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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1020757232

_11 高铭(当代)
  我:“哎?灵魂还有尾巴啊?”   
  她用那种年轻女孩特有的劲儿白了我一眼:“对啊,当然有了!”   
  我:“怎么会有尾巴呢?”   
  她:“你要是当猫,当猴子,没尾巴你怎么控制的?”   
  我:“我当猫?我……神经控制啊?”   
  她:“那是你们医生的说法,实际都是灵魂控制的。所有的生物其实都是灵魂填充进去的。狮子河马大象老虎猴子熊猫虫子蝴蝶蝙蝠螃蟹鱼虾,都是一个空壳,灵魂进去后就可以动,可以长大,没有灵魂的话,都是空壳。”   
  我:“那灵魂怎么进去的呢?”   
  她:“挤进去的,就是把自己塞进去。但是好多灵魂都在抢空壳,这个世上空壳不够多,灵魂才多呢,到处都是,大家没事儿就四处晃荡着找空壳进去。哺乳动物和鸟都是比较热门的,因为那正好四肢加上头尾,会舒服很多,没有四肢的那种空壳——虫子啊蛇啊什么的,灵魂也去,但是没那么热门。”   
  我:“那螃蟹怎么办?”   
  她:“螃蟹和虾都是纯空壳,蛇不也是吗,挤进去就成。”   
  我:“那不跟人一样吗?”   
  她不屑的鄙视我:“你这个人脑筋真死!螃蟹有骨头吗?”   
  我:“啊?没有……”   
  她:“对嘛,螃蟹,虾,蜗牛,蜘蛛,蚂蚁,毛毛虫,那些都是纯空壳,进去就成。高等动物比较复杂,有个骨头后灵魂就顺着骨头塞进去,这样就理顺了。当蛇最难受了,我觉得。”   
  我:“那也不对啊,好多没尾巴的哺乳动物呢?灵魂尾巴是多余的啊?比如人。”   
  她:“不是所有灵魂都能当人的,好多灵魂都不会盘起尾巴来,所以塞不进去。会盘尾巴的就容易的多。不过也有几种特殊情况,这个就是比较厉害的了!比方说有尾巴特硬的,塞进去后把身体撑出一个尾巴形状来,结果生出来就带个尾巴。不过还有更厉害的,尾巴足够硬,直接撑破了。”   
  我觉得很好玩儿:“那会怎么样?灵魂就漏出去了?”   
  她:“不会的,你当是拉出去啊?有骨头呢,盘在骨头上就没那么容易掉出去。虽然我们都看不见,但是那根灵魂的尾巴其实还是拖着在身体后面的。漏尾巴那些因为灵魂的一部分——就是灵魂的尾巴在身体外,所以还能感觉到别的灵魂,但是不那么强烈了。有些人为什么容易见到鬼?其实见到的不是鬼,是那些四处溜达的灵魂。而且有的时候那些四处溜达的灵魂看到露出尾巴的人,会觉得好玩儿,就跟着,其实没事儿。但是露尾巴的那位会吓得半死。”      
  
  我:“这样啊……”   
  她:“而且吧,尾巴那个洞有时候能溜出去的,一些灵魂有时候就溜出去玩,那就是灵魂出窍。”   
  我:“这么诡异的事儿……被你说的这么简单……要是躯壳死了后呢?灵魂就出来了?”   
  她:“不是死了,而是用旧了,用旧了就坏了呗。哪儿有什么天堂和地狱啊,都是灵魂四处溜达。”   
  我:“那为什么灵魂都不记得原来当灵魂的时候呢?”   
  她:“因为灵魂们不把原来记忆甩出去,很难进到新躯壳的大脑里,新的躯壳大脑都没发育呢,装不下那些。”   
  我:“这个解释真是……不过,有不愿意进躯壳只是四处溜达的灵魂没?”   
  她:“应该有吧?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个特好玩儿的事儿。”   
  我:“什么事儿?”   
  她:“有些躯壳比较好,所以好多灵魂争着往里塞自己,结果弄得很挤。有些成功占据躯壳的灵魂尾巴本身盘好了,但是挤乱了。”   
  我:“你怎么知道有些灵魂尾巴没盘好弄乱了?”   
  她:“你有机会问问,一定有这样的人:有时候挠身体的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会痒。比方说我吧,我就是。我挠左边肋骨一个地方的时候,左胳膊肘就会有感觉。我一个同学,他挠膝盖一个地方的时候,后脑勺会痒。那就是整条尾巴被挤的到别的地方了,你挠尾巴尖儿,尾巴中间的部分可能会痒。”   
  我笑了:“真的吗?真有意思。能挤歪了啊……”   
  她很认真:“当然能!我知道你不信,随便吧,反正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了。”   
  我:“不,我信了一部分,挺有意思的。你好像在这里生活的还不错嘛。”   
  她:“什么啊,早腻了,要不我就不会跟着轰炸机跑着玩儿了,这里太没意思了。”   
  我想了一下,问她:“你想出去吗?”   
  她上下打量着我:“当然想啊……不过……你是院长?你能让我出去?不像啊,我觉得你倒是像三楼楼长……”   
  我忍不住笑了,然后认真的告诉她:“我可以告诉你出去的办法。”      
  两个多月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感谢我教给她出去的办法,还说会一直保持联系。并且说我告诉她的那些,她会一直记得。   
  那天我对她说:想出去很简单,就跟灵魂盘起尾巴挤进躯壳当人一样。想不被人当成精神病,那就必须藏好一些想法,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这样安全了。   
  因为我们的世界,还没有准备好容纳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第二十八篇《永生》   
  他:“真不好意思,应该是我登门的,但是怕打扰了您,所以还是请您来了。您别见怪。”   
  面前的这个对我用尊称的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看得出是成功人士。   
  几天前一个我接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是我一个朋友向他推荐我,让我有时间的话抽空去找他一趟,用词极为客气和尊敬,弄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后来我向他说的那个朋友确认了下确实有那么回事儿,所以抽时间就去了。见面的地方是著名天价地段的一栋写字楼——那是他公司所在。而他是公司的老大。   
  我:“您太客气了,都是朋友,我能帮上什么忙肯定尽力,帮不上的话我也会想办法或者帮您再找人。还有,我比您小很多,您就不要用尊称了吧?”   
  他做了一个笑的表情:“好,那咱们就不那么板着说话了。首先说一点,也许我有精神病,但是我自己不那么认为。”   
  我觉得他还真直接:“那……您找我是……”   
  他:“说起来有点儿矛盾,虽然我不承认我是精神病人,但是我觉得也许别人会有和我一样的情况,可能会被认为是精神病人。听着有点儿乱是吧?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人而已,找和我一样的人。”   
  我:“呃……是有点儿乱……不过您想找什么样的人呢?”   
  他认真的看着我:“和我一样,能不断重生,还带着前世记忆的人。”   
  我飞快的过滤出问题所在:“前世?”   
  他:“好吧,我来说自己是什么情况吧。我能记得前世,不是一个前世,是很多个。”   
  我多少有点儿诧异:“多少次前世?”   
  他:“我知道你有些不屑,但是我希望你能听完。”   
  我:“好。”   
  我没解释自己的态度,而是在沙发上扭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他:“我还记得我最初的父母,服饰记不清了,朝代的问题……这个很难讲。我记得一些对话,但是我没办法记得口音——因为每次我就是当时的本土人,听不出有口音。我身边的事情我记得更清楚些,一些大事,我记不住。例如朝代,年号,谁当权,这些都没印象了。我印象中都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我:“例如说,您亲朋好友的事情?”   
  他:“是这样,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算起来大约四、五十次重生了吧?原本我不记得那些前世。基本都是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想起来了,我记得前世自己是谁、是做什么的、什么性别、经历过什么、曾经的亲人,我都记得。而且……”他停了一下:“我都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我发现一个问题,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新拆封的打印纸似得,清晰,干净,但是没有一点儿情绪带出来。只是眼睛很深邃,这让我觉得很可怕,可细想又看不出具体哪儿可怕。这么说吧:不寒而栗,尤其和他对视的时候。   
  我:“性别……不好意思问一句不太礼貌的话:每次都是人类?”   
  他:“没什么不礼貌的,很正常。每次都是人。”   
  我:“还有您刚才提到了每次都是怎么……去世的?”   
  他:“是,而且很清晰。我甚至还记得我的父母怎么死的,我的妻子或者丈夫怎么死的,我的孩子怎么死的。我都记得。”   
  我决定试探一下:“您,现在会做噩梦?”   
  他:“不会梦到,但更严重,因为根本睡不着,严重失眠。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很多经历过的前世,不是刻意去想,而是忍不住就浮现出来了。”   
  我:“这方面您能例举一些吗?”   
  他:“曾经我是普通的百姓,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几次浩劫都躲过去了,我和家人相依为命。可最后我们全家都被一些穿着盔甲的士兵抓住了。我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父母,奸杀我的妻子,在我面前把我的孩子开膛破肚,最后砍下我的头。我甚至还记得被砍头后的感觉。”   
  我:“被砍头后的感觉……”   
  他:“是的。先是觉得脖子很凉,一下子好像就变轻了,然后脖子是火烧一样的感觉,疼的我想喊,但是嘴却动不了。头落下的时候我能看到我没头的身体猛的向后一仰,血从脖子喷出来,一下一下的喷出来,身体也随着一下一下的逐渐向前栽倒。我的头落地的时候撞得很疼,还知道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头拎起来。那时候听到的、看到的,但是都开始模糊了,嘴里有淡淡血的味道。之后越来越黑,直到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没有了感觉。”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坐立不安。   
  我:“别的呢?”   
  他:“很多,我是某人的小妾,被很多女人排挤,最后被毒死;我是一个士兵,经历过几次血流成河的战争后,眼看着密密麻麻的长矛捅向我,根本挡不开,而且一次没捅死,反复很多次,直到我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一个商人,半路被强盗杀了,就是那么被乱刀砍,过了很久才死;我是一户人家的仆人,只是因为错说了一句话被活活打死;我是一个农民,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被蛇咬到了,毒发而死……”   
  我:“您等一下,没有正常老死的吗?”   
  他:“有,但是反而那样印象不深,越是痛苦的,记忆越清晰。”            
  
  我:“是不是那么多次死亡和家人的死亡让您觉得很痛苦?”   
  他:“现在我已经麻木了,对于那些,我都无所谓了。还记得我找你的原因吗?我现在,没有朋友,父母都去世了,没有家人,不结婚,不要孩子,因为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了,都不是重要的。我只希望有个能理解这种苍凉的同伴,不管那会是谁……也许你们会认为那是精神病,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对于这一点,我也不在乎,只是想找到那么个存在,我们在一起聊聊,哪怕口头约定下下一世还在一起,做朋友,做家人,做夫妻都成。前世我自杀过几次,但是没用,我只是终结了那一世,终结不了再次重生。”   
  我:“重生……”   
  他:“自从我意识到问题后,每一世都读遍各种书,想找到结束的办法,或者同我一样的存在,但是没有。我努力想创造历史,但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曾经在战场上努力杀敌,真的是浴血,但是最终我影响不了战局,或者功亏一篑;我努力读书想考取功名,用我自己的力量左右一个朝代,但是我总是深陷其中最终碌碌而为。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毕竟史书上留名的人太少了。几世前我就明白了,想做一个影响到历史的人,需要太多因素,要比所有人更坚定,要比所有人更残忍,要比所有人更冷静,要比所有人更无悔,要比所有人运气更好,要比所有人更疯狂,还要比所有人更坚韧……太多了!所以,我认了,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草民罢了。但是我也看到无数人想追求长生不老,从帝王将相到那些想修炼成仙的普通人。焚香放生、茹素念经,出家炼丹,寻仙求神,都是一个样。可是长生不老真的很好吗?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都不在了,自己依旧存在,一代又一代的独自活着。看着身边的人都是陌生人,没有真正的同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人理解,这样很好?这样很有趣?我不觉得,我只希望能终结这种不断的重生,我曾经几世都信宗教,吃斋念佛,一心向道,但是没用,依旧会再次重生。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冷漠,那是因为我怕了,我不敢有任何感情的投入,我受不了那些。就算都是无疾而终也一样,身边的亲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我不相信我是唯一的,但是目前我只知道我是唯一的。”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平静冷淡,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那份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一部电影、一本小说。   
  我:“那么您这一世……很成功吗不是?”   
  他:“对我来说,这是假的,只能让眼下过的好一些,但是更多的是我想通过财力找到我想找的,我不接受自己是唯一的重生者。但目前看,你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我依旧会付钱给你,这点不用推辞。”   
  我:“很抱歉我的确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也……。”   
  他打断我:“没关系,就当我付钱请你陪我闲聊天吧。如果你今后遇到象我一样重生的人,希望你能第一个告诉我。如果是真的,我会另有酬谢,至于你想要什么样的酬谢,我都可以满足你——当然,在我能力之内。”   
  我:“您……这个事情跟很多人讲过吗?”   
  他:“不是很多,有一些。”   
  我:“大多的反应是羡慕吧?”   
  他:“是的,他们不能理解那种没办法形容的感受,或者说是惩罚。”   
  我:“还有别的说法吗?”   
  他:“有的。问我前世有没有宝藏我埋下了,或者某个帝王长什么样子,要不做女人什么感觉之类的。问的最多的,是问我怎么才能有钱的,我告诉他们了,但是没人信。”   
  我:“嗯……您能说答案吗?”   
  他:“可以,我可以告诉任何人这点,很简单:不管身处在什么时代,沉稳的也好,战乱的也好,浮夸世风也好,只要做到四个字,隐忍、低调。”   
  我想了下:“嗯……有点儿意思……”   
  他稍微前倾了下身体看着我:“你……怎么看?”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很多类似的情况,虽然不是重生,但是我很清楚那种痛苦有多大。否则不会那么多人疯了。”   
  他重新恢复坐姿:“也许吧……可能其实我就是精神病人,只是我有钱,没人认为我疯了,那些没有钱的,就是疯子……能找到那么一个就好了,哪怕一个。”   
  后半句话好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那个下午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什么话题都有。必须承认,他的知识面太广了,庞杂到惊人。回去后问了向他介绍我的那个朋友,朋友说他没上过什么学。   
  我有时候想,这种孤独感的人,应该算是一个类型,虽然属于各种各样的孤独感,但是都是让人痛苦的,可又没办法,就那么独自承受着。但是,他如果没有那些物质方面的陪衬呢?会不会被家人当做精神病人?至今还在某个房间的角落喃喃自语?或者已经死了?转往下一世?真的是重生吗?他是向什么神明许过愿望?真的有神明吗?   
  他说的也许没错,无数人希望得到永生的眷顾,用各种方式去追求——真身不腐,意志不灭。但是没人意识到,永生,也许只是个孤独的存在。
第二十九篇《表面现象》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在看报纸,另外两个人不停的在做撒网、收网、把网里的捕获物择出来的动作。一看就知道那两个是精神病人,于是周围很多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有个警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问那两个“撒网”的人在干吗。那两位说:“没看到我们在捕鱼啊?”警察转头过问看报纸的那个人:“你认识他们?”看报纸的人说:“对啊,我带他们出来散心的。”警察说:“他们精神有问题吧?在公共场合这样,会吓到别人,你赶紧带他们回去吧。”看报纸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说:“对不起,我这就带他们回去。”说完放下报纸做拼命划船的动作。   
  这个笑话是一个精神病人讲给我的,我笑了。   
  讲笑话的患者是一个比较意思的人,很健谈,很喜欢讲笑话,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多数医师和护理人员都很喜欢他。我和他的那次对话是在院里傍晚散步的时候。   
  我:“你的笑话还真多,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你很正常啊。”   
  他:“正常人不会被关在这里的,他们说我妄想症,虽然我的确不记得了。”   
  我:“有人发病期间的确是失忆的,可能你就是那种失忆的类型吧?”   
  他:“谁知道呢,反正就关我进来了……关就关吧。”   
  我:“你还真想得开……”   
  他:“那怎么办?我要是闹腾不就更成精神病了?还是狂躁类型的,那可麻烦了。你见过重症楼那些穿束身衣的吧?”   
  我:“见过,勒的很紧。”   
  他:“就是,我可不想那样。”   
  我:“别人跟你说过你发病的时候什么样吗?”   
  他:“嗯……说过一点儿,他们说我有时候缩在墙角黑暗的地方,自己呲着牙对别人笑,笑的很狰狞……”   
  我:“那是妄想症?”   
  他:“反正都那么说,但是没说具体是怎么了。也没说我伤害过谁,幸好,否则我心理上会愧疚的。”   
  我:“你现在状况还不错啊,应该没事儿的,我觉得你快出院了。”   
  他:“出院……其实,我觉得还是先暂时不要出院的好……”   
  我:“为什么?外面多自由啊。”   
  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什么。   
  我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家里有事儿还是别的什么?”   
  他咬着下嘴唇:“嗯……其实……有些事情……我没跟别人说过……”   
  我:“什么事情没跟别人说过?”   
  他犹豫不决的看着我:“其实……我记得一些发病时候的事情……”   
  我:“你是说……你记得?”   
  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好像下了个决心,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知道狞笑的那时候是谁。”   
  我:“那时候不是你吗?”   
  他:“不是我,是别的东西……”   
  他的眼里透出恐惧。   
  我:“东西?什么样的东西?”   
  他:“在小的时候,我经常和院里的几个孩子一起玩儿。因为我比较瘦小,所以他们总是欺负我。有一次暑假,我们在隔壁那个大院玩儿的时候,发现一个楼的地下室不知道为什么敞开着,他们决定下去探险。”   
  我:“那时候你多大?”   
  他:“大约七、八岁吧。”   
  我:“哦……然后呢?”   
  他:“我们就分头去找破布和旧扫帚,把布缠在扫帚上,点着了当火把用。因为地下室的门很窄,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走下去。我故意走在中间,因为害怕。那种地下室里面都是楼板的隔断,看着很乱。地下一层还能看到一点儿亮光,所以觉得不是那么吓人,后来他们说去地下二层,我说我想回去了,那些大孩子说不行,必须一起,我就跟着他们下去了。地下二层转遍了,又去地下三层……”   
  我:“那么深?一共几层?”   
  他:“不知道,可能是四层或者五层,因为地下四层被积水淹没了,下不去了,只能到地下三层。就在地下四层入口的看着积水的时候,不知道哪儿传来很闷的一声响,我们都吓坏了,谁也不说话拼命往回跑。因为我个子矮,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一下子撞到了一堵隔断墙上,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别的小孩没发现吗?”   
  他惊恐的看着我:“没,他们都自己跑了,我可能没晕几分钟就醒了,看到我的火把快熄灭了,我吓坏了,爬起来顾不上哭就拼命跑,但是那个地下室到处都是那种隔断墙,我分不清方向,迷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那里眼看着手里的火把一点儿一点儿的熄灭了,周围漆黑一片,除了我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我当时觉得头很晕,吓傻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抓住的感觉,不敢喊,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就那么僵直的站在那里。”   
  我觉得头发根都乍起来了。   
  他:“过了不知道多久,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我隐约听到有小声哼哼歌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听不出从哪儿传来的,但觉得四面到处都是。那时候我已经吓傻了,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但是却一动不能动,就像梦魇一样,把我定在那里。在我觉得我快崩溃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摸我的脚,不是一下一下的摸,是不离开皮肤的那种摸,顺着我的脚,摸到我的小腿、大腿、身体、肩膀、然后在我的脖子上停了好一阵,就是那种似有似无的摸,我感觉那似乎不是手,形状是个什么东西的爪子,很大……我那个时候全身都湿透了,眼泪不停的流下来,但是根本喊不出来,也动不了……我最后只记得那只爪子扒开了我的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眼里含着眼泪,身体在颤抖着看着我:“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抱着双肩慢慢的蹲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抽搐着。   
  我急忙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了,没事儿,别想那么多了,那应该只是个噩梦……” 我左右张望着,想看附近没有医师和护理人员。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抬起头,呲牙狞笑着盯着我:“其实就是我啊!”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我吓坏了,本能的站起身拼命挣脱开,但是却摔倒在地。   
  他慢慢的站起身,我惊恐的看着他,而他一脸温和笑容的对我伸出手:“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把惊魂未定的我拉起来,带着歉意的笑容:“太抱歉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对不起对不起。”   
  我:“你……你刚才……”   
  他:“啊,真的对不起,那是我瞎说的,不是真的,对不起吓到你了,很抱歉。”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天呐,你……”   
  他换了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您看,外界传言说我演技的问题,都是造谣的,您刚才也看到了,我能胜任这个角色吗?”   
  我还有点儿恍惚没缓过来:“角色?”   
  他表情恢复到眉飞色舞:“对啊,我深入研究了下剧本,我觉得这个角色不仅仅……”   
  远远的跑过来一个医师:“你没事儿吧?”看样子是对我说的。   
  我:“没事儿……我……”   
  看得出那个医师忍着笑:“看你们散步我就知道大概了,远远跟着怕你有什么意外,不过这个患者只是吓唬人罢了,没别的威胁,所以……”   
  他打断医师的话:“您看,我分析的对吧?”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医师:“你说的没错,不过先回病房吧,回去我们在商量一下。”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都是魂不守舍的,我承认有点儿被吓着了。到家后才发现录音笔都忘了关。愣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听了遍录音,自己回想都觉得很可笑。   
  我始终忘记患者告诉我的——他是妄想症。   
  那天我没做噩梦,睡的很好。
  
第三十篇《超级进化论》
  她:“你看,我们从胚胎时期起,就已经微缩了整个进化过程。”   
  我:“怎么讲?”   
  她:“我们最开始是个单细胞对吧?然后是多细胞形式,再然后又是鱼一样的东西,接下来是爬虫的样子,没多久又变成哺乳动物的大致外形,当然那会儿还有尾巴。最后尾巴和体毛在子宫里面退化没有了,人形就出来了。”   
  我脑子里仔细想着一个胎儿的成型,   
  我:“不都是这样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不觉得有意思吗?上亿年的进化,300天就搞掂了啊!你这个人……而且我们就是竞争动物,从开始就在和自己的母体——妈妈,在斗争。”   
  我:“等一下啊,这个有点儿离谱了吧?”   
  她:“离什么谱啊,就是那么回事儿。”   
  我:“胎儿时期跟母体斗争?怎么斗争的?”   
  她:“胎儿是什么?就是寄生体!吸取母体营养,寄生在母体内。既然是寄生物,母体会排斥,淋巴系统肯定会起作用,要杀死胎儿这个巨大的寄生体。但是胎儿会释放一种化学物质,叫什么我忘了,你可以自己去查……目的是存活在母体内,继续自己的高速进化。那种化学反应的冲突,直接表现出来就是刚怀孕的妈妈会厌食啊,会呕吐啊,会脾气不好啊。其实你发现没?越是健康的女人,怀孕的时候反应越大,因为自己身体好啊,排斥寄生物的能力强啊,胎儿也就比较累了。不过几个月之后,没事儿了。因为胎儿释放的那些化学物质导致免疫系统认为胎儿是个器官,所以开始源源不断的输送养分,那个小东西胜利了。”   
  我:“那么失败了就是流产了?”   
  她:“对啊,最初的免疫斗争都失败了,就流产了啊。次品,没资格生下来!”   
  我:“原来是这样。”   
  她不屑的看着我:“当然了,你以为游泳游得快的就胜利了?那才刚开始!”   
  我:“冠军之后还这么复杂啊……对了你刚才好像说到体毛什么的?”   
  她:“嗯,胎儿时期都有体毛的,很长,跟个小野人似得。”   
  我:“那出生后怎么没了?”   
  她:“我怎么知道?没人知道,就知道是进化的结果,具体原因都在争来争去的。不过我相信海猿论。”   
  我仔细的想着这个词,好像什么地方看过。   
  她:“你别想了,就是一群猿猴生活在海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逐渐变成两栖生活了,经常在水里。身体上的毛发慢慢就脱落,皮肤像海兽一样变得光滑了,而且皮肤下面有一层比较均匀的脂肪。我们都是海里的猴子的变来的,那就是海猿论。”   
  我犹疑了一下:“没记错的话,那个现在还不能确定吧?”   
  她:“对啊,什么都讲证据啊,海猿论缺乏的就是化石证据,好像没有化石也正常,都在海里或者早就被海水腐蚀了。不过我觉得海猿论的最重要证据不是化石,是行为。”   
  我:“不好意思,这部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上学学过吗?”   
  她得意的看着我:“上学不教这个,这都是自己查来的。我告诉你吧,原本说海猿论的有力证据是人类直立行走。说是因为长时间两栖生活,让泡在水里的那些猴子慢慢的学会后肢站在水里直立了。那个我不信,鳄鱼泡了好几百万年也没见站起来一只过。我相信的那个证据是抱孩子的姿势。人类抱孩子的方式,跟所有灵长动物都不一样,没有任何灵长动物是向人类那样抱着孩子的。”   
  说实话我差点儿就自己比划上了。   
  她:“猴子、猩猩抱孩子都是怎么抱?让孩子抱着母亲的腰对吧?头的位置正好能吃奶。人类不是。人类是让孩子的头和自己的头平行,为什么?”   
  我:“平行?为什么……哦,你是说呼吸对吧?”   
  她:“没错!就是呼吸!海里的猴子们要还是原来那种姿势抱的话,孩子吃奶是方便了,喝水也方便了——全淹死了。所以人类抱孩子的姿势是最独特的。让孩子的头和妈妈的头平行,保证呼吸。”   
  我:“真有意思。”   
  她:“有什么意思啊,这都不知道,打岔这么远。”   
  我:“哦,不好意思,你接着说你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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