在你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咩迷氏故作懊恼,却又笑了:“那是姐姐的福气,元昊的能干,我就算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卫幕后呵呵笑道:“也就我们老姐妹在一起才能够这么笑一笑,你别懊恼,我得了你们咩迷家一个姑娘当儿媳,我也赔你卫慕家一个姑娘如何。卫慕家适龄的姑娘如今也有十几个,随你爱挑几个就几个,如何?”
咩迷氏抿嘴笑道:“我们咩迷小族能够攀得上卫幕大族,我梦里也能笑醒,卫慕家姑娘个个出息,哪怕有一位能够看得上我们成遇,我这辈子也就算放心了!”
卫慕后一拍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咩迷氏意味深长地道:“说定了。”
讹藏屈怀氏笑吟吟地举杯道:“那我就恭喜二位姐姐又亲上加亲了。”
那边李德明见三人说得热闹,百忙中探过头来问道:“你们说什么这样热闹啊!”
卫慕后拍拍他的手:“没你的事儿,喝你的酒吧!”
咩迷氏也道:“趁今天姐姐放你喝酒,尽量喝吧,过了明天可就又要限着你了。”
李德明嘟囔道:“好好好,如今你们都合起手来对付我了!”这边回过头来,又同人喝酒去了。
宾主尽欢,直喝到月上中天,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整个殿上尽是酒气烤肉气等,热闹到不堪的程度。
讹藏屈怀悄悄地起身,走到殿外去透透气,看着银光似水泻落演地,抬头看着半圆的月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长年带笑的脸上,此时却显得格外孤寂和落陌。
她站了一会儿,觉得寒气渐上,正欲转身回去,却听到后面脚步声,是谁也同她一样出来透气了呢,她停住了脚步不动,不愿意让自己这副心神涣散的模样让人看到,先低下头装作整理头发,直到调整好心情,这才含笑打算缓缓转身,却见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下,道:“是讹藏屈怀妃吗?”
“胭脂?”讹藏屈怀氏转过身看到了也是独自出来的胭脂,倒是怔了一怔,才笑道:“你也出来透口气啊!”
“是啊,里头闷得很!”胭脂叹道:“讹藏屈怀妃,咱们好久不见了!”
讹藏屈怀氏也低叹道:“是啊,好久了!我本来以为,你会跟元昊……这些年你走了以后,我平时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胭脂微笑道:“我看刚才你们说得倒很热闹,原本还听说,她们两个闹得很厉害呢,两年多不见,好像大家的脾气都变好了不少啊!”
讹藏屈怀氏也微笑:“日子总得过吧,年轻气盛时总是一步也不肯让,处处要争个赢,斗得结果。结果能有什么呢,什么也改变不了啊!时间久了,就知道在宫里头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是混日子罢了。你骂人一句,人回骂一句,你打人一下,人还手一下……来来去去,不过是自己找累找难受罢了。既然没有把握把人家一招给捏死,那就好好过日子吧!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气气的,自己的日子也没这么不舒坦。我们这些老人早明白这道理了,就看着小姑娘们闹腾,权当看热闹解闷罢了!”
胭脂也笑了:“那前段日子,又闹什么呢?”
讹藏屈怀氏笑了:“划个底线总是要的,谁越过底线了,总得表个态。表完了态,明了底线,日子还不是一样得过啊!真要记账,也只能记在暗中,不会表在明面上。”她叹道:“如今大王活着一天,这份姐妹和气也就会维持一天,等那一天到了,还不知道谁吃了谁呢!你既然已经离了这里,何必又赶这个时候回来呢!”
胭脂无语,面对着讹藏屈怀妃,她又怎么能够说出元昊的心思来呢,只得笑了笑道:“野利家的事,我也做不得主,只有跟了丈夫走罢了!”
讹藏屈怀氏也是个人精,自然知道有些事不宜再问下去,也笑了笑道:“如今不比过去,以前我们入宫的时候,宫里的形势也还没这么复杂。如今只会是越来越凶险。你们野利家是大族,野利氏的姑娘,可不比索氏那些姑娘,招人注意得很呢!”
胭脂微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谁能管得了这么多呢!”
讹藏屈怀氏微笑道:“说得也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先进去了,你呢?”
胭脂笑道:“您先进去吧,我刚出来,还得再呆会儿呢!”
讹藏屈怀氏转身向内行去,笑道:“天冷,别站太久了,容易伤风。”
投票结果显示野利遇乞戏份的最多,写政治戏的也比,好,这一章就是野利遇乞的戏份和政治戏了。
另外,作品相关里加了关于唃厮罗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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讹藏屈怀氏转身向内行去,笑道:“天冷,别站太久了,容易伤风。”
胭脂看着讹藏屈怀氏离去,也待要转身回去,却看见一人出来,她露出了微笑:“遇乞,怎么你也出来了。”
野利遇乞点了点头,看着讹藏屈怀氏入内的背影,问道:“你跟讹藏屈怀妃在说什么呢?”
胭脂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我们以前就认识的。”她看了野利遇乞一眼,野利遇乞明显有心事:“遇乞,你怎么了?”
野利遇乞沉吟了一会儿,道:“过几天,我就要和元昊太子去攻打牦牛城了,可能会离开较久,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这么快?”胭脂吃了一惊:“牦牛城是唃厮罗的要塞,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去攻打牦牛城?”
野利遇乞也有些无奈:“唃厮罗那次去宋朝贺寿,我们在好水川设伏,没有堵到唃厮罗,已经跟唃厮罗结下仇怨,也令大宋对我们起了戒心。唃厮罗逃过我们的伏击进了宋京汴梁,就向大宋皇太后请求归附,并表示‘请讨平夏人以自效’,大宋正式发文承认唃厮罗为吐蕃赞普,并封其为宁远大将军,授以印玺。唃厮罗回到牦牛城,便广收人马,原本在湟水流域依附我们的吐蕃各部、和被我们打败的回鹘、六谷部人马,都纷纷投效于他。如果我们不兴兵攻伐,只怕是河湟一带人心不稳。如今德明王病重,元昊将登大位,如果不能镇服各部,只怕权位交接之时,会有大患。我们党项儿郎这些年来的征战沙场,不能毁于一旦。”
胭脂叹了一口气:“可唃厮罗不好对付啊!以前他受温逋奇和李立遵两人的挟持,而温逋奇和李立遵两人又相互同斗,我们这才能够称霸西北。如今唃厮罗已经除去温逋奇和李立遵,又有大宋为倚仗,牦牛城真的这么能够打下来吗?”夜风吹来,她不禁打个寒战。
野利遇乞解下自己的外袍,给胭脂披上,将她拥入怀中道:“唃厮罗这招厉害啊!他本来只是一个被温逋奇和李立遵扶植的傀儡赞普,自己本身并无势力,但他却能够利用两人间这不合分别对付了这两人,到如今摆脱傀儡身份,自掌大权。吐蕃人四分五裂已经近百年,各部族拥兵自重,他这个赞普内忧外患,本非大患。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投效大宋,如此一来,大宋得到了吐蕃的无数健马,而唃厮罗不但可以恃大宋的册封而解决国内所有的反对者,更能以大宋的支持令各部族听命于他,成为我党项的心腹之患啊!”
胭脂默默地听着,心中暗暗将那日榷场所见联系起来,问道:“我看仅仅只是一个册封,并不足以使唃厮罗掌握吐蕃啊!”
野利遇乞点头道:“他们看重的,是大宋册封之后的好处。各吐蕃部族的头人们虽然坐拥重兵,可是一旦有个天灾人祸的,所属之地粮草不济,就难免牛羊饿死,部民流失。我们是大草原的骄子,可是我们的生死,却也掌握在长生天的手中——”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胭脂也叹道:“可是大宋有粮食,咱们的草场和牛羊不可以屯积,风调雨顺的时候,百草生长,牛羊无限,可是一旦有冰霜有旱灾有风沙,千里草原无限牛羊,就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可是大宋的稻米麦子,却可以屯积,今年的粮食收上来,明年后年就算遭灾了,可还有粮食供人吃饱。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灾,党项草原上饿死了无数人,若不是大王向大宋臣服,得到了十万担粮食,很可能各部族早就离心离德,各投一方了。”
野利遇乞点头道:“不错,唃厮罗有了大宋的册封,各部族就会听命于他,他们看中的可不止是一个册封,而是代表册封的背后就是大宋的支持。有了大宋的支持,就会有榷场交易,他们的牛羊就可以直接卖给大宋,得到大宋的粮食药品丝绸等;有了大宋的支持,他们的部族遇上天灾人祸之时,就不愁得不到大宋的粮食接济……”
胭脂长叹一声:“说白了,还是钱的问题啊!大宋财大气粗,一个册封,一些钱粮,就可以让吐蕃人的来扯我们的后腿,让吐蕃人跟我们相互残杀!”
野利遇乞也长叹一声:“可有人支持好过没人支持,当年若不是大辽想借助我们扯大宋的后腿,又怎么会以三千兵甲相助,我党项早就灭族了。”
“所以,”胭脂明白了:“唃厮罗不能留,等唃厮罗一统了吐蕃之后,就会变成我们党项永远的心腹大患。”
“不错,”野利遇乞点了点头道:“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将唃厮罗气焰打下,最好能够切断大宋和吐蕃之间的联系,这样就可以消祸于无形。”
胭脂低头想了一想,叹道:“可是大王现在的身体,万一你们在出征的时候……”
“这是大王自己的旨意!”野利遇乞看到胭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忙解释道:“现在大王有病,能够出兵征伐的只有元昊太子,现在危机四伏,如果顾虑大王的身体而不去征伐,而坐视别人蚕食我们的土地,那么各部族就会离心离德,不等元昊继位,就会号令不行了!”
胭脂叹了一口气,手中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所以要立国啊,要用中原人那样的法度,把所有的力量都集合在一起。党项人分开是一盘散沙,合起来就是一块铁板。现在是王室要将权力集中,各部族却是拼命阻止王权的集中……”
野利遇乞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也很矛盾,王权集中是大势所趋,那些部族长们阻止是短视行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野利家将来会走到哪一步去?”
“只要朱雀生下儿子,”胭脂抿紧了嘴说:“阿里的母亲咩迷氏出身小族,是不能立为继承人的——”
野利遇乞点了点头,道:“不错,太子妃卫慕氏至今无子,若是朱雀生下儿子来……”
两人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殿内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两人相视一眼,都有惊异之情节,此时此刻,殿内能发生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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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卫慕青兰怀孕了。
当野利遇乞和胭脂回到大殿中时,首先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刚才卫慕青兰正准备起身回宫,忽然晕倒。巫师看过之后,才发现原来她已经怀孕两月了。
此时殿上已经是乱纷纷一片了,众族长们都未散开,此时忙着向李德明、元昊和卫慕山喜道贺。卫慕青兰嫁过来两年多了,现在终于怀孕了,卫慕山喜的笑声在整个大殿中显得最为响亮;李德明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半醉半醒中中也只会呵呵地笑着,直说好好好;元昊满面笑容地与各大族长周旋接受着恭贺,笑意却未达到眼底深处去。
卫慕王后已经照顾着卫慕青兰回到自己的宫室去了,讹藏屈怀氏也机灵地跟了过去。胭脂冷眼看去,却见咩迷妃和咩迷皆绿两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沉默地站在角落里,仿佛被人遗忘了。好一会儿,姑侄二人才相互相对视一眼,一起低头商议着什么地离去。
胭脂和野利遇乞对看一眼,心中暗叹,卫慕青兰嫁过来已经两年多了,这个时候怀孕,实在是打破了某种平衡。卫慕家族和元昊因为争权的紧张关系会得到缓和,但是同时不管是咩迷氏还是野利氏的影响力都因此而降到最低。
但是卫慕青兰的怀孕,也没有影响到元昊的出征,十日后,大军出发,野利氏三兄弟都随元昊一起出征,新造的野利底只有胭脂带着族中女眷在内。元昊此番出征,带走了将近五万的兵马,王廷精锐尽在其中,各大部族也零零星星地一千两千兵马参与,卫慕氏出兵三千,算是最多的一支了。
但是留宁兴庆府的,却还有卫慕氏的七千兵马,野利府中有一千族丁守卫,王叔拓跋山遇兄弟三人带着五千人马留守,咩迷氏和讹藏屈怀氏各有五百的幕梁军私人卫队。
“把全部人马都带走,这安全吗?”全军整装待发,胭脂为野利遇乞收拾行装,却不禁有些忧心。
“如果分兵的话,万一大王发生什么变故,卫慕王后反而会更容易地以大王的王令,掌握军队。这样的话,不管兴庆府中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主要兵马都在元昊的手中,可以随时回军掌握全局。”野利遇乞说。
胭脂心一沉:“可是这样的话,就等于是把兴庆府中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卫慕家族手里了。”
野利遇乞用力抱紧了她:“野利家族不会有事的,正因为我们都带兵走了,王后才会有顾忌。”
胭脂伏在野利遇乞的怀中,轻轻地说:“你说,如果大王归天,兴庆府中会不会有一场内战?”
野利遇乞长叹一声:“若是有这么一天,权力相争肯定是免不了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兵力的损失减到最低,免得动摇国本。”他低下头看着胭脂,叹道:“我只能留下一千族丁给你,我走了之后,整个野利家就要交给你了!不过,宫中有朱雀,山遇那边有罗罗,你们三个人也可以相互照应。虽然卫慕家有七千人马,但是咱们的一千人马加上王叔山遇的五千人马,也未必不能与他们抗衡。”
胭脂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她看着野利遇乞,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三年前元昊说,为了江山,而放弃了她,她只是觉得说不出的愤怒和绝望。而今,野利遇乞带兵而走,将她留在兴庆府中,她却并没有那种愤怒,她从来不惧危险,她只恨背叛。
想到这里,她盈盈一笑,伸手整了整野利遇乞的衣服:“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得住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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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昊出征已经一个月了,野利朱雀从来没感觉到日子是这么的难过。在这王宫里,她谁都不认识,跟谁都没来往,唯一相伴着她的,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明赛和元昊临走时留下的一把刀。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日子,孤独和寂寞,一点点侵入她的心。走在陌生的王宫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周围是无数异样的目光,就像夜晚行走狼群中一样。可是那时候她打猎走在草原上,虽然有无数绿幽幽狼的目光也让她害怕不已,可她却不是一个人的,她是被族人保护着的心肝尖儿。而此时,她却是独自一人,那些人的眼光,比狼更可怕。
元昊走了,临走时的温柔还留在她的心头,让她在寂寞时可以慢慢回味。可是当她孤独地走在王宫高高的长廊上时,有时候不管是看到抱着小王子阿里的咩迷托绿,还是腹部微微鼓起的卫幕青兰时,她都不得不恭敬地退后,让路。她们拥有跟元昊共同孕育的孩子,她们作为元昊的妻妾,显得比她更明正言顺,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在天都山,长廊上的葡萄架上应该是绿荫布满了吧,可是这里,却只有闷死人的枯燥,一天比一天地烦热。
“夫人,”明赛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说:“王后派人来,让您过去见她。”明赛那次被罚入奴隶营后,因为朱雀求饶改过,过了一年便被放了出来,她这次嫁到王宫,又将她带了过来。在陌生的环境中,有一个机灵而忠心的侍女,总是比较有利的。
“王后?”朱雀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元昊走了一个月了,卫慕王后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为什么今天忽然叫她过去呢?
明赛服侍着她换装打扮,一边低低地道:“夫人,去见王后要千万小心,不管王后怎么给您委屈受,也千万要忍耐啊!”
朱雀想起入宫前,大族长野利仁荣只说了一句,不可得罪王后;小婶婶胭脂也只提醒了一句,宫中唯一要小心应付的,就是卫慕王后;就连元昊临走时也留了一句话,母后面前要小心。
她想起初入宫时,拜见西平王和王后,大王像父亲一样慈祥和亲切,因为她是他母族的人,咩迷妃表面上带着笑,笑里掩不住一股子冷意,讹藏屈怀妃笑得无懈可击,玲珑八面。只有王后——王后的态度,却是让她捉摸不透,她的不温不火,不热情也不冷漠,像是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却又似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朱雀打扮好了之后,特地戴上王后赏的全套首饰,走进了王后的宫室中。
“朱雀拜见王后。”朱雀恭敬地行礼参拜。
卫慕王后和卫慕青兰盘坐在席上,见朱雀如此恭谨,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这又不是大殿上,不必这么拘谨。起来吧!”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坐到我身边来吧。”
朱雀本就是个骄纵任性的人,因为诸多人的再三叮嘱,因此见了卫慕王后不得不小心谨慎,此时见她和蔼亲切更胜西平王,有些放下心来,坐到她的身边去。
“好孩子,”卫慕王后满心欢喜地拉着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的面容,笑对卫慕青兰说:“天都山真是好水好水,怪不得胭脂去了两年多,倒比以前更漂亮了,言行举止,也比以前显得有教养。野利家族是太后的母族,太后一生为人深明大义,我相信野利家族出来的女子,一定也是聪明伶俐,可为后宫女子的楷模!”
朱雀看了青兰一眼,道:“王后您取笑朱雀呢,只有青兰姐姐,朱雀不过是个野丫头,懂得什么。太子妃从小就在王后您的身边长大,深得您的言传身教,才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呢!”
青兰笑了笑说:“难得母后和朱雀妹妹投缘,真是可喜可贺。妹妹还是同我一样,称母后吧!”
朱雀连忙看一眼卫慕王后,卫慕王后含笑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你给元昊带来了吉祥,青兰嫁过来两年多没怀上,可巧你一进门就怀上了,这可不是件大大的好事吗?”
朱雀绷紧了的心弦一松,暗想她们原来是为这件事才对她如此亲热,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偏算到她的头上来,实在是巧得很了,忙笑道:“这是长生天赐下的福份,朱雀再次恭喜母后,恭喜姐姐!”一个是王后,一个是太子妃,难得这姑侄主动示好,她岂有不抓住机会以示亲近之理。这一声母后和姐姐乘机喊出口来,更添几分亲近。
卫慕王后含笑道:“可不止是一桩喜事呢?”她仔细地看了看朱雀,道:“好孩子,你最近是不是老是觉得身子虚弱,头重,吃什么都犯难受?”
朱雀暗暗一惊:“母后怎么知道。”她今天过来的时候,特地擦了很重的粉啊。
卫慕王后却对身后一人点了点头,那人上前一步,朱雀认得她是时常跟在卫慕王后身边的侍女,自卫慕青兰怀孕之后,这人就跟在了卫慕青兰身边。那侍女走到朱雀面前,蹲下身子道:“请夫人让我看看您的舌头和眼睛。”
朱雀惊疑不定,转头看了看卫慕王后,卫慕王后点了点头:“阿弥是巫厮,让她替你看看身状况。”党项人称巫为厮,平时婚育病痛、生死行止,征伐行猎,都要先问过巫厮,巫厮也兼医者,宫中女眷们若有病痛,自然是由女巫来看诊。
朱雀只得任由那浑身上下透着诡异之气的女巫厮阿弥来将她嘴巴掰开、眼睛翻开、手掌摊开看了好一会儿,阿弥这才放下手仍退到卫慕王后身后,低哑着声音道:“有了。”
卫慕王后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来:“果然是有了。”
卫慕青兰抿嘴含笑推朱雀说:“恭喜妹妹,你同我一样有喜了!”
朱雀骤然听了这个消息,只觉得一恍神,好像不是真的似的,她瞪大了眼睛,不置信地看着青兰,整颗心忽悠悠地飘在上空,有点茫然。好一会儿,那颗心才慢慢地落了下来,心中又酸又喜,只觉得浑身一股热流走动,恨不得跳起来抓着每一个人大叫大嚷着:“我怀孕了!”但见她坐在那里不动,脸上神情忽喜忽忧忽而呆滞,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才,还好没有在卫慕氏姑侄面前失态,只是抑不住欣喜地道:“真的吗?母后,青兰姐姐,这是真的吗?”
卫慕王后雍容地端坐着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母后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同你开玩笑!”
朱雀喜不自胜,连忙低头道:“多谢母后。”
卫慕王后摆了摆手,语气忽然转冷:“不必了,现在谢,还为时过早了!”
朱雀大惊,抬起头来看卫慕王后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她身边的侍女们也不知何时已经都悄悄离开了,只剩下那阿弥和卫慕青兰仍留着。
青兰叹了一声,冷笑道:“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在这后宫里,女人怀上孩子不难,难的是平安生下孩子啊!”
朱雀只觉得一股寒意升上心头:“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兰冷冷地说:“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一怀上孩子,母后就立刻把她片刻不离身边的阿弥跟随了我。我是太子妃尚有此惧,你可别忘记你前头还有咩迷托绿和索梦蓝这两个妃子呢!她们一个生下了长子阿里,另一个是最得宠的,素日在我面前,也还不恭不敬,你刚一进宫,就怀上了元昊的孩子,越过了她们头上去。你想想,她们会放过你吗?”
朱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们能怎么样?”
青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落入蛛网的小虫在徒劳扎挣,她的嘴角有一种残酷的笑意,慢慢地说:“你说呢?”
青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落入蛛网的小虫在徒劳扎挣,她的嘴角有一种残酷的笑意,慢慢地说:“你说呢?”
朱雀嘴唇发白,微微颤抖,情知道今天已经无法全身而退,她反而镇定了下来,转向卫慕王后盈盈下拜:“朱雀愚昧,恭请母后吩咐。”
卫慕王后含笑点头:“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都说野利仁荣是聪明人,我看野利的人啊,个个都有几分聪明呢!”她招了招手,让朱雀靠近她,轻轻地在朱雀耳边说了几句话。
朱雀的脸色已经不是发白,而是发青了,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她看着卫慕王后,惊恐地向后缩去:“不,王后,不要,我怕,求您别让我去做这种事——”
卫慕青兰脸色一变,冷笑道:“你现在还想——”话未说完,卫慕王后抬手止住了她。
卫慕王后转向朱雀,态度依然和蔼万分:“好孩子,我这可是为你着想,愿不愿意,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原本就与我们无关。我不过是喜欢你这孩子聪明伶俐,所以好意来提个醒。”她雍容地拂了拂身上:“青兰,算了吧!每个人的命运如何,原本就是长生天的安排,能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全看她自己的选择。后宫一向子嗣不旺,大王这三十年来虽然妃子众多,如今活着的却只有两个儿子。元昊将来妃子也会有很多很多,我也老了,将来管不得这许多了!”
朱雀伏在地上,已经浑身发软,再也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卫慕王后淡淡一笑:“我累了!”对青兰道:“让那个女奴进来,扶她主人出去吧!”
朱雀仿佛傻了似的,一直怔怔地坐在地上,直到明赛进来,欲要扶她起来,她忽然尖叫起来:“不,不——”跪坐着扑向卫慕王后:“母后,是我错了,我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卫慕王后端坐不动,仍然含笑道:“没事儿,你去吧!慢慢想好了,反正我不急。放心好了,还有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周全,别急,一着急就容易慌乱出错,是不是?”
明赛扶起瘫软的朱雀出去了,青兰快意地看着,隔了一会儿才道:“母后,她会不会听我们的话?”
卫慕王后已经低头拿茶壶来调制奶茶了:“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听?”
青兰低头有些心虚,转而笑道:“只要是母后的吩咐,青兰当然是没有不听的!”
卫慕王后冷笑一声:“那咱们就等上三天,慢慢看好戏吧!”
青兰看着自己已经微微有些显形的肚子,犹豫了一下道:“那她肚子里的那个也……”
卫慕王后忽然将手中的茶壶重重地一放,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把青兰吓了一跳,叫了一声:“母后——”
卫慕王后直视着青兰道:“对于你来说,只有你跟元昊的孩子,才是珍贵的,其他人的孩子,都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我能明白,因为我也这是么过来的。但是你最好记住一点,不管是咩迷托绿还是野利朱雀,那些女人的死活我不管,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可都是我的孙子。”
青兰脸色变得煞白,连忙道:“是,母后,孩儿知道了!”
卫慕王后站了起来,扶着青兰的手道:“出去走走吧,多走动对孩子有好处!”青兰连忙跟着卫慕王后慢慢地走出去了。
明赛不提防朱雀进去见王后没多久,就整个人花容惨淡浑身瘫软,若非她扶着简直走不动路,心中不禁惊恐万分。好不容易将她扶回自己的宫室,见室中已经没有别人,这才敢用力摇着朱雀叫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朱雀凝滞的眼神慢慢回转,呆呆地看了明赛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明赛——我、我——”她浑身颤抖,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出来:“我怀孕了!”
明赛啊了一声,也是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信息,不禁喜道:“长生天保佑,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夫人,您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什么这样的表情,是不是高兴到傻了?”
朱雀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我可能保不住这孩子了!”
明赛惊道:“为什么?”
朱雀缓缓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得明赛也惊得一交坐倒在地,好半天才道:“那,夫人您要听她们的话去做吗?”
朱雀脸色惨白:“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明赛脱口而出:“要不然去问问大族长吧!”野利族人对大族长野利仁荣的敬重和信任是刻骨铭心的,素日里遇到难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大族长。明赛虽是奴隶,也不例外,可是她这话一出口才猛然想起来:“啊呀,大族长随太子出征了!”
但是她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朱雀,朱雀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喜道:“对了,让她们帮我想办法啊!明赛,你快去,出宫去找胭脂夫人,去找罗罗小姐,让她们进宫来帮我应付这件事!”
“胭脂夫人——”明赛从地上爬起来,一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头还是有点发毛,她和胭脂第一个照面,就是奉朱雀之命前去设陷阱。胭脂安然无事,朱雀也躲过一动,只有她这身份低贱的小女奴活该倒霉,被大族长下令打了四十鞭子,打得她死去活来,还被罚入持操苦役的奴隶营中干了一年多的苦役。她作为主人的近侍已久,素日享受惯了,这一年多直叫她觉得生不如死。一年多以后朱雀才求了野利仁荣把她释放出来重回到朱雀身边。朱雀是她的主人,她自然是竭力讨好和亲近,但是对于那只有一面之缘就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的胭脂夫人,她是个奴隶不敢对主人有怨恨之心,但是却是从此之后对胭脂却是本能的抵触,便是见到胭脂夫人的影儿也远远地逃走。此时忽然自己要主动找她,不由地打个哆嗦。
朱雀却不知道她肚子里曲里八拐的这些心思来,眼睛闪闪发亮地抓住了明赛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去找小婶婶,她肯定有办法的;去找罗罗姐姐,她是山遇王叔的夫人——她们两个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她一着急,使劲地推着明赛往外走:“你快去啊,赶紧去啊!”
明赛被她推了个踉跄,只得硬着头皮向外走去。
朱雀看着明赛的身影走远,紧张地抓着脖子上的串珠,那是临行前元昊送给她的。此时她烦燥得无以复加,无意识绞着串珠,越绞越用力,终于“崩”地一声,串珠的线断了,玉石和玛瑙的珠子迸开来,滚落一地。
朱雀再也无法忍耐,失控地抓起挂在墙上的小刀,冲着面前胡乱地砍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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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陷入瓶颈,所以迟迟无法更新,接下来可能会顺一点。
多年来写文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自己心灵的抒解和跟读者的沟通共鸣,并不仅仅只是码字而已。所以如果我找不到感觉,是没办法继续写下去的。幸好,我找不到感觉的时候并不算太多。
三天后,一件震惊兴庆府的事情发生了——太子侧妃野利朱雀向西平王李德明告发,另一个太子侧妃咩迷托绿勾结巫师,对太子妃卫慕青兰及其腹中的孩子行巫蛊之术,诅咒谋杀太子妃母子。
此事飞快地传到了王都各族各府,野利府的胭脂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扔下众人,跑到马厩抢了一匹快马赶到了王宫。
胭脂跳下王宫,却见另一方向也是飞驰过来一匹快马到王宫前停下。那骑士跳下马来,却正是西平王的堂弟拓拨山遇的妻子野利罗罗。
胭脂吁了口气:“罗罗,你也知道了!”
野利罗罗本是满脸焦急,见了胭脂连忙扑上来道:“小婶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咩迷托绿和卫慕青兰的恩怨,怎么会跟朱雀扯上关系呢?”
胭脂连忙安抚她道:“罗罗你别着急,咱们先进去看看朱雀再作打算吧!”
罗罗气极败坏地说:“我能不着争吗?她以为是她们几个女人争风吃醋啊,这可不是太*的恩怨啊,这两个女人后面站的是咩迷妃跟卫慕王后啊。她们斗了这么多年,谁搅进去都是死路一条啊!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朱雀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刀尖中去啊!”]
胭脂叹了一口气:“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事。我明明跟朱雀嘱咐过的,叫她一定要处处小心,尤其元昊出征,她独自在宫里的时候,更是要躲着事。我想朱雀又不是不懂事,怎么还会出这样的岔子呢!”
两人边说着一齐走向宫门,却见宫门中今日多了许多守卫,见了两人就挡住道:“两位夫人来此何事?”
两人对望一眼,罗罗开口道:“我们要见朱雀夫人。”
那卫士板着脸道:“王后有令,没有她的许可,任何人不能见朱雀夫人。”
胭脂本是握着罗罗的手,此时立刻觉得罗罗的手一挣就待发作,连忙握紧了罗罗的手,脸上带着笑容道:“听说宫里出了事情,所以我来向大王问候,请予通报!”
那卫士仍是板着脸道:“对不起,王后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
胭脂脸一沉:“放肆,这里是王后说了算,还是大王说了算。出事的是野利小妃,我身为野利家族留守之人,有权力向大王问明真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再向王后理论!”
那卫士不想野利夫人如此强横,倒退了一步,面露犹豫之色。
罗罗见状也连忙道:“不错,我是宗室,我也有权力向大王问明真相。”
两人正在门口争执,却有卫士已经偷偷地跑去向西平王报告了。宫门守卫一向是西平王指派,西平王生病后交由太子元昊,元昊出征,王后派人接管了要害之处的卫士首领,但是其他守卫还有许多是旧人,此时见人争执,就连忙秘报西平王。
胭脂见那卫士固执的样子,知道必是其中有原因,只得拉了一下罗罗。罗罗会意,随胭脂避开几步,胭脂才道:“看来王后派人把守王宫了,宫里情况不好。咱们避开一下,我想法子找我以前认识的人,把消息传进去,让大王召见我们。如果这次见到大王,咱们就提出让朱雀先出宫回娘家暂住,一切等元昊回来再说。”
罗罗连忙点头:“这个办法好,是住回野利府吗?”
胭脂摇了摇头说:“野利府才一千人马,你那边有五千人马,我看还是住你们府上更安全。”
罗罗点头:“好,就这么办。”
两人正说着,忽然宫内跑出一名卫士来,匆匆向两人行了一礼:“两位夫人,大王有令,请两位夫人入见。”
两人大喜,连忙一起进宫。
穿越长长的回廊,终于走到西平王的寝宫,但见寝宫琉璃饰门,果然豪华。还未及上前,便见彩色驼毛门毡掀起,卫慕王后走了出来,见了两人似笑非笑:“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胭脂和罗罗啊!怪不得呢,大王有病,我都不敢打扰,忽然他就肯见人了,原来是你们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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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一章并不能完全规范到2000字的,有时候会多,有时候会少。据说少于2000字就不会出现在更新栏里,所以要看的朋友们还是点击收藏,这样不会错别了。
穿越长长的回廊,终于走到西平王的寝宫,但见寝宫琉璃饰门,果然豪华。还未及上前,便见彩色驼毛门毡掀起,卫慕王后走了出来,见了两人道:“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胭脂和罗罗啊!”
胭脂和罗罗连忙行了礼,道:“见过王后。”
卫慕王后似笑非笑:“怪不得呢,大王有病,我都不敢随便打扰。忽然他就肯见人了,原来是你们来了啊!”
罗罗不太跟卫慕王后打交道,听这这种刺耳的话,只觉得尴尬紧张,不知如何进退说话为好。胭脂却笑道:“多谢王后夸奖,如果我们的到来,能够让大王心情好转,多见客人。只要不嫌我们打扰着,那我们一定天天来侍候着。”
卫慕王后冷笑一声:“几年没见,我只道你嫁了人上了笼头,哪知道一张嘴还是这么没上没下。”
胭脂也笑道:“所以,像王后这样的人才是王室的楷模,我就不配做王室中人!”
卫慕王后脸色一变,待要发作,却听得室内李德明慢悠悠的声音道:“怎么还不进来呢!”
胭脂连忙应了一声:“是,德明叔叔,我们这就进来了。”
卫慕王后冷哼一声,径直带着侍卫走了。胭脂带着罗罗掀帘而入,但见室内一股浓郁的浊气烟气逼人而来,呛得她差点咳嗽出来,只得硬生生忍下。
罗罗初入此地,见房内阴暗,正心自惶恐不安之时,忽然一声怪吼,一个鬼面具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得她尖叫一声:“啊——”
胭脂连忙按住她的嘴:“别叫,别怕!”
罗罗吓得双脚发软,直直地指着前面说:“他,他——”
但见眼前那人“桀桀”连声怪笑,忽然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饶是胭脂心里有准备,也是吓得一身冷汗。她仔细看去,但见满屋子烟雾弥漫犹未散去,正中挖了一个大坑,坑里放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坑的前面摆了一张做法的案几,上面摆着人的头骨、人皮小鼓、牛血、骆驼眼睛祭祀作法等物,李德明的首席巫厮戴着面具,率着一群弟子们正围着坑转着圈子,又唱又跳,大骂诅咒等。
胭脂知道这是因为德明王病重,所以请巫厮来行祭祀。
党项人向来信奉巫术,行军打仗之前要问巫师卜吉祥,打了败战后过三天要到打败的地方去行“杀鬼招魂”术,连日常生活中婚丧嫁娶都要问过巫师。生了病也只以为是被损害的恶鬼附了身,因此要请巫厮来在室中挖一个坑,送“鬼”送入坑中,行法诅咒,驱逐深埋。
但见那巫厮已经跳到最后,停了下来,众巫一齐合力,一边念咒,一边将那坑中的“鬼”埋了起来,又一起在那坑上用力踩跳,以使那鬼镇服地下,不会再起来作祟。
一时众巫散去,这才见李德明半躺在炕上,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很明显的苍老无力。昔年威震西北的西平王,此时只不过是一个走近死神的老人。
他的身边是妃子咩迷氏和讹藏屈怀氏一左一右的侍候着,她们昔年美艳的容颜此时也已经略显憔悴,看得出来,令她们憔悴的不止因为服侍病人的辛苦,更是对未来的忧思和焦虑。
胭脂和罗罗走到炕边跪坐在地上行了礼:“参见大王!”
李德明无力点了点头,声音微弱无力:“你们来了?”
胭脂应了一声“是”,关切地问道:“大王,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李德明待要说话,忽然大声地咳嗽起来,喘息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讹藏屈怀氏却是明白他的情况,连忙托了巾帕,轻轻拍打着李德明的后背。好半日,李德明才吐出一口带着恶臭的浓痰来,讹藏屈怀氏用巾帕托了浓痰交于身边的侍女丢弃,另一边李德明就咩迷氏手中的金杯里喝了几口水,喘息了好一回儿,才回过气来。
胭脂和罗罗看着这样的情景,暗暗心惊,一个多月不见,不想李德明病重如此。此时李德明这般情况,可想而知,宫中事务只能是由卫慕王后在发号施令了。怪不得讹藏屈怀氏和咩迷氏这两个妃子明显憔悴,怪不得卫慕王后此时已经动手了。
李德明喘息定了,才暗哑着声音问:“你们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千万莫要绕圈子,我此时还能帮你们的,也已经不多了。”
胭脂脑中迅速下了决定,时机稍纵即息,断不能再行犹豫,连忙道:“大王,元昊太子出征未回,我们想把朱雀先接回家去,请大王恩准。”她连理由都省下了,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人,此时只能速战速决。
李德明身体虽然衰弱,但是脑子却还清楚,闻言也不话多问,只点了点头对讹藏屈怀氏道:“你取我的令符,带她们去见朱雀,让她们出宫!”
讹藏屈怀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咩迷氏交换一个眼神,从李德明手中接过令符,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胭脂,轻声道:“你们随我来。”
胭脂和罗罗也站了起来,随着讹藏屈怀氏走出门去。走到门边,胭脂忽然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李德明,却见他只说了这几句话,整个人又衰弱得倒在咩迷氏的怀中喘息。像是有所感应,李德明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胭脂,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快去。
胭脂回头见讹藏屈怀氏和罗罗已经走出门去,仍掀着帘子等她,连忙跟了上去。就在门帘放下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帘落下,隔断了视线。
这也是她看到西平王李德明的最后一眼。
讹藏屈怀氏带出胭脂和罗罗出了门,才向右边走了几步,拐角处却远远地看到卫慕王后带了侍从正向这边行来,脸色一变,连忙转身道:“我们走另一边过。”
胭脂和罗罗也看到了卫慕王后,两人也顿时紧张起来,连忙疾步随着讹藏屈怀氏转向另一边的长廊,避开卫慕王后。
直走过两个转弯,三女这才放下心来。胭脂轻声道:“讹藏屈怀妃,大王这种情况有多久了?那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咩迷托绿怎么处置了?”
讹藏屈怀氏脸有忧色,叹道:“自从元昊离开之后,大王很多时候都跟咩迷妃母子在一起,所以王后一直不高兴。十天前,大王忽然病发昏迷,醒来后情况会得不太好,咩迷妃和托绿母子天天不离大王的前面。谁知道三天前朱雀忽然向大王告发了咩迷托绿下蛊谋害太子妃青兰的事,结果卫慕王后和咩迷妃在大王面前争执了起来,大王气得又昏迷了一次之后,就变成这样了。王后已经请巫师跳神闪病好几次了,都没有什么效果。”
胭脂道:“咩迷托绿呢,怎么处置?”
讹藏屈怀氏道:“大王醒来之后就吩咐,宫中所有事务交由王后处置,现在整个宫里守卫都掌握在王后的手中。王后说咩迷托绿巫术害人,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宫中,因为大王有病,所以一切惩罚从轻,就让咩迷托绿在戒坛寺削发为尼,不得还俗。小王子阿里现在由王后亲自抚养。”
罗罗冷笑道:“她费了这么大周折,把朱雀也牵扯进去,最后却一个人也没动,只是让咩迷托绿在戒坛寺出家就这么轻易收手?”
胭脂皱眉道:“我想她一定料想不到,大王会忽然发病,所以她后面的行动都只好收手。不过,咩迷托绿在戒坛寺出家,可不是从轻处置。只要元昊回来登上王位,如果元昊想要赦免托绿,那不管她现在给咩迷托绿什么罪名都是没有用的,除非她现在就杀了托绿。可是咩迷妃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的,她也不会在大王的病榻前跟咩迷妃刀剑相见的。而且,阿里是她的长孙,如果青兰生不出儿子来,阿里还是元昊唯一的儿子,将来很有可能是王储,她当然也不能让阿里有一个背负罪名的母亲。出家礼佛,这件事做得里外漂亮,既在大王面前表现得体,又不损阿里的将来,也断了咩迷托绿所有的可能。如今从大王到元昊,都在竭力大兴佛教,尊佛礼佛,就算元昊对托绿再有余情,也没办法跟佛祖抢人。托绿永远没有机会回宫,阿里又落到王后的手中抚养,那么青兰就算生不出儿子来,她的太子妃之位也是稳稳坐牢了,这比杀了咩迷托绿更有好处。”
罗罗听得心惊,长叹道:“这王后的心思,也算用得绝了,也亏得胭脂你能猜出她的用意来!”
胭脂淡淡一笑:“我在这兴庆府中长大,从小就在王后的手底下过日子,又怎么不会知道她的心思。不但我知道,讹藏屈怀妃只怕更是心里有数了。”
讹藏屈怀氏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口气:“不错,我心里有数,只怕咩迷姐姐心里更有数了。”
胭脂看了讹藏屈怀氏一眼:“你的意思是,咩迷妃也会有所行动。”
讹藏屈怀氏避而不答:“大王有令,让我送你们出宫,宫里的事,你就别关心了,知道的越少对你们越好。”她似是有些心烦意乱,迅速走了几步,忽然道:“胭脂,我在这宫里无亲无故,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怕是没有人给我收敛。如果你能念在过去的几分情意上,我不要你救我的性合,只望我死后能够给我收敛超度,免得我的鬼魂无处可依,不得转生。”
胭脂骇然止住:“讹藏屈怀妃,你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讹藏屈怀氏凄然一笑:“我们的命运掌握在长生天的手中,怕与不怕都逃不脱。胭脂,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吧!”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胭脂和罗罗,径直往前走去。
罗罗听得心惊胆战,在天都山长大的女人,初初见识到兴庆府权力和繁华下面残酷无情,心中震撼又岂是言语能表,不由地紧紧抓住了胭脂的胳膊。
胭脂却已经感觉不到胳膊被抓的疼痛,心中只是想着讹藏屈怀氏刚才的话,只觉得阵阵寒意升了上来,心中默念道:“长生天哪,您一定要让元昊赶在德明王升天之前回来啊!要不然,这兴庆府中,只怕要血流成河了!”
她再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朱雀的宫室。
讹藏屈怀氏止住脚步,道:“我站在这里等你,你们进去要马上带她出来,否则的话,等王后发现就走不了啦!”
胭脂和罗罗行礼道:“是,多谢讹藏屈怀妃。”
两人掀帘进室,才堪堪进去,就听得一声尖叫,罗罗正自惊骇之时,吓得倒退一步,却见一个人影扑了上来,跪伏地又惊又喜泪流满面地尖道:“罗罗夫人,胭脂夫人,终于盼到你们来了!”
罗罗惊魂甫定,定睛一看却是朱雀的贴身侍女明赛,气得一脚踢了过去:“该死的贱奴,你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胭脂连忙拉住了罗罗:“罗罗,别管她,先看看朱雀!”
明赛被踢了个跟头,却顾不得疼痛,转身膝行了两步,惊喜地摇着坐在炕上的野利朱雀道:“主人,胭脂夫人和罗罗夫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却见朱雀本是脸色惨白,怔怔坐在炕上发呆,抬眼见了胭脂和罗罗进来,呆滞的脸上闪过狂喜地神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要向两人走去,却没感觉到跪在脚边的明赛,差点一交绊着。
胭脂连忙抱住了朱雀,罗罗也上前扶住,朱雀看着两人,眼泪滚滚而下:“小婶婶,罗罗姐姐——”
罗罗也不禁泪下:“朱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朱雀手抚着腹部,惊惶未定中却掩不住羞怯和喜意:“罗罗姐姐,我、我有了元昊的孩子了!”
胭脂一怔,看着怀中的朱雀,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所以,你才会受王后要挟,去对付咩迷托绿。”
朱雀低下头来:“我……现在我们怎么办才好!”她毕竟有些心虚,借着哭诉,避过了这个话题。
罗罗性急,道:“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胭脂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道:“好吧!”终究将满腹想质问的话咽了下去,此时的朱雀再不是以前天都山的娇女了,她如今也管不了她了。
胭脂和罗罗带着朱雀主仆两人走出宫室,守卫见了王令,不敢不开门放行。讹藏屈怀氏一直将她们送到宫门,还一直拉着胭脂的手,道:“我就送到这里,你们自己一路小心!”
胭脂正要答话,忽然一块硬物塞入她的心中,手感颇似刚才出示的王令,她惊诧地抬头,却见讹藏屈怀氏脸色不动,却以眼神隐隐示意。胭脂满心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借垂下袖子时,已经将王令收入袖中口袋。
讹藏屈怀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步入两边守卫森严林立宫门,但见宫门缓缓关上,将讹藏屈怀氏的身影关入门内。
胭脂转头看着罗罗和朱雀,长出了一口气:“咱们回府吧!”
卫慕王后走进李德明的房中,看了一眼侍立在李德明身边的咩迷氏,忽然冷笑了一声:“大王,臣妾有话要问咩迷妃,是当着您的面问呢,还是我私底下问?”
咩迷氏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不安地叫了一声:“大王——”
李德明喘息已定,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卫慕王后,道:“放心,我还没死,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卫慕王后道:“今日卫兵们护送咩迷托绿去戒坛寺出家,不料中途遇劫,敢问咩迷妃,你知道这件事吗?”
咩迷氏脸色一变:“王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早说过托绿是冤枉的,可是王后硬是带走了她,如今她被贼人所劫,我侄女母子的安危,我只问王后负责!”
卫慕王后冷笑:“果然是不打自招,我说过托绿是被贼人所劫了吗?更何况,我半字未提阿里,你何以知道阿里也出事了?”
此言一出,连李德明也不禁眼晴暴睁,喝道:“阿里出了什么事?”
卫慕王后道:“咩迷托绿出门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买通了看护阿里的乳母,把阿里弄睡,偷偷地藏在行李里,随她一同出了宫。如今,当然也是随她一起‘被劫’了!”她凌厉地盯着咩迷氏道:“咩迷妃,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咩迷氏低下头,不一会儿迅速抬起头来,显见已经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这才尖声哭叫道:“王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托绿和阿里母子,是王后带走的。这宫里守卫,城中的守卫,都是王后一手把持的。如今大王病重,元昊太子在外,王后就是把人杀了灭了口,也是无人知晓的!我可怜的托绿侄女啊,我可怜的阿里孙子啊,大王啊,元昊啊……”
卫慕王后冷冰冰地站立不动,似是完全未将她这番表演看在眼中,只冷笑道:“若是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托绿带着阿里自动回来,那便诸事不提。若是一个月之内回不来,那么我便通知元昊一切经过,我看咩迷托绿自愿离去,不肯回来,那么她这辈子都不必再回来了。我会通知各大部族族长,有贼人劫去王孙,各部族若是有见到者,立刻送回来,除王孙之外,其余所有的人,格杀勿论!”
“你!”咩迷氏惊呆了,想要跳起来撒泼,终是不敢,转而向李德明哭诉道:“大王,您一定要为托绿母子做主啊,阿里可是您的孙子啊!——”
“蠢货!”李德明忽然挣起力气来,用力“啪”地一掌打过去,咩迷氏脸上顿时一道掌印,吓得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李德明用力指着她吼道:“滚出去——”
“大王——”咩迷氏从来没受过这种对待,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吓得呆住了,不敢再发一言,从地上爬起来就窜出去了。
李德明挥了挥手:“王后,我要和你单独说话!”
卫慕王后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动,终于挥了挥手,令所有的人都退下,自己走到李德明身边坐下,扶住了他道:“大王,你想对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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