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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囚

_3 杰弗里(英)
“你为陪审团成员也准备了复印件么?”塞克维尔法官越过他的半月形镜片凝视着皮尔森问道。
“我准备了,法官大人。”皮尔森答道。他的助手则把一大堆材料交给法庭的传讯员,后者先呈上一份给法官后,给陪审团成员一人发了一份,然后要把最后一份给丹尼,丹尼摇了摇头。皮尔森有些惊讶,甚至怀疑卡特莱特是不是不识字,等把他弄上证人席后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一点。
“你看,威尔逊小姐,这是一份《贝思纳尔格林和弓区报》的复印件,报上有篇关于1986年2月12日发生在克雷姆·阿特利综合学校的操场上的械斗的报道。后来卡特莱特受到了警察的询问。”
“他只是想帮忙。”贝丝说。
“都有点习惯成自然了,不是么?”皮尔森暗示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贝丝问。
“卡特莱特先生卷入了械斗,然后你说‘他只是想帮忙’。”
“但最后另外一个男孩进了教养院。”
“毫无疑问你希望这次最后也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不是你的未婚夫进了监狱?”
“是的。”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一致,”皮尔森说,“也许你能帮个忙为法庭朗读一下报纸的头版的第三段,开头是‘贝丝·威尔逊后来告诉警方……’”
贝丝拿着报纸往下看去,“贝丝·威尔逊后来告诉警方,丹尼·卡特莱特与斗殴无关,他加入进来只是为了帮一个同班同学的忙,可能还救了他一命。”
“不觉得听起来有点熟悉么,威尔逊小姐?”
“但是丹尼的确和斗殴无关。”
“那他为什么会被学校赶出去了?”
“他没被赶出来,只是在警方讯问期间被送回了家。”
“在此期间你提供的证词为他洗清了罪名,把另外一个男孩送进了教养院。”贝丝再次垂下了头。“现在让我们再回到最近的那次械斗的晚上来,你又一次恰好可以证明你未婚夫的清白。那么,”皮尔森不等贝丝回答又继续说道,“卡特莱特期待着在你父亲退休后接管威尔逊家的汽修店,对么?”
“是的,我爸爸已经告诉丹尼会让他继任的。”
“但你后来不知道你父亲已经改变了主意,告诉卡特莱特他打算让你哥哥接管汽修店了么?”
“是的,我知道,”贝丝说,“但是伯尼一开始就没想要接管汽修店,他一直都觉得让丹尼做主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也许,但这是家族的生意,即使你哥哥因此而怀恨在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么?”
“不,伯尼从来也没想过要管理任何事情。”
“那你哥哥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说‘别以为你要是能接管老爷子的生意我就会叫你老大,那你就错了!’?”
“他没有说要是能,皮尔森先生,他是说接管以后。这两者的差别可大得很啊。”
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微微一笑。
“遗憾的是关于这一点我们只有你一个人的证词,威尔逊小姐。其余三位证人的证词和你的完全不同。”
“他们都在撒谎。”贝丝激动地提高了嗓门。
“你是唯一说真话的人。”皮尔森回答道。
“的确如此。”
“你父亲相信谁说的是真话?”皮尔森冷不丁地问道。
“法官大人,”亚历克斯·瑞德梅恩跳了起来,“这样的证据不仅不足为凭而且于本案并无意义。”
“我同意我博学的朋友的看法,”皮尔森抢在法官之前回答道,“但是由于威尔逊小姐和她的父亲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我觉得也许证人有时候会觉察到她父亲对此事的看法。”
“也许你说的没错,”塞克维尔法官说,“但这仍然是不足为凭的,所以我宣布此证无效。威尔逊小姐,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贝丝抬头看着法官说:“我父亲不相信我。”她一边抽泣一边接着说:“他仍然坚信是丹尼杀害了我哥哥。”
一时间法庭哗然。法官几次要求大家肃静之后皮尔森才得以继续。
“你要说点什么帮助陪审团了解案情么,威尔逊小姐?”皮尔森充满期待地问道。
“是的,”贝丝说,“我父亲不在现场,可我在。”
“你未婚夫也在,”皮尔森插了进来,“我认为事实有可能是卡特莱特与你哥哥长时间争执不下后,很不幸你的哥哥被他杀害了。”
“杀死我哥哥的是克雷格。”
“那个时候你在巷子的尽头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
“是的,没错。”贝丝说。
“警察来时,他们发现卡特莱特浑身是血,刀把上唯一能辨认的指纹也是你未婚夫的。”
“我已经解释了那是怎么回事了。”贝丝说。
“那么,也许你还能解释为什么几分钟后警察盘问克雷格时他的外套、衬衫和领带上一滴血迹都没有?”
“他至少有20分钟的时间可以跑回家换衣服。”贝丝说。
“甚至30分钟。”瑞德梅恩补充道。
“所以你也支持超人理论,对么?”皮尔森说。
“他承认了他在小巷里。”贝丝没有理会他的评论径直说道。
“是的,威尔逊小姐,但那是在他听到你的尖叫声以后,他离开了他酒吧里的朋友跑出来看你是否遇到了危险。”
“不,伯尼被害时他已经在小巷里了。”
“可是是被谁杀害的呢?”皮尔森问道。
“克雷格,克雷格,克雷格!”贝丝叫道,“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是谁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赶到小巷?后来又是谁设法打电话叫警察,然后回到酒吧让他的同伴离开,回家换掉有血渍的衣服,洗澡,返回酒吧坐着等待警察到来?那时他还能有条有理地叙述发生的事情,而且他的话还能得到当晚在酒吧里的证人的证实?”
“但是他们在撒谎。”贝丝说。
“我明白了,”皮尔森说,“其他所有证人都愿意违背他们发过的誓言来撒谎。”
“是的,他们都在保护他。”
“那你就不是在保护你的未婚夫么?”
“不,我说的是实话。”
“是你自以为的实话,”皮尔森说,“因为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事情发生。”
“我不必亲眼看到,”贝丝说,“因为伯尼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你确定是伯尼,不是丹尼?”
“是,我确定,是伯尼。”她说。
“就在他死之前?”
“是的。”贝丝叫道。
“多巧啊!”
“丹尼到了证人席上就会证实我说的话的。”
“在你们过去的六个月里每个星期天都见面以后,威尔逊小姐,我对此毫不怀疑。”皮尔森说,“我没有问题了,法官大人。”
11
“你早上吃了什么?”亚历克斯问道。
“还是那个老掉牙的笑话啊!”他父亲响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我应该早点警告你的,皮尔森盘问一位被告证人时只有两种开场白。第一种是只有法官听他说过,而那些毫无戒心的证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开场白,更不用说陪审团员了。这种开场白他入行不久就掌握了。”
“那另外一种呢?”
“你早上出门上班左手边第二条街叫什么名字?证人们几乎都答不对这样的问题,我就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怀疑皮尔森在开庭的前一天晚上就在被告的家周围转悠过了。我敢打赌他现在就在东区附近晃荡呢。”
亚历克斯坐回椅子里:“哦,不过你的确警告过我不要低估了那个家伙。”
马修爵士没有立刻答话。等他再次开口时,说的却是亚历克斯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你打算让卡特莱特上证人席么?”
“当然,”亚历克斯说,“为什么不呢?”
“因为这是你可以出其不意的一招。皮尔森一定认为卡特莱特这周剩下的时间里会待在证人席里。但是如果你明天突然就结案,他就被动了。他本以为到本周末甚至下周的时间里他将会审问卡特莱特,而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做结案陈词。”
“可是如果卡特莱特不作证,陪审团就一定会做出对他最不利的判决。”
“关于这一点法律规定得很明确,”亚历克斯的父亲说,“法官会很清楚地宣布被告有权选择是否出庭作证,陪审团不能依据这个决定而贸然下结论。”
“但是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关于这一点您以前警告过我很多次了。”
“不错,但也许会有一两位陪审团成员注意到他连《贝思纳尔格林和弓区报》上的那篇文章都不会读,因而认定是你建议他回避皮尔森的,尤其是在皮尔森那样盘问过他的未婚妻之后。”
“卡特莱特其实一点儿也不比皮尔森笨,”亚历克斯说,“他只是没读什么书而已。”
“但是他有一根软肋。”
“只有当贝丝受到攻击时。”
“那么只要他一上证人席,皮尔森就铁定要攻击贝丝,直到他按捺不住发作出来。”
“但是卡特莱特没有案底,他从学校出来就一直有工作,而且他交往多年的女友恰好怀孕了,两人正打算结婚。”
“那我们现在就知道这会是在盘问时皮尔森一定会绝口不提的四个话题。但他一定会揪住卡特莱特小时候在操场上发生的那件事不放,不断地强调当时他也拿了刀,而且也恰好是他的女友为他脱罪的。”
“嗯,那是我唯一的问题所在——”亚历克斯沉吟道。
“绝对不是唯一的问题,我敢担保,”他父亲说,“既然皮尔森能向贝丝提起发生在操场上的陈年旧事,他也一定为丹尼卡特莱特准备了一两个意外。”
“例如什么?”
“我不知道,”马修爵士说,“不过你把他放到证人席上就会知道了。””亚历克斯考虑着他父亲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似乎在担心着什么。”见他没有回答,老法官说。
“皮尔森知道贝丝的父亲告诉过卡特莱特他改变心意不打算让他当汽修店的经理了。”
“而是把这份差使交给他的儿子?”
“是的。”亚历克斯。
“谈到动机的时候,这一点是很不利的。”
“的确,但也许我也可以给皮尔森几个意外。”
“比如?”
“克雷格刺伤了丹尼,有他腿上的伤疤为证。”
“皮尔森会说那是旧伤。”
“但法医报告会告诉我们那不是。”
“皮尔森会说那是伯尼弄的。”
“那么你是建议我别让卡特莱特上证人席?”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孩子,因为我没在法庭上,不知道陪审团对贝丝的证词作何反应。”
亚历克斯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两位表现出同情,她给人的印象的确是个诚实的人。但他们还是可能会认为即使她说的是实话,但她也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只是听卡特莱特那么说而已。”
“那么,你只需要有三位陪审团员确信她说的是实话,这样他们就无法就判决达成一致,最糟的状况不过是重审。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皇家检察院(CPS)甚至会感到再次审判不合乎公众利益。”
“我本该严加盘问克雷格时间偏差的问题的,对么?”亚历克斯说,一边期待他父亲给予否定的答复。
“现在后悔那个已经晚了,”他父亲说,“你现在面临的最重要的决定是是否要让卡特莱特上证人席。”
“您说的没错,但是我一旦决策错误,丹尼最终就可能要坐20年的牢。”12
守夜人打开前门没多久亚历克斯就到了老贝利,在下面的牢房里和丹尼谈了很久以后他到更衣室换上律师袍,然后朝四号法庭走去。他走进空荡荡的法庭,在长椅的一端他的座位坐下,将三份标有“卡特莱特”的文件放在面前的桌上。他打开其中的一份文件开始仔细检查他头一天晚上整整齐齐写在上面的七个问题。他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是上午9点35分。
10点差10分的时候阿诺德·皮尔森和他的助手悠闲地走了进来,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他们见亚历克斯聚精会神地看文件就没有打扰他。
接着进来的是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的丹尼·卡特莱特,他坐在被告席中央的木椅上,等着法官进来。时钟敲十下的时候法庭后面的那张门开了,塞克维尔法官走进了他的领地。坐在法庭下首的所有人都站起来向他鞠躬。法官回礼之后在他的宝座上坐了下来。“有请陪审团。”他说。在等他们出现的当口他戴上了他的半月形眼镜,打开一个新的笔记本,摘下了钢笔帽,在本子上写下了一行字:瑞德梅恩审讯丹尼·卡特莱特。
陪审团安顿下来之后,法官转向被告席问道:“准备好传唤你下一位证人了么,瑞德梅恩先生?”
亚历克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他朝丹尼笑了笑,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那几个问题,然后翻到了一张空白页上。他笑着对法官说:“我没有其他证人了,法官大人。”
皮尔森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他迅速扭过头去和他的助手商量起来,他的助手同样是一头雾水。亚历克斯品味着这个时刻,等着议论声慢慢平息下去。法官微笑地看着亚历克斯,有一瞬间瑞德梅恩甚至觉得他会朝自己眨眼睛。
亚历克斯细细地享受了他能得到的每一秒之后说道:“法官大人,辩方请求就此结案。”
塞克维尔法官朝皮尔森望去,此刻的皮尔森就像一只迎头撞上了前进中的卡车头灯受了惊吓的兔子。
“皮尔森先生,”他若无其事般地说道,“你可以代表法庭作结案陈词了。”
皮尔森慢慢地从座位上起身说道:“法官大人,我想知道,”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在这样非常的情况下,您是否能多给我一些时间来准备我的陈词。能否把时间推迟到今天下午……”
“不,皮尔森先生,”法官打断了他,“我不会推迟审讯的进度。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被告有权利选择不作证。现在陪审团和法庭的各位官员都到齐了,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法庭的日程有多满,所以还是开始你的结案陈词吧!”
皮尔森的助手从文件堆的底下抽出一份文件来递给他的上司。皮尔森打开那份文件,意识到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几乎没怎么看里面的内容。
他沿着第一页向下看去,慢慢地开口说道:“各位陪审团的成员……”很快大家都能看出来皮尔森是一个严重依赖事先准备的稿子的人,临场发挥不是他的强项。他一段一段照着稿子结结巴巴地念下去,直到他的助手都有些恼火了。
亚历克斯平静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陪审团成员身上。甚至那些平时反应十分敏锐的陪审团员都显露出厌烦的神情来,有一两个陪审团成员时不时地打一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等皮尔森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亚历克斯都有些困了。
皮尔森终于疲惫不堪地跌坐下去后,塞克维尔法官建议大家也许最好先去吃午餐。法官一离开,亚历克斯便朝皮尔森望去,后者的恼怒几乎无法掩饰了。他太清楚西区的观众们期待的是一场首演礼级别的演出,而自己刚才的表现不过是一场平庸的日场表演。
亚历克斯拿起他最厚的一叠文件匆匆离开了法庭。他跑下楼梯沿着石台阶来到了二楼他早些时候预定好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除了一桌一椅之外别无他物,甚至连墙上都没有任何的装饰。亚历克斯打开他的文件开始准备他的总结陈词,他一遍一遍地演习其中的重点句子,直到他感到有把握让这些突出的要点深深地留在法官的脑海里为止。
亚历克斯前一天的晚上和这天早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起草和润色稿子里的每一个句子,等到一个半小时后返回四号法庭时他已经胸有成竹了。他坐下没多久塞克维尔法官就进来并问他是否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法官大人。”亚历克斯回答道,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打开文件,抬起头来喝了口水。
“陪审团的成员们,”他开始说道,“现在你们已经听到……”
亚历克斯的总结陈词没有皮尔森的那么冗长,但是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一场彩排。他无从了解他陈词中的要点对陪审团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但至少没有人打瞌睡,甚至还有几个人在记笔记。一个半小时后亚历克斯坐了下来,他觉得如果父亲此刻问他是否已经为他的委托人竭尽全力,他可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了。
“非常感谢,瑞德梅恩先生,”法官说着,转向陪审团说道,“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吧!”皮尔森看了看表,才3点半。他本以为法官至少要跟陪审团讲上半个小时才会结束的,但显然亚历克斯·瑞德梅恩上午的突然袭击也让法官吃惊不小。
法官从座位上站起来,鞠了一躬之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法庭。亚历克斯转头去和他的对手说话,这时一位传讯员走了过来递给皮尔森一张纸条。皮尔森读过纸条后一跃而起匆匆离开了法庭,他的助手紧随其后。亚历克斯又笑着转向被告席,但丹尼·卡特莱特已经被押送回下面的牢房去了。亚历克斯不禁开始想象明天他的委托人会从哪个门离开法庭,但那时他还不知道皮尔森为什么会那么急匆匆地离开法庭。
13
皮尔森先生的秘书第二天早上9点过1分的时候打电话给了塞克维尔法官的秘书,塞克维尔法官的秘书说他会把皮尔森先生的请求传达给法官并立刻回信给他。几分钟后,塞克维尔法官的秘书回电话给皮尔森先生的秘书,告诉他法官很乐意在9点半的时候在他的办公室接见皮尔森先生,不过他觉得瑞德梅恩先生也应该到场。
“我接下来就会给他打电话,比尔。”皮尔森先生的秘书说着,挂断了电话。
皮尔森先生的秘书给瑞德梅恩先生的秘书打电话,问瑞德梅恩先生9点半是否有空去法官的办公室讨论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
“是什么事,吉姆?”瑞德梅恩先生的秘书问道。
“不知道,泰德。皮尔森先生从不跟我透露机密。”
瑞德梅恩先生正要走下皮姆力克地铁站的时候,他的秘书打通了他的手机。
“皮尔森有没有说见法官的理由?”亚历克斯问。
“他没说,瑞德梅恩先生。”泰德回答道。
亚历克斯轻轻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后他发现皮尔森正悠闲地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和法官聊他的玫瑰,在双方律师都到场之前塞克维尔法官从来不会提起他们要谈的话题。
“早上好,亚历克斯。”法官说,一边示意他坐到皮尔森旁边的一张旧的皮革座椅上。
“早上好,法官。”亚历克斯答道。
“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开庭了,”法官说,“也许阿诺德你能简要地说说这次开会的原因?”
“当然,法官,”皮尔森说,“应皇家检察院的要求我昨天晚上参加了在他们办公室举行的一个会议。”亚历克斯屏住了呼吸,“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之后,我想我现在可以向您汇报了,他们愿意考虑一下改变这个案子的申诉。”
尽管亚历克斯很想跳起来挥舞他的拳头,但他还是竭力表现得泰然自若,毕竟这是在法官的办公室,不是厄普顿公园的看台上。
“他们想怎样?”法官问道。
“他们说如果卡特莱特能改为作过失杀人申诉……”
“你觉得你的委托人对此会作何反应?”法官转头问瑞德梅恩。
“不知道,”亚历克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人,但也倔得像头驴。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他始终坚持同一种说法,不停地抗议说他是无辜的。”
“尽管如此,你是否还是想建议他接受皇家检察院的提议?”
亚历克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的,但不知皇家检察院为我们准备了怎样一套说辞呢?”
听到亚历克斯话中带刺,皮尔森皱了皱眉头,他说:“如果你的委托人承认他和威尔逊的确是为了解决他们之间的争端才去的小巷……”
“结果刀插进了威尔逊的胸膛?”法官问道,尽量不表现得那么挖苦。
“自卫,可以酌情减刑……剩下的部分瑞德梅恩自己补充吧。那不是我的责任范围了。”
法官点点头:“我会让我的秘书告诉法庭的官员和陪审团我要延迟……”他瞥了一眼手表,“到11点开庭。亚历克斯,这段时间足够你去知会你的委托人然后再回到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他的决定了吧?”
“是的,我觉得足够了。”亚历克斯回答道。
“如果他肯认罪的话,”皮尔森说,“两分钟就够了。”
14
亚历克斯·瑞德梅恩从法官那里出来,慢慢地朝大楼的另一边走去,一路上试图整理他的思绪。不过是短短的两百多步距离,气氛就由法官办公室的平和宁静变成了牢房的阴冷黯淡。
他在将他跟底下的牢房隔开的一道铁门前停了下来。他敲了两下门,一位沉默寡言的警察给他开了门并陪着他走下一截窄窄的石阶,来到一个被老囚犯称为黄砖道的黄色走廊里。到达17号牢房时,亚历克斯觉得自己准备好了,虽然他不知道丹尼对这个提议会有什么反应。那位警察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一片打开了牢门。
“你们交谈的过程中需要一位警察在场么?”他礼貌地问道。
“没有必要。”亚历克斯回答道。
警察拉开那扇两英尺厚的铁门,临走前问道:“门是开着还是关着好,先生?”
“关着吧!”亚历克斯说着一边走进了一个小小的牢房,牢房的中央摆着的两把塑料椅子和一张小小的丽光板桌子,唯一的装饰是墙上的一幅涂鸦画。
看到亚历克斯进来丹尼站起来说道:“早上好,瑞德梅恩先生。”
“早上好,丹尼。”亚历克斯边说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他知道再让他的委托人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是徒劳的。亚历克斯打开一份只有一页纸的文件说道:“我有些好消息要告诉你,或者说我希望你会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丹尼的表情没有变化,除非他觉得有必要,否则他很少开口说话。“如果你肯改作过失杀人罪申诉的话,”亚历克斯继续说道,“我想法官也许只会判你五年徒刑,表现好的话也许一两年就可以出去了。”
丹尼隔着桌子盯着亚历克斯,目光毫不避让,他说:“去他妈的!”
他的委托人不假思索的决定和脏话亚历克斯吃了一惊,这在过去的六个月里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但是丹尼,还是考虑一下吧!”亚历克斯恳求道,“如果陪审团认为你有罪,你也许要被判终生监禁,虽然20年后可获假释,这也意味着你得到年近50岁的时候才能重获自由。但如果你接受他们的提议,只需要等两年,两年后你就可以和贝丝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了。”
“开始什么样的生活?”丹尼冷冷地问道,“每个人都认为我杀害了我最好的朋友还逃脱了惩罚的生活?不,瑞德梅恩先生,我没有杀伯尼,即使需要20年来证明我的清白……”
“但是丹尼,既然可以轻松地达成妥协又何必冒险把你的命运交给陪审团一时的兴致来决定呢?”
“我不知道妥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瑞德梅恩先生,不过我知道我是清白的,一旦陪审团听说了这个提议……”
“他们绝对不会听说,丹尼。如果你拒绝的话,没人会告诉他们今天上午的程序为什么会被耽搁,法官在总结时对此也会只字不提。审讯会继续,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就继续吧。”丹尼说。
“也许你需要多点时间来考虑。”亚历克斯不甘心就此放弃,“你可以和贝丝,和你父母谈谈。我一定能让法官再推迟到明天上午,至少给你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你明白你在让我做什么吗?”丹尼说。
“我不太肯定。”亚历克斯说。
“如果我承认过失杀人那就意味着贝丝在证人席上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她没有撒谎,瑞德梅恩先生。她告诉陪审团的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丹尼,这个决定会让你在接下来的20年都懊悔的。”
“我不能20年活在一个谎言里。即使需要20年的时间来证明我的清白,那也比全世界都认为我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好。”
“但全世界都会很快忘记这回事的。”
“但我不会,”丹尼说,“我东区的那些哥们也不会。”
亚历克斯还想再试一次,但他也明白要改变这个骄傲的年轻人的心意是不太可能的了。他疲惫地站起来:“我会让他们知道你的决定的。”说着用拳头狠狠地敲了敲牢门。
钥匙在锁眼里转动了几下,不一会儿门被拉开了。
“瑞德梅恩先生,”丹尼平静地说,亚历克斯扭过头来看他的委托人。“您是一颗钻石,能由您而不是那位皮尔森先生为我辩护我感到很骄傲。”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15
处理案子千万不能掺入个人感情,他父亲常常这样警告他。虽然亚历克斯头天晚上一夜没睡,但他还是全神贯注一词不落地听完了法官四个小时的总结陈词。
塞克维尔法官的总结是极其专业的。他先罗列出这个案子涉及的所有法律要点,接着开始帮助陪审团一条一条地筛选证据,努力让案情前后一致,合乎逻辑,易于理解。他不夸张也没有任何偏见,只是为这七男五女呈现一幅客观的画面供他们参考。
他建议他们认真考虑一下前面三位证人有关只有克雷格先生一人在听到尖叫后跑去小巷的含糊不清的证词。克雷格发誓说他亲眼看到被告拿刀捅了威尔逊好几次,然后马上回到酒吧打电话报警。
而另一方面威尔逊小姐所陈述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她说是克雷格先生挑起的争端,杀害威尔逊的也一定是他。她没有亲眼看到杀人的过程,但她解释说是她哥哥临死前这么告诉她的。如果你接受这个版本的故事,那么你就要问问自己为什么克雷格先生会和警察联系,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福勒警长20分钟后询问他的时候,他的衣服上一点血污都没有。
亚历克斯暗叫该死。
“陪审团成员们,”塞克维尔法官继续说道,“威尔逊小姐的过去清白无暇,证明她是一位诚实正直的公民。但是因为她对卡特莱特一往情深,只要他无罪就会和他结婚,你们也许会觉得她的证词多少是有些带个人感情的。但不要让这一点影响你们的决定。你们必须把因为她有孕在身而很自然地对她产生的同情放到一边。你们的责任就是权衡一下本案的证据,忽略无关的枝节问题。”
法官接着继续强调卡特莱特没有犯罪记录,过去的11年里他一直受雇于同一家公司。他警告陪审团不要太在意卡特莱特拒绝出庭作证的事实。如果他没有隐瞒什么的话,那是他的权利,他解释说,尽管陪审团不明白他决定这么做的原因。
亚历克斯又一次为自己缺乏经验暗骂不已。他给了皮尔森冷不丁的一击,甚至惊动皇家检察院来提议他们做认罪申辩以减轻刑罚的时候所赢得的优势此刻转为了劣势。
法官最后建议陪审团不要急着作决定。毕竟,他强调说,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前途。但是他们也不能忘记另一个人失去了生命。如果丹尼没有杀害伯尼·威尔逊,他们完全有理由问,那么还有谁可能是凶手呢?
2点20分,陪审团员鱼贯而出,离开法庭去审议他们的决定。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亚历克斯竭力不让自己为没让丹尼出庭作证后悔。皮尔森真的像他爸爸所说的那样,掌握了其他让他们都意想不到的该死的材料么?丹尼能说服陪审团他没有杀害自己的好友么?在等待陪审团回来的时间里,亚历克斯还是忍不住琢磨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刚过5点,那七男五女回到法庭在他们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们面无表情,亚历克斯从他们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塞克维尔法官从他的座位向下看着他们问道:“陪审团员们,你们做出裁决了么?”
陪审团主席从第一排末尾他的新座位上站起来,“没有,法官大人。”他回答道,然后照着一张稿子念道,“我们还在筛选证据,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做出决定。”
法官点点头,对陪审团的敬业表示了感谢:“我现在让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商讨这个案子。但是别忘了,”他补充道,“一离开这个法庭,你们就不能和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讨论这个案子了。”
亚历克斯返回他在皮姆力克的小公寓,又是一夜无眠。
16
第二天早上9点55分,亚历克斯回到法庭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皮尔森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这个怪老头已经原谅了他昨天的突然袭击,还是只是对今天的判决充满信心而已?他们俩一边等待着陪审团回来,一边聊了聊玫瑰、板球之类的话题,甚至还谈到了谁会成为伦敦的下任市长,却只字未提这个在过去的两周里令他们寝食难安的案子。
几分钟漫长得如同几小时。到下午一点陪审团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法官让大家先休息一个小时去吃午饭。皮尔森去了顶楼的律师餐厅,亚历克斯则在四号法庭外的走道上走来走去。早上他父亲在电话里就告诉他了,碰上杀人案件陪审团一般没有4个小时是做不出一个决定来的,这样显得他们对待工作尽职尽责,谨小慎微。
4点过8分的时候,陪审团回到了座位上。这一次亚历克斯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从一片空白变成了茫然,塞克维尔法官没办法,只好放他们回去再等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亚历克斯在走廊的大理石地板上踱来踱去刚刚一小时的样子,就见一位传讯员从法庭里出来喊道:“四号法庭的陪审团回来了。”
陪审团主席又一次拿着一份写好的声明念道:“法官大人,”他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那张纸,手稍稍有些颤抖,“经过数小时的讨论,我们还是无法达成一致,希望您能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做。”
“我能理解你们的问题,”法官说,“但是我还是得请你们再试一次看能不能达成一致的决定。我实在不希望重审此案又要重新走一次程序。”
亚历克斯低下了头,他是很愿意重审的。如果他们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确信……陪审团成员不再多说又依次离开了,而且那天上午再没回来。
亚历克斯独自坐在三楼餐厅的一个角落里。他心不在焉地拨动着盘子里的三明治,汤放在一边都凉了,随后他又回到走廊继续走来走去。
3点20分的时候,扩音器里传来一条公告:“卡特莱特案的相关人员请回到四号法庭,陪审团就要回来了。”
亚历克斯跟着关心此案的人群沿着走廊很快回到了法庭。大家坐好后,法官进来让传讯员去请陪审团。陪审团回来的时候,亚历克斯不禁注意到其中一两位神情沮丧。
法官探出身子问陪审团主席:“你们达成一致的裁决没有?”
“没有,法官大人。”
“要不考虑一下多数派裁决吧?我的意思是你们当中至少10位同意。”
“那样也许能解决问题,法官大人。”陪审团主席回答道。
“那么就请你们重新开个会,看看能不能达成一个决定。”
亚历克斯想起身继续到走廊里去踱步,皮尔森探身对他说道:“待在那里别动,孩子,我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亚历克斯坐了下来。
正如皮尔森所言,陪审团几分钟后就回来了。亚历克斯转向皮尔森,还没开口,老律师就说了:“也别问,孩子,我当律师将近30年了都没能弄明白陪审团的诡计。”传讯员站起来说:“陪审团主席请起立。”亚历克斯紧张得全身发抖。
“你们做出裁决了么?”法官问。
“是的,法官大人。”陪审团主席回答道。
“是多数通过的么?”
“是的,10比2多数通过。”
法官朝传讯员方向点了点头,传讯员鞠了一躬。“陪审团的成员们,”他说,“你们认为被告席上的这个囚犯,丹尼尔·亚瑟·卡特莱特是否犯了杀人罪?”虽然陪审团主席没过几秒就做出了答复,但这段时间对于亚瑟来说却漫长得犹如永生。
“有罪。”主席说道。
法庭里一时间嘘声四起。亚历克斯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丹尼,后者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听上方的公众席有人大叫:“不!”然后就传来抽泣的声音。
法庭恢复秩序后法官在宣布判决之前做了一番很长的陈述,亚历克斯耳边久久回荡的却只有22年这几个字。
他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判决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毕竟一百个被告中只有一个可能是被误判的。
亚历克斯坚信丹尼·卡特莱特就是那一百个里的一个。
17
“欢迎回来,卡特莱特。”丹尼看了接待桌后坐着的看守一眼,却没有回答。那个人看了看案件记录,“22年,”杰金斯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干这一行也恰好这么多年了。”在丹尼印象里,杰金斯先生年纪比较大了。22年以后我也会是这个样子么?“我感到很抱歉,伙计。”看守说道,他很少在工作中掺杂自己的感情。
“谢谢,杰金斯先生。”丹尼平静地说。
“现在你已经不在候审期间了,”杰金斯说,“所以不能再住单人牢房了。”他打开了一份文件看了一会儿。监狱里的节奏从来就比较缓慢,他用手指着一长串名字往下看,在一个空格处停了下来。“你去三区129号吧。”他核对了一下现在住在那里的犯人,“有他们做伴应该挺有趣。”他补了一句然后朝他身后的年轻看守点了点头,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快一点,卡特莱特,跟我来。”说话的这位年轻看守丹尼以前从来都没见过。
丹尼跟着那个看守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墙壁是紫红色的,这是在别处不太常见的一种颜色。他们在两道大门前停了下来。看守从他腰上取下一大串钥匙,选了一片大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门,让丹尼过去,他自己则紧随其后把这道门锁上,然后再打开第二道门。现在他们进入的走道墙壁是绿色的,这意味着他们进入了一个安全区域。在监狱里什么都是用颜色来标记的。
看守陪着丹尼来到了另一道双门前,这个程序又重复了四遍之后他们才到了三区。难怪没有人能从贝尔马什监狱逃跑。此时墙壁已经由紫红色变成绿色再变成了蓝色。带丹尼进来的看守把他移交给了另外一个看守,他们穿着同样的蓝色制服,同样的白衬衫和黑领带,他们无一例外都剃着平头,显得跟关在监狱里的犯人一样强悍。
“好的,卡特莱特,”他的新看守漫不经心地说,“接下来至少八年里这里将是你的家,你最好尽快安顿下来适应这里的生活。只要你不给我们添麻烦,我们也不会找你的麻烦,明白么?”
“明白了,长官。”丹尼用囚犯称呼不知姓名的看守的方式称呼他。
从铁楼梯下到一楼的过程中丹尼没有碰到其他的犯人。他们都被关起来了,他们通常都是被关着的,有时候一天22小时都被关着。新看守在名单上核对了丹尼的名字,看到他被分配的牢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杰金斯先生显然很有幽默感。”走到129号牢房外时他说。
又是一大串钥匙里取出沉甸甸的一片来,这次打开的是一扇两英寸厚的铁门。丹尼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了。他狐疑地打量着里面的两个犯人。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正面对着墙躺在单人床上打盹,另外一个则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写着什么,他放下笔站起来,出人意料地向丹尼伸出了一只手。
“尼克·蒙克里夫。”他说话的语气与其说像囚犯不如说像位看守。“欢迎来到你的新居。”他又笑着加了一句。
“丹尼·卡特莱特。”丹尼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道,目光却瞥向了空着的那个铺位。
“你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所以得睡上铺,”蒙克里夫说,“顺便说一句,两年后你就有下铺睡了。”他指向躺在床上的大个子说:“那是大块头埃尔。”丹尼的另一位狱友哼了一声,还是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过来看看的意思。“大块头话不多,但你了解他以后就会知道,他人不错。”蒙克里夫说,“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来了解他,也许你会做得比我好。”
丹尼听到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大铁门被打开了。
“跟我来,卡特莱特。”一个声音说道。丹尼走出牢房跟在了一个他以前没有见过的看守的身后。他们打算给我换间牢房么?丹尼有些不解。看守领着他走下铁楼梯,进入了另外一条走道,又穿过了一道双层门,来到了一个标着“商店”的门前。看守轻轻地敲了敲那扇双层小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开了。
“CK4802,卡特莱特。”看守看着记录表说。
“脱衣服,”商店的老板说,“你不需要穿这身衣服了,”他沿着记录往下看,“2022年以前。”想到这样的玩笑话他每天要重复大约五次,只是年份不同,他笑了起来。
丹尼脱光衣服后,店老板递给他两条平腿短裤(红色和白色条纹的)、两件衬衫(蓝色和白色条纹的)、一条牛仔裤(蓝色)、两件T恤(白色)、一件套头衫(灰色)、一件防雨工作服(黑色)、两双袜子(灰色)、两条短裤(蓝色运动型)、两件汗衫(白色运动型)、两条床单(绿色尼龙的)、一条毯子(灰色)、一个枕套(绿色)和一个枕芯(圆柱形,硬邦邦的)。他自己的东西只有一双软底运动鞋被允许保留下来:这是囚犯唯一能显示自己风格的机会。
店老板把丹尼的东西全都聚拢起来丢进一只大塑料袋里,然后在塑料袋上贴着的一个标签上写下卡特莱特CK4802的字样。接着他又递给丹尼一个小塑料袋,装着一块肥皂、一支牙刷、一把一次性剃须刀、一条毛巾(绿色)、一只塑料盘子(灰色)、一副塑料刀叉和一个塑料勺子。他在一张绿色的表格的几个空格处打了勾,然后把表格调过头来,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递给丹尼一枝用链子固定在桌子上的圆珠笔,丹尼潦草地签了个名。
“要换洗衣物,”店老板说,“每周四下午3点到5点之间你可以向店里报告,如果衣物有任何破损将在你每周的工资里扣除,扣多少由我来决定。”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丹尼拿起两只塑料袋,跟着看守走过道回到了他的牢房。两人都一言未发,很快他就被关了起来。他的离开似乎对大块头没产生什么影响,尼克还是坐在小桌前写东西。
丹尼爬上他的上铺四脚朝天地躺在粗糙的床垫上。候审的六个月期间他还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可以在一楼四处逛逛,跟其他犯人聊聊天,看看电视打打乒乓球,甚至还能从自动售货机上买可乐和三明治什么的,现在都不可以了。现在他被判了22年徒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失去自由意味着什么。
丹尼决定整理一下床铺。他不急不慢地整理着,因为和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体型庞大,一起被关在一间12×8英尺见方的牢房里,他才开始发现每天有多少小时,每小时有多少分钟,每分钟有多少秒。
整理好床铺以后他又爬了上去躺下来,瞪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睡上铺的好处之一就是你的头正对着一扇装有铁栏杆的小窗,让你意识到外面世界的存在。透过铁栏杆丹尼看到了其他的三个区、运动场和几堵高墙上似乎延绵不绝的铁丝网。他把目光移回了天花板,想起了贝丝,他们连向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下周以及今后上千个星期,他都会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他唯一的出路是上诉,瑞德梅恩先生已经告诉过他,上诉的话至少一年以后才会有人理会。法院的单子永远是满满的,你的刑期越长,你要等的时间就越长。当然,一年的时间足够瑞德梅恩先生收集所有必要的证据来证明丹尼是清白的,不是吗?
塞克维尔法官宣布判决后不久,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就离开了法庭,他顺着一条铺着地毯、贴着墙纸、墙上还挂着历任法官们画像的走廊往下走。他敲了敲另外一名法官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倒在他父亲桌前一张舒服的椅子里,简单地说:“有罪。”
瑞德梅恩法官走到酒柜前,“你最好习惯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他早上就为儿子选好的那瓶酒,无论输赢,“因为我可以告诉你,自从废除死刑之后,被控杀人的犯人越来越多,而且陪审团的裁决几乎无一例外总是对的。”他倒了两杯酒递给儿子一杯,“卡特莱特上诉的时候你还会做他的律师么?”说完他呷了一小口酒。
“是的,当然会。”亚历克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问。
老人皱了皱眉,“那我可以说的就只有祝你好运了。如果卡特莱特没有杀人,那么是谁杀的?”
“斯宾塞·克雷格。”亚历克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18
5点的时候笨重的铁门又一次被拖开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吼叫“放风时间”!说话人以前一定是位警卫队军士长。
接下来的45分钟所有的犯人都被从牢房里放了出来。他们可以选择用两种方式来度过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到一楼宽敞的活动室去,像大块头那样。在那里,他一屁股坐到电视机前的一个大皮椅里就再没别人的地儿了。其他人就玩多米诺骨牌,这里唯一的赌注是香烟。另外,如果你不在意天气的影响的话,也可以试试去院子里的运动场。
走出三区进入院子之前丹尼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像其他监狱一样,贝尔马什监狱里充斥着毒品和毒品贩子。每天只有这段时间所有四个狱区的犯人才会聚集到一起有所接触,毒品贩子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寻找商机。支付系统很简单,也是所有瘾君子都认同的。如果想来点什么:大麻、可卡因或海洛因,你只要让那些毒贩子知道你的需求和外面为你付款的人的姓名,交钱之后货一两天内就能到你手里。每天上午都有一百名候审犯人在监狱里进进出出去出庭受审,所以就有一百种不同的机会把东西带进来。有些人会被当场抓获,刑期被加长,但丰厚的经济回报总是能吸引足够的驴子来冒险带货。
丹尼对毒品从来没有兴趣,他甚至烟都不抽。他的拳击教练告诫过他,一旦发现他吸毒,他就永远不能再上拳击台。
他开始沿着院子里的周界大步行走,院子的中央是一片相当于一个足球场大小的草坪。他步速很快,因为他知道比起每周去两次拥挤的健身房,还是这样他才能真正得到锻炼。他抬头看了看院子周围高达30英尺的围墙,尽管围墙上布满铁丝网,他还是忍不住想到了逃跑。如果不逃跑他又怎么能找那四个剥夺了他的自由的混蛋算账呢?
他超过了几个悠闲漫步的犯人,没有人赶上他。他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孤独的人也在以同样的速度前进。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那是尼克·莫克里夫,他的新室友,他的身体显然和丹尼一样棒。丹尼很想知道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关到牢里来的。他想起了监狱的那条老规矩,那就是永远不要问另一个囚犯他入狱的原因,等他愿意的时候自己会讲的。
丹尼往右边看过去,看到一群黑人囚犯袒胸露肚地躺在草地上,仿佛他们在西班牙度假做太阳浴似的。他和贝丝去年夏天曾经在韦斯顿海滨待过两个星期,那里是他们第一次做爱的地方。伯尼也去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带回一个不同的女孩,而她总是会在天亮时消失。自从在汽修店看到贝丝以后丹尼就没有再正眼看过别的女人。
贝丝告诉他怀孕的消息时,他的反应是又惊又喜,他甚至想提议立刻到最近的登记所办结婚证。但他知道贝丝不会愿意这么做,她妈妈也不会。毕竟,他们都是罗马天主教徒,所以他们必须在圣玛丽教堂结婚,像他们双方的父母一样。麦克牧师也期待他们这样做。
丹尼第一次想到也许他应该提出解除婚约,毕竟没有哪个女孩能等得起22年的时间。他决定在上诉之后再决定这件事。
从陪审团主席公布陪审团的裁决以后贝丝就哭个不停。两位警察把丹尼押下去的时候他们甚至不许她吻一下他。一路上她的母亲试图安慰她,但她父亲什么也没说。
“等到上诉被接受的时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母亲说。
“别指望太高。”她父亲说着拐弯把汽车开上了培根路。
高音喇叭里宣布45分钟的放风时间已经过去,各区的犯人们很快就被赶回了牢房。
丹尼回到牢房时大块头已经躺在他的床上了,尼克紧跟在他后面进来,门在后面砰地关上了。下次开门要等到下午茶的时候,那是四个小时后。
丹尼爬上上铺,尼克则回到了丽光板桌子后面的塑料椅子里。他正准备动笔,丹尼问道:“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日记,”尼克说,“把我在监狱里的经历写下来。”
“记这些垃圾有什么用?”
“消磨时间。而且将来我出去了要做一名教师,所以我要让自己保持思维敏锐。”
“从这儿出去的人,他们能让你当教师么?”丹尼问。
“你一定读过关于教师紧缺的消息吧?”尼克咧嘴笑道。
“我不常读东西。”丹尼坦白道。
“也许现在就是个开始阅读的好机会。”尼克说着放下了笔。
“我看不出那样做有什么好处,”丹尼说,“尤其是我要在这里待22年。”
“但至少你能读你的律师信,这样上诉的时候你就能更好地准备辩词啊。”
“你们俩能不能别嚷嚷了?”大块头有着很重的格拉斯哥口音,丹尼几乎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说话也没别的事可做。”尼克笑着回答。
大块头坐了起来,从裤口袋里取出一袋烟草说道:“你为什么进来的,卡特莱特?”一开口就打破了监狱里的金科玉律。
“谋杀。”丹尼说。他停了一下补充道:“但我是被冤枉的。”
“哦,他们都这么说。”大块头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叠香烟纸,抽出一张,然后放了些烟草在上面。
“也许,”丹尼说,“不过我真的没做。”他没发现尼克正一字一句地记着他的话。“你呢?”他问。
“我抢银行来着,”大块头舔着烟卷说,“运气好就能发财,倒霉时就被抓进来了。这次他妈的法官判了我14年。”
“你在贝尔马什待了多久?”丹尼问。
“两年,有段时间他们把我关到开放监狱里,我想逃跑,结果他们就怕了。你有火么?”
“我不吸烟。”丹尼说。
“我也不吸,你知道的。”尼克说着继续写他的日记。
“真是一对笨蛋,”大块头说,“那我就要等到吃茶的时候才能抽一口了。”
“那你要一直待在贝尔马什吗?”丹尼难以置信。
“到我刑满那天,”大块头说,“你如果想从D级监狱逃跑,他们就会把你送回高警戒监狱。我倒也不怪那些笨蛋,如果再送我回去,我还要逃。”他把烟送到嘴里,“虽然我只剩三年了。”说着他躺了下去把脸转向了墙壁。
“你呢?”丹尼问尼克,“你还要在牢里待多久?”
“两年4个月零11天,你呢?”
“22年,”丹尼说,“除非我上诉的时候能赢。”
“没有人上诉能赢的,”大块头说,“他们把你关进来就不会放你出去了,你最好早点适应。”他摘下烟头又加了一句:“否则你就甭活了。”
贝丝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丹尼的。她对赢得上诉很有信心,她相信她爸爸最终也会认识到他们俩没撒谎。
瑞德梅恩先生告诉她上诉的时候他还会做丹尼的律师,还让她不要担心费用的事情。丹尼是对的,瑞德梅恩先生是个难得的好人。贝丝已经花光了她的积蓄,而且为了能参加每次庭审还预支了所有的年假。如果不能和丹尼在一起要假期有什么意义呢?她公司的老板也很体恤她,让她审讯全部结束后再回去报到。如果丹尼被无罪释放,托马斯先生还答应给她两个星期的婚假。
但是现在周一上午贝丝就得回去上班了,蜜月恐怕要推迟到一年以后了。尽管为了给丹尼辩护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她还是打算每个月给丹尼一些现金,因为他在里边的工资每周只有12英镑。
“想喝杯茶么,宝贝?”她母亲在厨房问她。
“喝茶!”门第二次被打开,一个声音叫道。丹尼拿起他的塑料盘子和杯子跟着犯人们鱼贯而行,走下楼去配餐台那里排队。
队伍的前面有一位看守,一次放六个人到配餐台旁边去。
“在这里进餐时间起冲突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排队等待的时候尼克解释说。
“比不上争健身房。”大块头说。
终于轮到丹尼和尼克跟其他四个人一起到配餐台前去了,台子后面站着五个穿着白色工装裤戴着白色帽子和薄乳胶手套的犯人。“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尼克一边把盘子递过去一边问。
“香肠加豆子、牛肉加豆子或者肉馅饼加豆子。你要什么,绅士?”台子后面分配食物的一位犯人说。
“我要碎肉馅饼,但不要豆子,谢谢。”尼克说。
“我也一样,不过要豆子。”丹尼说。
“你是谁?”侍者问,“他的兄弟?”
丹尼和尼克都笑了。他们俩身高、年龄相仿,又都穿着囚服,看起来的确有点相像,只是两人之前都没注意罢了。毕竟尼克总是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的,而丹尼每周只剃一次胡子梳一次头。用大块头的话来说,“看上去就像一个便池刷”。
“要怎样才能到厨房工作?”沿着旋转楼梯慢慢往回上二楼的路上丹尼问。丹尼很快就发现,就算你出了牢房,不管什么时候还是走不快。
“要得到优等才行。”
“怎样才能得优等呢?”
“确保自己别上报告。”
“那要怎么做呢?”
“不要辱骂长官,要准时上工,不要卷入斗殴。如果能做到这三点,一年后你就能得到优等,但是你还是去不了厨房。”
“为什么?”
“因为这个监狱里有一千名其他的犯人,”跟在后面的大块头说,“其中九百人都想得到这样的美差,所以你还是把这事忘了吧,丹尼小子。”
丹尼在牢房里默默地吃着饭,想着怎样才能尽快地得到优等。大块头把最后一块香肠塞进嘴里后站了起来,走过去脱下牛仔裤,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丹尼停止了进餐,尼克扭开了头。过了一会儿,大块头打开水冲便池,然后站起来拉上拉链,一屁股坐到他的床头,又开始卷烟卷。
丹尼看了看表:5点50分。他以前通常是6点左右去贝丝那里。他看了看盘子里没有吃完的残渣,贝丝的母亲做的香肠和碎肉馅饼是整个弓区最棒的。
“还有什么别的工作?”丹尼问。
“你还在说话?”大块头问。
大块头点燃他的烟卷,尼克又笑了。
“你可以在商店里帮忙,”尼克说,“或者帮助打扫卫生、料理花园,不过最有可能是去流水线上干活。”
“流水线?”丹尼问,“那是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尼克说。
“那健身房的活呢?”丹尼问。
“要得到优等才能干。”大块头吸了一口烟说。
“你现在做什么呢?”丹尼问。
“你的问题太多了。”大块头吐了一口烟,弄得满房间都是。
“大块头是医院的勤杂工。”尼克说。
“听起来好像是件轻松活。”丹尼说。
“我要拖地板,赶蚊虫,准备早上的值班表,为护士长的每一位客人倒茶,忙个不停。”大块头说,“我得到优等了,不是么?”
“那可是要很负责的工作,”尼克笑着说,“要接触药物的话你得有一份干净无瑕的记录,大块头反对吸毒。”
“说得太对了,我反对。”大块头说,“谁要想从医院偷药走我就一拳打扁他。”
“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工作?”丹尼绝望地问。
“教育,”尼克说,“你跟我一起就可以提高你的读写能力,还能得到酬金。”
“的确,不过一星期只有8英镑,”大块头插嘴道,“干其他的活一星期能挣12英镑。咱们这儿能像这位先生这样瞧不上那额外的4英镑烟钱的人可不多。”
丹尼把头靠在硬邦邦的枕头上,向那个没挂窗帘的小窗外望去。他能听到附近牢房的人在说话,不知道自己今晚能不能睡好,这才是他22年徒刑的头一个晚上呢。
19
锁眼里有钥匙转动了一下,沉重的铁门又被拉开了。
“卡特莱特,你今天上流水线,马上去向当值长官报到。”
“但是……”丹尼说。
“争辩也没有用的,”那个看守走了以后尼克说,“跟我来,我会告诉你怎么去那儿。”
尼克和丹尼加入了一支沉默的犯人队伍,朝同一个方向移动。到走廊的尽头,尼克说:“这就是你每天早上8点报到接受指示的地方。”
“那是什么?”丹尼抬头盯着一个十分惹眼的巨大六边形玻璃屋子问道。
“那是泡泡,”尼克说,“看守们在那里可以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却看不到他们。”
“有看守在那里面?”丹尼说。
“当然,”尼克回答说,“据说大约有40个人,在那里他们对四个狱区一目了然。一旦发生暴动或者骚乱,他们只需几分钟就能采取行动干预。”
“你见过暴动么?”丹尼问。
“只见过一次,”尼克回答道,“相当壮观。我们得在这里分手了,我去上课,流水线在另一个方向。你沿着绿色的走廊走到头就到地方了。”
丹尼点点头,跟上了一群显然熟门熟路的犯人,尽管从他们阴沉的表情和缓慢的步履可以看出来,如果可以他们宁可采用其他的方式度过一个周六的上午。
丹尼走到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位狱警拿着一个笔记板,把所有的犯人都赶进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长方形房间。房间里有六张长长的丽光板桌子,每张桌子的一边都摆着大约20张椅子。椅子很快就几乎被陆续来到的犯人填满了。
“我坐哪儿?”丹尼问。
“随便,”一位看守说,“都一样。”
丹尼找到一个空座位,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态。
“你是新来的。”坐在他左边的犯人说。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干这活已经8年了。”
丹尼仔细地看了看他,只见他瘦瘦小小的,皮肤白得像纸一样,眼睛是水蓝色的,留着金色的短发。“里安。”他自我介绍道。
“丹尼。”
“你是爱尔兰人?”里安问。
“不,我是伦敦人,出生地离这里只有几英里,不过我的祖父是爱尔兰人。”
“对我来说,那就够了。”里安笑着说。
“接下来要怎么做?”丹尼说。
“看到每张桌子头上那名看守了吗?”里安说,“他们提供材料,他们会在我们面前摆一个桶子。看到桌子另一头的那叠塑料袋没?他们会把塑料袋从中间传下来,我们把桶子里的东西放在上面,然后往下传。”
里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喇叭响了。一些戴着黄色袖章的犯人把棕色的塑料桶放到每一位囚犯面前。丹尼的桶子里装的是茶袋,他瞥了一眼里安的桶子,里面是小袋的黄油。塑料袋慢慢地从一个囚犯手里传到另一个囚犯手里,一包脆米花、一袋黄油、一个茶袋、一小盒盐、辣椒粉和果酱,纷纷落到袋子里。等传到桌子的末端,由另外一个囚犯用盘子把它们送到隔壁的房间去。
“它们会被送到另一个监狱,”里安解释道,“最后成为某个囚犯下周这个时候的早餐。”
没几分钟丹尼就感到厌烦了,如果不是里安在一旁不断地絮絮叨叨,告诉他怎样才能得到优等,怎样会被关禁闭,他的话时不时引起附近囚徒的笑声,到上午结束时,丹尼恐怕都要闷死了。
“我告诉过你那次看守在我房里发现一瓶爱尔兰黑啤酒的事没?”他问道。
“没有。”丹尼老实地答道。
“当然我上报告了,但是最后他们却没办法处罚我。”
“为什么?”丹尼问。尽管这个故事桌旁的所有人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但他们还是竖着耳朵听着。
“我告诉主管说是一位看守栽赃嫁祸给我的,酒是他带进来的。”
“因为你是爱尔兰人?”丹尼问。
“不,这种话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所以这次得换点新鲜的了。”
“怎么个新鲜法?”丹尼问。
“我说那个看守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而且喜欢我,却一直拒绝他。”
“他是同性恋么?”丹尼问。有几个囚犯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你这个呆子,”里安说,“但调查手下一名看守的性取向是监狱长最不想做的事情。那意味着要做一大堆的书面工作,而被调查的人可以带全薪休假。监狱的规章制度上就是这么规定的。”
“后来怎样了呢?”丹尼一边放下一包茶袋一边问。
“总监狱长驳回了处罚,那个看守从此在我的狱区消失了。”
入狱以来丹尼第一次笑了起来。
“抬头。”里安压低了声音,又一只装满茶袋的桶子被摆在了丹尼面前。等戴黄袖章的犯人拿着旧的空桶走过去以后他才说:“如果你碰到那个混蛋可要小心。”
“为什么?”丹尼放眼看去,看到一个瘦脸平头,手臂上留着刺青的家伙拿着一垛空桶离开了房间。
“他叫凯文·里奇。无论如何要避开他。”里安说,“他是个麻烦,是个大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丹尼等里奇回到桌子一头开始新的一轮时问道。
“他有天下午提早下班回家发现他老婆跟他最好的朋友上床。他把他们打晕后绑在床柱上,等他们醒来后,他用一把菜刀每隔10分钟就砍他们一刀。从膝盖开始,然后慢慢往上一直到心脏。他们后来估计他们两个受了六七个小时的折磨之后才死的。他告诉法官说他只是想让那个婆娘知道他有多爱她。”丹尼感到恶心,“法官没判他死刑,但是建议永远不要释放他,所以他只有死了才可能从这里出去。”里安停了一下说:“我感到很丢脸,因为他也是爱尔兰人。所以,小心点。他们是无法给他加刑的,哪怕是一天都不行,所以他砍起人来肆无忌惮。”
斯宾塞·克雷格不是会怀疑自己或者受不了压力会崩溃的人,但劳伦斯·达文波特和托比·莫迪默就不一样了。
克雷格知道老贝利的走廊里有人议论他在卡特莱特审判中所提交证据的真实性。但那个时候人们还只是窃窃私语,但他不能让这些流言成为传奇。
他相信只要达文波特能在《处方》里扮演贝瑞斯福医生就不会给他惹麻烦。毕竟他舍不得辜负每周六晚上9点上百万的影迷对他的宠爱,何况这份工作给他带来的收入能让他过着的生活,是他父母,来自格里姆斯比的一名泊车工和一个卖棒棒糖的小贩难以想象的。事实上,因为作伪证而啷当入狱的可能性他也清楚。如果他不明白,克雷格也会提醒他如果牢里的伙伴们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者后他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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