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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草

_38 香溪河畔草(当代)
方英勋俊脸一红,摸摸鼻子嘿嘿笑:“你也看见啊,她说想去,我觉得刺激好玩就带她去了呗,明年我带你去?”
瑶草忙摇手笑道:“不要,我才不要别人看我,我还是坐在楼上看别人有趣些,五哥哥若真疼我,叫表嫂送我几盆上好牡丹花就是了,今后倘有人欺负我,你就去把他打个臭头,别我去求哥哥,五哥哥却说不认得。”
方英勋在瑶草额上一弹指:“胡说八道。”
瑶草捂住额头直皱眉:“休要胡乱搅扰,快说,什么门路可以借鸡生蛋?否则我去找三舅母告状,这额上弹痕就是证据。”
方英勋顿时指着瑶草大笑不止:“你呀你,我使了多大力气,倒有了弹痕了?这样栽赃,真是个财谜,”
瑶草放下手来,不不好意思抿嘴笑:“不说算了,我走了。”
方英勋追着道:“嗯,我明天给你信啊。”
瑶草心头一动,返身而回央求道:“这会儿说好不好?免得我今儿睡不着。”
方英勋笑得直发抖:“好好好,我说,我前几天听大表嫂跟几位姐姐说,想要凑钱做胭脂水粉以及女人饰品买卖。”
瑶草皱眉:“这能赚什么钱,满大街都是呢。”
方英勋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大嫂可是江南水乡人,她家虽然不开胭脂铺子,这些世家却有上好的私密方子,江南的胭脂水粉铺子,哪家好坏,她是了如指掌,再不会上当。再说我们方家每年都有专门船只到江南办丝绸茶叶,胭脂水粉直叫伙计们顺手带来,那边有大嫂娘家帮忙入货,甚是便利。再有,我们商船出海,还可以顺便带回红毛国、吕宋人制造的那些奇巧的物件儿回来,什么会跳舞小人儿,会唱歌的盒子啊,还有巴掌大的琉璃镜子啊,琉璃杯子、琉璃盏、琉璃灯啊,比别人铺子多品种,成本又便宜,如何不赚钱?”
瑶草略一思忖,便觉不对:“我听母亲说过,大表嫂嫁来这里,十里红妆,三万银子压箱底,怎会集资做买卖?你就哄人玩吧!”
方英勋急白道:“谁哄你那种,但凡做生意有赚有赔,再者,大嫂不是想做那种街边巴掌大小的小铺子,她想大干一场,自己盖座香粉楼,专门接待汴京贵妇诰命夫人,就跟我们家首饰楼一般,集生意与休闲一体。前面门面要精装,内里家私要名贵,后面还要有庭院,花草树木一应齐备,京中贵妇人就好这个排场调调,这可是一大笔开销,汴京土地寸土寸金,可不是十两银子一亩地了,可要翻十倍不止,一座带花园楼房立起来,二万银钱不止。且场地拨划,房屋建筑,涉及方方面面。大嫂虽有钱,也不会孤注一掷,女子做生意,原为的是逍遥悠闲,图个轻松高兴,又不是赌命。再说,正因为大表嫂有钱,她才不在乎被人分利。大家联手利多于弊,赚了大家高兴,赔了不伤筋骨。”
瑶草眼神眯一眯:“会赔的惨么?”
方方英摇头:“应该不会,土地房舍本身就是资产,纵然生意不赚钱,买卖房舍也赔不得许多,或许还能小赚,只不过,这就变了初衷了。”
瑶草心中思忖,果然这般,倒是稳赚不赔了,最不济还剩下房产,这汴京房价年年上扬。只是这样的好事嘛?因睨着五少爷奇道:“你有钱如何不参与?”
方英勋直摆手:“我一大男人,将来要出仕,被人知道买过胭脂花粉还不被人笑死呢。”
瑶草咬牙跺脚:“你意思我也会被人笑死了。”
方英勋忙正色道:“这怎么会,你是女人,女人盘弄胭脂水粉正相宜呢,谁要笑话倒蹊跷了。”
瑶草道:“你又说不动生意,说起来却头头是道,且这样私密消息,你如何知道?”
方英勋道:“大嫂找我娘参与,我就知道了。”
瑶草马上想起来了,大表姐楠君三舅母在汴京官太太中有人缘,二表嫂的爹爹是工部官吏,正好分管土地建筑,大表嫂找她们各取所需,而自己参与,就是白占便宜,她肯不肯就两说了。
但凡事情,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自己也并非急于用钱,只不过想多方射猎,开阔眼界,这会不成,下次再图,反正自己方才十岁不足,及笄许亲,还有五年时间慢慢修炼。
这一想通透,瑶草遂把一颗平静心放回肚子里,与方英勋盈盈福身提前谢过方才去了。
临行不忘记提醒方五少:“记得誓言,小心兰姐姐生气哟。”
夫妻合心
方英勋尚未回话,初三这日傍晚柯三爷到了方家拜岳丈,方家大都知道柯家大爷之桃花事,只是柯三爷不说谁也不问起。
饮过晚宴,瑶草故意带着弟弟们去外婆面前凑趣儿,留下空隙让父母说话。
却说方氏夫妻回到兰苑,柯三爷方才细说根源,四个字:一无所获。
方氏一边替夫君脱下毛皮大外套,用了热水替丈夫洗手净面,一边轻言细语询问夫君家中事体:“公婆尚好呢?我年前与公婆婆所做丝棉锦袍未知婆婆可喜欢?”
方氏体贴温顺使得日夜遭受母亲嘀咕埋怨的柯三爷倍感温馨:“嗯,都夸你孝顺手巧呢。父亲大人正有气,闭口不提大哥,母亲间日啼哭。”
方氏叹息:“这是一定的,大爷几十年一直极为孝顺公婆,不敢稍违,忽而改性乖张至此,谁也受不住。”
柯三爷一声叹息,想起自家心头肉:“孩儿们可乖巧?”
说起儿女,方氏发自内心一笑:“嗯,我年前一直在外忙碌,双胞胎兄弟都是草儿照应。”又压低声音道:“那件事情十之**了,只要无人故意作梗,应该无妨。”
想起母亲偏执,想起大嫂刻毒,柯三爷忽然伸手握住妻儿之手一阵摩挲,眼神温润脉脉:“得娶瑜瑾为妻,为夫三生有幸。”
方氏忙着抽回手去,把脸一红:“当心孩子们看见。”
柯三平生第一次不管不顾搂了妻子,在妻子面前红了眼:“幸亏有你。”方氏还要再行诉说,却被柯三爷一番揉捏,一双美眸顿时化成一泓春水洋溢,柯三爷瞬间便醉了,晕眩之间,也不知谁扯了谁,竟然不等灭灯搂上了床,急切冲动仿佛当日新婚夜。
房内红烛成行泪,房外秋云冬云双双对视羞红了脸颊。
一夜再无话,不提也罢。
且不说柯三爷得知自己考绩优等高升六品祥符正堂县令,多么意气风发。这一番在再与京中同僚上司周旋,各方笑脸又自不同。
正月初四夜。
明日瑶草举家返回祥符,方氏与母亲兄嫂临别依依,瑶草正指挥着丫头们将行李收拾归类整理,方三夫人使人来请。
瑶草略一思忖,估摸舅母应是知晓了自己想开源之事,一边笑问小红舅母呼唤何事,一面在心中想着如何对应。
且说瑶草到了三舅母房中,果见方英功方英勋一边侍立,瑶草见三舅父也在忙着福身见礼。方三夫人笑问瑶草:“这些日子可还好呢,你五哥没淘气吧?他若欺负你,只管告诉舅母,不用怕他。”
方三爷点头笑:“正是这话,舅舅家里就是自己家里,有话只管言来。”
方英勋顿时涨红了脸:“父亲,母亲,我久没行那促狭之事了,且我从来不屑与跟女生计较。”
瑶草抿嘴一笑:“舅舅安心,五哥待人极好。”
方英功咧嘴一笑:“这意思,四哥哥不好罗?”
瑶草忙对着方四少一笑:“且不是这般,四哥哥入了学是大人了,做的都是大事体,岂会有时间淘气呢?”
方英功闻听这话很是自豪:“怪道五弟说妹妹颇有见地,果然不差。”
三舅母闻言嗤的一声笑,一口香茶尽数喷出:“没见过你这样给自己贴金的,去去去,白白浪费我的香茗片。”
方英勋眯着俊眼,睨着瑶草微笑,只觉得这位胆怯表妹瑶草,瞬间蜕变成了小狐狸。
瑶草被他看得不自在,忙着拉扯三舅母衣衫娇笑:“三舅母寻外甥女儿何事体?是否有好东西赏给外甥女儿呢?”
方三夫人就爱瑶草这般黏糊人,忙忙点头笑:“嗯嗯。”回头看着夫君道:“你们父子书房叙话,别打搅我们娘儿们呢。”
瑶草福身送别舅父表兄,回头被方三夫人搂在怀里疼惜:“嗳哟,豆丁大的丫头,竟然知道忧患生计,想着开源,你两个表兄只恨玩不够呢。”
瑶草低头甜笑:“表兄们做大事,当不拘小节,那似外甥女儿,鼠目寸光,只关心衣食住行,爹娘安康。”
方三夫人闻言更把瑶草搂得紧些:“这好的丫头真是合了我脾性,怎么偏偏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呢?”
瑶草仰头挽着脑袋笑:“舅娘啊!”
方三夫人笑着摸出一方玉牌递给瑶草:“小五说你想参股学习生意,你大嫂三万银子本钱,她自占一万,余下二万分做二十份额早就派出去了,每份千两银子,你四位表姐每人参二份,余下你二表嫂与我均分,让我自转,既然草儿有心,我送你一份就是。”
瑶草惊喜交加:“真的啊?”
方氏捏捏瑶草小鼻子:“当然真的。”
瑶草忙着起身一福:“谢谢舅母,外甥女儿身上没有许多银钱,回头凑齐了,就给舅母送来。”
方氏嗔怪道:“舅母说了送你,何须你拿银子。”
瑶草正色道:“舅母倘若不收银子,我也不参股了,白吃母亲于白吃舅母混没区别呢。”
说着话把代表股份的标志玉牌交回给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一愣:“这孩子…….”
瑶草重新依偎三夫人坐下道:“我知道三舅母疼我,我既然想了解些生存之道,就不能以为靠着三舅母,外甥女儿想要学会生存第一步,就是学会独立,风险自担,赚了是运气,赔了只当交学费,倘若一味躲在舅母母亲怀里,不经风雨,缘何成长?”
方三夫人闻言倒笑了:“这丫头就是可心,就是违拗,也叫人欢喜,好了,舅母依你就是。”
瑶草忙道声谢,继续搓揉三舅母:“三舅母,外甥女儿还有个请求。希望香粉楼以后每有需要东家出力,三舅母都带着我,外甥女儿纵不赚钱,也好赚个人缘与经验。”
三夫人越发欣慰:“这个容易。“
瑶草又期期艾艾提个要求:“三舅母,我跟您学习之事,只有您知我知,就我爹娘也可知,可否?”
三夫人跟瑶草一击掌,笑得更加甜蜜:“好,这是我们娘儿们秘密。”
瑶草喜得滚到三夫人怀里:“谢谢舅娘,我这就去凑银子。”
三夫人忙一声嘘:“嘘,保密!”
且说瑶草回去仔细盘点,发觉实际现金只有八百余两,还有六百余两不在身上。饰品倒带了不少,却是不好变卖。
一股本金要一千银子,这缺口二百银子对于瑶草来说一时凑齐有些难度。看来,要想十五灯节交割银子还须再想法子。
思之再三,还是方五哥最好欺负,瑶草因而遮遮掩掩抱着自己首饰盒子去寻方英勋:“表哥几时上学,明儿可有空?能否替我找家当铺呢?”
方英勋心知瑶草所为何来,凤眼虚眯,露出一口牙来,洁白闪烁:“缺银子啊?我给你就是,何须当当。”
瑶草摇头:“我不要,或者我跟你当当?我这东西都是上好,你拣一二件的给心兰添妆如何?”
方英勋见瑶草跟自己分得这般清楚,心中微恼,旋即点头,故作随意一笑:“好。”
瑶草忙把首饰盒子奉上。方英勋挑挑拣拣,混不如意。眼睛睨着瑶草:“记得你有块玉佩?”
瑶草顿时醒悟,这家伙故意的,因一笑:“哦,那个呀,放在兰苑了,你先把银子我,我稍后送来。”
方英勋顿时沉了脸,一挥手,冷香便奉上一只荷包。
瑶草拉开一瞧,两个小小金元宝,每个十两,正好折银子二百两。瑶草收起荷包,把整个首饰盒往方英勋怀里一塞:“你慢慢挑吧,全部留下,等我三月过后再来赎。”
方英勋瞠目结舌之际,瑶草已经溜之乎也,忙叨叨去了三舅母卧房。气喘吁吁将几大盒子金锞子金锭子,银锞子银锭子,一股脑儿堆在三舅母面前:“舅母点点看,这是四百,余下数额,我上元节凑来。”
三夫人挑眉讶然:“你,这些都带在身上?”
瑶草赫然,不敢说跟方英勋借钱,只得东拉西扯:“两个丫头觉得衙门空旷不安全,所以才,舅母见笑了。”
其实,瑶草前生还真有随身携带东西习惯,只因简小燕那时怀疑柯三爷私下给了瑶草什么值钱之物,时时暗中翻动瑶草东西,就连贴身衣衫也不放过,瑶草房间混没有隐秘可言。
使得瑶草养成一种怯弱脾性,总觉得柯家一草一木都不予自己相干,唯有自己揣在身上的东西才属于自己所有。
瑶草重生,初始便有这种习性,倒不拘于钱财,凡喜爱珍惜的东西,总要放在眼前戴在身上,时时瞧着摸着方才心安。好几次被方氏发觉讶然,瑶草方才警觉,仔细回味,最后终于自悟,此乃缺乏安全感之故。
然十几年不自觉形成习惯,改之实在不易。瑶草花了好大劲儿方才扭转过来,逐渐建立安全感,有了自己是主人的感觉。
此刻瑶草看了舅母神色,一时好生后悔,不该一时急切,无意间暴露内心不安全感,想把一切事物握在手里。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反应。
所幸方三夫人并非苛刻之人,倒也没大放在心上。
正月初六,瑶草一家子回到县衙。
正月十五,瑶草利用进京看灯之机,与三舅母交割余下银两,将那块代表股份玉牌,自身上取下,放进首饰盒里,极力告诉自己,它就是一件普通玉饰品。
正月十六,柯三爷接到吏部行文,官升六品,继续留任京县祥符县县令。
因为之前方氏方方面面都打点过了,今日正式升官,却无需再行表示。
柯三爷只是上表谢恩,然后两袖清风去拜谢恩师大人,就连同僚请酒也免了。恰如这六品乌纱,就是天上馅饼一般,命中注定就该砸在柯三爷头上了。
二月初,三夫人捎信于瑶草,香粉楼一切手续齐备,二月初六破土动工,邀请方氏瑶草作为贵客临场,吃了一顿庆功酒。
方氏带着瑶草频频举杯,连连恭喜大表嫂三舅母日进斗金,三舅母却悄悄与瑶草眨眼睛偷笑:“承蒙吉言,一起一起。”
却说时间很快就是三月十五日,瑶草十岁生日到了。
时人有做整岁的习惯,方氏二月底便使请了师傅进门,替瑶草量身定做了一身大红绣金凤的裙衫。随后光撒帖子,遍请亲友光临,柯家正式宣告乡里亲友,吾家有女初长成!
是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汴京几位表姐齐齐而来,虽然方氏只邀请了瑶草闺学密友,可是祥符县内有头脸的士绅夫人小姐也来了不少。
总之三月十五这一日,祥符县衙客来似云,喜气盈盈。
别人送了些什么瑶草不知道,也不知道母亲倒底在规范之内,受了多少财礼。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讲究有来有往,方才长久,瑶草虽然读过史书,倾慕名臣清官,也不希望柯三爷学屈老夫子。
方家几位表姐乃至表嫂都是送的玉石珠宝,三舅母送了瑶草一定时下流行的珠宝头冠。外婆则送了瑶草两名同岁小丫头:一名曰石榴,一名曰莲子。
外婆借着瑶草生日,将清明谷雨两夫妻还给了方氏。清明跟着方氏打理家务,顶了秋云却,顺带调教刚提上的大丫头莲香。谷雨则拨在瑶草房里,顺带调教方氏新买八个小丫头。
谷雨夫君原是方家账房大伙计,方氏让他负责打理方氏方氏三个农庄,共计两千亩土地三百多名佃户。清明的夫君原是店铺小掌柜,方氏却让他做了柯家三房二管家。主管方家两家铺子金铺绸缎铺经营,原金铺掌柜陈林则成了柯家大管家。
柯三爷出仕三年,方氏方才在柯三爷首肯之下,正式自成一体,立了内外管家,成立了专门账房,成了甩手官太太。
时至今日,柯三爷经历种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光是母亲儿子,也是妻儿依靠,有了一家之主觉悟,方氏只觉得不容易。
四月,可家三位少爷,大房柯家为、柯家才、二房柯家有一起下场参与童生试。
柯三爷因为亲缘回避,京县主考官由前科探花楚景春。楚景春一到,瑶草闺学密友齐齐心动,只恨不能近前交谈几句。
这日四月二十五,方氏瑶草去送柯家三位孙少爷以及赵栖梧,杜夫子进场。瑶草的一般闺学密友崔雅兰等也偷偷混在其中,她们则是想来偷看探花郎英姿。
特别崔雅兰,似乎跟探花楚景春很熟的样子,陶醉的悄悄诉说,她儿时去楚家做客,楚景春曾经带她玩过,替她折过最美绿萼梅花枝,倘若见面,一定认得出自己。
李木莲儿时也在汴京度过,爱跟崔雅兰较劲儿,嗤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五岁之时就回了祥符县定居,你那时眉眼也没长全,楚探花记得你?”
崔雅兰顿时变脸:“我娘说我小时候就是这般粉雕玉琢,混没变过,他当然记得。”
李木莲嘻嘻一笑,起身就拉崔雅兰:“那你就去啊,问问探花郎楚翰林,记不记得你这个黄毛丫头啊。”
崔雅兰红了脸:“你还不是说认得他,你敢去我就去,怎样?”
李木莲下巴一翘:“去就去,怕咋地?“一拉瑶草:“你去不去?”
瑶草笑着忙摆手:“也,我可不去,他乃是朝廷命官,奉命主考,我等丫头片子岂在眼里?叫我说,你们也别去,考场重地,不得喧哗,你们竟然想闯龙门,作死啊?”
崔雅兰道:“谁要进龙门,远远一窥而已。”
瑶草摇头:“学子又多,我爹爹今儿外围警戒,他脾气可不好,当心打你们板子。”
崔雅兰顿时泄气:“唉,也不知他比三年前帅了多少。“
瑶草不由嗤笑:“雅兰姐,你才十三,探花郎三年前就十五六了,且招了郡马,你敢跟郡主较劲儿啊?”
崔雅兰顿时不语了,叹口气。
刘玉桂悄声道:“嗨嗨,你不知道啊?还没成亲郡主便因病夭折了,那廉郡王竟然说楚翰林克妻,其实谁都知道,郡主胎里带着不足之症,原想探花郎文曲星,想借喜庆冲一冲,结果,没熬到探花郎过门就撒手了,关人家探花郎什么事儿啊?”
瑶草顿时恍然:“怪不得只说订婚,没听说他娶亲的话,我还以为郡主年幼呢?”
崔雅兰闷闷道:“还有更气人呢,王府竟然要探花郎守孝三年。”
瑶草顿绝气氛“这也太仗势欺人了,又没过门,守得那门孝呢?没人管吗?“
崔雅兰道:“管也是白管!”
见瑶草不明所以,李木莲叹气:“唉,你真是来那个人不闻窗外事啊,当初天子赐婚,后来天子训斥了廉王,只可惜王府不明着阻拦,却派人到处放风说楚景春克妻,加上后来楚家又定一门亲事,未婚妻无辜落水而死,楚翰林克妻流言便喧嚣而上,昔日抢手女婿成了霉运星。京中权贵之家弃若敝履。楚家太夫人又不肯屈就农家女,一心要门当户对,可怜楚翰林便蹉跎至今,成了未婚鳏夫了。”
瑶草不由感叹,想自己前生无用孤女受欺负就罢了,不想他世家公子探花郎也受人欺压。可见人生不如意者数不胜数,心中稍稍安慰平复。
不过这原不与瑶草相干,他不喜欢楚景春,跟他也没交情,瑶草只在乎几个与自己相关之人的命运。
四月底,县衙张榜,柯家三位少爷赵栖梧,以及岁考的杜夫子杨秀成都顺利过了。随后府试、院试所向披靡。
这一下可不得了,就在五月方氏在花厅摆宴为可家三位孙少爷践行之际,柯老夫人在柯二爷护送之下,带着杨秀雅、瑶玉齐齐而至,美其名曰:祥符县衙乃是贵宝地,柯家三兄弟只有在此攻书沾沾福气,才能够齐齐而进鹿鸣宴,一门三贤饮美酒。
面对柯老夫人堂而皇之抢占祥符县衙,不仅方氏瑶草莫名惊诧,就是柯三爷也是瞠目结舌。
思谋退敌
柯老夫人活了一辈子,惯会察言观色,见儿子媳妇不接话,顿时沉了脸,气呼呼将茶盏一顿:“怎么?难道真是儿大不由娘么?”
方氏不好怎么接口,只得言道:“婆婆来了,且先住下,孩子的事情,且待慢慢商议方好。”
柯三爷不等柯老夫人答话便点头:“嗯,夫人之言甚是,母亲一路劳顿,且先住下,此事容后再议。”
柯老夫人却不领情:“什么容后再议?你就说行是不行?行,我们就留下,不行,我这就大转身,只当我当初不生,当初不养!”
柯三爷被噎得无话答对,差点没跪下求情认错。很多话也不敢说了,遂祈求的看了眼妻子方氏,示意她救火。
方氏本当坐观虎斗,不料柯三爷被一个孝字压着,加之柯老夫人成年积威,反驳的词儿顿时四溃五散。万不得已,为了不使自己陷于水深火热。方氏只好披挂上阵,居中调停:“婆婆有所不知,侄儿们童生试过了,就该正经入学,投入名师门下继续深造才是,就连我家私塾先生也要回家闭门攻读去了,衙门内夫君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顾得侄儿们学业,倘若侄儿们在此耽搁,别人家孩子却入了书院进学,侄儿们秋闱折桂只能是痴人说梦。”
柯老夫人怒道:“你少危言耸听,拿话唬弄,我儿一县至尊,还怕求不得名师?”
方氏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是京县,多得是豪门贵戚,就是侯门公府子弟,也鲜少请得名师坐馆,大都是上书院求学。就是夫君能有今日,也是应天书院求学结果,自家闭门攻读,怡情怡性尚可,想要高登龙虎榜,则难乎其难,还请婆婆您仔细思忖,看媳妇说在理不在?”
柯老夫人虽然厉害精明,就眼下的见识,却是远不及方氏了,皱眉喘着粗气,对于媳妇反驳,她以为是不恭不敬,是忤逆,心中十分恼怒难堪,可是架不住方氏所说句句在理,令柯老夫人无话反驳,怒气更甚。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三地的意思柯二爷也看清楚了,绝不会接受这一帮子人再次搅扰,想着三弟一县之尊,为了老不羞大哥,不得不大年夜在外奔波劳碌,委实委屈,不想再惹麻上身,也情有可原,跟那个遑论,大房兄嫂侄女儿人品,实在那一让人苟同,遂适时插嘴道:“母亲大人,临走之时,父亲大人特特叫了母亲儿子说话,言下之意正是这个意思。您缘何忘了?”
言罢将一张银票(交子)递给方氏:“这是你二嫂遵照父亲之意,为孩子们准备束脩,只是这入学之事还请弟妹代为周旋。”
再把一封信笺递给柯三爷:“这是父亲大人信笺。”
柯三爷看过点头道:“嗯,父亲大人所言甚是。”随手递给柯老夫人道:“父亲大人也赞同侄儿们入书院就读,就是将来做官,同学同年多了,也好相互照应。”
柯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夫君儿子无不与自己作对,一时恼怒异常,呼呼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想要大闹一场,散散怒气,却是无一句有力的反驳,一时哽住发不出话来。
回头却说那杨秀雅自进门面红耳赤,除了给方氏行礼抬了下头,后来柯老夫人话越说越多,她的脑袋越老越低,最后恨不得长在胸脯上。
柯老夫人对此很不满意,挥手打发了她:“你去寻为儿说会子话去。”
再说那始作俑者瑶玉,自来这里,便紧紧依靠柯老夫人站着,一只手紧紧抓住柯老夫人后衣襟,外人若不熟悉,还以为这人胆小怯弱,实则,只要你仔细观察,便可发觉,那丫头一双眼睛梭子似的来回逡巡,面对客厅红木家具,玉器摆件珊瑚盆景,无不露出贪婪之光,就连清明莲香头上的金钗步摇也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眼睛。
柯老夫人感觉瑶玉拉扯一下紧似一下,挥手拍拍瑶玉:“玉儿别怕,叔叔家里就是自家里,由祖母呢。”
话说至此,对于三个孙子入书院,柯老夫人再无话说,可是这般无功而返,柯老夫人心有不甘,因一笑:“罢了,也是我老眼昏花少见识,孙儿们事情就依你们父子,只是这柯家村离京百八十里地,为儿们入住书院两不照应,不如这样,就由我带着秀雅瑶玉住在这里,她们年节也好有个走动场所。”
方氏顿时语塞,柯老夫人眼神顿时冷冽起来:“怎么?这也不成么?难不成我辛苦拉扯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现在连门也不许我进了么?”
方氏心里恼怒,却也不敢反驳这话,值得笑道:“看婆婆这话说得,媳妇一早就说了,婆婆先行住下,哪里不让婆婆进门了,既如此,媳妇这就安排。”
言罢一福身,施施然去了。
却说瑶草得知祖母携瑶玉前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因无人前来通知,便使了青果前去打探消息,瑶玉因何离了青莲庵,因何到了这里。
自己却去后花园练了一通剑法,出了一身热汗,回房泡着澡盆,想着心事。
一时青果将打探消息告知瑶草,并说已经自杨秀雅小丫头处打听得知,瑶玉三月时见喜,是静安师太通知柯老夫人接她回家。将养好了,便在柯老夫人面前图表现,加上春兰出嫁,秋菊最是嘴笨,不过三五天,瑶玉就把柯老夫人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只把瑶玉当成了稀世之宝。
恰逢此时,柯家为等人喜讯传回,瑶玉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这些日子跟王氏一起,王是没少跟她灌输财权厉害,瑶玉想着杨家不冷不热,便想着紧贴三叔,提升身价,总纵然嫁不得杨家,也要寻摸一个更好的机会。
因而瞅准时机,瑶玉痛哭流涕,对着柯老夫人一番表白忠心,说她心疼哥哥无人照应,说想来伺候哥哥,略尽微薄之力。又说想来这里学习规矩精进琴艺。
柯老夫人见瑶玉如此醒悟懂事,老怀宽温。瑶玉进言也正合了柯老夫人心思,哪有不允之理。因怕柯老爷子反对,只说前来遛遛散散心。
柯老爷子与柯老夫人一辈子夫妻,岂能不知老妻心怀,左不过看不得媳妇威风,觉得自家儿子便宜了别家。然柯老爷子也深知柯大爷出走对老妻打击,也不好强行阻止。想着儿子媳妇不容易,万不得已,只得写了一份信笺,权当为儿子媳妇预防。
熟料,柯老爷子所料不差,柯老夫人果然打着别的主意。
要说苏氏一早买通了柯老夫人贴身丫头秋菊,很快得到了这一消息,可是作为媳妇,她也对柯老夫人万般无奈,想着二房子嗣前程要靠三房提点,只得尽自己努力,减轻三房愤怒,这才悄悄利用管家之便,将家里结余银子支取二百两,交与夫君,权作柯家三位少爷上书院之束脩。
这方才有了今日一场裹乱。
瑶草闻听,只有无奈冷笑,果然自己能改变许多事情,却不能改变祖母偏执与瑶玉贪欲,只不过前生来的王氏,今生来的祖母。
看来这瑶玉贼心不死,不知道死活。瑶草不免暗恨咬牙,你前生害我枉死,我且不上赶着报复,你倒自己闯上门来。
瑶草一番梳洗,心里慢慢思忖,将要如何化解。瑶草虽然恨不得立时叫瑶玉偿命,可是却不想脏了自己双手。便想着如何将之化于无形方好。
柯家为知道她母亲妹妹恶毒,且不会渲染出去,也不会明确站在自己一方。只有柯家有,与自己几年相处,情同嫡亲兄妹。只可惜二婶把他保护得很好,他很少省的柯家阴私。瑶草暗忖,倘若自己揭破一切,晓之于理动之于情,他应该会偏向自己一边。心念已定,遂让青果招来柯家有直言相告:“三哥,这几年妹妹待你怎样?母亲带你怎样?”
柯家有忙着点头:“都好,很好,妹妹这话?”
瑶草笑道:“我不把哥哥当外人,哥哥说过会当我的依靠,那我就只说了,我不喜欢瑶玉,所以,我希望三哥去说服大哥,让他劝说祖母带着瑶玉回家去。”
柯家有张张口,十分作难:“三妹妹,堂说别的,我义不容辞,只是祖母的事情,大哥或许也无能为力,再说,瑶玉纵来了,不过多张嘴,妹妹就当她是瑶枝……”
瑶草厉声打断柯家有:“哥哥?”
因为瑶草在柯家有印象里,一直恬淡温煦,瑶草乍一高声,倒下吓了柯家有一跳:“三妹妹?”
瑶草虽然火大,却不得不得压低声音道:“哥哥或许不知道吧,前年春节,柯家曾经揭开一桩丑闻,大房王氏曾经想下药毒死我的母亲与双胞胎,后被二婶所破,暗施援手方才助得我母亲与弟弟们堪堪逃出一命。而王氏想谋害我母亲,就是想让简小燕入主三房,继而吞没我母亲嫁资与三房资财。”
柯家有惶恐又疑惑:“三妹妹,小声些,简小燕不是喜欢大爷吗?如何扯上三叔,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事关三叔名声,三妹慎言啊。”
瑶草一声冷哼:“请三哥思忖,想我一个闺阁千金,正该冰清玉洁,不知人间烟火才是正理。谁难道不喜做高雅公主,倒喜欢学习三姑六婆搬弄口舌?倘不是万不得已,不得不奋起求生,我就听听这话也觉得污秽,更遑论瞎编乱造?”
柯家有这人跟所有柯家男人一样,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死读书,两外耳不闻窗外事,骨子里就是个纯粹的人,此刻被瑶草咄咄逼问,不由诺诺难安:“怎会这样呢?可是瑶玉毕竟,难道?”
看来柯家有对瑶玉还有几十血缘情分,瑶草不得不继续警醒柯家有,势必要把柯家有拉到自己一国:“瑶玉?要说她母亲所做她一无所知,我万难相信。三哥哥只想一想,她是如何夺了瑶枝珠宝,如何设计陷害瑶枝折了腿。这等狠毒,难道是天生呢?实则瑶玉耳濡目染,狠毒贪婪,比她母亲有过之而不及。
三哥哥再想一想,我所拥有岂止一套红宝石?她会不会也想趁机害死我,取而代之做官家千金?更何况,她母亲当年怂恿简小燕谋害取代我的母亲,就是想让瑶玉取代我的位置,占据我母亲妆奁如今阴谋揭破,祖母不得已才将王氏关入庵堂,卖了简小燕。
三哥你说,我如何能让仇人之女住在家里?
我与母亲对她们母女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万不料她依然不知悔改,不知餍足,怂恿祖母携她登堂入室,来谋我的一切,我岂能容她?”
柯家有只知道王氏害了简小燕杨秀雅,不知道大房这些**,此刻闻言嘴巴张得鸡蛋大:“这,这个,这个应该开祠堂,将她驱逐才是,为何竟然这般姑息?”
瑶草惨然一笑,道:“为了柯家子孙吧,或许说为了大房子孙吧!”
柯家有至此神色已经分外严峻,起身:“三妹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
瑶草了然一笑道:“三哥哥放心,就是你不能劝说成功,妹妹也不会怪你,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亲哥哥。不满三哥哥,瑶玉自己走了最好,她若不走,我会将她驱逐出去,绝不会让祸害留在家里,我只希望三哥哥不要把我当成狠毒之人,将来也为我说一句公道话。”
柯家有郑重唱个喏:“妹妹放心。”
瑶草也盈盈一福:“偏劳三哥。”随即伸手抓住柯家有衣袖尽量软和声音道:“三哥哥,妹妹高声并非对哥哥不敬不亲,就不喜她们,也并非吝啬钱财。只因每每想起他们要置慈母胞弟于死地,就心疼如绞,愤恨难平,哥哥念在妹妹年小,好激动,没成算,原谅则个。”
柯家有原想伸手拍拍瑶草脑袋,忽又想起瑶草已经是大姑娘了,兄妹七岁不同席,因为改拍瑶草拉着自己手掌,柔声道:“我知道妹妹最是心善,怜老惜贫,否则岂会每年赠药施粥,救急贫困,放心,你对外人尚且如此,哥哥岂会多心!”
瑶草心头一软,抹抹眼角:“多谢三哥哥谅解。”
却说柯家有得了这边信儿,忙着去见柯家为,私下言道:“大哥有礼,有几句话儿,做弟弟不该讲该讲?”
柯家为一愣复一笑:“你我兄弟骨肉,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柯家有乃正色言道:“大哥可知道祖母想将瑶玉与大嫂寄住在三婶家里?且不说三婶有无精力照应,只说大嫂来此妥不妥?大哥难道忘记苏学士教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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