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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草

_14 香溪河畔草(当代)
方氏瑶草母女则开始打点行装预备去祥符县。
祥符县就京都汴梁后花园一般,一顿早饭的功夫人,一人一马可以跑个来回,祥符县衙离官家宫院不过十几里路程而已。
即将回到前生乐园,瑶草一扫之前郁闷,兴奋雀跃起来。
瑶草想起玉兰母女,忙跟方氏提说,能否接楠枝婶去任上。方氏笑道:“等你说,一切都晚了,你二伯父回家之日,我已经让你爹爹正式写了邀请函,邀请你十五叔做你父亲幕僚,我们先去上任,不过三五天,你楠枝婶玉兰姐就到了。” '
三月十六,宜破土出行嫁娶,瑶草一行自京都起身赶赴祥符县。瑶草依照先前计谋,派人告诉宋必文,说自己十七日一早离开京都,让他十七日一早来取黄小丫。
却说瑶草用篾篓子蒙上黑布,把真正黄小丫搬上马车,自己抱着红小丫,约莫一个时辰后,瑶草一行人到达祥符县,瑶草放出黄小丫,柯家有顿时恍然:“嗳哟,你你你,我说你如何这次这般冷静大方,竟然闷声不吭就答应了,原来,你。”
瑶草一板脸:“别胡说,这是戚老爹替我调教新鹅,我用它替代黄小丫,真正黄小丫孩子啊汴京呢!”
瑶枝抚摸着黄小丫:“这个明明就是。”
瑶草一瞪眼,复笑道:“不是啊,这是新黄小丫,记住啊!”忽然想起宋必文那小子似乎会骑马,忙警告柯家有道:“还有,我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来了客人什么都有父母招待接见,三堂兄可别什么人都往家里招,人心不古,还是提防些好。”
柯家有原本笑嘻嘻,忽见瑶草翻了脸,知道她是怪自己不该跟宋必文胡黏黏,忙正色道:“知道了,这回再不会了。”
瑶草见柯家有看自己眼色有些古怪,马上警觉,自己一提宋家人又神情严肃了,忙笑一笑:“三堂兄可别怪我,我是叫那宋必文胡缠蛮搅怕了,就怕三堂兄再犯,又来个什么李必文张必文的,我可受不了,再说我与二姐是女儿家,虽说岁数尚小,且也不宜与外男往来,希望三堂兄以后记得这点,别再把我们当成小孩子看待。”
柯家有忙道:“三妹说的很是,这个以后自然不会了。”
方氏回头见他们三个跟哪儿打嘴仗,忙道:“三儿,瑶枝瑶草,过来帮忙啊。”
其实无需瑶草们做什么,所有行李有衙役帮忙送到后衙,轻便东西则有丫头仆妇帮着整理,瑶草们只需要选择房间,指挥她们摆放饰品,不叫损坏东西,事后入住就是了。
瑶草一晃眼,不见了柯三爷,忙问母亲:“爹爹怎不见了?”
方氏笑道:“你爹爹得先去拜印,先头县令升迁了,等着你爹交接要上任去,这会儿正忙呢,我们自己忙,别指望他。”
瑶草发觉好几个忙叨叨的女仆自己都不认得,因问:“这些都是娘亲从外祖家添得人?”
方氏摇头:“他们是县衙衙役家属,都是本地人,知道我们今日到,来帮忙归置行礼。”
祥符县后衙,很有气势,属于园林结构,要说也是前头几人知县做下好事,二层楼房倒有四栋,俱是各成一体。有两座紧邻前衙,适合于老爷夫人少爷居住,后两栋楼房坐落在花园中,想来是专门为了小姐建造,据说是建国之初,来头颇大第一任知县所建造,这两座花园楼房倒跟方家格局像仿佛。
瑶草这一番故地重游,感慨颇多,当初柯三爷与简小燕所居楼房在瑶草眼里十分膈应,她内心很不想方氏选中那一栋。因为在方式选择居所时,瑶草亦步亦趋,这两栋楼房小院都栽种着四季花卉,所不同者,一座院子种满翠竹,另一座园子里却有一颗不知多少年代的老桂花树。
当年简小燕附会风雅选中了种竹子的小院,而种桂花的桂院则成了柯三爷办公处理文件的藏书楼。
方氏见瑶草紧贴着自己,黑眸灼灼似有话说,因展颜一笑:“怎么?草儿有话说?”
瑶草道:“嗯,娘亲喜欢哪一栋楼房?”
方氏笑道:“两栋都好,正在思忖,草儿有什么说头?”
瑶草正色道:“嗯,我觉得这助竹雅居,翠竹青青,很有雅趣。”
方氏笑道:“草儿意思是说这里好,让为娘住在这里?”
瑶草拉着方氏胳膊摇晃,笑道:“这我正要说呢,娘亲别打岔嘛!”
方氏拍拍瑶草手:“好好,我不打岔,你说,我听着。”
瑶草笑而言道:“嗯,这翠竹虽好,不过娘亲要带着弟弟们一起居住,就不大好了,因为春天这里一定会有无数笋子出土,同时也会剥落无数笋衣,那笋衣上有许多细细茸毛随风吹散,粘在身上十分毛躁,尤其弟弟们皮肤柔嫩,那沾上可了不得,就是将来学步走路,也不宜在这里,您想啊,弟弟们学走路该在明年春天,这里又是遍地竹笋,倘若弟弟们不小心跌倒,被那竹笋戳伤了小屁屁可不好呢。”
方氏笑道:“嗯,草儿这姐姐做的不错,替他们想的这般周到,如此就听你的,我决定了,陈妈妈,让她们把我们行礼搬到桂院去,这竹雅居就做老爷书房,把三少爷行礼也搬过来。”
各人等着夫人发话呢,这一声令下,各人便行动起来,方氏笑着道:“走,去看看你们住处去。”
瑶草见母亲听从自己意见,笑得眼里要滴出蜜来。忙一点头,与母亲牵手去后园。
一见那楼,方氏就笑了:“萱草居?这都不用选了,正是你的居所了,进去看看。”
这个园子又不同,前院有一株西府海棠,一株白玉兰,凭墙边一株紫藤,攀爬的满墙满架,恰似倒悬珠翠,搭成一座花廊,人从花下行过,满身清香。
后院引来活水,盈盈一池碧莲。瑶草见那清清池水,想着后院还有秋千花架,池边垂柳,不由眉眼弯弯,盛夏纳凉,爬树戏水,不亦乐乎。
一楼中间是客厅,左右厢房乃是丫头仆妇居所,二楼三开间,中间客厅,左边书房,右边小姐香闺。
瑶枝不必瑶玉理直气壮,独霸一院,她不愿意单独另居,愿意跟瑶草共居。瑶草便把中间客厅兼做书房,把书房让与瑶枝。
  瑶枝随行只有一小丫头枣花跟随,方氏见她愿意跟着瑶草,正好节省人手,只把自己身边小丫头荷香改名荷花,给了瑶枝,与瑶草一般每人两名丫头服侍。此后瑶枝吃穿用度,与瑶草一般无二。
方氏让人收拾好另一座院子,以便用作瑶草瑶枝将来闺学场所。
隔天下午,宋心兰之父宋青云带着方英勋前来衙门探视瑶草一家,并送了腊肉糯米甜酒蜂蜜作为乔迁贺礼。
宋青云与柯三爷之乎者也作揖打躬:“吉星照佳地,紫气指新梁。”柯三爷则抱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人携手去了书斋面谈。
方英勋却神神秘秘跟瑶草挤眉弄眼咬耳朵:“怎的了?那黑胖子?”
瑶草笑,把竹哨一吹,黄小丫红小丫忙着从后院莲池中嘎嘎嘎嘎就过来了。
方英勋便唧唧笑:“我想想啊,他一般上午念书,午后方才松弛,这家伙这会儿应该正在鬼哭狼嚎呢!哈哈哈,他最好别学你,把黄小丫关在卧房里。”
这话说的不错,宋必文正看着满地粪便,闻着满屋骚臭,恼羞成怒:“柯瑶草,你给我等着!”这家伙想要骑马出门,结果被他书童告之宋夫人,被罚跪在书斋,摇头晃脑背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心里却在念:“柯瑶草,你个丫头片子敢骗我,我跟你没完。”他娘一瞅他,他便道:“嗯嗯嗯,不亦说乎。”然后神游谩骂:“柯瑶草,你个死骗子,小生跟你死磕到底。”他娘再抽他,那家伙忙着大声道:“嗯嗯嗯,不亦君子乎?”
瑶草正跟方英勋说话,忽然打了个大打喷嚏。
方英勋笑得大眼贼似的:“完了完了,那家伙肯定在念叨你,你可跑不掉了!”
瑶草顿时要翻脸,方英勋忙摇手,自袖口里掏出一香囊递给药草:“心兰给你的牡丹花香囊。”
瑶草皱眉:“你有胡吹吧,牡丹香囊?我记得牡丹无香啊?”
方英勋摸摸头:“真的?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可没撒谎啊,心兰真说是牡丹香囊,不然你改天自己问她!”
瑶草问问香囊,的却有一种淡淡清香,遂笑道:“嗯,有香就好,管她是不是牡丹香,替我谢谢心兰姐,不过我手边没东西可回她,不如你告诉我,心兰喜欢什么,我去准备。”
方英勋再摸摸头笑:“着我哪儿知道啊,我就见她喜欢伺候花草,园子里,盆子里,到处都是花。”
瑶草笑道:“她都不念书不写字吗?这可不好,将来如何同你交流,着我知道送她什么了,你等着啊。”回头喊叫青果:“包一方砚台,狼毫湖笔一对,玉版纸一叠,再加一方描金墨。”
方英勋嘻嘻笑:“说的什么话嘛!”还是替宋心兰收下了文房四宝,并与瑶草约定,下次让心兰请瑶草等去心兰家观赏心兰花圃。
方氏瑶草一起忙乱了三天,方才把一切整理的合乎心意了。瑶草与方氏带着大小石头双胞胎在花园里散步,把整个花园子巡视一遍,瑶草走在圆子里,看着自己熟悉的花鸟树木,小乔流水,舒心笑看一切,只觉得自己而今有点老虎巡山占界的味道,得意洋洋乎。
五天后,玉兰一家前来,原本衙门很有些下房,住着衙门衙役等人,只是方氏考虑到楠枝夫妻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便与柯三爷商议,替她们租赁了紧邻衙门的一座院子,让楠枝婶夫妻带着玉兰与她五岁弟弟居住,自成一体,避免寄人篱下的尴尬。
同来的还有瑶枝父亲柯二爷,柯二爷不但送来了几千斤新米,以及鸡鸭鱼肉菜干子。并告诉方氏,老太太说了,今后柯三爷一家子米粮都有家里送来,家里有的是好米,没有叫儿子媳妇孙子吃成米的道理。
至于柯三爷朝廷所发米卷,买了或是送人,反正所买都是成米,没法子下咽。
另外柯二爷带来一个消息,柯大爷预备在诛仙镇上开一家米铺,以后柯家米粮自己卖,也多挣一分出息。告诉方氏的目的,是想跟方氏商议,反正方氏在诛仙镇的金铺要搬来祥符县城,不如把店铺租赁给柯大爷开米铺。
柯二爷说这话,柯三爷方氏柯家有瑶草瑶枝都在,正是预备开饭的前夕。
柯三爷当时就恼了,道:“他不在家里好好孝经父母养育儿子,凑什么热闹?这些年难道少他吃穿用度了?”
柯二爷面色讪讪的:“之前,哼哼。”看了方氏一眼没好意思说话了。
柯三爷道:“来投的土地一年也有几百两收益,难道也不够?”
柯二爷道:“这一份钱老太太不许用,说之前三百亩土地养一大家子也够了,如今人少了倒不够了?可是老太太却忘了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已经铺排开了,再收回去就难了,再有,以前孩子小不需要读书,如今孩子们无论去汴京还是去应天书院,每年都的增加几百两银子开支。”
柯三爷皱皱眉,没再吱声了。很显然,柯三爷以为耕读高于商贾,他对柯大爷由耕读转行商贾有成见,却当着方氏不好说的。
柯三爷不做声,柯二爷也不做声,冷冽的气氛让大家很不舒服,因为马上开饭,瑶草等不好走的,只得屏声静气装空气。
方氏见僵了,轻笑一声:“大伯做生意?老太爷知道吗?”
柯二爷道:“正是知道,老太爷如今也改变了想法,大哥反正也不科举了,家里田产有限,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要上书院,要婚嫁,光靠土地出产恐怕不成,这事儿上大哥先提出来,起先老太爷不允,后来老太太劝了一回,这才答应下了,租赁弟妹的店铺,也是老太太意思,与其租给别人,不如租给自己人。”
方氏知道,这说是租,哼,谁还跟他们要钱去!当下心里不痛快,这老太太真是铁算盘!却又不好发出来,想起之前贴钱无数,如今也算不清了,因道:“都是一家人,钱不钱的再说吧!"
柯二爷见柯三爷脸色不好,有些不自在,起身对着方氏作揖:“老太太就说了,三弟妹最是大度良善,不过,老太太还说啦,以后家里账会一式三份,她老谁也不亏待。”
第47章 新的开端
这话说得只让方氏觉得闹心,三分之一好大个饼,且不说自己暗中补贴,怎不说先换上当初赎田银两?
  可是这话说出口了,必定引起柯三爷反感,方氏忍耐多年也就是不想伤害夫妻感情,如今又被大房黏上,委实心烦,却又发不得火,只得耐着性子言道:“诛仙镇的房子都是我奶兄全权经手,房子倘若尚未与人签约,那便便宜,凭大房取用,倘若与人签约就有些麻烦,这临时反悔毁约,照例,是要付违约罚金的。我走时吩咐他们一旦有合适下家,最好一租三年,避免麻烦。这笔钱可不是小数,拢共有千余银子,倘要反悔,可就得不偿失了。”
  柯二爷没想到租个房子这等麻烦,却也不想完不成老太太交代,因道:“诛仙镇也在祥符县制下,难不成还有人敢如此不长眼?”
  方氏看眼柯三爷没做声。
  柯三爷心头烦闷,便道:“先用饭吧。”
  因为三房搬到祥符县衙,人口简单,左不过是一家人,孩子也没成年,因而每日三餐一起聚餐,方氏的意思方便孩子们跟父亲多亲近。今日来了柯二爷,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又有柯家有兄妹的缘故,也就照例一家人一起用饭。却不料柯二爷这番话,破坏了气氛,让柯三爷方氏都不畅快,孩子们更不敢抬头了,一个个闷头扒饭,菜也不敢拈了。餐桌气氛十分沉闷,没了往日欢快。
  柯二爷这才想起妻子临行嘱咐,深深后悔,不该说了那话,现在要收回也晚了,只是打定主意,自己再不开口提房子那事了。
  隔天,柯三爷留下柯二爷歇息一天,与柯家有兄妹团聚一日。午后落衙,带着柯二爷各处走了一圈,说些什么谁也不知。
  却说柯二爷见一子一女犹如瑶草一般,并无二样,衙役见了柯家有,口口声声三少爷,仆妇们对着瑶枝也是恭敬不下,柯二爷心下甚慰。深感方氏对二房抬举,对于自己讨要方氏房舍之举心生惭愧,悔不该不听妻房,多嘴多舌。
  柯二爷临行,方氏除了给柯老夫人老爷子每人孝敬一套万字不到头的褚黄绸缎员外服,又把一大罐野生百花蜜带回给二老补身。后才将写好的书信让柯二爷带回,信札也没封口,只交待陈林说,倘房舍并未出租,便叫大房使用,其他一概没讲。
  柯二爷知道,这已经是方氏最大让步,的却没有为了让家里节省小钱而让方氏赔大钱的道理。
  柯三爷倒没觉得柯大爷占用方氏房子有什么错,只觉得他不该转行行商,也写了一封信扎让柯二爷带回去,他也知道爹娘答应下了,不好强硬措辞,只是委婉劝说柯大爷,钱财身外物,仁义值千金,望其三思而后行。
  却说这里柯二爷方才要告辞,陈林夫妻一行人便到了祥符县。他夫妻进来给方氏磕头,欲言又止。方氏与奶嫂眉眼之间已经知晓一切落定,因道:“二爷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讲来。”
  陈林家里得到暗示,这才言说:“小妇人遵照夫人吩咐,诛仙镇两栋门面房舍以每月十两价格与人签订了三年契约,现下已经预付一年租银,余下每年年初交付,先付银钱后住房。”
  方氏闻言心头松快,一抬手:“陈嫂请坐。”陈林家里哪里肯坐躬身一旁站立。
  这话原本说给柯二爷听得,他再迟钝也知道如何行事了,忙将信笺还给方氏,心头也轻松了:“弟妹放心,我会好好跟老太太解释清楚。”
  方氏听了这话十分熨帖:“如此有劳二伯好好跟婆母言讲,替我与三爷公婆面前多尽孝道。”
  方氏这话隐含之意为,我与你们照顾好一儿一女,你们与我好生照顾公婆,让她们少生事端绕上我们。
  柯二爷当然明白,忙着点头应承不迭。
  柯家有送别柯二爷,柯二爷问起学业之事如何,因何尚未附学。柯家有言道:“婶娘已经每月五两束脩聘定一位杜老夫子,四月初正式进府授课,教导我与两位妹妹读书,还望爹娘唔要挂怀。”
  柯二爷只希望柯家有能附学就心满意足了,如今专门请了西席,正是喜出望外,更加宽慰,对方氏感佩在天一层,因吩咐柯家有,要用心攻读切勿错失良机,要孝顺三叔三婶,照顾好两位妹妹等等好些话,柯家有一一应了,他才启程去了。
  祥符县后衙。
  陈林跟着县衙半班头去整理铺面,预备择吉开业,陈林家里与方氏房里交接第一季账款收支,因方氏如今一颗心放在双胞胎身上,便让瑶草帮着理账,陈林家里见瑶草理帐有板有眼,满嘴抹蜜,把瑶草夸了又夸,只说瑶草才貌双全,世上无双。
  瑶草不是蒙童,且不会就此飘飘然,只是客气笑笑,低头继续看账,心道,说得再好,且看账上又无漏洞,且不能让人三句好话唬弄去了。
  方氏因为陈林这回办事爽利,杜绝了柯家大房刮刷自己,又不让自己做蜡,心情愉悦,询问奶嫂陈林家里:“房舍何时出租?不是说常年下家难找,这会倒这般赶巧了?”
  陈林家里左右瞄一瞄,压低声音道:“原本我们还在与人拗价,想给夫人租个好价钱,那人只肯一月出十两,可是汴京如今像我们那样房舍都涨到一月三十贯了,小妇人想着诛仙镇虽然不及汴京繁华,也是水陆码头所在地,生意委实不错,想着纵不不要十五两,拗个十二两一月,每年也多四十八两银子了,正在较劲儿呢,三天前吧,忽然二夫人与我们送信,说大爷要开米铺,大夫人跳出来献计,让大爷租赁我们店铺。我一听这话就火了,这个不要面皮的玩意儿准时上次秋风没打着,新生报复,这明摆了是白吃白占嘛,当晚我们家陈林就与那江老板签订了三年租赁合同,并让他预付了一年租息,这是两栋房舍租赁契约,这是租息二百四十两,夫人查收。”
  方氏一边清点银钱,一边道:“王氏不是被禁足了?倒是又跳出来了?”
  陈林家里道:“还不是大小姐瑶玉,前些日子,夫人上京不久,就是病了,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柯老夫人不忍心,就给她放出来了,她便又得瑟上了,如今见天跟二夫人斗法,老太太只顾清闲,也不大理会,听说俩妯娌见天在老太太跟前买好,只恨踩不死对家。”
  方氏笑道:“嗯,苏氏倒有心了。”又道:“如今家里没什么新鲜事吧?”
  陈林家里道:“倒没什么,哦,大房大少爷到了汴京了,要参加童生试,还有王氏借口自己与瑶玉小姐身子不好,把她那表妹简小燕接家里去了,如今什么事情都依靠那个简小燕,我看他们家大爷对那简小燕倒比对王氏还敬重些,她那表妹在大房说话倒比王氏还有分量些。”
  方氏陡然问了句:“诛仙镇上铺面还好租吧?大爷不会租不到铺面吧?”
  陈林家里稍愣,她本以为方氏会就简小燕说几句,因为柯家人大都知道简小燕想进三房没成功,却不料方氏似乎没兴趣,笑道:“这倒不会,只不过要出几个银钱,想白占是不成了。”
  方氏笑了:“这就好,说来总是一家人,他们倘若开不成米铺,我心里道不安了。嗯,你们一家子还是住在铺子里,反正活计都是老人,你们管起来也方便些,明儿先把金器摆起来,摆好了,我再去查看就是了。还有,你出去叫方信家里进来,我与她说说绸缎庄的事情。”
  陈林家里方要走,方氏又道:“你们这次差事办得好,三月月例双份,等绸缎铺子开张,你们两口儿一人做一身上等绸衣,你们自去绸缎铺子看料子,只要不超过二两银子就好,工钱记在公账上。”
  二两银钱可还是自己二月的工钱,陈林却是二两,这一下子五两银子进项,陈林家里顿时吃了蜜,喜滋滋称谢而去。出门碰见她婆婆陈妈妈,婆媳又说几句,陈妈妈免不得叮嘱几句,叫她好生替小姐做事,小姐诶自不会亏待,她连连点头去了。
  一时方信家里进来,也是一番交接银钱,留下账簿,让瑶草慢慢查对。
  方氏又把铺面与柯家之事细问了一遍,方信家里所说与陈林家里所差无几,方氏遂点头:“甚好,我已经告诉了陈林家里,叫她去铺子裁衣料,你们两口儿也一起,与他们一般,二两银钱,费用记在载公帐上,还有,你那小子今年不是八岁了,叫他跟着三少爷做个书童,每月五百个钱,钱是小事,叫他好歹认几个字,将来也好吃完轻松饭。”
  方信家里又是道谢不迭,自怀里掏出一跌满花鞋垫,双手奉上:“这是小妇人闲暇所做,夫人两双,大小姐两双,小妇人手艺粗笨,做得不好,还请夫人小姐不要嫌弃。”
  陈妈妈接手递给方氏,方氏笑了:“这般细密的针脚,你到说粗笨,那好的可没地儿寻了。”
  方信家里又谦辞几句方才去了。
  瑶草见方氏按着额头,忙着起身替方氏揉捏,笑道:“左不过这些话,娘亲也不怕费精神。”
  方氏闭目享受女儿孝敬,笑道:“听不同之人诉说,方能分清楚真话假话,反之,她们知道我会多方查探,也就不敢说谎话来骗我,闲时辛苦小心些,忙中才不会出错。”
  瑶草略忖,笑道:“娘亲这话倒是很确,越想越是这个理儿,就不知道祖母知道是二伯母卖了她,有何反应呢?也亏得二伯母留个心眼,不然娘亲又被算计了。” 方氏笑道:“嗯,你要记得,这人脉几时要闲时积攒,忙时方才用得上,虽然你二伯母不一定全为了我们,毕竟是偏了我们了。”
  瑶草点头:“娘亲这话很是。唉,躲到这里也躲不掉,倒是如何才罢休呢。”
  方氏摇头:“躲也不是办法,总有一日,嗯,或有法子的。”
  瑶草点头。
  心里却想着,方氏前生也是这样积攒人脉,混没起作用,自己终究失望送了命,这说明一点,无论人脉多寡,首先得自己立得起。只有自己屹立不倒,才有本钱企及其他。要如何屹立不倒,这可是大学问,却没有师傅能教导。
  四月初一,柯三爷所聘落地秀才杜必成进府授课,这杜老夫子号称老夫子却并不见老,今年刚刚三十八,不过至今未有婚配。正是人们口里笑谈之二十年前一十八。究其未婚原因,却是可笑,只因他信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车马喧,想要等到一朝及第天下闻,大登科后小登科。嗳哟,只可惜,愿望是好的,无奈他号称学富五车,委实时运不济,虽然屡屡科考,却是屡考屡败,婚事也就一拖再拖。正是,佳人养在岳父家,功名落在孙山后,至今了无结果。
  不过此人治学异常严谨,祖上几亩薄产当尽,饿死不屑商贾,每年课授几个蒙童,积攒些银钱,参加京都三年两次会试。好在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真是睡着一人,走起来一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倒也逍遥。
  他虽落地,这个秉性却合了柯三爷心思,会见县中秀才之时看中他的一股傲气,这才聘他来做西席。
  这一日,杜必成到府,柯三爷郑重其事,依照天地君亲师,带着柯家有瑶草瑶枝在孔夫子像下拜了杜先生。
  杜老夫子这回却是很有风度,受几个学生跪拜,却偏身躲过了柯三爷躬身,自己忙着行礼不迭,谦辞自己一届腐儒,当不起太爷一拜。并躬身大力参拜柯三爷,口称学生见过太爷。
  柯三爷见他坚辞,也就罢了,原本要替他安排书童服侍,却不料杜夫子自有话说:“学生之前有一弟子,家中贫寒,不辍读书,学生喜他志气,免费教导与他,他乃好人家子弟,也有一番抱负,不愿意卖身做奴,学生相助他一臂之力,带他在身边服侍教导,他不领工钱只顾口食,不知太爷意下如何?”
  柯三爷一听,这等小事不在话下,当即满口答应。不过方氏这人心软,一听寒家儿郎,这般志气,没有占便宜的道理,且柯家补缺这五百个大钱,便告诉杜夫子,孩子来了如同少爷书童,每月五百个大钱。
  杜夫子一听喜出望外,当即写了信笺,柯三爷派衙役送到了十里之外杜家庄,当天,衙役带回了这位孩子,别看他一身粗布衣衫,左肩挎着一嘟噜大蒜头,右手提着一篮子新挖的毛竹笋尖。举止却是不亢不卑,躬身作揖,口称:“见过太爷夫人,贾母言道老而不往非礼也,学生家中虽然贫困,礼不可费,这些物件不值什么,却是学生与家母一番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凡是一听这孩子听音清脆,举止端方浑不似山野孩童,因笑道:“嗯,起身说话,你大号是?”
  那孩子抬头抱拳,面如冠玉:“回夫人,学生姓赵,名鄂,字栖梧。”
  这个名字有些霸气,方氏不由念叨:“赵栖梧?”
  那童子再抱拳,黑眸灼灼灿若星子:“正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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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佛诞踏青 ...
  
  赵乃国姓,方氏看着赵栖梧,脑子转了几转,国姓三大派系似乎没有栖字辈,遂暗自哂笑,按下不表。
  方氏自己没长子,看着聪明灵巧又漂亮的孩子,就有些羡慕爱得慌,总想着,自家儿子长大,应该就是这个样儿吧。心中喜欢,不由把赵栖梧多看两眼,却见方才落落大方的孩子有些局促尴尬之色,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发话,人家孩子还等着呢!因道:“嗯,是个好名,即来了就把这里当成家,有什么需求或告知太爷,或是直接告我。”
  
  赵栖梧又一抱拳:“栖梧谢过夫人厚爱。”
  
  方氏点头:“去吧!”
  
  小家伙又抱拳:“告辞!”
  
  瑶草瑶枝在屏风后偷看,见他人小鬼大装老成,只要笑,十分辛苦方才忍住了。
  
  杜必成偕同赵栖梧住在竹雅居一楼,中间授课,他师徒分居两厢。
  柯家有则住在二楼,左间卧房,中间则是柯家有读书会客之所,右间乃是柯三爷藏书楼。
  柯三爷每要看书时,便让小厮来取,很少在此停留。二楼实则是柯家有一人占据。这个格局在未来三年内不会打破。
  
  等柯家栋梁需要单独居住,那时柯家有也该到汴京或是应天上书院了。现在柯家有可谓祥符县衙真正衙内。
  
  瑶草、瑶枝既拜了先生,自然每天跟着上课一个时辰。
  
  杜夫子授课与很多夫子一般无二,授课初始,先教一遍,之后学生诵读,读熟之后,先生逐句讲解一遍,学生们了解此篇大义之后,再背诵默写。
  
  柯家有乃至瑶草、瑶枝,都已经完成了打影本初级阶段,只需在默书时精进书法也就是了。
  抄书默写,实则是融习字与读书之中。
  
  瑶草每天学习大致流程就是:先生逐句教读,之后就是十分磨人大声诵读,先生一一检查,读的流畅了,第一阶段告一段落。第二轮开始,逐句逐字讲解析读,之后学子们自己品味,融汇贯通,夫子抽查,觉得大致意思不错了,开始第三阶段,更进一层。这第三轮便要求大家誊写默写,一旦夫子检查过关,预备再学新篇。
  一般这一个学段要花费三五日时间。
  新篇按步就班学会了,再回顾老篇,所谓回顾,俱是默写正确。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柯家有之前在家跟着哥哥们上私塾读书,可谓凑热闹混日子。一则,因为岁数小,眼下他无需着急童生试。二则村塾学子甚多,夫子盯着几个大的尚且来之不及,哪里有闲暇兼顾他这个小鱼小虾。因而待他并不严苛,他便乐得打渔摸鱼,无论临阵磨枪,还是学友弄鬼,只要哼哼叽叽勉强会背诵,夫子也就放过了。
  柯家有上学二年多,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其余就没学到什么东西。
  
  而今在这里,柯家有成了重中之重,任谁都知道,柯家有才是主角,因而,他再再想跟之前那般混日子就难了。
  
  虽有瑶草瑶枝陪衬,她们乃是女流,也不科举,上学不过为了多认识几个字儿,知书达理,为将来说亲曾加筹码。
  
  时下一般人都会这样称赞女子,某某女子,不愧出自小肥小说论坛,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所以,瑶草们读书不是重点,她与瑶枝还要学习琴棋书画,针凿理家。只眼下还没有寻到合适琴棋画师傅,瑶草们暂且跟着杜夫子读书。
  
  因而,瑶草书读得好,先生自然称赞几句,学得不好,先生且不会责备。
  
  也有赵栖梧借读,可是他抱着凿壁偷光之心态,那时刻不容缓,争分夺秒根本无需夫子操心。
  
  这一来,柯家有便突兀出来了,夫子成天盯着,字不好看要罚,诵读不好申斥,一不好二不好尚且可以谅解,若再默读不好,书法不好,则是再三再四了,对不起了,杜夫子便道:“打手板子吧。”
  
  杜夫子为人方正,且不会打伴读书童手板,要打便是正主儿,柯家有三天下来,手心便红肿了。
  
  这还是皮肉伤害,另有精神虐待。只因赵栖梧聪明又勤奋,那学起来是相当认真,成绩也是相当漂亮。
  夫子检查诵读,他第一个就会了,且声音清越,韵味十足。之后背诵默写,次次领先。每每夫子心花怒放,瑶枝崇拜要命,就连瑶草心智过人,却也不得不佩服赵栖梧的聪明与勤奋。
  只这一来,嗳哟,就把柯家有比到土里去了,只压得柯家有抬不得头。
  
  再有瑶草,贵在心智成熟,不说过目成诵,也能堪堪跟上先生进程,再有瑶草原本跟着祖父练就一手簪花小楷,让夫子赞不绝口。因此,杜夫子不是比照赵栖梧,这般教训柯家有:“你富贵不知珍惜,你瞧瞧人家赵栖梧。”便是拿着瑶草簪花小楷鄙视柯家有:“你堂堂男儿不如女流,你瞧瞧你三妹女学生,唉唉唉,孺子不可教也,真正气煞人也!”
  
  杜夫子这话其实过了,须知瑶草书法功底并非这几日长进,而是一早的功底。
  
  可是这道在杜夫子那里说不通,他认为同是柯家子嗣,且瑶草是女流,又比柯家有小些,柯家有理所当然应该超越妹妹,落后就是大大不该,就顽劣不可教。
  
  不仅如此,柯家有稍有倦怠可是驳嘴,杜夫子便一状告到柯三爷面前,柯三爷这人,只要他认定你有错,对亲生女儿也下杀手,岂会对侄子稍加辞色,当然认为夫子一切都对,不免又把柯家有申斥一番。
  
  如此这般,半月下来,柯家有真是苦不堪言。
  
  只得打起十二分精力,夜夜读书至半夜,日日练字达五更,慢慢找回些颜面来。
  
  既是这般,且没人会对柯家有夸赞,有赵栖梧比着呢。柯家有总有进步,柯三爷只会觉得这个夫子找对了,同时,也说明了杜夫子骂得该当,大的正确,看吧,玉不琢不成器,打了几顿,读书就有了成效,所以,施教要严。
  
  什么叫寒窗苦读,柯家有已经有了相当认识,如今只盼望夫子早中举,或是自己早中举了。估计在中秀才进书院之前,柯家有都是这般生活了。不提也罢。
  
  却说瑶草与瑶枝,他们无需跟着柯家有那般受罪,今天不会明天再来就是了。反正夫子不会打,父亲也不骂。不过,他们也不轻松,午饭后半个时辰,就该跟着楠枝婶子学习刺绣针凿了。一般楠枝婶子教导一个时辰,余下时间,规定作业,各自琢磨。眼下瑶草已经过初级阶段,不再只绣简单帕子袜子,而是改为在衣服衣襟袖口上绣花。
  
  这也不是简单事情,要自己选择花纹色泽,先描图,楠枝婶子过了眼才能作数。
  
  这一轮次上,却是玉兰与瑶草不相上下,瑶枝次之。不是瑶枝理解力差,也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玉兰瑶草太过优秀。
  
  玉兰乃是门第师,她自三岁起跟着母亲刺绣至今,她贵在入门早,熟能生巧,又有天赋。
  
  瑶草则是仗着前生功底,如今学什么都能够融会贯通,事半功倍。
  
  瑶枝水平属于正常发挥。楠枝婶子与杜夫子教学大相径庭,从未嫌弃打击过瑶枝,反而时时夸奖瑶枝点滴进步。
  
  很快到了四月初八,正是佛诞日,祥符城郊黄龙寺举办浴佛斋会,煎香药糖水相遗,名曰“浴佛水”。头一家便是邀请县太爷夫人千金驾临,接受第一盏佛汤。
  
  四月祥符县,正是百花齐放,最是踏青赏春好日子。
  方氏生性洒脱,幼时随着父兄,没少骑马出行。对她来说,后园景致虽好,总觉得有所局限,就如关在笼中,不若走出去天宽地大畅快。得此请柬,方氏不免意动。
  恰这一日方英勋亲自送来心兰请柬,邀请瑶草母女至家赏花,问过瑶草瑶枝,两人一听可以外出,又可以于心兰见面,顺便瞧瞧她的花圃乐园,无不雀跃,极力撺掇方氏答应,方氏被她们姐妹左拉右劝,兴致颇高,报与柯三爷,要去参加佛诞日斋会,为孩子们祈福。
  宋家乃是姻亲,柯三爷也不反对,只是言明届时须得有兵丁护卫。
  
  方氏遂与方英勋约好,两下里先在黄龙寺碰面,饮了佛汤便去宋家玩赏。
  
  宋家离城约莫七八里路程,祥符县水源充沛,遍地绿意盎然,黄龙寺虽不顶大,房舍简陋,却也古木参天,花木葱茏,且人们来此不为参观广夏,只为诚心礼佛祈福,倒也相宜。
  一时心兰母女前来厮见,要依大礼拜见,方氏却道都是亲眷,勿需见外拘谨。一起饮了浴佛水,主持带着游览寺中景致,左不过拜拜菩萨,添添香油,方氏应承日后每月礼佛添香油,支持更是恭敬不暇,临了,把瑶草母女们亲送出了山门。
  
  黄龙寺离城三四里,宋家庄又离黄龙寺五六里,车架有衙门兵丁护卫,出了寺院,一路行向宋家庄。
  瑶草瑶枝戴了细沙帷帽,掀起车帘四处观望,问香风观景致听鸟叫蜂鸣流水潺潺。 亲人相伴,踏青看花,这真是瑶草对美好生活的诠释,好不畅意。
  
  宋家庄整个村落绿树成荫,溪流环绕,家家有水,户户种花。坐车不过一刻便到了城区,可谓闹中取静。村中住户大都姓宋,也有外性人家,不过大都住在村口处,俱是与宋家沾亲带故,来投人家。
  
  整个村子屏障乃是一脉山丘,翠竹遍布,之延伸到远处。村民依着些微山势建造了围墙,将村落略略围住,这乃是乱世设施,太平盛世不过摆设,并无人把守。
  
  心兰家在前村居住,柴门泥巴墙,高高茅草门扉,典型的耕读之家形象。三间正方,两边厢房,俱是三开间,泥巴墙上攀爬着各色蔷薇,倒将陋墙装饰的花团簇锦,泥巴墙外几洼青碧菜地,泥巴墙内,中间青石板场院,两边厢是花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
  
  宋家私塾在后院,与莲池之旁,这里花圃与前面不同,以茶花为主角,显然茶花乃是新植,高矮与瑶草平齐,红花金蕊,开满枝桠,朵朵足有拳头大小,风姿绰约,颤颤巍巍,与邻近几树早开石榴交相辉映。
  心兰母亲要办生活,他爹爹乃是男丁,且学堂未散。心兰作为主家在前院一棵两丈方圆的林青树下,摆放八仙桌椅,招待瑶草一行,赏春看景。
  且这乃是一棵罕见老树,树皮龟裂斑驳,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满枝桠林青花却开得蓬勃,一朵朵白中泛青,恰似绿萼梅花,香气浓郁。
  阳春四月天气,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正舒爽。微风吹过树梢,香气徜徉往返,人人鼻翼便香风缠绕了。
  
  柯家栋梁兄弟,似乎也知道出门做客了,半岁的孩子似乎发了人来疯,那眼睛瞪得溜溜圆左顾右盼,特别爱听树上鸟儿扑棱啾啾吵叫,亮灿灿眸子,笑眯眯的咯咯直乐。
  
  或许是方英勋告诉了宋心兰,瑶草言说牡丹虽美无香。宋心兰特特拉着瑶草瑶枝姐妹细细嗅那牡丹花香。并交代她们,静下心,闭上眼,轻轻嗅,用心感悟,这才能嗅出牡丹花香。
  
  瑶草依言,慢慢品味,果然嗅着了丝丝若有若无之清香,不过此刻微风习习,那林青树花香太香甜,瑶草实在怀疑,这香味倒是牡丹香还是林青香。
  
  宋家不是大富之家,心兰母亲满口谦辞,说是没什么好招待,实则满桌子佳肴。尤其几道野菜瑶草从未吃过,一道清炖茅草菌,清香扑鼻;凉拌的艾草嫩尖儿,鲜美无比;凉拌的笋子,脆生生透着清香;还有艾草糍粑,青碧碧的,香糯可口;金黄鸡蛋炒香椿,那特有香味儿,差点让人咬舌头。
  
  再有寸丁小鱼儿,炸的金黄回锅炒青椒丝儿,那叫一个香;又有清蒸南瓜甜津津的,醋溜洋芋丝儿香喷喷的。这些都是瑶草家很少吃的小菜儿。
  
  最后一道红烧鸡丁,比之前瑶草吃过的都鲜香滑嫩。
  
  瑶草只跟心兰打听这些菜肴做法,这道鸡丁如何做法,想要回去学着做。只是心兰笑而不语。最后方英勋告诉瑶草,这道菜非是红烧鸡丁,乃是红烧竹狸子,是山上跑的野物,难得寻。一下子把瑶草热情打没了。
  
  一时,瑶草们饭后饮茶,心兰母亲杜氏夫人与方氏提起,说她一位堂姐想来拜见方氏。
  方氏便问她是哪里人氏。
  心兰母亲言说她乃是隔壁三里杜家庄人氏,是自己堂姐。
  方氏知道,自己三嫂这位嫂嫂乃是隔壁杜家庄人氏,心中一默,只觉得这辈分有些算不同,照说应该是堂嫂,而不是堂姐,不过,也不好多问,因听说乃是亲眷,不好推辞,便点头应承了。
  不一时,杜氏舅母带了一位中年妇女前来。那妇人盈盈福身拜了三拜,口称拜谢太爷夫人。
  
  方氏笑道:“夫人请起,都是亲眷,不必如此客气。”
  
  夫人却道:“小妇人一拜太爷夫人,二拜恩人,三拜才是认亲眷。”
  
  方氏奇道:“这恩人称呼有些蹊跷,实在不敢当。”
  
  那妇人一滞,看了眼心兰母亲。
  
  心兰母亲笑得有些苦涩:“夫人不知,我这位堂姐恁的命苦,夫君过世,婆家不容,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只得回家依附娘家兄长过日子,无奈娘家嫂子有些不贤,不仅言语刻薄,当日陪嫁之田产,也被逐年侵吞索回,只余下一片竹林,几亩薄田,母子们相依度日,日子虽苦倒也自在。
  只她有一孩儿,天生聪慧,初时在我家就读,后因家计每况愈下,渐次出不起束脩。我虽言明不收他束脩,无奈这孩子甚有风骨,不爱占人便宜。竟然自行退学去了。幸亏前些日子府上收留他儿子做个书童,从此衣食无忧,自给自足。既为家中省却些米粮,又可读书进取,所以他母亲十分感激,这才托我引荐,前来拜谢一番。”
  
  瑶草细观那妇人,其他无论,她那端方脸上,一双眼睛黑曈曈灿若星子,心中一动,遂低头在方氏耳边说了一句:“瞧她眼睛!”
  
  方氏一瞧,顿时了然,笑道:“莫非大嫂夫家姓赵?”
  
  那妇人言道:“小妇人夫家正是姓赵,赵栖梧正是犬子。”
  
  方氏方才闻听说她被夫家不容,还当她是要讨公道,因问:“大嫂今日来此是?”
  
  那妇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心兰母亲笑道:“我这位姐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闻听夫人们前来赏春,连夜备下野菜,天不亮从家中赶来,今日一席饭菜都是她亲手置办,说是家中无有佳肴,献些山间野菜,聊表一分感激之情。”
  
  方氏见那妇人虽然布衣荆钗,眉宇间自有一股倔强之气,见了自己口说感谢,并无阿谀奉承神情。兼之对赵栖梧印象颇好,对着妇人也心生好感。
  方氏想起往事丑恶嘴脸,不由气闷,对这种设计孤儿寡母霸产之人厌恶更甚,想着柯三爷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倘若这妇人想要伸冤,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左不过是分内之事,也可以借此立威,以儆效尤。
  
  但是唆使他人诉讼,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因含糊一笑:“大嫂既不是外人,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衙门原是为民做主之所。”
  
  那妇人却道:“小妇人记下了。”竟然再无它言了。
  
  方氏不免疑惑。
  
  一时,日头偏西,方氏等乘兴而归。
  
  心兰与她母亲一起送出来,那妇人却是远远站住了。
  
  方氏这才问道:“嫂嫂既说她有冤枉,如何去不爱提起?”
  
  心兰母亲摇头道:“她陪嫁原是哥嫂所给,如今被索取,虽然不仁义,却也不算深仇大恨,不过物归其主。
  ‘且她嫂子索回嫁妆乃是为了嫁女,她若狠心不给,她侄女儿没有嫁田傍身,在婆婆妯娌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这才不愿意狠心吵闹。且她如今依附兄嫂,有兄长做主,她寡妇人家也免外人欺凌。
  ‘且她夫家之事本就艰难,一时难以说得清楚,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且她的家务事牵扯颇多,不大好管。她又夫死灰心,不愿意再提过往,田产留下只当孝顺婆婆,只要不再受磋磨,能平安度日就好。夫人有心,我替姐姐谢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乃国姓,方氏看着赵栖梧,脑子转了几转,国姓三大派系似乎没有栖字辈,遂暗自哂笑,按下不表。
  方氏自己没长子,看着聪明灵巧又漂亮的孩子,就有些羡慕爱得慌,总想着,我儿子长大就是这个样儿吧。心中喜欢,不由把赵栖梧多看两眼,却见方才落落大方的孩子有些局促尴尬之色,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发话,人家孩子还等着呢!因道:“嗯,是个好名,即来了就把这里当成家,有什么需求或告知太爷,或是直接告我。”
  赵栖梧又一抱拳:“栖梧谢过夫人厚爱。”
  方氏点头:“去吧!”
  小家伙又抱拳:“告辞!”
  瑶草瑶枝在屏风后偷看,见他人小鬼大装老成,只要笑,十分辛苦方才忍住了。
  杜必成偕同赵栖梧住在竹雅居一楼,中间授课,他师徒分居两厢。
  柯家有则住在二楼,左间卧房,中间则是柯家有读书会客之所,右间乃是柯三爷藏书楼。
  柯三爷每要看书时,便让小厮来取,很少在此停留。二楼实则是柯家有一人占据。这个格局在未来三年内不会打破。
  等柯家栋梁需要单独居住,那时柯家有也该到汴京或是应天上书院了。现在柯家有可谓祥符县衙真正衙内。
  瑶草、瑶枝既拜了先生,自然每天跟着上课一个时辰。
  杜夫子授课与很多夫子一般无二,授课初始,先教一遍,之后学生诵读,读熟之后,先生逐句讲解一遍,学生们了解此篇大义之后,再背诵默写。
  柯家有乃至瑶草、瑶枝,都已经完成了打影本初级阶段,只需在默书时精进书法也就是了。
  抄书默写,实则是融习字与读书之中。
  瑶草每天学习大致流程就是:先生逐句教读,之后就是十分磨人大声诵读,先生一一检查,读的流畅了。第一阶段告一段落。开始第二轮,逐句逐字讲解析读,之后学子们自己品味,融汇贯通,夫子抽查,觉得大致意思不错了,开始第三阶段,更进一层,这便要求大家誊写默写,之后夫子检查过关,预备再学新篇。
  一般这一个学段要花费三五日时间。
  新篇按步就班学会了,再回顾老篇,所谓回顾,俱是默写正确。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柯家有之前在家跟着哥哥们上私塾读书,可谓凑热闹混日子。一则,因为岁数小,眼下他无需着急童生试。二则村塾学子甚多,夫子盯着几个大的尚且来之不及,哪里有闲暇兼顾他这个小鱼小虾。因而待他并不严苛,他便乐得打渔摸鱼,无论临阵磨枪,还是学友弄鬼,只要哼哼叽叽勉强会背诵,夫子也就放过了。
  柯家有上学二年多,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其余就没学到什么东西。
  而今在这里,柯家有成了重中之重,任谁都知道,柯家有才是主角,因而,他再再想跟之前那般混日子就难了。
  虽有瑶草瑶枝陪衬,她们乃是女流,也不科举,上学不过为了多认识几个字儿,知书达理,为将来说亲曾加筹码。
  时下一般人都会这样称赞女子,某某女子,不愧出自小肥小说论坛,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所以,瑶草们读书不是重点,她与瑶枝还要学习琴棋书画,针凿理家。只眼下还没有寻到合适琴棋画师傅,瑶草们暂且跟着杜夫子读书。
  因而,瑶草书读得好,先生自然称赞几句,学得不好,先生且不会责备。
  也有赵栖梧借读,可是他抱着凿壁偷光之心态,那时刻不容缓,争分夺秒根本无需夫子操心。
  这一来,柯家有便突兀出来了,夫子成天盯着,字不好看要罚,诵读不好申斥,一不好二不好尚且可以谅解,若再默读不好,书法不好,则是再三再四了,对不起了,杜夫子便道:“打手板子吧。”
  杜夫子为人方正,且不会打伴读书童手板,要打便是正主儿,柯家有三天下来,手心便红肿了。
  这还是皮肉伤害,另有精神虐待。只因赵栖梧聪明又勤奋,那学起来是相当认真,成绩也是相当漂亮。
  夫子检查诵读,他第一个就会了,且声音清越,韵味十足。之后背诵默写,次次领先。每每夫子心花怒放,瑶枝崇拜要命,就连瑶草心智过人,却也不得不佩服赵栖梧的聪明与勤奋。
  只这一来,嗳哟,就把柯家有比到土里去了,只压得柯家有抬不得头。
  再有瑶草,贵在心智成熟,不说过目成诵,也能堪堪跟上先生进程,再有瑶草原本跟着祖父练就一手簪花小楷,让夫子赞不绝口。因此,杜夫子不是比照赵栖梧,这般教训柯家有:“你富贵不知珍惜,你瞧瞧人家赵栖梧。”便是拿着瑶草簪花小楷鄙视柯家有:“你堂堂男儿不如女流,你瞧瞧你三妹女学生,唉唉唉,孺子不可教也,真正气煞人也!”
  杜夫子这话其实过了,须知瑶草书法功底并非这几日长进,而是一早的功底。
  可是这道在杜夫子那里说不通,他认为同是柯家子嗣,且瑶草是女流,又比柯家有小些,柯家有理所当然应该超越妹妹,落后就是大大不该,就顽劣不可教。
  不仅如此,柯家有稍有倦怠可是驳嘴,杜夫子便一状告到柯三爷面前,柯三爷这人,只要他认定你有错,对亲生女儿也下杀手,岂会对侄子稍加辞色,当然认为夫子一切都对,不免又把柯家有申斥一番。
  如此这般,半月下来,柯家有真是苦不堪言。
  只得打起十二分精力,夜夜读书至半夜,日日练字达五更,慢慢找回些颜面来。
  既是这般,且没人会对柯家有夸赞,有赵栖梧比着呢。柯家有总有进步,柯三爷只会觉得这个夫子找对了,同时,也说明了杜夫子骂得该当,大的正确,看吧,玉不琢不成器,打了几顿,读书就有了成效,所以,施教要严。
  什么叫寒窗苦读,柯家有已经有了相当认识,如今只盼望夫子早中举,或是自己早中举了。估计在中秀才进书院之前,柯家有都是这般生活了。不提也罢。
  却说瑶草与瑶枝,他们无需跟着柯家有那般受罪,今天不会明天再来就是了。反正夫子不会打,父亲也不骂。不过,他们也不轻松,午饭后半个时辰,就该跟着楠枝婶子学习刺绣针凿了。一般楠枝婶子教导一个时辰,余下时间,规定作业,各自琢磨。眼下瑶草已经过初级阶段,不再只绣简单帕子袜子,而是改为在衣服衣襟袖口上绣花。
  这也不是简单事情,要自己选择花纹色泽,先描图,楠枝婶子过了眼才能作数。
  这一轮次上,却是玉兰与瑶草不相上下,瑶枝次之。不是瑶枝理解力差,也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玉兰瑶草太过优秀。
  玉兰乃是门第师,她自三岁起跟着母亲刺绣至今,她贵在入门早,熟能生巧,又有天赋。
  瑶草则是仗着前生功底,如今学什么都能够融会贯通,事半功倍。
  瑶枝水平属于正常发挥。楠枝婶子与杜夫子教学大相径庭,从未嫌弃打击过瑶枝,反而时时夸奖瑶枝点滴进步。
  很快到了四月初八,正是佛诞日,祥符城郊黄龙寺举办浴佛斋会,煎香药糖水相遗,名曰“浴佛水”。头一家便是邀请县太爷夫人千金驾临,接受第一盏佛汤。
  四月祥符县,正是百花齐放,最是踏青赏春好日子。
  方氏生性洒脱,幼时随着父兄,没少骑马出行。对她来说,后园景致虽好,总觉得有所局限,就如关在笼中,不若走出去天宽地大畅快。得此请柬,方氏不免意动。
  恰这一日方英勋亲自送来心兰请柬,邀请瑶草母女至家赏花,问过瑶草瑶枝,两人一听可以外出,又可以于心兰见面,顺便瞧瞧她的花圃乐园,无不雀跃,极力撺掇方氏答应,方氏被她们姐妹左拉右劝,兴致颇高,报与柯三爷,要去参加佛诞日斋会,为孩子们祈福。
  宋家乃是姻亲,柯三爷也不反对,只是言明届时须得有兵丁护卫。
  方氏遂与方英勋约好,两下里先在黄龙寺碰面,饮了佛汤便去宋家玩赏。
  宋家离城约莫七八里路程,祥符县水源充沛,遍地绿意盎然,黄龙寺虽不顶大,房舍简陋,却也古木参天,花木葱茏,且人们来此不为参观广夏,只为诚心礼佛祈福,倒也相宜。
  一时心兰母女前来厮见,要依大礼拜见,方氏却道都是亲眷,勿需见外拘谨。一起饮了浴佛水,主持带着游览寺中景致,左不过拜拜菩萨,添添香油,方氏应承日后每月礼佛添香油,支持更是恭敬不暇,临了,把瑶草母女们亲送出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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