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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_53 王晴川 (当代)
“唐老伯过谦!”卓南雁深深一揖,道,“晚辈正欲大开眼界!”唐千手点一点头,袖内忽地弹出一件尺长之物,银光闪闪,两头尖尖,看似几块精铁咬合而成。唐千手持梭在手,淡淡地笑道:“此梭从未出手,却也薄有妙处,少侠不可不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梭内倏地射出一道光华,猛听“咔”的一声,台侧一根白旗的旗杆从中折断。
众人均料不到这梭内暗器如此来无影去无踪,惊得齐齐一呼。唐千手手拈长髯,笑道:“老夫另有一套五曜七煞掌,想要一同请教。”
“五曜七煞掌?”卓南雁微一蹙眉,道,“五曜乃是太白、荧惑、辰、岁、镇五星,想必老伯这掌法上应五星,内蕴五行生克,配以日月以象阴阳,自成七煞!”唐千手听他一语中的,不由面色微变,道:“卓少侠果然学识广博!老夫便以此掌攻你三招,射你三梭,少侠若能接下,我唐门终生便奉少侠号令。”
“卓兄,应不得!”台下蓦地响起唐晚菊略带仓惶的惊呼,“‘五云五曜,一了百了’!五云梭配上五曜掌,天下决无抗手!”
唐千手面色疾变,怒视了一眼唐晚菊,却向卓南雁一笑:“暗器无眼,少侠若无把握,咱们自可另换他法。”卓南雁向唐晚菊一笑,才对唐千手道:“无妨。晚辈正要见识一下唐门妙技!”唐千手眼中掠过一丝奇怪神色,道:“那请卓少侠亮兵刃吧!”卓南雁摇了摇头,道:“唐老伯只攻三招,晚辈若再亮兵刃,岂非更占便宜?”
“怎么?”唐千手眼芒忽灿,森然道,“你要空手接我的五云梭?”卓南雁笑道:“晚辈接不下来,便奉老伯号令!”
不知怎地,唐千手看他笑容平和,心底反是一虚,忙凝定心气,扬眉笑道:“好一个卓狂生,端的直追当年剑狂!”一笑之后,他单掌平探,却见五云如意梭忽在他掌心转动起来,如尺长银龙,盘旋不定。
正如唐晚菊所说,这五云如意梭为唐门世代相传的镇派奇宝,以五行生克之理设置奇异枢纽,可发出九种奇门暗器,其中尤以水火珠、黑风迷魂砂和五雷炼魔梭最是难防。这五云梭的制法繁复,曾在《万毒秘要》中载了大概,完颜婷只取其皮毛,便造出了诡奇难防的七巧梭。以唐千手之能,终生亦只造出一枚五云如意梭。
唐门之中另传有一套五曜七煞掌法,上应五曜星宿,也以五行至理推衍而成。唐门内故老相传有“五云五曜,一了百了”之说,那便是说五云梭和五曜掌若以五行生克之法相配施展,克敌制胜,百无一失。当日唐千手受困洗兵阁,只因内力骤失,才没施展,此刻但觉盟主之位近在咫尺,才以神梭倾力一搏。
蓦地唐千手大袖疾振,五云梭倏忽不见。卓南雁的眼神熠然一亮,忘忧心法展开,虽是全身不动,心神瞬间笼罩八方。
唐千手心神微震,蓦地生出一种怪异感觉,似乎对面的矫健少年已化作一口古井,波澜不生却又深不可测。他面容一肃,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如此对峙下去,长吸了一口真气,身如游龙般弹起,大袖鼓荡,一招“岁木大冲”当头罩向卓南雁。
唐门素居蜀中,江南群豪罕见其高手试招,久闻其名的也只是唐门枯荣观那些诡异奇毒,此刻但见唐门掌门的掌势才起,便有天寒木落、萧萧无尽之势,忍不住齐声喝彩。
这一招以岁木星为名,掌势正依五行中的木相,满天掌影激荡,雄劲处如古松挺秀,轻柔处似弱柳扶风,意境莽莽,摇曳多变。卓南雁却身如孤峰傲立,凛然不动,心神紧紧锁住唐千手袖内的利器五云梭。
“这小子竟能看破老夫的虚招!”唐千手又惊又佩,肘间真气催动,五云梭倏忽滑出,光芒乍闪,两道光华已向卓南雁射去。猝遇强敌,他一出手便是如意梭三绝利器中的水火珠。
“嗤嗤”锐响声中,一红一白两道异彩划出诡奇弧迹,分向卓南雁双肩射去。所谓水生木,木生火,水火珠配上木相掌法,端的如虎添翼,气势暴增。刀霸扑散腾手下有五行天刀,尚须多人联手施出五行生克刀阵,而唐千手以一人之功,便化出五行三相。
卓南雁目闪精芒,身形骤然向左一晃,急切间侧开两尺,瞬间由静转动,竟是快逾疾电。哪知双珠陡然转向,划出个怪异的弯弧,分向左右射去。原来珠内暗藏水珠,配以唐千手的独门内劲操运,凌空滚动间,可诡谲无比地变换弧迹。
刹那间红色火珠转向右侧,一弯射空,白色水珠却劲疾无比地射向卓南雁的心口。卓南雁大袖疾拂,横空兜来,密布袖间的内劲如同沉实厚土,竟将水珠顺势卷住。
唐千手蓦地暴喝一声,如风抢上,“岁木大冲”的最后一势正拍到火珠上,劲势拿捏得恰到好处,依着枯木生火之劲,拍得火珠转向,再向卓南雁射来。卓南雁的袖间水珠呼呼飞转,但汹汹来势已被天衣真气“拿”住。他陡地扬眉振臂,水珠倒飞而回。
骤闻一声怪响,水火二珠撞在一处。本来火珠内该藏有火药,水珠内应蓄满毒液,但唐千手也不敢在归心盟会上施展如此歹毒暗器,双珠内的火药、毒液已被他换去,但水、火二性仍在,光芒乍闪,轰然炸响。珠内的水银四散激射。
台下群豪看得心惊肉跳,这时才来得及喝一声彩,既惊于五云梭内的双珠之威,更佩服卓南雁刚柔并济的内家功夫。
水火珠师出无功,唐千手目色一寒,掌势倏变,招化“南明离火”,满天掌影如火舞焰射,变幻无方。卓南雁见他双掌翻滚,势如烈焰兜天,也是心底暗惊,不敢再行以静制动,猛然挥掌迎上。
唐千手身随掌动,矫夭疾转,决不和他硬拼掌力,忽地低喝一声,五云梭滑出手心,一团黑芒凌空射出。这黑风迷魂砂上裹有奇毒,可让中者身麻头昏片刻,虽不致命,却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毒砂本属土相,此刻被唐千手以火势掌法补火生土,威势暴增。
卓南雁面色沉凝,双掌倏扬,正是龙虎玄机掌中的一招“红杏在林”。掌影错落间,一股沉浑巨力随掌翻腾,恍似参差秀木,破土而出,竟将一蓬黑砂劲疾的去势阻住。
众人看那片乌光竟似给一只无形巨手托住,凝在半空,不由齐声喝彩。卓南雁掌势骤慢,已然招化“碧桃满树”,双臂划个圈子,身周劲气流转,那蓬黑砂竟随着他掌势转了个圈子,咝咝怪响声中,齐齐坠落在地。
唐千手面如土色,蓦地振声怒喝,双掌疾分,劲力到处,五云如意梭忽地飞旋上天。猛见金光陡灿,如意梭猛然炸开,五道光华四散飞出。霎时间怪响大作,或如银铃交击,或如金哨锐鸣,或如怨鬼厉啸,啷啷之声惊魂动魄,端坐台侧的虞允文等人均觉心旌摇荡。
怪响声中,那五道金梭绕空盘旋,齐向卓南雁身上射来。
五曜七煞掌法只有六招,前五招上应五曜天星,最后这招“天复地载”却是五行悉备,以奇巧内劲发射出五雷炼魔梭。五梭齐发时,先以怪音震慑人心,跟着五梭交互碰撞,方位不住交换,但因唐千手真气所控,始终紧紧罩住卓南雁。唐千手眼见水火珠和迷魂砂尽被破去,索性将满身功力全灌入梭内,破釜沉舟,倾力一搏。
卓南雁喝一声“好”,忘忧心法瞬间升腾,心神几与虚空交接。五雷炼魔梭本依五行之理炼制,卓南雁的忘忧心法恰是以九宫八卦之道为用,五雷炼魔梭的诡异变化,全被他感知得清清楚楚。只听嗡嗡怪啸声中,两梭当先射到,卓南雁身形略侧,两梭擦衣掠过,“铎、铎”两声,直插入台后木壁。
众人看那梭贴着他身子射出,端的间不容发,不由齐齐喝喊一声。呼声未落,另两支尚在卓南雁头顶尺余远的金梭骤然一沉,弧光陡弯,猛向他胸前刺到。这一沉一弯,当真矫若鹘落,出人意料。双梭快逾星飞,但卓南雁的双掌仍是快了半分,左掌抓右,右掌抓左,顿时将两梭扣在手中。
群豪看得眼花缭乱,还不及喝彩,陡见一道金光已抵在卓南雁颔下。原来这最后一梭正掩在前面两梭之后,那四梭各发扰人异声,只这枚金梭悄无声息,偏又快如电射,阴毒难防。
卓南雁身形骤向后仰,硬生生栽倒,一道金光却已瞬间没入了他的颔下。
唐千手本不愿伤他姓名,但这五雷炼魔梭乃是“五云五曜”的最后一招,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五梭齐出,便连他也掌控不了。待见一道金光射入卓南雁咽喉,唐千手才陡觉心内一空。
……
群豪待见卓南雁被这金梭射倒在地,不由齐齐发出轰然惊叫。莫复疆、虞允文、辛弃疾和台下的唐晚菊等人更是肝胆皆裂,失声痛呼。猛听仰卧在地的卓南雁一声大笑,陡然跳起。
“卓少侠!”唐千手见他未死,不由惊喜交加。但见他颈间金芒闪烁,那金梭仍插在他颔下,霎时心底剧震,才知原来卓南雁适才在电光石火之间颔部猛攻,竟以下颔和颈肌夹住了金梭。
卓南雁面带微笑,缓缓昂头,“当”的一声,颔下那枚金梭坠落下来,跟着掌间的两梭也被他甩落在地。群豪愣了一愣,这才震天价叫好。莫复疆、虞允文等人本待抢来看他,见状后齐齐顿住步子,或跳或笑,踊跃欢呼。
“以下颔‘咬’住金梭,这是何等功力!”唐千手全力施出那招“天复地载”后,此时身子发软,心底却是惊佩难言,长吸了一口真气,忽地一揖到地,“卓少侠,你便是当之无愧的归心盟主!”
卓南雁忙上前揽住他的双臂,笑道:“老伯妙术巧夺天工,但愿来日抗金时,能奏奇功。”唐千手摇头苦笑:“适才老夫险些失手伤了少侠,心底万分惶恐。好在这些玩意,在少侠手下,实是不足一哂!”谦逊几句,转身对台下喝道,“自今以后,我唐门谨遵卓盟主号令!”大笑声中,飘身下台。
这一场激战,虽只短短三招,但生死一线,群豪都看得心魂激荡,不由纷纷喝彩。想到丐帮帮主让贤,唐门掌门折服,便有些高手要待跃跃欲试,见此情形,也均是不敢上前。
虞允文大步上台,笑道:“卓少侠武功精妙,胆识过人,最要紧的,却是他为人狭义!唐掌门衷心推举卓少侠为盟主,各位英雄可有异议?”
却听台下响起一道怪笑:“老子大有异议!姓卓的小子当不得盟主!”众人一愣之间,才见发笑那老者鹰鼻深目,神情剽悍,正是巨鲸帮帮主宋天鹰。前任巨鲸帮帮主被杀多日,宋天鹰目前信任了帮主之位。虞允文素知此老剽悍难驯,不由皱眉道:“宋帮主此言,不知有何深意?”
“狗屁深意也没有,浅意倒是有点儿!”宋天鹰“呵呵”冷笑,“我巨鲸帮、沧浪阁等不少黑道帮派,跟这位卓少侠多少都有些宿怨,虽是受了格天社那些奸贼的逼迫,但若是姓卓的当了盟主,难保不公报私仇!”
当年归心盟主剑狂卓藏锋遭受格天社围攻,许多江湖帮派慑于格天社之威,也随同出手追袭。此时听了宋天鹰之言,台下顿时响起一蓬乱糟糟的叫声:“宋帮主说得是!”“当年那点臭事,大伙儿可都有份儿,虽说身不由己,今日他娘的多少有些心虚。”“姓卓的当了盟主,老子立马率兄弟们远远逃了。”
叫嚣之声越来越乱,卓南雁挺立台上,却觉胸中阵阵憋闷。
虞允文双眉飞扬,喝道:“南雁为人豪迈,陈年旧怨,他早不放在心上了,宋帮主此言,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天鹰哈哈大笑:“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子就是不服!”虞允文冷笑道:“此时比武夺帅,宋帮主若是不服,便请上台!”
忽听一道冷森森的笑声腾起:“说得好!比武夺帅,自然要台上见真章!”这声音并不如何高亢,但那些喧嚣吵闹却丝毫掩它不住。群豪听在耳内,都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袭上心头,一时间乱糟糟的台下便是一静。
“是哪位英雄?”虞允文扫视四方,朗声道,“何必故弄玄虚,便请上台吧!”话音一落,猛觉一股雄奇怪气凌空罩来,心口如被大石压迫,霎时呼吸发紧,脸色苍白。卓南雁忽地踏上一步,伸掌在他肩头一拍,低声道:“允文兄稍退,便由小弟会会高人!”
虞允文但觉肩头注入一股清和之气,顿觉压力全消,低声道:“只怕是他?”卓南雁点头笑道:“我理会得!”待虞允文大步退开,才转头望向台下,沉声道:“恭请林教主登台!”
群豪悚然一惊,均想:“原来明教教主林逸烟竟然到了!”要知洞庭烟横栖隐多年,瑞莲舟会前也只在齐山大会上神龙一现,那时却还头戴青纱。洗兵阁之战,他虽是惊心动魄地一举困住了多位江南武学宗师,却因行事诡秘,不为江湖所知。
想不到在这四海归心盟会上,林逸烟终要登台一战。
蓦听台下一阵纷乱,高台当中正下方密匝匝站立的众豪客忽然间东倒西歪,似被两只无形巨掌硬生生拨开,空出一条通道。一人轻袍缓带,双手负后,悠然地自那通道上行来。看他目光深寒冷定,脸上宝光流动,可不正是几十年来,江南武林中最让人惊恐畏惧的魔道宗师林逸烟。
林逸烟身上似是带着一股奇异气机,身周十步,竟无人能靠近半分。群豪惊诧莫名,被林逸烟撞开的人先是忿然欲骂,待见了他脸上的湛然神光,心底生寒,再也骂不出口。
嘈杂喧嚷慢慢平复,便只剩震惊钦佩,千百双眼睛紧盯着这黑衣如墨的明教教主,玄武湖畔居然悄寂一片。
林逸烟行到台下,定住步子,与卓南雁凛然对望。卓南雁心底却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这人是小月儿的生身父亲、授业恩师,也是爹爹的结义兄长,偏偏我却与他屡屡对阵!”忽在台上躬身行礼,道:“林伯伯好!”
“雁儿不必客气!”林逸烟朗笑声中,迈步上台。他这一步闲闲迈出,竟与先前平地信步丝毫无异,丈许高台却跟半尺台阶一般被他举步而上。看到如此高明诡谲的魔功,群豪心中震惊畏惧更甚于佩服,竟无人敢喝一声彩。
林逸烟一步登台,仍是缓步向前行去,脚下所踏,正是批亢捣虚、尽抢先机的锁心步。卓南雁面色淡然,浑身真气周流,似抗似守。林逸烟行到卓南雁身前丈余,猛然间一股沉着大力撞来。二人都是身形微震,各自退开半步。
只这一着,林逸烟便知眼前的少年已全是宗师气象。他脸上白光一闪,忽地低叹道:“雁儿修为日进千里,却让我且喜且忧!”卓南雁心内也是一沉,道:“不错。晚辈也不愿与教主对阵,只是造化弄人,形势偏偏如此!”他少年时曾寄身明教,更因林霜月之故,是以每次遇上林逸烟,都不缺礼数。
“天下值得我出手的英雄不多,”林逸烟忽地傲然一笑,“但自我见了你第一面时,便隐隐觉得,你才是能与我一战之人!只是没料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卓南雁道:“晚辈也料不到教主临安隐遁之后,这么快便又风云再起!”今日娄千绝施展诡异杖法、管鉴登台叫阵,及至台下宋天鹰等黑道叫嚣,他便知林逸烟蠢蠢欲动。此刻面对这大魔头,他心底先有几分震惊,但此刻却渐渐凝定下来。
林逸烟微微点头,笑道:“动手吧!”卓南雁道一声好,右掌轻搭在腰间的威胜神剑上,却不拔剑,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淳和之气,霎时眼前一片空明,似乎天地万物都被这股清和之气笼在心底。
两人卓立台上,皆是脸含笑意,意态雅致。旁观群豪见了,均是心下生奇:“怎地他们高手对阵,却无一丝火气?”又见卓南雁白衣如雪,林逸烟黑袍如墨,玄素分明,更增一股傲视群伦的气魄。一时群豪均是瞠目屏息,紧盯台上。
林逸烟脸上笑意不减,三际神魔功悄然展开,真气源源积聚。这门气功修炼大成之后,可吸收光明与黑暗的元气,吞吐宇宙间的阴阳二气以为己用,但此时蓄力良久,林逸烟的心底却蓦地生出一丝震颤:“这小子身静神虚,气象居然如此弘大!”暗以内气探查,竟觉身前这少年竟如烟如雾,不可捉摸。
本来以林逸烟的绝顶修为,不必举目细瞧,便能以内气遥感身周敌手的情形,甚至连对手的内功高下和五脏荣衰,都尽可感知,但此时卓南雁明明就在眼前,林逸烟布气感测,却只是一团虚影。更让林逸烟震惊的,是卓南雁虚虚实实的身周似是笼着一层穿越不透的气机,蓬勃鼓荡,衬得那虚影也越发难以感应。
“莫不是幻空诀?”林逸烟想到禅圣大慧,心底顿时又惊又怒,“这老和尚虽已坐化,却还留下个传人跟我作对!”
原来卓南雁果然是不由自主地运上了大慧所传的幻空诀心法。他自习得天衣真气之后,心境大开,以冲凝心法这等天地至理相互参究,对幻空诀的了悟更进一层。不必大彻大悟,只求看破玄机,此时依法施为,心境空明,几与广大虚空融为一体,身周的澎湃大气,则是与天地相往来的天衣真气。
三际神魔功虽可吞吐天地,但不为所动的卓南雁此时似已化作了十方虚空。
林逸烟眼芒一寒,锁心步倏地踏出。台下群豪看这一步诡谲难言,不禁齐齐轰叫了一声。蓦见一抹红芒灿然跃起,卓南雁的长剑斜斜刺出。林逸烟却傲然一笑,左拳暴吐,他顾念宗师身份,让卓南雁先行出招,但在卓南雁剑芒初起的一瞬,他的铁拳已是后发先至。这一势拳迹奇诡,如鹞翻蛇腾,到得中途,蓦地化拳为爪,当头抓下。
拥在台下观战的百十位豪客都觉头皮发紧,似被一股从天而降的神魔怪力箍住,轰然发喊,仓惶后退。原来林逸烟一招之间,霸道的气劲笼罩八方,寻常武者皆是难当其锋。混乱之间,又有数十名修为高明的名宿健者四下里借势拥上,临近观战。
卓南雁威胜长剑飘然挑起,瞬间疾点林逸烟胸前三处要穴,全自林逸烟云烟缭绕般的掌影间刺入。这把沉浑重剑竟是剑走轻灵,一招三势,疾如利电。林逸烟冷哼声中,左爪不收,倏地收化为指,疾戳对方手腕,变招之快,如电如幻。卓南雁若不收剑,右掌脉门便会受制。
卓南雁心神微震,忽地想到那晚完颜亨与巫魔萧抱珍的对决,沧海龙腾始终挥洒自如,不为萧抱珍的魔功所感,此时会斗天下魔功第一人,卓南雁心底顿有所悟:“魔功千变万劫,若与他争奇斗快,岂不正中其下怀!”长剑平胸刺出,这一剑直来直去,看似平平无奇,但剑上境象恢弘,已是超迈俗流的大手眼。
林逸烟“咦”了一声,或指或爪,疾点疾抓。此时卓南雁全然不顾林逸烟瞬息万变的攻势,剑气纵横,招招以我为尊。瞬息之间,两人或攻或闪,疾换了七招。七招之间,居然剑指不交。众人却只觉眼花缭乱,眨眼之间,台上两人已经轻飘飘地各自闪开。
“雁儿补天剑法业已大成,”林逸烟脸上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内家修为更已初窥天元境界。恭喜!”适才举手之间,他已看出卓南雁的武功随心而动,到此境地,已是刚柔俱泯、一片神行的天元化境了。
卓南雁见他眼内异彩闪烁,蓦地想到当日萧抱珍对完颜亨的言语,心中一动,也点头道:“教主非但功力尽复,且能逆天而行,百尺竿头犹能再进,委实可贺!”他知道魔功可逆天而行,苦败之后,若能动心忍性地跨过一道痛悟关口,反能再次跃升功力。林逸烟受挫于洗兵阁后,这么快便即出关,必是已踏过了那道关口。
“逆天而行?”林逸烟哈哈大笑,“说得好!我要逆天,我要补天,也不知今日是谁如意!”说话间昂头望天,似在沉思,十指间却有精芒闪耀,看上去诡异至极。卓南雁不敢丝毫怠慢,天衣真气与幻空诀这一道一释的上乘法要交互为用,全身虚灵,英华内敛,只剑上的红芒越发瑰丽夺目。
蓦然间黑影疾掠,如乌云横飞,林逸烟双袖暴吐,几缕猛厉剑气呼啸而出。卓南雁振声清啸,长剑东斩一招,西砍一势,瞬间在身周连劈六剑。台下群豪看他挥剑胡乱劈砍,均觉疑惑,一时嘈杂议论。
却不知这回林逸烟再次扑上,已运上了新近悟出的奇门魔功。他闭关数月,竟别出心裁,将大天罗掌的天罗柔劲运使到赤火白莲剑的剑法之中,弹指之间,剑气可如丝盘旋,随他心意运转,犹如天罗突降,从四面攻敌。林逸烟对此甚是得意,特名之为“天罗电剑”。赤火白莲剑与天罗真气融会贯通,明教自有这两门武功以来,也只洞庭烟横一人而已。
不想卓南雁自幼修炼的忘忧心法最重感知四处气机,此时心境空明,幻空诀更是不运自运,林逸烟这剑气如丝、巧打八方的天罗电剑虽是奇诡万状,他却能以佛、道两门的上乘心法感知得清清楚楚。
林逸烟看卓南雁这几剑大巧若拙,偏偏将自己化剑成丝的诡异天罗电剑尽数封住,心底更是一凛,十指倏点倏按,指上剑气如迅雷疾发,连环击出。卓南雁的真气灌注长剑,一招“周流六虚”,剑气纵横八方,又将林逸烟四下盘旋的天罗柔剑硬生生封住。
顷刻间,两人一攻一守,又过数招。群豪看他二人始终相距丈余,凌空挥指运剑,看那步法却都是闲庭信步般从容舒缓,均是不明所以。只有莫复疆、唐千手等极高明的武林名宿看出堂奥,心底无不惊佩。
这般拼斗,林逸烟占得十成攻势,看上去胜算在握,但酣斗渐久,林逸烟却觉卓南雁虽纯属守势,剑底实则蕴含着一股反击之力,如开张之弓,势道越蓄越强。
刚柔相抵,变在其中!补天剑法依天道易理而行,守到极致时,便会蕴出最凌厉的反击。此时卓南雁运剑既久,神游太虚,更是得心应手。补天剑法在天衣真气的催运下,势如盛夏山洪,渐积渐高,不发则已,一发则势不可挡。
林逸烟何等手眼,焉能不知其中厉害,蓦地大喝一声,倏忽抢上。他此次出关,魔功几已大成,若说还有一丝瑕疵,便是修习的法本中尚有几处参悟不透的缺损。饶是如此,他不用作势运气,三际神魔功便已提到了十成。
霎时间众人眼前发花,但觉林逸烟的身子倏忽化开了,恍若生出万千手臂,齐齐攻向卓南雁。一瞬间高台上无处不是翻滚的漆黑袍袖,无处不是凌厉的指剑,林逸烟几已不是个人性,更似一缕缕黑烟,在台上缭绕来去。
群豪本当“洞庭烟横”只是个依名而设的绰号,这时才知林逸烟这等绝顶魔功展开,委实诡如烟横,气笼大湖。不少人修为不足,看得片刻,便觉头晕目眩,忙闭上眼睛。台下群豪均被林逸烟那骇人的身手慑住了心魂,便连喝彩叫好之声也稀稀落落。
任是林逸烟惊雷掣电般的狂攻,卓南雁却始终守得固若磐石。到得后来,他只将一招“周流六虚”施展开来,剑气纵横,便将林逸烟惊神泣鬼的攻势阻住。他一招又一招的“周流六虚”劈出,每使一招,身上蕴的反击之力便强得一分。
辛弃疾武功不高,但见卓南雁全无还手之力,落败只在迟早之间,不由转头道:“莫帮主,你瞧如何?”莫复疆却是紧盯台上,双掌微微吞吐,满身大汗,竟比他上阵还要费力难受,只道:“好南雁,好南雁!可得撑住!”辛弃疾看他如痴如醉,只得再看虞允文,却见他也是脸色忽红忽白,忙道:“允文……”
“坚壁而守!”虞允文双目溢彩,沉声道,“这是周亚夫东击吴楚叛军的‘守战法’!”辛弃疾眼前顿时一亮。西汉时吴楚叛乱,名将周亚夫奉命平叛,但面对叛军挑战,周亚夫却始终坚守不出,待叛军锐气尽挫、饥馁难耐时才倾力而击,大获全胜。
“妙啊!南雁运剑如用兵!”辛弃疾也悟出其中奥妙,不禁低声赞道,“骤雨不终日,林逸烟如此疾攻,后力必然不继。只要南雁能撑得下来!”
猛听“咔”的一响,台侧一面旗子被两人凌厉的剑气扫中,大半幅白旗荡上半空。片刻之间,但听裂帛之声不绝,十几幅白旗先后被两人交争四纵的剑气割下,围着激战的二人忽起忽落。一时间台上残旗如白云飘荡,更衬得进退如风的两人犹如腾云御风。
激战之中,卓南雁蓦地咧嘴一笑:“教主,你要败了!”
不知怎地,林逸烟瞥见他轻松写意的笑容,陡然心神剧震,难受得几乎吐血。卓南雁这般久守不攻,蓄势待击,便如弓弦拉得越满,射力越大,但任是何等强弓,拉得过满,也会绷断。此刻的卓南雁实则已是一张撑到极致的强弓,只要再多加上几分力道,弓弦便会绷断。偏偏就在此时,卓南雁却笑了,那略带邪气般的微笑,正是那支看不见的凌厉箭镞,瞬间刺入林逸烟的心底。
林逸烟这心念一颤虽是稍纵即逝,但卓南雁运使幻空诀下的空明心神却立有所感,威胜神剑骤然翻出。这一剑随心挥出,劲气迅猛如惊雷骤发,形迹却又浑然天成。
猛听林逸烟振声厉啸,跟着一股绝大怪力横空压下。近处群豪都觉脑袋发紧,似被怪力箍罩,便连挤在台前的那两排高手名宿也难受至极,惊呼声中,群豪纷纷后退。跟着咝咝怪响之声不绝,满空飘荡的白旗顿时被暴掠的剑气怪力绞成碎屑。
满天里似是下了一场大雪,惨白布屑被劲风搅荡,横空激飞。混乱之中,却听林逸烟纵声狂笑:“南雁,恭喜你剑法大成!今日暂且作罢,待来日得暇,你我再比个痛快!”
众人正被那碎旗“白雪”袭得睁不开眼,恍惚间只觉林逸烟的笑声滚滚,恍若雷鸣,全不禁心神震荡,掩耳惊呼。林逸烟身形疾退,途经之处,有几人首当其冲,禁不住他震雷般的笑声,或身形踉跄,或双目呆滞,更有人张口吐出血来。万千纷乱间,却闻林逸烟的笑声如串串闷雷,摇曳远去。群豪陡觉耳根一静,知那魔头已走,才各自定下神来。
这时满空飘荡的“白雪”势头将尽,只余片片布丝悠悠落下。众人抬头看时,却见卓南雁依旧昂立台上,白衣如雪,剑上一抹轻红光芒,正渐渐黯淡。
群豪茫然若失,均想:“这卓南雁竟赶跑了洞庭烟横!”只是此时气为之夺,便连喝彩的心思也没了。
虞允文忙大步上前,见卓南雁安然无恙,又惊又喜,朗声道:“卓少侠旗开得胜,连胜两场,可有哪位英雄再来指点?”群豪亲睹这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又见强横如洞庭烟横的这等绝世魔头都不胜而遁,哪里还有人再赶上前!
虞允文连连吆喝了三遍,眼见无人上台,大笑道:“若无异议,卓少侠众望所归,便是当之无愧的归心盟主了!”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二十二节:渠魁末路 群雄归心
“且慢!”台下忽地传来一声高叫,一人大袖飘飘,跃上台来,正是南宫世家的掌门南宫参。虞允文眼芒一闪,暗道:“惭愧!我怎地忘了此人!他昨晚群英宴时只让其二弟赴宴,此时却突然到来,必是别有用心。”当下冷笑道,“怎么,南宫堡主也来争这盟主之位?”
“不敢!只是老夫有一言,不吐不快。”南宫参手拈长髯,仰头笑道,“天下英雄,谁都当得这盟主,唯独卓少侠当不得!”今日他特意换了一身宝蓝色长袍,衣衫簇新,平增雍容之色,只在腰间系了一根白色腰带,料来算是给罗雪亭戴孝了。
卓南雁双目一寒,暗道:“这厮是害死大慧上人的凶手,今日自己跳了出来,老子岂能容你!”但转念便又想到今日归心盛会,不宜动手杀戮,一时蹙眉冷笑,却懒得与他辩驳,只在心底盘算对策。
“屁声隆隆,臭气滚滚!”一旁的莫复疆却哈哈大笑,“嘿嘿,老子正奇怪哪里来的一股臭气,原来是专放狗屁的南宫堡主大驾光临,幸会幸会!”群豪素知这位丐帮帮主诙谐成性,在亲睹了两场心惊肉跳的激战之后,乍闻此语,心神顿松,不由齐声哄笑起来。
莫复疆又道:“当日在洗兵阁内,南宫堡主先是唯赵祥鹤马首是瞻,后来又归顺了圣教主林逸烟,这回却又发了什么疯,也来争这归心盟主吗?”
南宫参却不以为忤,只摇头一笑:“老莫啊,每次见了你,总是爱拿兄弟开心。”说话间忽地脸现沉痛之色,“只是此刻乃是我大宋推举归心盟主之时,又兼罗老惨遭毒手,英灵不远,兄弟可没兴致跟你嬉笑!”他淡淡的一句话,便将莫复疆狠揭老底的尖损挖苦抹了去,更隐隐指责莫复疆的怪诞言语不合时宜。
“老子最讨厌口是心非之人!”莫复疆自知斗口远不是此人对手,索性翻起白眼道,“你这厮要争盟主便来争,怎地却说南雁当不得盟主?”南宫参笑道:“敢问莫帮主,你老兄千秋之后,是否会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令郎莫愁?”
莫复疆怒道:“呸、呸、呸!你当老子是什么人?我丐帮自周响老帮主打下天下第一帮的盖世英名之后,素来便以行侠仗义闻名。帮主择取,都要重得重才,更要避子避亲!将帮主之位传给自己儿子,那岂不跟守财劣绅一般,白白糟蹋了我丐帮大义?”
“莫帮主此言,至公大义,好令兄弟佩服!”南宫参凛然道,“前任归心盟主卓藏锋侠义无双,也是以至公至义之心,建此盟会。故此四海归心盟,乃我大宋英雄同心合力之盟!若在首任卓盟主之后,再立其子卓南雁为第二任盟主,岂不白白糟蹋了卓盟主这番至公至义之心?”
莫复疆一愣,万料不到自己的话反给他当作话头,来了个打蛇随棒上,恼怒之下,破口大骂:“放您娘的狗臭屁!卓藏锋卓盟主早已仙逝,眼下这归心盟主之位,乃是南雁一把长剑打下来的,又不是他老爹传位给他的,跟当年卓盟主的大仁大义有什么干系?”
南宫参冷笑道:“莫帮主所说,不过一厢情愿的一家之言!眼下金国龙骧楼的龙须密布江南,若是卓南雁继任盟主,只怕立时便会给龙须抓住把柄,四处造谣道,这四海归心盟乃是卓家的,不是我大宋的!此事非但于卓藏锋卓盟主的名头有损,更关乎我大宋的生死存亡,万万潦草不得!”他满面激昂之色,这一番话更说得大义凛然。台下群豪均是一愣,不少人倒想:“他这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当下便有人高叫:“南宫堡主说得在理!”“不知南宫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却说不上!”南宫参哂然一笑,“我瞧还是依适才辛军师所言,谁能给罗堂主报了仇,谁便当得这盟主之位!”
下面乱糟糟的又有人叫道:“还是老调重弹!若是三年五载寻不到凶手却又如何?”“我瞧你南宫堡主如此见识人才,正是归心盟主的不二人选!”“不错,南宫先生名重天下,正该当了盟主!”喝声起伏,渐渐响亮。群豪不明所以,许多人均是识见平平,脑袋发热之下,也跟着胡乱喝起彩来。黑道中巨鲸帮、沧浪阁等帮派徒众喝彩声尤其响亮。南宫参满面春风,手拈长髯,并不言语。
辛弃疾跟虞允文对望一眼,均觉诧异,心知南宫参是有备而来,但此时人声喧闹,却不便立时斥责辩驳。
“南宫参,你也不必巧言如簧,”卓南雁冷笑声中,踏上一步。猛一仰头,却见暮色将至,玄武湖上铺着半面夕光,颜色如血,霎时心底便撑起一股孤傲之气,又想到激战林逸烟之前巨鲸帮帮主宋天鹰所说的言语,不由傲然扬头,道,“这归心盟主,我卓南雁决不会当!”
“南雁,”虞允文大吃一惊,忙道,“兹事体大,岂能如此意气用事?”卓南雁猛一摆手,目光扫视群豪,朗声道:“诸位英雄,我卓南雁虽行事狂妄,却从来不为一己之私。既有奸狡之辈借此攻讦家严,卓某更不会当此盟主之位!”说话间长剑一横,森然道,“只是南宫堡主若要荣登盟主,还须胜了我手中长剑!”
南宫参微微一愣。他本待凭着三寸之舌挤兑卓南雁下台,剩下的莫复疆等人便不难对付,哪料卓南雁甘愿放弃盟主之位,也要与他一战。卓南雁目光闪动,冷冷地道:“怎么,堡主若没胆量与我交手,那就请便吧!”
“溜须拍马,乱吹法螺,”莫复疆也看出南宫参心虚,也哈哈大笑起来,“你姥姥的,不露些真本事,谁让你当这盟主?”丐帮长老醉罗汉无惧也在台下大叫:“说得是啊!没本事的,那便滚吧!”群豪都好热闹,听得有人带头叫嚷,纷纷轰然大叫。
南宫参终于淡淡一笑:“不想仍要与卓少侠刀兵相见,南宫参实非得已!”摇了摇头,并不拔剑,只笑吟吟地道,“卓少侠,你已战了两场,多少耗了些气力,不如今日你暂且歇息,你我明日再战?”
卓南雁听他将自己的两场激战说得轻描淡写,心底有气,摇头道:“那也不必。对付堡主,只需留得丁点气力便成。”潜运内气,却觉体内阵阵虚软,知道适才跟林逸烟那一战大耗内力,忙长吸了一口气,傲然道,“请堡主赐招吧!”片刻间真气流转,内力渐渐凝聚。
南宫参眼芒闪烁,但见卓南雁只这么随意一立,神意尽敛,全是返璞归真气象,心底暗惊:“刚刚苦战了洞庭烟横,谁不体衰气软?哼哼,这厮外强中干,须得速战速决!”他右掌轻按剑把,只这一按,紫烟剑在鞘内便是嗡然一声龙吟,一缕剑气森然荡起,压得旁人身心俱寒。台侧的虞允文、辛弃疾均是一震。莫复疆更想:“这厮多年来深隐不出,莫非暗自修成了什么绝技?”
卓南雁也知此人机诈百出,今日蓄势而来,更是不容小看,气机遥探,却觉南宫参按剑的右臂气势虚弱,静垂腰际的左臂却有一股真气隐隐欲动,不由心中一动:“这厮左臂必有古怪,料来是要声东击西,嘿嘿,老子这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蓦听南宫参一声长笑:“大敌当前,须得及早选出盟主。有僭了!”左袖疾抖,碧光闪处,一把短剑脱手飞出。
众人一直见他右掌扶剑,哪料到他左袖内却骤然闪出兵刃来。但见那剑疾如灵蛇射空,直向丈余开外的卓南雁打去,群豪更是齐齐“噢”了一声,心下均想:“怎地第一招便抛了兵刃?”
一道碧光倏地刺向自己胸口,卓南雁早已料敌机先,口中却惊慌大叫,忙斜身避开。哪知南宫参左袖疾振,那碧光绕个弯子,骤向卓南雁脖颈削来。原来这碧幽幽的短剑名为碧水剑,乃是他剑冢所藏的奇剑之一,剑锷上藏有细链,在他独门内劲操纵下骤施远袭,当真防不胜防。
碧水剑疾转疾削,变动诡异,群豪远远地看不清那条细链,但见这短剑凌空弯转如意,恍似传说中的仙人飞剑,不由齐齐惊呼出声。
卓南雁索性装得惊慌失措,“哎哟”了一声,腰板向后疾折。他艺高人胆大,这一势故意弄险,让碧水剑贴脸掠过,鬓角几缕长发顿时被剑气削去。群豪看这一削迅如电发,均自胆寒,又再齐声发喊。一道喊声未落,蓦见紫芒闪动,南宫参已闪到卓南雁身侧,紫烟剑疾划而出,那碧水剑则化作一道弧光,倏地缩回他袖内。他先以右掌按剑引卓南雁分心,再以左手碧水剑连环突袭,跟着乘势以紫烟剑施出天星剑法,端的狠辣绝伦,震人心魄。
蓦听卓南雁断喝一声,未曾起身,长剑已倏地挥出一招“无往不复”,此时真气灌注,剑上带出嗤嗤劲响。他本来左躲右闪,看来狼狈至极,哪料这一剑暴射而出,竟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出。
“这小贼使诈!”南宫参也是一凛。他此次出山,暗挟了一门新炼成的奇技“地火剑气”,此时虽惊不乱,紫剑横斩。两剑相交,卓南雁陡觉剑上一空,似是斩到了一处空穴之中,不住下陷。他早知南宫参有一门“空谷流波”的奇门功法,不想此时却觉南宫参剑上生出一股奇气,较之空谷流波更胜一筹,一凛之际,真气疾收。南宫参冷哼声中,真气瞬息由虚变实,如湍流激射,暴涌而来。
却听“嗤嗤”两响,二人各自一惊,忙向后跃开。原来适才双剑交击,紫烟剑顺势钻入,竟将卓南雁衣襟下摆削去一幅,但卓南雁那招“无往不复”却胜在出其不意,瞬间由方变圆,剑气流转,也将南宫参的衣袖裂开好大缺口。
一招之间,两人各运奇谋,竟拼了个旗鼓相当。群豪看得目不暇接,均知这两人若是趋避稍慢,便是破腹断臂的下场,回思这几下妖纵神腾般的攻守,都觉心底生寒。顿了一顿,群豪喝彩之声四下里山呼而起。
南宫参目色一寒,冷笑声中,又再扑上,瞬间疾刺五剑。卓南雁凝定心神,运剑如风,寸步不让。威胜神剑跟紫烟宝剑连连交击,卓南雁但觉他剑上挟裹着一股怪力,既有空谷流波的柔韧空虚,更有一种沉浑难言的沾黏之力,心中暗惊,天衣真气遇强愈强,加力施为。
两人进退盘旋,拼斗渐急。适才卓南雁与林逸烟那一战全以真气交争,虽然气韵雄奇、凶险迭出,奈何群豪大多看不明白,此时南宫参却和卓南雁剑意纵横,奇招纷呈,让群豪看得目不暇接,喝彩之声此起彼落。
南宫参右手施展的天星剑法得自本门南宫先祖,实乃正宗玄门剑法,而他左袖内的碧水剑也倏吞倏吐,剑路诡谲多变。若说林逸烟的天罗电剑乃是无形气剑,这碧水剑则是有形之剑,却一般得矫夭难测,忽而近袭,忽而远攻,忽而更是绕到卓南雁身后钩刺,端的防不胜防。
适才卓南雁激战林逸烟,内力大耗,此时斗剑之际,潜运天衣真气的冲凝诀,不住收取天地元气。只是双剑每撞一下,卓南雁便觉对手剑上传来的粘黏怪力增强一分,若非自己天衣真气早已登堂入室,只怕连长剑都会被他卷走。
南宫参紫烟剑上的奇气,正是他近日新修成的“地火剑气”,这是南宫世家镇山神功天星剑法的最后一门心法。天星剑法共分九重劲法,因艰难深奥,自来号称“南宫九重天”,寻常弟子少有练到四重以上的,南宫参却奋力修到了第八重“独剑成阵”。最后一重心法名为“地火剑气”,据说修成后,可以剑气调动身周地气,形成地火蒸腾、困敌伏魔的地煞绝阵。但这重心法需以绝大内力运使,人力有时而穷,数百年来,南宫世家也无人修成这等可调运地气的绝大内力,故在南宫世家,这地火剑气只当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想南宫参近日忽得奇遇,内劲暴增。前番他向莫愁追索紫金芝、力斗卓南雁时,内力尚有不足,对这门心法才刚刚涉及,近日却潜修大成。此次比武夺帅,他身挟碧水剑、地火剑气和另一门深厚内功而来,实是志在必得。再斗数招,两人剑上真气渐增,招势都渐渐慢了下来。南宫参全力运功,不断催起地火剑气调动四周地气,紫烟剑上紫芒渐浓,那把碧水剑便一直缩入袖内不出。
双剑纵横圆转间,卓南雁果觉身周似有一股看不见的黏稠大力,向自己不住束缚压迫。但激战既久,随着南宫参剑上的怪力渐沉,卓南雁体内的天衣真气也越加生发鼓荡,不住吞吐天地之气,与那股黏稠怪力争雄斗奇。蓦地南宫参一剑刺来。这一招“星河耿耿”去势极慢,但在地火剑气催动之下,却映出满台紫光。奇Qisuu.сom书近处群豪均觉眼前一灿,都有一剑当头、闪避无处之感,不由齐声发喊。卓南雁面色凝重,横剑封出。
双剑骤交,卓南雁浑身剧震,如同劈到了雄峰峻岩上,但转瞬间他便觉胸腹内一股大气腾起,一时心神如与无尽虚空交接,剑随意转,自然而然地化出一招“保合太和”。这一剑随心而动,妙韵天成,正是新近在医谷中悟出的补天剑意中的太和境界。一股太和之气如意旋转,竟将满聚地火剑气的紫烟剑顺势转开。
南宫参心底更惊,长吸了一口真气,脸上青气骤浓,紫烟剑破空划来,剑上凝满地煞之气,竟发出嗤嗤尖啸,刹那间卓南雁身前身后都是点点紫星。台下两排豪客看得心紧,轰叫声中,纷纷后退。
蓦地里卓南雁身子疾抢,长剑猛地向南宫参腕子上削去,这一剑如意峰天降,后发先至。酣斗多时,他已看出南宫参若是施展那门怪力运剑,往往招沉势慢,尚不及林逸烟得圆转随心,这一剑正是以快打慢的妙招。不料南宫参厉吼声中,左袖疾挥,蓄势良久的碧水剑又再飞出,倏地绕在威胜长剑上,顺势向旁横拉,跟着紫烟剑斜刺卓南雁咽喉。
卓南雁大吃一惊,急待撤剑,但此时南宫参将地火剑气运到极致,碧水剑上腾起一股沉浑大力,威胜长剑接连三抖,兀自收撤不回。紫烟剑却剑势张腾,如紫龙昂扬,向卓南雁咽喉点来。好在南宫参全力以左掌施为地火剑气,一身真气全灌注在碧水剑上,紫烟剑便去势舒缓。
饶是如此,旁观群豪也看得大骇,齐声大叫。虞允文等人更是惊呼而起,莫复疆一顿降龙棒,便待上前解救。
猛听卓南雁瞠目低喝:“大慧上人!”这一喝声音不大,南宫参却觉心弦剧颤,自他突施毒手迫得禅圣大慧圆寂之后,每念及此,常有心神不宁之感。
便在他一震之际,卓南雁却长吸了一口真气,心念瞬息间舒展至无限虚空,生死关头,竟让他蓦地体悟到天地万物与我一体的玄奇境界。
“去!”卓南雁振声大喝,声如巨雷。群豪齐觉双耳震响,心紧气沮,忙掩耳惊呼,踉跄后退,猛见那把威胜神剑上红芒暴灿,倒翻而起。跟着台上碧光耀目,四散激飞,却是卓南雁天衣真气滚滚勃发,竟将碧水剑层层缠绕的金链震碎。细链一断,碧水剑仓皇飞出,高高荡起。
群豪看他脱困,均是心中惊喜,齐声发喊。威胜神剑已如挣开金锁的怒龙般凌空撞下,南宫参大吃一惊,紫烟剑横挥疾封。双刃相交,声若轻雷,南宫参浑身经脉如被雷火焚噬,紫烟剑险些脱手飞出。
“地火剑气竟克他不住!”南宫参心底剧震,仓促间左掌疾探,猛施毒掌功夫拍向卓南雁胸前要穴。卓南雁见他出掌,也挥掌相对,掌势才起,陡见南宫参指间异彩闪烁,蓦地心中一动:“这厮素来阴毒,指上必是套了带针指环!”倏地化掌为指,戳他掌心。
南宫参掌势刚猛,却带出一股甜甜幽香。卓南雁这一记骤雨惊风指却脱自《七星秘韫》,最是灵动。南宫参变招不及,已被戳中掌心劳宫穴,左臂一片酸麻。他惨嗥中,猛觉头顶一股巨力压下,忙挥剑横封,紫烟剑勉力撑住了威胜神剑。
群豪看得目不暇接,但见南宫参不敌,又齐声喝彩。忽听有人高呼尖叫,却是那把碧水剑这时才从空中坠向台下,群豪纷纷吆喝躲避。
“是你!”卓南雁却大喝一声,“是你杀了雷青焰!”南宫参脸色大变,叫道:“胡说……你……胡说什么!”
适才生死相搏,卓南雁闻到那股怪异甜香,陡地便想到雷青焰尸身上那古怪味道,顿时心中一动:“当时雷青焰尸身上便有这怪香,那时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大男人为何有这古怪香气,原来却跟南宫参这毒掌怪香一模一样。莫非南宫参将毒掌功夫化作指法,瞬间击毙了雷青焰?”
一时情急智生,他眼前竟闪过大慧上人的影子。那晚大慧上人激战南宫参,南宫参久战不胜,也是施出这“七仙香雾掌”,顿被大慧上人喝破来由:“南宫堡主这七仙香雾掌莫不是得自唐门?”
卓南雁曾从唐晚菊口中得知,唐门秘典《万毒秘要》被盗,当时一直也不以为意,此时想到大慧言语,登时了悟昨晚唐千手激变的脸色。雷青焰所中奇毒定是得自唐门,唐千手必是看破了此点,却又怕背上嫌疑,不敢明言。
若是《万毒秘要》被南宫参设法盗走,这一切谜题便都不难解释。
眼见此时张口一喝,却惊得南宫参颜色大变,卓南雁已是心中雪亮,掌上加力,大喝道:“南宫世家与霹雳堂本是世交,你近他身前,雷青焰自然不加防备,却被你突施毒手伤害。你为何出手害他?”南宫参但觉那长剑如山压下,身子腾挪不得,一寸寸地跪了下去,但听“格格”声响,高台木板顿时断裂。
他这一喝,台侧的虞允文、莫复疆等人寻思其时情景,均觉有理,纷纷呐喊。台下霹雳堂众长老更是怒不可遏,嘶声大骂。
“胡言乱语!”顷刻间南宫参已回复镇定,满面又是凛然正气,怒喝道,“我为何要杀雷贤侄?我自幼看他长大,便当他自己子侄一般,如何会害他性命?你比武不胜,便来血口喷人!”此时卓南雁自是无暇细说缘由,给他一番冠冕堂皇的辩驳,霹雳堂众门人长老均觉有理,齐齐息了喊叫。蓦听南宫参一声大喝,掌上劲力暴起,竟将威胜神剑震开,身子横移丈余。“哪里走!”卓南雁长剑一招“大哉乾元”,剑气如潮,自背后横压过去。南宫参奋袂回身,挥剑疾架,剑上陡现大气磅礴之象。
两人疾拼数剑,卓南雁只觉他剑上劲力浑厚,势若开山断岳,心底也是一凛,忙将天衣真气运至第五重境界。两人腾移纵跃,剑气横空激掠。台下群豪忽地纷纷大喊:“怪了,云……”“好怪的云啊!”
沉沉暮色中,却见天上云气翻滚,两道白云隐隐垂下,随着台上激战的两人劲力吞吐而伸缩鼓荡,似是要与两人头脑交接。
“天衣真气!”卓南雁心中一震,“这厮怎地会使天衣真气?”适才他生死之际,心有所感,对天衣真气的领悟更进一层,此时心念虚无,死心诀、冲凝诀滚滚运转,便觉一股庞大无朋的雄浑巨力源源而至。
骤听“当、当、当”的三声劲响,却是双剑瞬间激撞三下。三响一声高于一声,随着最后一声震人心魄的锐响,南宫参蓦地身子剧颤,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原来两人互以内家真气相拼,卓南雁终究更胜一筹,竟将他震得脉损血喷。卓南雁长剑倏翻,势不可挡地又再一剑斩落。南宫参要待提剑抵挡,却觉手臂酸软。他此番筹谋已久,又挟奇技登台,但碧水剑、地火剑气和天衣真气三般绝技连被卓南雁破去,心底惊惧更多于怒火,此时但觉经脉裂痛,一时不由心如死灰。
“锵”的一声,紫烟剑被震得斜飞而出,颤巍巍地插在台角。跟着南宫参只觉肩头一寒,威胜长剑已横压在他颈旁。
“你怎地会使天衣真气?”卓南雁沉声喝问,蓦地心念震荡,大喝道,“余孤天!这天衣真气是余孤天传你的,是也不是?”要知埋刻于无极诸天阵内的功法原本早被南宫笙毁去,流传于世的都是残缺不全的仙经伪本,只有龙骧楼珍藏的魔诘老人亲校的版本还可参悟修炼。余孤天掌管龙骧楼,又曾以金使身份入住南宫堡。那么南宫参会使天衣真气的唯一解释,便是余孤天暗将魔诘校本的《冲凝仙经》传给了他。
“信口雌黄……”南宫参呼呼喘息,“我技不如人,阁下也不必如此诬蔑……”卓南雁看他眼中闪出阴毒之色,浑如被困野兽要拼死噬人,不知怎地,这眼神让他想起了五通庙底的南宫溟。
“龙须?”蓦然间卓南雁心底久埋的一道暗影闪了上来。当日他在峰顶击败南宫参、救下莫愁和龙梦婵后,莫愁便说过一句“龙须刚退。便又蹿出这南宫老儿”的话。当时卓南雁便暗自疑惑,为何南宫参总是与龙须先后出现。此刻忽又想到“龙须”两个字眼,更是心底剧震,“当日我去医谷求医,路上先是遇到龙须拦杀,待得黎获传来婷儿号令后,龙须退去,南宫参却又不早不晚地埋伏在侧。那一次莫愁挟紫金芝去医谷,也是先遇龙须,后见南宫参……”
“你是龙须!”卓南雁眼射寒芒,忽然明白余孤天为何会将魔诘老人校订的《冲凝仙经》传给了他,厉声喝道,“江南龙须的总坛主老头子,原来是你!”
“放屁!”南宫参脸色倏变,嘶声道,“你放什么鸟屁!”他一直谈吐儒雅,此时却气急败坏,口出污言。虞允文等人眼见胜负已定,本要上前劝开两人,但听这几句话事关紧要,忙顿住步子,凝神倾听。
卓南雁剑上加力,一股沉厚内劲瞬间传入南宫参体内。南宫参经脉已伤,早无抗拒之力,霎时脸色殷红,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卓南雁长剑再紧,喝道:“是你在罗老茶中下的毒!”
“不是!”南宫参只觉压下重重巨力,骨骼欲碎,几乎呼吸不得,喘息道,“不是我敬的茶……”话一出口,心中大悔。罗雪亭素不喝茶,临死前饮的毒茶乃外人所敬,除了卓南雁、唐晚菊等几人推断得知,便只那敬茶的凶嫌知晓,南宫参此言一出,正是不打自招。
卓南雁忽地垂下头来,低声道:“南宫参,我也吃过龙涎丹,此时却毒性尽解,便因我早已悟出了解药配方。你若从实招来,我便给你这龙肝之方!”南宫参眼芒一灿,跃出渴望之色。那目光虽只一闪,却已被卓南雁看破:这位道貌岸然的南宫堡主,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龙须!
一时间盘桓在他心底的许多疑惑尽数开朗,为何余孤天一入江南要先去南宫世家落脚?为何余孤天蓄意搅乱江南武林的赌会上偏偏没有邀请南宫世家?他瞬间心中雪亮:“南宫参若是江南龙须的老头子,这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他身为老头子,自可调动那批龙须来跟我为难!”
跟着便连南宫溟的遭遇也尽皆明了:南宫参身登江南龙须坛主之位,必是经得许多波折争斗,最初南宫溟也是一名寻常龙须,但在南宫参成了老头子之后,必是为报私仇,断了南宫溟的龙肝解药,这才逼得南宫溟沦为一名不人不鬼的吸血怪物。而料来南宫参身为老头子之事,极其隐秘,身为寻常龙须的南宫溟也不知晓,不然以南宫溟的性子,早就嚷嚷得天下皆知了。
“这厮必是龙须老头子无疑!”卓南雁想通其中关窍,心中悲愤难言,喝道,“你先在茶中下毒,又在罗老与余孤天拼斗时隐在石后偷袭,那颗雷神珠也是你放的,是也不是?”南宫参忽地软倒在地。
为了重振南宫堡雄风,南宫参多年来苦苦挣扎,更因当年初登南宫堡主之位,人单力孤,一念之差,便投入沧海龙腾手下,做了一名龙须。其后在龙骧楼和格天社的重压之下,南宫参竭尽所能,左右迎奉,终于得到完颜亨的青睐而登上龙须总坛主之位。近年来南宫世家势力大增,也与龙骧楼的暗中扶持有关。但南宫参身为龙须之事,在南宫堡内极为机密,便连他亲兄弟南宫禹都不知晓。当年南宫堡的总管南天易在南宫世家地位颇高,便因这南天易也是一名龙须,南宫参待之甚厚,诸多大事都与他相商。只是既然身为龙须,那惨酷阴毒的龙涎丹便是时时咬噬南宫参心神的一条无形毒蛇,他千方百计地搜罗唐门毒经,除了习性使然之位,也是盼着能自己解开龙涎丹之毒。
其后龙骧楼剧变,余孤天掌管龙须,南宫参自认机缘到来,全力巴结余孤天和完颜婷,趁机向余孤天讨要天衣真气的原本。余孤天在回风岗初遇身穿白袍的南宫参时,对天衣真气还未深究。好在他虽不敢修习天衣真气,那仙经却一直随身携带,听得这位龙须总坛主对天衣真气垂涎三尺,余孤天才开始留意这门神功。
后来余孤天在瑞莲舟会上身受内伤,南宫参更是竭力侍奉。在离开江南之前,余孤天才开始择其要诀,将天衣真气传给了南宫参。余孤天深知这位南宫堡主心怀叵测,也怕自己离开江南之后,南宫参会对完颜婷不利,传授玄功,正是他网罗南宫堡的一个手段。
只是南宫参修习天衣真气却非一帆风顺,直到近日才小有成就。他内力大增之后,终于修成了本门从来无人炼成的“南宫九重天”最后一门地火剑气。近日余孤天重回江南,南宫参在跟余孤天密谋之后,连施狠手,害了雄狮堂主罗雪亭的性命。今日他先让几名龙须登台扰乱,待看到林逸烟也率着众多黑道帮派赶来夺帅,早暗自喜得心花怒放。最后他登台夺帅,料来自己身带碧水剑、地火剑气和天衣真气三门奇技,定然势在必得。依着他的盘算,一举夺得归心盟主的大位之后,先给南宫世家扬眉吐气,其后暗助金主完颜亮,待得金兵席卷江南,他这身为前驱的龙须总坛主自然便是功劳不让余孤天的大功臣了。其后自己只需供出余孤天暗藏完颜婷之事,这龙骧楼主的高位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但万料不到,卓南雁以激战洞庭烟横后的疲惫之躯,仍能将他杀得大败,更看破了他的龙须之身。
想到千条妙计尽数成空,光大门庭也是镜花水月,南宫参不由悔痛欲死。此时他信念一失,顿时汗水滚滚而落,低声道:“献茶的是……是翁残风!他奉命混进去,给他师父赔罪敬茶,罗老那晚喝了许多酒……欢喜之下……自会……”
这一应承,雄狮堂弟子尽皆悲愤叱骂。霹雳门众弟子也嘶吼喝骂,便待上台来厮打。莫复疆连声呼喝,跟虞允文、醉罗汉无惧四下里拦住。
混乱之中,卓南雁却尽数明了:翁残风走投无路,便被南宫参收买至麾下,只需一枚龙涎丹,自可让他言无不从。翁残风进出雄狮堂轻车熟路,旁人自然难以察觉,而罗老那晚大喜之下,得闻自己的大弟子痛改前非,自是欣然饮下那毒茶。他心中狂怒,大喝道:“翁残风那厮在哪里?”南宫参身子簇簇发颤,呻吟道:“在……便在……”话未说完,台下一道红芒破空飞来,直向卓南雁射到。
红光未到,卓南雁便已闻到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道。“霹雳门失窃的雷神珠!”卓南雁暗自一凛,自知身后是虞允文、莫复疆等至交同道,若是自己闪避,便会伤及好友,当下长吸一口真气,大袖飞卷,一招“大风卷水”横挥过去,当头兜住雷神珠。
天衣真气运到极柔,当真虚如浮云、绵如流水,却又韧如蚕丝、粘如稠胶。雷神珠被那千条细丝般的真气缠绕包裹,只贴着他的袖子呼呼疾转,难以炸开。群豪见到如此奇景,均是瞠目惊心,一时全忘了喝彩。
蓦见卓南雁大袖再甩,雷神珠斜飞而出,远远落入玄武湖内。群豪齐松了口气,这才彩声暴起。便在此时,南宫参骤然跃起,横掠数丈,斜刺里蹿入人群。他经脉虽已重伤,却非致命,只是在卓南雁重剑横压之下,才全无挣扎之力。便在卓南雁全力应付雷神珠这会儿,南宫参真气九转,已缓上一口气来,这一急蹿下台,仍是势不可挡。片刻间几个冲上拦阻的霹雳门长老被他随手震翻,狂奔之际,南宫参蓦然见眼前闪来一个熟悉的胖大身影,正是莫愁。
莫愁早就混在人群中瞧热闹,眼见南宫参逃奔,也随众前来拦阻。但见此刻南宫参目射凶光,锦袍带血,势若凶神,莫愁却又一惊:“这厮狗急跳墙,可别跟本公子来个鱼死网破!”正待避开,猛觉胸口一紧,已被南宫参扣住要穴,凌空提起。
卓南雁、莫复疆等人纷纷冲上,见此情形,纷纷凝步喝骂。南宫参眼见四周群豪围得水泄不通,一时心底万念俱灰,将莫愁挡在胸前,仰天狂笑道:“不错!正是老子一掌劈了罗雪亭!狮堂雪冷好大名头,还不是被老夫随手一掌送上了西天……”
群豪怒极,纷纷喝骂,只是忌惮江南四大公子之首的莫大少被此人扣住胸口要穴,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想到自己为了重振南宫世家雄风,苦心孤诣筹谋多年,甚至不惜身入龙须,小心隐忍,精心布置,此时却落得经脉重伤、万夫唾骂的下场,南宫参不禁心内酸楚,眼中热泪长流,和着口角血丝潸然滚落。蓦然间狂念大发,他仰天大笑道:“老夫杀了统领江南武林的雄狮堂主,老夫才是当之无愧的归心盟主,我南宫世家才是号令天下的武林魁首……”
正自嘶声狂笑,蓦觉腰际一麻,他扭头看时,却见一个身穿白袍的清瘦汉子“嗤嗤”冷笑,正斜身退开,腰间传来一阵奇痒,南宫参已知被此人用喂毒暗器射中,心底狂怒,便待出手抓他。
那清瘦汉子娇叱一声:“死胖子,出手啊!”却是个娇媚女音。南宫参突觉扣住莫愁的手掌竟也麻痒无力,一凛之间,胸口剧痛,已被一把短剑深深刺入。莫愁提防他垂死反击,这一剑直插要害,决不容情。
南宫参惨叫声中,抛了莫愁,身子踉跄摇摆。忽一垂首,却见插入自己胸口的,正是自己的得意利器碧水剑。
原来适才此剑破空飞落,竟被莫愁接到。他喜爱此剑短小秀峻,忙收入怀中,本待少时向龙姐姐献媚,不想未搏佳人欢心,倒先用此剑救了自己性命。群豪见莫愁脱困,本待上前将南宫参乱刃分尸,但见南宫参奄奄一息,面容扭曲,倒谁也不愿出手了。
“这胖子杀了我?”南宫参心底发凉,随即腾起一股难言的酸怒,“我南宫参难道最终竟死在这废物混账的叫花子手中?”一念及此,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挣扎着行到卓南雁身前,嘶声道:“求你……求你杀了我!我……堂堂南宫堡主,岂能……死在这草包手下……”
卓南雁看他满身血污,眼中兀自闪着急迫如火的灼灼目光,心底一阵厌恶,默然摇了摇头。南宫参大怒,喊道:“不过让你给我一剑……你这厮……快来、快来杀我啊……”恼怒之下,忽觉胸中一口气断了,愤声长号,一头撞倒在地上,挣了挣,便不动了。
“站住了!”苍黑的暮色之中,忽见那白衣瘦汉又是一声娇叱,凌空跃起,猛地向一个灰袍老者扑去。那老者面容诡异呆板,见那白袍汉子扑来,目射凶光,却不敢抵挡,斜身便往人群中扎去。那白袍汉子手腕一抖,金光闪处,一条金色软鞭矫夭飞出。混乱之中,这一鞭兀自精准无比地向那老者背后射去。
“龙梦婵!”卓南雁眼前一亮,已认出这白衣汉子正是龙梦婵所扮。那老者听得鞭风劲疾,不敢怠慢,回身一掌拍出,掌势雄劲。卓南雁一眼认出这正是残金缺玉拳的“北定中原”,蓦地一震,喝道:“他是翁残风!擒住他!”原来适才卓南雁逼审南宫参,易容潜伏的翁残风又惊又畏,忙射出一颗雷神珠。其时群豪都被卓南雁至柔至奇的绝世神功震慑,无暇细辨发珠之人,只有龙梦婵眼力过人,一眼便“咬”住了那形容诡异的灰袍老者。只是其后变故迭出,莫愁又被困兽之斗的南宫参擒住,龙梦婵暗发毒针,助莫愁刺死了南宫参,猛一仰头,忽见隐身在人群中的老者悄然欲退,这才跃出拦阻。
翁残风刚刚避开金鞭,眼见卓南雁飞身自右方跃来,大惊失色,忙横身向左便退。莫愁看出便宜,大笑声中,脚下疾展龙骧步,斜刺里插到,横扫一腿。翁残风被卓南雁吓得肝胆皆裂,让这一腿扫得正着,“扑通”栽倒。莫愁大喝一声,凌空跃起,一记肘锤重重顶在他背心,将翁残风击得全身麻痹。这一势干净利落,端的神威凛凛。四下里凑趣的彩声大作:“莫公子好俊的身手!”“莫大状元神兵天降,来得正是时候,佩服佩服!”莫愁横压在翁残风身上,得意洋洋,四处拱手作揖。
……
一番变故平息,已是夜幕初降。高台四周早燃起火把,熊熊火焰,映得玄武湖畔亮如白昼。
这几阵比武夺帅,虽经得数次大起大落,到底辨明了江南龙须头子,更擒杀了毒害罗雪亭的元凶。虞允文至此才眉头舒展,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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