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莫迪默的问题则是另外一种类型了。他已经到了为了得到下一针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克雷格知道等他的那一小笔遗产花光了,在所有火枪手伙伴中,托比一定会第一个来找他。
只有杰拉尔德·佩恩比较坚定,他还希望成为议会议员呢。但事实上火枪手们要恢复杰拉尔德30岁生日之前那样的关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贝丝在人行道上等着,一直到她确定四周无人为止。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街道,然后才溜进店里。她没想到这间小屋里面会这么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认出柜台铁栅后那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让人愉快的惊喜,”看到贝丝走近柜台,伊萨克斯先生说道,“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
“我要当点东西,但我需要确定以后可以把它赎回去。”
“至少六个月内我无权把它卖给别人,”伊萨克斯先生说,“如果你需要延长一点点时间也不成问题。”
贝丝犹豫了一下,从手上取下戒指,把它从栅栏下面塞了过去。
“你确定要当么?”当铺老板说。
“实在没办法了,”贝丝说,“丹尼就要上诉了,我需要……”
“我可以预付……”
“不,”贝丝说,“那样做是不对的。”
伊萨克斯先生叹了口气。他拿起一副眼镜,仔细查看了一番戒指。“这是件好东西,”他说,“但你打算拿它借多少钱?”
“5000英镑。”贝丝充满希望地说。
伊萨克斯先生继续假装仔细研究了一番那颗石头,其实丹尼从他手里买走这枚戒指还不到一年。
“嗯,”伊萨克斯先生仔细考虑了一下说,“这个价挺公道的。”他把戒指放进柜台,拿出了他的支票簿。
“伊萨克斯先生,请等等,我还想请你帮个忙行么?”
“当然可以。”当铺老板说。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我想借它用用行么?”
“那么糟糕么?”尼克问。
“更糟糕。如果没有里安那个开心果,我一定会睡着,并且上报告的。”
“有趣的家伙,里安,”大块头说,稍稍有些兴趣,但仍然没觉得有必要转过身来,“他全家人都是开心果。他有六个兄弟三个姐妹。有次,五个兄弟和两个姐妹同时进来了。他那该死的家庭一定已经花了纳税人100万英镑了。”
丹尼笑了,问道:“你知道凯文·里奇么?”
大块头刷地一下坐了起来:“别在这里提那个名字。他是个疯子,他可以为了一块玛氏棒掐断你的喉咙,如果你碰到他……”他犹豫了一下,“只因为有个囚犯对他做了个V手势,他们就不得不把他从加塞德监狱转出来。”
“似乎有点小题大做。”尼克说,一边记下大块头的每句话。
“如果你知道里奇因此砍下了人家两根手指你就不会那么说了。”
“阿金库尔战役法国人就是这么对付英格兰长弓卫队的。”尼克抬起头来说。
“真有趣。”大块头说。
大喇叭响了,牢房门都开了,犯人们该下去吃晚饭了。尼克合上日记,把椅子归位,丹尼忽然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根银链。
“老贝利的走廊上人们在传言,”瑞德梅恩法官说,“说斯宾塞·克雷格在卡特莱特案中作证时本来不该那么轻松获胜的,希望不是你在那里煽风点火。”
“我用得着那么做么?”亚历克斯回答道,“愿意拉风箱烧那个家伙的人多的是。”
“不管怎么样,你和这个案子还有关系,就不宜让同行们知道你的观点。”
“即使他是有罪的?”
“即使他是个魔鬼的化身。”
丹尼入狱第一周的周末贝丝给他写了第一封信,希望他能找人读给他听。她在信封里塞了10英镑,她打算每周给他写一封信,并且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去看他一次。瑞德梅恩先生告诉她,无期徒刑犯入狱后的头10年每月只有一次探视机会。
第二天早上她把信塞进了培根路尽头的邮筒,然后才上了25路车赶去市里。丹尼的名字在威尔逊家成了禁忌,因为提他只会让老爸大为光火。贝丝摸了摸肚子,不禁为孩子的未来担忧起来。在父亲服刑期间他将只能一个月见他一次,她希望是个女孩。
“你得剃头了。”大块头说。
“你教教我该怎么办?”丹尼说,“问帕思科先生下周六上午我是否可以和平常一样去里尾路的塞米理发店理发?”
“不必那么麻烦,”大块头说,“只要在路易斯那里预定一下就可以了。”
“路易斯是谁?”丹尼问。
“监狱理发师,”大块头说,“每次放风时间他一般能剃六个头。不过他太受欢迎了,预定后也许得等上一个月才能轮到你。你接下来22年哪儿也不用去,所以等一等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如果你要插队的话,理个子弹头他要收3根烟,盖式发型要5根。咱们这位先生,”说着他指了指靠在针头上看书的尼克说,“希望他看起来仍然像个官员和绅士,所以得付10根。”
“我剃个盖式头就可以了。”丹尼说,“但是他用什么剃呢?我可不喜欢被人用塑料刀叉剃头。”
尼克放下书说:“路易斯有所有的平常工具:剪刀、推子,甚至还有剃须刀。”
“他怎么能有那些东西呢?”丹尼问。
“他没有,”大块头说,“一位看守会在放风前给他,然后在我们回房之前收走。知道你要问,如果发现少了什么会怎样,路易斯就会丢了这份工作,而且每间牢房都会被掀个底朝天,直到找到为止。”
“他技术怎么样?”丹尼问。
“被关进来以前,”大块头说,“他在梅菲尔区工作,每剃一个头要收我们先生这样的人50英镑。”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关进来呢?”丹尼问。
“入室行窃。”尼克说。
“入室行窃,才怪。”大块头说,“入室行窃还好点。他是光着屁股在汉普特斯西斯公园被抓的,警察来的时候哼都没哼一声。”
“但如果犯人们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丹尼说,“他在这样的地方怎么混得下去呢?”
“问得好,”大块头说,“在大多数监狱,一个那样的怪物洗淋浴的时候,犯人们会轮番鸡奸他,把他的双腿掰开进行手交。”
“那他们为什么没那么做呢?”丹尼问。
“因为好的理发师很难得。”尼克说。
“先生说得对,”大块头说,“我们上一位理发师犯的是严重人体伤害罪,结果囚犯们坐在他的剃刀下都提心吊胆,事实上有一两个犯人最后头发很长都不敢要他理。”
20
“卡特莱特,你有两封信。”副监狱长帕思科先生递给丹尼两个信封,“顺便说一句,”他继续说道,“我们在其中一封里发现了一张10英镑的钞票,钱已经被用来付你的餐费了。请告诉你的女朋友下次请寄汇票到监狱长办公室,这样我们就可以把钱直接打到你的账上。”
笨重的铁门砰地关上了。
“他们拆了我的信。”丹尼看着拆开的信封说。
“他们总这样,”大块头说,“他们还监听你的电话。”
“为什么?”丹尼问。
“希望能捉住参与运送毒品的人。上周他们就逮住了一个在电话里盘算出狱后去打劫的笨蛋。”
丹尼打开从较小的信封里抽出信来。因为是手写的,所以他知道是贝丝写来的。第二封信是打印的,他不知道会是谁寄来的。他在床上默默地考虑这个问题,最后决定投降了。
“尼克,你能帮我念念信么?”他平静地问道。
“可以。”尼克回答道。
丹尼把两封信递过去,尼克放下了笔,首先打开了手写的那封信,查看了页尾处的签名。“这是贝丝写的。”他说。丹尼点点头。
“亲爱的丹尼,”尼克念道,“虽然才不过一个星期,但我已经很想你了。陪审团怎么能犯这样可怕的错误呢?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已经填好必要的表格,下星期天下午就可以来看你了。这将是宝宝出生前我唯一见你的机会。我昨天打电话和一位女警官谈过,她帮了大忙了。你父母都很好,并且让我传达他们的爱,我妈妈也很好。我相信给爸爸一些时间他一定会改变想法,尤其在你赢得上诉后。我很想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星期天见,贝丝·xxx。”
尼克抬头发现丹尼正看着天花板,“你想要我再读一遍么?”
“不。”
尼克打开第二封信,“这是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写来了。”他说,“很不寻常。”
“什么意思?”丹尼坐起来问。
“律师一般不会直接写信给委托人,一般他们会让事务律师来处理。他这么做意味着这封信的内容是私人的,保密的。你确定要我知道信的内容么?”
“读吧!”丹尼说。
“亲爱的丹尼,我写这封信只是要告诉你上诉的日期。我完成了所有必要的申请程序,今天收到了首席法官办公室寄来的信,说你的名字已经上了等待的单子。不过,不知道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你必须有心理准备,也许很快,也许需要等上两年的时间。我还在追踪所有的线索,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的证据,等到有些实质性的发现时我会再给你写信。你真挚的朋友,亚历克斯·瑞德梅恩。”
尼克把两封信放回信封还给丹尼。他拿起笔来问道:“你要我帮你回信么?”
“不,”丹尼坚决地说,“我想要你教我读书写字。”
斯宾塞·克雷格开始觉得再选邓洛普·阿米斯作为火枪手们每月聚会的场所似乎已经不妥当了。他已经说服了他的伙伴们说这样能表示他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但现在他自己都为这个决定后悔了。
劳伦斯·达文波特为他的缺席找了个很牵强的借口,他说他被提名为一个肥皂剧的最佳演员,所以要出席一个颁奖典礼。
托比·莫迪默没来是克雷格意料之中的,他也许正躺在某个肮脏的角落,手臂上插着个针管。
至少杰拉尔德·佩恩来了,虽然他迟到了。如果这次聚会的日程上有解散火枪手社团的议题,那一定会是排在第一位的。
克雷格把瓶子里剩下的夏布利酒倒给了佩恩之后又要了一瓶。“干杯。”他举起杯来说道。佩恩点点头,但并不太热情。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
“你知道卡特莱特的上诉是什么时候么?”最后佩恩问道。
“不,”克雷格说,“我一直在关注那个单子,但我不敢冒险打电话去问刑事诉讼办公室,原因你是知道的。我一听说什么就会第一个告诉你。”
“你担心托比么?”佩恩问。
“不,他的问题不重要。无论上诉什么时候被接纳,你都可以确保他的状态无法出庭作证。我们的主要问题是洛瑞,他一天比一天古怪,但是怕坐牢他就得乖乖听话。”
“但是他姐姐呢?”佩恩问。
“萨拉?”克雷格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有,但是如果她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可能会劝洛瑞说他有义务在上诉审判中告诉法庭事实的真相,毕竟她是一位律师。”佩恩呷了一口酒说,“你们在剑桥时不是还交往过么?”
“那算不上交往,”克雷格说,“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佩恩轻描淡写地说。
“你听说什么了?”克雷格警觉地问道。
“她之所以放弃你是因为你在床上有些怪癖。”
克雷格没有接话,只是把第二瓶酒也倒空了说:“再来一瓶,服务员。”
“95年的,克雷格先生?”
“当然,”克雷格说,“给我朋友最好的。”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钱,老伙计。”佩恩说。
克雷格没有多费口舌跟他说标签上的内容并不重要,因为为了让服务员,用他的话来说,保持沉默,他早已付过一大笔钱了。
大块头在打鼾,尼克曾在日记里把他的鼾声形容为介于大象喝水和轮船发浓雾信号之间的一种声音。在附近牢房里传来的说唱音乐声里尼克还能勉强睡着,却还是适应不了大块头的鼾声。
他醒着躺在床上想着丹尼决定放弃流水线的工作跟他一起读书的事情。他很快就意识到丹尼虽然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但在他却比他过去两年中教过的所有学生都聪明。
丹尼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虽然他可能不懂什么叫如饥似渴。他一秒钟都不浪费,总有提不完的问题,而且很少对得到的答案感到满足。尼克在书上读到过关于有些教师发现自己的学生比自己聪明的例子,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监狱这样的地方碰到这样的问题。丹尼从早到晚一刻也不让他闲着,每天晚上牢门一关,他就会在尼克的床头央求回答他更多的问题。尼克很快发现丹尼在数学和运动方面的知识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己。他的记忆像一本百科丛书,尼克教他的时候根本不必去查智慧书或是FA手册。提到关于西汉姆或埃塞克斯郡,丹尼就是一本活的指南。虽然他不识字,但他对数字十分敏感,他对于数字的把握能力令尼克都望尘莫及。
“你醒着么?”丹尼打断了尼克的思绪。
“大块头的鼾声可以让附近三间牢房的人都睡不着。”尼克说。
“我正在想,自从我参加读书班,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但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呢。”
“不要吞掉想和事情末尾的g音。”尼克说。
丹尼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单词的正确发音。
“你想知道什么?”尼克问。
“首先,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关进牢里来的?”尼克没有立刻回答。“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丹尼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被军事法庭审判进来的,当时我在北约科索沃的军队中服役。”
“你杀了人?”
“不,但因为我判断失误,让一个阿尔巴尼亚人死了另一个受伤了。”丹尼没有说话,“我们排受命保护一群被控犯了种族清洗罪的塞尔维亚人。在我值班的时候,一群阿尔巴尼亚游击队员开车经过战俘营,他们为了庆祝塞尔维亚人被俘而对着天空放枪。其中有一辆装满人的轿车靠得太近,我警告他们领头的不要再开枪。他没有理会我,于是我的上士开枪示警,结果导致他们中两个人受伤,后来其中一个在医院里不治身亡。”
“所以你并没有杀人?”丹尼说。
“没有,但是我是负责的军官。”
“为此你要服刑8年?”尼克没有回答。“我也曾想过参军。”丹尼说。
“你会是一个很棒的士兵。”
“但是贝丝反对。”尼克笑了。“她说不希望我有一半的时间在国外,留她一个人在国内担心我的安全。真是讽刺。”
“讽刺这个词用得好。”
“为什么你得到没有信呢?”
“任何信,我没有收到任何信。”尼克纠正道。
“为什么你没有收到任何信呢?”丹尼重复道。
“收到这个词怎么拼?”
“RECIEVE。”
“不对,”尼克说,“记住,在c后面的i一般在e前面。这条规则有例外,但今晚我们就不谈了。”两人沉默良久,尼克开始回答丹尼的问题:“被军事法庭判刑后我没有试过跟家人联系,他们也没有找过我。”
“你爸爸和妈妈也没有么?”丹尼说。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我很抱歉。那你父亲呢,他还在世吧?”
“据我所知是的,他是我所在部队的上校。自从审判后他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
“那也太苛刻了。”
“并非如此。对他来说部队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我本该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成为军官,而不是接受军事法庭的判决。”
“有兄弟姐妹么?”
“没有。”
“其他长辈呢?”
“有叔叔婶婶和一个姑姑。我父亲的弟弟和他的妻子住在苏格兰,还有一个姨妈住在加拿大,我从没见过她。”
“再没其他关系(relations)了?”
“应该说亲戚(relatives)。关系有歧义。”
“亲戚。”
“没了。我最在乎的人是我祖父,但是他几年前去世了。”
“你祖父也是军官么?”
“不,”尼克笑道,“他是一个海盗。”
丹尼没有笑,他问:“什么样的海盗?”
“他在二战期间靠卖武器给美国人发了财,赚到了一笔足够他退隐的财富,于是他就在苏格兰买了一大片地产,做起了族长。”
“族长?”
“家族的领袖,他统治之下一切的主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很有钱?”
“很不幸,”尼克回答说,“我父亲做上校期间花光了他继承的那部分家产。‘必须保持体面,孩子。’他常这么说,剩下的钱只够维持地产的日常开销了。”
“那么你和我一样也是个穷光蛋了?”
“不,”尼克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更像我的祖父。你不会犯和我一样的错误。”
“但我最终还不是也在这里,还要服22年的徒刑。”
“在这里,不要省略词首的h。”
“在这里。”丹尼重复道。
“我是罪有应得,但你不一样。”尼克平静地说。
“你相信我?”丹尼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看到贝丝的信以后我才信的,显然瑞德梅恩先生也认为陪审团的判决是错误的。”
“你脖子上的链子挂着什么?”
大块头突然惊醒了,他嘟哝着爬下床,拉下短裤,重重地坐到了马桶上,他用水冲完马桶,丹尼和尼克就利用他不打鼾的这个空当竭力进入了梦乡。
贝丝刚开始感觉到阵痛时正在公共汽车上。预产期是三个星期以后,但她立刻就明白如果不想让宝宝在25路车上出生的话就必须赶紧到最近的医院去。
“请帮帮我,”第二次阵痛来袭时她呻吟道,汽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时她试图站起来。两个坐在她前面的年长的妇女转过头来,“是我想的那回事么?”其中一个问道。
“毫无疑问,”另一个说,“你打电话,我把她弄下车。”
路易斯帮尼克刷掉了脖子上的碎发,尼克递给他10根香烟。
“谢谢,路易斯。”尼克说,就像他平时在科曾街的特拉普理发店里对他的理发师所说的那样。
“乐意为您效劳,先生。”路易斯说着把围布抛到他第二位顾客的身上。“你想理个什么头呢,年轻人?”他用手指捋过丹尼厚厚的短发问道。
“先把你的手拿开。”他把路易斯的手推开说道,“我就要个盖式头。”
“随你喜欢。”路易斯说和拿起推子仔细地研究起丹尼的头发来。
8分钟以后路易斯放下剪子,拿起一面镜子让丹尼看他的后脑勺。
“不错,”丹尼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在叫:“回牢房去,放风时间结束了。”
丹尼塞给路易斯5根香烟,一位看守匆匆忙忙地走到他们身边。
“看起来怎么样,长官?盖式头?”丹尼看着哈根先生的秃头说。
“少跟我贫嘴,卡特莱特。回牢房去。机灵点,否则小心上报告。”哈根先生把剪刀、剃刀、推子、刷子等工具放到一个盒子里,把盒子锁上然后带走了。
“下个月见。”丹尼匆忙往回赶的时候听到路易斯说。
21
“天主教和英国国教信徒!”狱区的两侧都能听到一个声音叫道。
丹尼和尼克在门口等候着,而大块头则高兴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他长期以来就相信当一个人睡着的时候他就离开了监狱。沉重的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着,门开了,丹尼加入到朝监狱小教堂移动的人流当中。
“你相信上帝么?”走下旋转楼梯时丹尼问尼克。
“不,”尼克说,“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
“那是什么?”
“就是认为我们是无法确定是否有上帝存在的人,这和无神论者不同,他们确定世上没有神。但无论如何星期天的早上能借此机会出来溜溜还是不错的,而且我喜欢歌唱。更何况那位帕德的布道做得相当好,虽然他用于讲悔罪的时间过于冗长。”
“帕德?”
“军队里对牧师的称呼。”尼克解释道。
“冗长?”
“太长的,长到没有必要的程度。你呢?你信神么?”
“曾经信过,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别漏掉发生前面的h。”尼克说。
“发生。”丹尼重新说了一遍那个单词,“我和贝丝都是天主教信徒。”
“贝丝和我,我要用主格形式。”
“贝丝和我都是天主教徒,虽然我不会读写,但我们都几乎能背诵圣经。”
“贝丝今天下午来么?”
“当然,”丹尼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都等不及要见她了。”
“她,别省掉前面的H。”
丹尼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
“要我一直这么帮你纠错你不烦么?”
“烦,”丹尼说,“但是我知道贝丝喜欢,她总想让我变得更好。而且我也期待着有一天我能给你纠错。”
“期待着,别省掉g。”
“期待着。”丹尼重复了一遍。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小教堂的门口,开始排队等待搜身后进入教堂。
“为什么进去之前要搜身这么麻烦?”丹尼问。
“因为四个狱区的囚犯聚集到一个地方时就有机会交换毒品和信息。”
“聚集?”
“到一起,教堂的会众聚集。”
“怎么拼的?”丹尼问。
他们到了队伍的前面,负责搜身的有两名看守,其中一个是个矮个子女看守,大约四十来岁,单单瘦瘦的,可能因为监狱里的伙食太差的缘故吧。另外一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身材健硕,似乎花了不少时间做仰卧起坐。大多数的囚犯似乎都更喜欢被那个女看守搜身。
丹尼和尼克慢慢地走进教堂。这也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不过这间房间里放满了长板凳,板凳对面是一个挂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的圣坛。圣坛后的砖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画的是《最后的晚餐》。尼克告诉丹尼这幅画是一个杀人犯画的,而画里信徒的模特都是当时的囚犯。
“画得不错。”丹尼说。
“是杀人犯并不意味着你就不具备其他天赋。”尼克说,“别忘了卡拉瓦乔。”
“我想我不认识他。”丹尼承认道。
“翻到你圣经的127页。”牧师说,“让我们一起唱《刚毅信徒歌》。”
“待会回牢房后我就跟你讲卡拉瓦乔。”尼克保证道,这时小风琴奏起了前奏。
唱颂歌的时候尼克不知道丹尼是在看着歌词唱还是因为多年在他教区的教堂做礼拜已经把歌词都熟记了。
尼克看了看小教堂里四周的情况。看到板凳上坐满了人,像周六下午的足球看台一样满,尼克并不惊讶。后排有一群囚犯挤在一起埋头说话,交换着有关新的毒品到达的信息,他们连圣经都懒得打开,他们已经把丹尼列为了“不毛之地”。就是跪下来祷告的时候他们也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他们的词典里根本没有赎罪之类的词。
只有牧师开始布道时他们才安静下来。戴维,牧师的名字以大写格式印在了教袍翻领上一个徽章上,是一位热情洋溢的旧式牧师,他宣布今天布道的主题是谋杀。这在前三排引起了一阵“哈利路亚”的喊声,这三排坐的主要是些似乎对此话题略知一二的加勒比黑人。
戴维让他的犯人听众拿起圣经,翻到《创世纪》篇,然后告诉他们该隐是第一个杀人犯。“他妒忌自己兄弟的成功。”他解释道,“于是决定除掉他。”然后又翻到有关摩西的章节,说他曾经杀害过一个埃及人,以为摆脱得了这桩罪恶,但却没能如愿,因为上帝看到了,并且让他后半辈子都因此而受罚。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丹尼说。
“我也不记得,”尼克也承认,“我以为摩西是在130岁的时候寿终正寝的。”
“现在请大家翻到《撒母耳记》二,”戴维说,“在这里你会找到一位国王杀人犯。”
“哈利路亚!”前三排的人再次高呼,虽然不太整齐。
“是的,大卫王是一个杀人犯,”戴维说,“他害死了赫悌人乌利亚,只因为他看上了他的妻子拔士巴。但是大卫王很狡猾,他不想承担杀人的罪责,于是他把乌利亚派往前线,然后确保他被杀死。但是上帝看穿了他的心思,惩罚了他。上帝能看到每一桩谋杀并且惩罚任何一个违背他意愿的人。”
“哈利路亚!”前三排的人再次高呼。
“理解”和“宽恕”之类的词在戴维的结束祷告里反复出现。最后他为他的会众祈祷,他的会众也许是今天早上全伦敦人数最多的。
他们排队离开小教堂时丹尼评价道:“今天的布道和我平时去圣玛丽教堂参加的有很大的不同。”尼克扬起眉毛说道:“这次的不用捐款。”
出去时他们又被搜了一遍身,这次有三个犯人被拖到一旁,然后被沿着紫色的走廊押走。
“他们怎么了?”丹尼问。
“他们被押去隔离,”尼克解释道,“因为藏毒品。至少得关7天禁闭。”
“这么做不值得。”丹尼说。
“他们一定觉得值得,”尼克说,“因为他们一被放出来立刻又会开始交易。”
随着几星期来第一次和贝丝见面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逼近,丹尼变得越来越兴奋。
两点,离见面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丹尼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他已经洗熨好了衬衫,压平了牛仔裤,花了很长时间在莲蓬头下洗头发。他想知道贝丝会穿什么衣服,这情形就好像是第一次带她出去约会似的。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问,尼克皱起了眉头。“很糟糕么?”
“只不过 ……”
“只不过什么?”丹尼追问道。
“我想贝丝也许希望看到你把胡子剃干净。”丹尼看了看洗脸池上方小不锈钢镜子里的自己,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
22
他们沿着另外一条走廊往前走,但是这次囚犯的队伍移动的速度要快一点,没有谁愿意错过会面的任何一秒。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大的等候室,房间靠墙固定着一条长板凳。犯人们要在那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在这段时间里丹尼试图去读墙上贴着的告示,有几张是关于毒品和会见期间递送任何物品的惩罚,对囚犯和探视者都适用。另外一张是监狱关于威胁恐吓行为的政策,还有一张是关于歧视的,歧视这个词对丹尼来说有点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会见结束回去以后他要去问问尼克。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扩音器里有人叫“卡特莱特”。丹尼一跃而起,跟着看守来到了一个储藏间。看守让他站在一个小木台上,双腿分开。另外一名他从未见过的看守对他进行了自他被关进来、应该说入狱以来所经历过的最严格的搜身。大块头已经告诉过他这次搜身之所以会那么严格是因为探访者通常会试图在会见期间把毒品、钱、刀片、小刀、甚至枪之类的东西交给犯人。
搜完身,看守在丹尼的手臂上系上一个黄色的袖章用以标示他的囚犯身份,看起来很像他第一次骑自行车时他母亲让他戴的荧光臂章。然后他被带到了他来贝尔马什后所见过的最大的一间屋子里。他向一个3英尺高的平台上的桌子报告,另外一名看守查了另外一张单子后告诉他:“你的访客在E9号台等你。”
七行桌椅依次排开,分别用字母A到G标记。囚犯坐在固定在地板上的红色椅子里,他们的访客们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同样也固定在地上的绿色椅子里,这样方便看守们监督他们。他们的头顶上方几台闭路监控摄像头在嗡嗡作响。丹尼顺次走过几个台子时注意到在上方的楼厅里还有几名警卫密切关注着囚犯和他们的客人。他在E排停了下来开始寻找贝丝的身影,然后就看到她坐在绿色的椅子里。虽然丹尼把她的照片贴在了天花板上天天看着,但贝丝的美丽还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丹尼感到很惊讶,因为来访者是不允许带礼物给囚犯的。
一见到他她就跳了起来,丹尼加快了步伐,虽然看守一再警告让他别跑。他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包袱发出一声尖叫。丹尼猛地退了回来,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女儿。
“她很漂亮。”他接过克里斯蒂时说道。他抬头看着贝丝说:“我一定要在她懂事之前离开这里。”
“你怎么……”“什么时候……”他们俩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对不起,”丹尼说,“你先说。”
贝丝十分诧异:“你为什么说话这么慢?”
丹尼在红椅子里坐下,开始一边大口地嚼玛氏棒喝可乐一边告诉她有关他狱友的情况。这些零食是贝丝在小卖部买的,对丹尼来说是难得的奢侈,自从被关进贝尔马什他就再没吃过了。
“尼克教我读书写字,”他告诉她,“大块头则教我如何在牢里生存。”他等着看贝丝的反应。
“能被关在那间牢房你真幸运。”
丹尼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感谢杰金斯先生。“培根路最近情况如何?”
“有些当地人正在收集签名要请愿释放你,培根路地铁站的外墙上喷绘着‘丹尼·卡特莱特是无辜的’的字样。没有人,即使是区自治会的人也没有试图去擦掉它们。”
丹尼一边听贝丝说着新闻一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三块玛氏棒,两杯无糖可乐,因为会面结束后他什么也不能带回牢房去。
他想抱克里斯蒂,但她已经在贝丝怀里睡着了。看到孩子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学会读书写字的信念。他希望能回答瑞德梅恩先生所有的问题为上诉做好准备,还想给贝丝回信,给她一个惊喜。
“来访者必须离开了。”扩音器里一个声音说道。
丹尼看着墙上的时钟,很诧异他人生中最短的一个小时就这么结束了。他慢慢地从座位上起身,把贝丝搂在怀里轻轻地吻她,忽然记起来囚犯和来访者通常就是用这种方式传递毒品的,保安人员一定正密切注视着他们。有些囚犯甚至把毒品吞进肚子里,这样返回牢房前搜身时也不必担心被发现。
“再见,亲爱的。”等到他终于放开她时贝丝说。
“再见,”丹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绝望,“哦,我差点忘了。”他从牛仔裤里扯出一张字条来,还没等他把字条给贝丝,一位看守就出现在他身边把它抢走了。
“探视期间你们不能交换任何东西,卡特莱特。”
“可是那只是……”丹尼说。
“没有可是。你该走了,小姐。”
丹尼站在那里看着贝丝离开,怀里抱着他的女儿,一直目送到他们消失到视野以外为止。
“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他大声喊道。
看守展开字条,看到了有生以来丹尼写给贝丝的第一句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团圆。”看守看起来有些担心。
“还是盖式头?”等他的下一名客人在理发椅上坐下路易斯问道。
“不,”丹尼低声说,“我想要跟你上一位顾客一样的。”
“那要贵些。”路易斯说。
“多少?”
“和尼克一样,每月得要10根烟。”
丹尼从牛仔裤口袋拿出一包没拆的万宝路,“今天的还有下个月的,”丹尼说,“如果你做得好的话。”
看到丹尼把香烟放回口袋理发师笑了。
路易斯围着理发椅慢慢地转圈,时不时停下来仔细观察给些建议。“首先你要让头发长长,每周要洗两到三次头。”他说,“尼克的头发从来都是纹丝不乱的,他颈部的头发稍微有些卷。”他走到丹尼身后停下来说道:“你还要每天都剃胡子,还要把两边的头发剃得高一些,如果你要看起来更像一位绅士的话。”又巡视了一番后他又补充道:“尼克的头发分开的线在左边而不是右边,这是我第一步要改变的。他头发的颜色比你的稍浅,不过用点柠檬汁就行了。”
“需要多长时间?”丹尼问。
“六个月,足够了。但是我每月至少得见你一面。”他补充道。
“我哪儿也不去,”丹尼说,“就预定在每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吧,因为一切必须在我的上诉前完成。我的律师似乎认为在被告席上时一个人的外貌很重要,我想看起来像一个官员而不是囚犯。”
“你的律师是个很精明的人。”路易斯说着把一条绿色的围布系在丹尼的脖子上,拿起了剪刀,20分钟之后丹尼的样子发生了一些几乎难以觉察的变化。“别忘了,”路易斯一边为他尊贵的顾客举起镜子,刷掉他肩膀上的几点碎发,一边说道,“每天早上都要剃胡子,每周至少要用洗发精洗两次头发。如果你想要及格的话,用尼克的话来说。”
“回你的牢房去,”哈根先生叫道,他惊讶地看到一名犯人把一整包香烟递给另外一名犯人。“又多了一位享受特别服务的顾客,对么,路易斯?”他笑着问。
丹尼和路易斯都没吭声。
“真有趣,卡特莱特。”哈根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也是个特殊的家伙。”
23
这是丹尼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年,每一分钟漫长得像一小时,一小时像一天,一天像一星期。不过,就像贝丝经常说的,这一年并没有完全被浪费掉。再过几个月,丹尼就要参加,用尼克的话来说是SIT,六门普通中等教育证书(GCSE)的考试了,而且他的老师很有信心他一定会大获全胜的。贝丝则问他报了哪些A等级的课程。
“到那个时候我早就出去了。”丹尼向她保证说。
“但我还是希望你参加考试。”贝丝坚持道。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贝丝和克里斯蒂都会来看丹尼,慢慢地除了即将到来的上诉以外他们也能谈一点其他的事情了,虽然上诉的日期还没有被提上法庭的日程。瑞德梅恩先生还在寻找新的证据,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新的证据他们获胜的希望不大。丹尼已经读过一份内政部的报告说徒刑犯的上诉97%是会被驳回的,其余的3%最多不过稍稍减短一点刑期而已。他努力不去想上诉失败的后果。如果他还要坐21年牢贝丝和克里斯蒂怎么办?贝丝从不提起这个话题,但丹尼已经决定了不能让他们三个人都坐牢。
根据丹尼的经验,徒刑犯分为两类:一类人与外界完全断绝了关系,没有信,没有电话也没有探视;还有一类就像卧床不起的病人一样成为他的家人终生的包袱。他已经知道如果上诉被驳回他要选择哪一条道路。
贝瑞福德医生死于车祸成为了《周日邮报》的头条。这篇文章告诉读者,劳伦斯·达文波特的星运低迷,《处方》的制片人已经决定让他淡出剧情。达文波特将因为酒后驾车死于车祸,他会被送往自己的医院,他新近抛弃的怀孕女友佩特罗护士试图挽救他的生命却没有成功……斯宾塞·克雷格书房的电话响了起来,听到电话线那头杰拉尔德·佩恩的声音他一点也不意外。
“看报纸了没?”佩恩问道。
“看了,”克雷格说,“坦白说我并不惊讶。那部剧的收视率在过去的一年里一直在下降,他们显然想换些新的花招来吸引观众。”
“但是如果他们把洛瑞踢开,”佩恩说,“他要重新找个角色可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当然不希望他又开始酗酒。”
“我觉得这件事我们不能在电话里谈,杰拉尔德。尽快见个面吧!”
克雷格打开日记本,发现有几天的日程是空白的,他的诉讼业务已经不如从前了。
执行逮捕的警官把犯人的几件物品放到柜台上,值班警官在记录本上一一作了登记:一根针、一个小包白色物质、一只匹配箱、一个勺子、一根领带和一张5英镑的钞票。
“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身份么?”值班警察问。
“不知道,”年轻的治安官瞥了一眼面前的板凳上堆着的那个无助的家伙回答道。“可怜的家伙,”他说,“把你送进监狱有什么意义呢?”
“法律就是法律,小伙子。我们的工作就是执行法律,而不是质疑我们的雇主。”
“可怜的家伙。”治安官又重复了一遍。
在等待上诉的那些漫长的无眠之夜,瑞德梅恩先生初审时的建议一直萦绕在丹尼的脑海:如果你承认杀人罪就只需服刑两年。如果丹尼接受了他的建议,他只需要再坐十二个月的牢就能自由了。
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正在写的作文上:《基督山伯爵》,这是他的GCSE命题作文。像埃德蒙一样,他也会逃跑。但是你的牢房在二楼的时候你是无法挖地道的,而且也不能跳海,因为贝尔马什不是建在岛屿上的。所以他和邓蒂斯不一样,除非赢得上诉,否则他复仇的机会就微乎其微。尼克读完他最近的一篇作文后给了他73分,然后评论道:“你和埃德蒙·邓蒂斯不一样,你不用逃跑,因为他们将不得不释放你。”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对彼此已经很了解了。事实上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贝丝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有些新来的囚犯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不过丹尼一说话就露出破绽来了。那需要更长的时间。
“你和我一样聪明,”尼克不断地告诉他,“数学方面你已经是我的老师了。”
听到钥匙响,丹尼从作文上抬起头来。帕思科先生拖开铁门让大块头走进来,他们像钟表机械一样准时。你必须停止使用俚语,即使是思考时也不例外。大块头进来以后不发一言,只是重重地倒在床铺上。丹尼继续写他的。
“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丹尼小子。”门一关大块头就说道。
丹尼放下笔来,除非是和人叫板,否则大块头很少主动找人说话。
“你认得一个叫莫迪默的笨蛋么?”
丹尼的心跳加快了。“是的。”他最终说道,“伯尼遇害那天晚上他在酒吧,但是他没有在法庭上出现。”
“哦,他在这里出现了。”大块头说。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丹尼小子。他今天向医院申请要一些药。”丹尼已经学会了不在大块头谈兴正浓的时候打断他,否则可能要等上一个星期他才会再开口。“查了他的档案,私藏A级毒品,两年。我感觉他会成为医院的常客。”丹尼还是没有开口。他的心跳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跳得更快了。“我没有你或者尼克聪明,但也许这个家伙能提供你的律师一直在找的新证据。”
“你真是个好人。”丹尼说。
“也许只是个粗人而已。”大块头说,“你们回来的时候叫我起来,因为我感觉今天也许该换我来教你们两个一点东西了。”
斯宾塞·克雷格独自一人喝着杯威士忌看着《处方》的最后一集,和900万的观众一起看着佩特罗护士抓着贝尔福德医生的手,听他喘息着说出他最后的台词:“你应该找个更好的人。”这一集赢得了这部电视剧十年来最多的观众。它以贝尔福德医生的棺材缓缓地降入墓穴、佩特罗护士在墓旁痛哭流涕告终。尽管达文波特的影迷们一再恳求,制片人还是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任何神奇复活的可能。
这一个星期对克雷格来说是艰难的:托比被送到和卡特莱特同一所监狱,洛瑞失业了,卡特莱特上诉的日期早上被公示在法庭日程上了。虽然还有几个月,但那个时候洛瑞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尤其是,如果托比崩溃了,就有可能为了一针而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克雷格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走到他很少打开的档案柜前,翻阅起他过去处理过的案卷来。他抽出了近期被关进贝尔马什的七位委托人的档案,他花了一个小时研究他们的案史,但浮现在他脑子里最合适的人选显然只有一个。
“他开始说胡话了。”大块头说。
“他提到在邓洛普·阿姆斯的那个晚上了没?”丹尼问。
“还没有,还早,到时候他会说的。”
“你怎么这么自信?”尼克问。
“因为我有他需要的东西,公平交易不算是抢劫。”
“你有什么是他那么迫切需要的?”丹尼问。
“别问你没必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尼克打断了他的话。
“精明的家伙,真不愧是你的好朋友尼克。”大块头说。
“我能为你做什么,克雷格先生?”
“我相信你会发现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不那么认为,克雷格先生。我被关进这个鬼地方已经八年了,这段时间你屁都没放一个,现在就别糊弄我了。你知道我可支付不起和你谈一个小时的费用,干嘛不爽快点直接告诉我你来干嘛呢?”
在等凯文·里奇来的时候克雷格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法律探访室,一只蚊子都没放过。在英国的法律中客户机密是神圣的,如遭侵犯任何由此得到的证据法庭都不予采信。尽管如此,克雷格还是很清楚自己是在冒险,但是和里奇这样的人关在一起长期服刑的前景更让人无法接受。
“你什么都不缺么?”克雷格问,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编排的,就像在法庭上盘问一位重要证人时那样。
“还过得去,”里奇说,“我要的也不多。”
“在流水线上工作每星期12英镑的收入?”
“我说过了,还行。”
“但没人给你再送点额外的钱来,”克雷格说,“四年来没有一个人来探访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克雷格先生?”
“麦锡阿姨也许可能在遗嘱里给你留点什么。”
“她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她有位在监狱的朋友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她的朋友有点麻烦,是一种欲望,坦率地说,当然不是要巧克力。”
“让我猜猜,海洛因还是可卡因?”
“第一种,”克雷格说,“而且他需要定期提供。”
“怎么个定期法?”
“每天。”
“麦锡姨妈打算为此支付多少费用,先别说还要冒被捉住的危险?”
“5000英镑,”克雷格说,“但是她临终前又添了一条附录。”
“让我猜猜,这钱不会是一次性付清的?”
“免得你一下子全花光了。”
“我听着呢。”
“她希望每周50英镑能够让她的朋友不必向其他人乞求。”
““跟她说如果增加到100英镑,我也许会考虑。”
“我想我能代表她接受你的条件。”
“那么麦锡姨妈朋友叫什么名字?”
“托比·莫迪默。”
“总是从外面吃起,”尼克说,“这个规则很简单。”
丹尼拿起塑料勺子开始舀尼克倒进他碗里的水。
“不,”尼克说,“汤碗应该向外倾斜,勺子的方向不要变。”他演示了一下这个动作,“不要啧啧地喝,我不想听到你喝汤的时候弄出任何声响。”
“贝丝也老是为此抱怨。”丹尼说。
“我也一样。”大块头头也不回地说。
“贝丝是对的。”尼克说,“有些国家的人认为吃东西的时候发出声响是对主人的厨艺的赞美,但这里是英国。”他把碗拿开,换上一只塑料盘子,他在盘子上放上一片面包和一勺烘豆。“现在我要你把面包想象成一块羊排,烘豆想象成豌豆。”
“用什么代替肉汤呢?”大块头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保卫尔罐装牛肉汁。”尼克说。丹尼拿起塑料刀叉,抓得很紧,刀刃和叉锋对着天花板。“记住,”尼克说,“你的刀叉不是要发射的火箭,而且也不像火箭那样返回地面时需要添加燃料。”尼克拿起他那边的刀叉向丹尼示范了一下正确的拿法。
“那样不自然。”这是丹尼的第一反应。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尼克说,“别忘了你的食指要放在刀叉的头上。别让刀柄从你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伸出来,你拿的是刀不是笔。”丹尼模仿尼克调整了一下他的手,但还是觉得很别扭。“现在我要你像吃羊排一样吃这片面包。”
“你要几分熟的,先生?”大块头嘟哝着,“五分熟还是一分熟?”
“只有你点了牛排的时候,”尼克说,“人家才会问你那个问题。羊排不会。”
丹尼叉起那片面包,“不,”尼克说,“切开你盘里的肉,不要撕扯,一次一小片。”丹尼按照他的指示切了一片送到嘴里,但是嘴里还嚼着就去切第二片。“不,”尼克坚决地说,“嘴里的还没吃完你要把刀叉放到盘子上。吃完了再把它们拿起来。”丹尼咽下嘴里的面包后马上又用叉子铲起一些烘豆来。“不,不,不,”尼克说,“叉子不是铲子,每次叉几粒上来就可以了。”
“这样吃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啊!”丹尼说。
“嘴里塞满了食物的时候别说话。”尼克回答说。
大块头又开始嘟哝,不过丹尼没理会他,径自又切下一片面包放进嘴里,然后把刀叉放到盘子上。
“很好,不过把肉咽下去之前多嚼一会儿。”尼克说,“记住,你是一个人,不是一只动物。”大块头打了个饱嗝作为对这句话的回应。丹尼又吃完一片面包后试图用叉子叉几粒豆子,可是豆子到处滚动,他只好放弃了。“别舔刀子。”尼克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丹尼小子,”大块头说,“你可以舔我的屁股。”
过了好一会儿丹尼才吃完了他可怜的一餐,把刀叉放到空盘子上。
“吃完以后把刀叉放到一起。”尼克说。
“为什么?”丹尼问。
“在餐厅进餐的时候得让侍者知道你吃完了。”
“我不常去餐厅吃饭。”丹尼坦言道。
“那你出狱以后我会是第一个邀请你和贝丝去餐厅吃饭的人。”
“那我呢?”大块头说,“不邀请我么?”
尼克没理他,“现在该吃甜点了。”
“布丁?”丹尼问。
“不,不是布丁,是甜点,”尼克重复道,“在餐厅你要先点开胃菜和主食,吃完以后再要甜点菜单来看。”
“一家餐厅两份菜单?”丹尼说。
尼克笑着把一片更薄的面包放到丹尼的盘子上。“这是杏子挞。”他说。
“我正和卡梅伦·迪亚兹上床呢。”大块头说。
这次丹尼和尼克没有笑。
“吃甜点,”尼克说,“你得用小叉子。不过如果你点的是焦糖奶油或冰淇淋,就得用小勺。”
大块头突然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这一切有意义么?”他问道,“这里不是餐厅,是监狱。丹尼小子接下来20年的食物只有死鱼。”
“明天,”尼克没理他,继续说道,“等侍者往你杯子里倒上一点儿后,我会教你品酒。”
“后天,”大块头放了个长长的屁之后说道,“我会让你尝尝我的尿,希望这难得的酒会让你们清醒过来,知道这里是监狱,不是什么鬼丽兹饭店。”
24
单人牢房沉重的铁门被打开了,“你有包裹,里奇。跟我来,快点!”
里奇慢慢地爬下床,走出牢门来到楼梯平台上,跟上了看守。“谢谢你还记得单人牢房。”顺着走廊往前走时他嘟哝道。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哈根说完就不再说话,直到两人来到商店门口。他用力地敲打着双层门,店老板把门打开问道:“姓名?”
“布雷德·皮兹。”
“别跟我耍花招,里奇,否则我会让你上报告的。”
“里奇,6241。”
“你有一个包裹。”店老板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放在柜台上。
“我看你已经把它打开了,韦伯斯特先生。”
“你知道规则的,里奇。”
“是的,我知道,”里奇说,“你必须当着我的面打开包裹,这样我就能确定里面没有少什么或者多出什么来。”
““拿去吧。”
里奇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放着最新款的阿迪达斯田径服。“这衣服真漂亮,”韦伯斯特说,“一定挺贵的。”里奇没有吭声。韦伯斯特开始一个一个地拉开衣服口袋的拉链检查里面是否夹带了毒品或是现金。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甚至连常见的5英镑钞票都没有。“可以拿走了,里奇。”他很不情愿地说。
里奇拿起田径服开始走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在叫:“里奇!”他转过身去。
“还有盒子,呆子。”韦伯斯特说。
里奇返回柜台,把衣服放进盒子,然后把盒子夹在腋下。
“比你现在穿的好多了。”哈根在送他回牢房的路上说,“也许我该再仔细检查一下,因为你从来不去健身房的,但是也许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里奇笑了,“我会把你的那份放在老地方。”哈根关门的时候他说道。
“我不能继续活在谎言里,”达文波特夸张地说,“你不明白吗?一个无辜的人因为我们下半辈子要在牢里度过。”
达文波特被剧组踢出来以后克雷格就知道他很快就会要有一些戏剧性的举动的。毕竟他在“休息”期间无所事事。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佩恩点燃一支烟问道,竭力表现得无动于衷。
“说出事实,”达文波特的语气有些矫揉造作,“我打算在卡特莱特的上诉中作证,告诉他们那天晚上事情的真相。他们也许不会相信我,但至少我的良心会得到安宁。”
“如果你那么做的话,”克雷格说,“我们三个都得坐牢。”他停了一下,“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这是你想要的么?”
“不,但那样也比现在好。”
“即使有可能在洗淋浴时被一群彪形大汉强奸你也不在乎么?”克雷格说。达文波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