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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纯粹爱过你》作者:艾小图

_7 艾小图(当代)
  盛业琛半天都没有说话,良久,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温柔的抬手,抚弄着陆则灵披散的长卷发,黑色的长发缠绕着他的手指,像缠绵的藤萝。
  明明是没什么情分的,可是他此刻看着陆则灵的眼神却让陆则灵觉得仿佛有了几分眷恋和不舍。
  他温柔的将她的长发捋到耳后,露出下颌的弧度。她不解的抬头看着他,只听他说:“这样适合你,好看。”
  陆则灵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
  “一晃已经五年了,原来你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那么恍惚的声音,隐隐带着遗憾。是陆则灵听不懂的遗憾。
  第三十三章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天空,熟悉的人,陆则灵暗暗的想,若是换了旁的人,也许能坦然而从容的应对,云淡风轻的道一句再见。
  可陆则灵就是陆则灵,她不会忘了一个人在异乡的时候,想他想得睡不着,埋在被子里痛哭的情景;她不会忘了梦见他结婚了,给新娘掀白纱的时候,挣扎着醒来的自己……
  有生之年她活着唯一的执念便是他能幸福,即使他的幸福,是她最大的不幸,她也一直忍耐着。她以为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也没什么可以盼望的,平淡的结束,哪怕是这么一直孤独着,她也是可以的。
  可是当他说出“五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手脚冰凉,毒发如绞。他用那么惋惜的口气说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好像梳理着过往那些难捱的时光,那样的疼痛,竟比他用伤人的话讥讽她的时候更加心酸。她宁愿他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她学不会死心,哪怕他只是对她好一点点,她心里那些卑微的念头便如星星之火引发燎原之势。
  她狼狈的离开,甚至都忘了和夏鸢敬道别。当夜就买了车票回城。不过两三天没有回来。家里就隐隐有些潮气。收了走之前晒的衣服,把窗户都打开通了会风,她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睡前白杨来了两个电话,陆则灵应对的有些心不在焉,挂了电话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好像听他说又要出差了。
  出差也好,她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孔面对他。
  温度越来越高了,夜里也很热,即使有风也是带着热气的。陆则灵嫌窗式空调太吵没有开,只有摇头风扇呼呼的来来去去。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只有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只有盛业琛的眼眉。
  枕头下压着一张照片,最初被盛业琛粗暴撕碎的照片,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她走的时候,把照片一起带走了,无人的时候,她一片一片拼起来。照片背后盛业琛爷爷的字变了形缺了角,她却一直舍不得丢掉每次她睡不着的时候都是看着这张照片入睡的。她想,偏执果真是一种病,像她这样傻的爱一个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吗?
  老旧的房子里很黑,窗户都是90年代的那种旧式的,随便动一动就会吱呀的响。她一贯不知道什么是怕,所以当听到吱呀声音的时候,她没有动。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想,大约是几天没有回来,小偷踩点给发现了。这一带代鱼龙混杂,是这个城市最混乱的一片居民区,很多吸毒者常在附近流窜,时有盗窃的案子发生,越是穷越是偷,真是一种恶性循环。
  其实她家里也没什么好偷的,挣钱以后她就变得很节约,每个月攒的钱都给夏鸢敬攒起来了,家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
  她没想到那小偷那么大胆。她起来了,安静的坐在床头,他竟然还敢进房间。不知是太急还是怎么,那小偷直直的开了柜子开始翻找,也没看到一旁的她。
  陆则灵并不想和他正面肉搏,可当他翻开最里面的抽屉时,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血液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几乎本能的扑了过去。
  黑暗中,她不要命的和小偷扭打在一起。那小偷也红了眼,亡命之徒,能有几个良善的。他拿出口袋里的扳手打陆则灵,对着她的脑袋狠敲了好几下。
  剧痛让她放开了手,那小偷无心恋战,抓了一把搜刮的东西夺门逃走。
  陆则灵头很晕,她捂着脑袋追出去,脚步踉跄。眼前一会黑一会白,她有些看不清了,只模糊的看见一个影子逃得飞快。
  黑漆漆的楼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滚了好几层阶梯。
  全身的骨头都痛的要散架了,她支撑着想要站起来,手肘触到一个方方的小盒子。
  包裹着小盒子的丝巾散落在一旁,大约是小偷跑的时候太急了,东西掉了出来也没发现。
  陆则灵拿起那个被她用报纸包裹了好几层的小盒子,紧紧的抱在胸口。有点想哭的,可她却笑了。
  真好,没有丢,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她真的经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她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楼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给小仙打了个电话,来不及多说什么,她眼前已经黑了。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头上包的层层叠叠的,脚上挂了个大石膏,看上去十分滑稽。
  小仙怕是被吓惨了,坐在病床旁边一直在流眼泪。
  陆则灵觉得头很痛,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她动了动,手上空空的,一时失了方寸,她的声音很是虚弱,却仍是十分急切的问:“小仙,你看到我抱着的那个小盒子了吗?”
  小仙擦了擦脸,从柜子里拿出陆则灵熟悉的盒子递给她,有些哽咽的说:“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陆则灵抱紧了盒子,笑着打趣:“值好多钱呢!”
  小仙气不过:“你和小偷打什么架?打得过谁啊?”
  陆则灵正准备回答,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白杨拿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陆则灵有些诧异:“你不是出差了吗?”
  白杨点了点头:“嗯,刚赶回来的。小仙在电话里哭的吓死人了。”
  小仙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她和白杨不算熟,最初又有那样的开端,一直避着他,想必当时真是太慌张了。她抹了把脸,拿起白杨买过来的开水瓶,“我去给你打点水。”
  小仙走后,白杨放好了东西才在陆则灵床前坐了下来,他温和的给她收了收被子,叮嘱她:“以后遇到这种事别硬碰硬,这回没敲死,下次呢?傻不傻?”
  他撇了一眼她一直紧紧抓在怀里的小盒子,问她:“是我送给你的镯子?就为这玩意儿?”
  陆则灵抿了抿唇。
  白杨皱眉:“怎么这么傻?没了我再给你买啊!”
  陆则灵摇头。这镯子对她的意义独一无二,哪里能买得到?
  她嗫嚅着说:“值十万呢!”
  白杨无奈的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说:“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爱财爱得有点与众不同,却又不叫我讨厌。”
  陆则灵心知他是误会了,但是想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守护这个镯子的理由,比爱财还要不堪。
  夏鸢敬住院没几天,陆则灵也住院了,两人通电话的时候不觉感慨真是难姐难妹。住院这段时间都是白杨和小仙轮流着过来,白杨给请了个护工,除了上厕所,其余几乎都是他亲力亲为,衣不解带的守着。
  陆则灵吃完晚饭,白杨伺候着给她擦了手和脸,亲自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完了才肯走,走之前不住的叮咛嘱咐。她走后,病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护工轻微的呼噜声。
  陆则灵侧躺着,眼睛睁得很大,看着黑暗的房间里哪些模糊的廓影发呆。
  白杨这样让她觉得内疚极了,可他偏偏赶也赶不走,明明工作忙得要命,来的时候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却固执的要来照顾她。
  她忍不住要被感动了。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呢?不管白杨爱不爱她,不管她爱不爱白杨,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就像林晓风说的,他们彼此扶持着,也许一辈子就过完了。
  她这么想着,心却更疼了。回想过往四年的时光,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盛业琛那么铁石心肠,为什么她会被白杨感动,盛业琛却对她的付出完全不为所动呢?
  盛业琛为什么就是不能爱她呢?这个问题她这几年已经不记得想过多少次,不甘心吗?绝望吗?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而已。
  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她脚上的骨折肿得厉害,一连几天都在消炎,拖慢了出院的进度。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床上吃喝拉撒实在有点受不了。一开始强撑着去厕所,后来肿厉害了不敢乱来了。白杨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尴尬,每次她要方便都借口出去,体贴得让陆则灵有点内疚。
  她没什么朋友,给她打电话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所以当她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的时候,她有些诧异。
  “喂?”陆则灵一连“喂”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她纳闷着准备挂断,那端却突然有了声音。
  “是我。”简单的两个字,陆则灵已经听出了是谁。
  盛业琛,一个不缠绵的名字,念的时候,嘴唇都不会相碰,那么疏离。可她就是那么深刻得记得他的一切。
  她有些不知所措,声音里也带了颤音:“你换号码了?”陆则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纠结这个问题。他重新开始了,换一个号码又有什么了不起?可她就是难过,难过他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一点点她熟悉的痕迹了。
  盛业琛沉默了一会儿:“换了。”
  陆则灵觉得有点难过,半天才说:“有什么事吗?”
  陆则灵刚问完这一句,护士便拿了药进来了。看了一眼吊瓶上的名字,公式化的说:“77床,陆则灵,打针了。”
  陆则灵没觉得什么不妥,听话的伸出手去。倒是电话那端的盛业琛吃了一惊:“你住院了?”
  陆则灵这才会意过来,“摔了一下,脚扭了。”
  ……
  这个电话结束后,陆则灵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盛业琛究竟为什么给她打电话,也想不通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
  她最想不通的,是他当天夜里就找到医院来了。
  当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病房里时,陆则灵惊得几乎都不会呼吸了。
  “你怎么来了?”
  盛业琛随手把包放在桌子上,淡淡的回答:“出差。”
  他们也没什么话要说的,期间盛业琛接了两个电话,再回来更是相对无言。
  护工见有客人,乐得走远些去躲懒了。大约是晚上喝多了汤,陆则灵一直觉得内急,盛业琛站在那她觉得尴尬,护工也不好意思叫,只得问他:“你不走吗?”
  盛业琛看她涨红了脸,也没说什么,直接从床下的架子里把坐便器拿了出来,塞进她的被子里。动作一点也不温柔,臊得她脸通红。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那么尴尬的时刻的。那么矜贵高高在上的盛业琛二话没说给她倒了那些污秽的东西,回头看她脸通红连话都不说,还安抚她:“近几个月都是我在照顾奶奶。”意思是他已经做惯了。
  可是陆则灵还是觉得尴尬极了。即使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即使她曾经也为盛业琛做过这些事。可是换了位置她还是没办法坦然的接受。她在他面前可以低入尘埃,可他依旧是她心中的神祗。
  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么不堪的她,也许真是有点傻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在盛业琛面前保存一点形象,哪怕这辈子再也不能在一起,她还是想保存几分不美好的美好。
  这么想着,她自己都忍不住自嘲起来。
  “别着急出院,彻底养好了再走,伤筋动骨的别不当回事。”
  陆则灵低垂着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我走了。”盛业琛这么说着,又突然加了一句:“你把我电话存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
  盛业琛见她没动,又重复一遍:“你把我电话存着。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
  *****
  这样的举动真的有点疯狂。陆则灵住院了,他想都没想就定了机票连夜赶了过去。他也不是医生,治不了她的病,可是他就是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不亲眼看见就是不放心。
  隔着几年的时光。他第一次观察到,这个一直被他漠视的女人,已经悄无声息的长在了他的眼里,心里。她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怯生生的,她好像真的很怕他。他和她说话,她永远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他明明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却总忍不住想起她。
  许是真的太习惯她了吧,所以这般深入骨髓。
  明明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他却舍不得走,直到时间晚了,他怕影响她休息才离开。
  又急匆匆的赶回来,第二天还要回公司。
  一整晚没有睡觉,也不记得抽了多少烟,烟味呛到肺里,他一直咳嗽。就这么迎来黎明,湛蓝而低矮的天幕,先是边际翻了一些暖色,然后渐渐天光,他的心,也跟着这座城市渐渐苏醒。
  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不敢接受已经渐行渐远的事实。他想去看她,可他连正经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她是永远都会活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人,不管他怎么挥霍怎么恶意,只要他愿意,转个身她就一直会在那里,像一棵执着的树,守护一个人的时间,在她眼里是用“永恒”来计量的。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找不回她了。回头路怎么走?他迷失在转身的那一刻了。
  熄灭了烟头,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衣服,整个人清醒了一些。正准备去公司,一拉开门,叶清安静的站在门口,像一缕魂魄。
  她还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及膝的无袖裙,妆容精致,只是眼底的青黑暴露了她的憔悴。
  叶清低着头,嘴唇有些干,她摸索着自己的手臂,良久才鼓起勇气问他:“昨晚上,你去哪了?”
  盛业琛眉头皱了皱,撇开了视线:“有点事。”
  叶清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眼眶红红的,看上去似乎一夜没睡。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倔强而逼人的盯着盛业琛。
  “你昨天去找陆则灵了!”
  盛业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坦然的回答:“是。”
  叶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为什么?你说过你不爱她!”
  盛业琛转过头看着叶清,一点都看不出年龄的姣好容颜,洒脱到连他都会佩服的女子,却用着平常女子的模样质问着他。他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清的眼中积满了水汽,嘴唇也颤抖着,声音几度哽咽:“业琛,不是这样的!她骗了你啊!你怎么能这样?”
  盛业琛被她哭得有些难受,轻叹了一口气:“叶清,别这样。”
  叶清越哭越激动,口不择言:“那不是爱!是习惯!是初/夜情结!”她抓着盛业琛的衣摆,执拗的说:“业琛!你忘不了她是因为她是你第一个女人!你的身体习惯了她!男人都会这样!”她颤抖着盯着他:“我理解的!业琛!但是你要知道那不是爱!”
  “……”
 
  第三十四章
  盛业琛一直沉默着,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他从来不曾对叶清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爱?”盛业琛冷冷的反问她,像个残忍的战士,无情的厮杀搏命,毫不留情:“你要出国的时候,毫不留情的选择了放弃我。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你却说你要不起,那不是你要的。你学业读完了,回来了,说要在一起就要在一起。这就是你的爱?”
  盛业琛眼睛眯了眯,口气渐渐的淡了下去:“这样才叫爱吗?比起来,我倒觉得陆则灵更叫我感动。至少我瞎了她没有离我而去!没有去美国!没有觉得我弄脏了爱情!”
  叶清紧咬着嘴唇,满脸都是眼泪,梨花带雨弱弱可怜,她无力的替自己辩驳:“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盛业琛深深的瞧了她一眼:“你又能知道什么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年即使没有那些事故,我们最后也会分开。你明明知道我要什么,却只坚持自己。我一直追随着你的脚步,早就感觉力不从心,总会追不上的。”
  “不!”叶清固执的盯着他:“不是事故!是陆则灵故意的!是她故意拆散了我们!”
  “是或者不是,现在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重点是,我们已经散了。”
  叶清一直无法接受的摇着头,失了往日的风度:“你真的爱上她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陆则灵?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盛业琛捻了捻眉心,有些疲惫的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上她了,但我可以确定我已经不爱你了。叶清,别毁了我们的过去,就这样吧。”
  “……”叶清一直站在门口,安静的和盛业琛对峙。眼泪渐渐随风干涸,脸上却仍是一片缺氧的红晕:“说到底,你还是恨着我当初离开,不肯原谅我,业琛,如果时间能回去,我一定不会出去的。”
  “时间已经回不去了。”
  ……
  ***
  陆则灵觉得白杨有点往祥林嫂发展的势头,接她出院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叮嘱个不停。
  陆则灵没想到这样尴尬的场面会叫盛业琛看见。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他似乎总是在这城市出差,他说公司新项目在这座城市,陆则灵便也没有多加关注了,五年的时间,唯一教会她的,便是不要自作多情。
  其实她并不想经常和他见面。见的越多,想的越多,她总是会想起从前的事。
  她脚上的石膏还没拆,但可以架着拐杖走路。小仙和白杨一块扶着她,晓风则是司机。四个人一路都在打闹,陆则灵心情尚好,白杨翘尾巴的时候,她还故意拿拐杖敲他。
  刚走到停车场,就见到盛业琛拎着大包小包的正要往医院里走。
  白杨用手肘推了推陆则灵:“那不是你学长吗?”
  林晓风和陆则灵都没有说话。小仙单纯,兴高采烈的招着手:“盛先生!”
  盛业琛本能的回头,视线到处寻找,看到了摇着手的小仙,然后,他看到了被人架着,看上去有些滑稽的陆则灵。
  盛业琛走了过来,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问陆则灵:“出院了?”
  陆则灵的心情有些复杂。其实前一天盛业琛也来了医院,她却没有告诉他要出院。她不想再和他有更多的联系。
  “嗯,回家修养就行了。”
  盛业琛眼中隐隐有些失落和受伤,黑白分明的眸子堪堪闪烁了一下,不过几秒的时间,陆则灵却清楚的看见了,心跟着狠狠的抽了一下。
  盛业琛见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把手上的大包小包递给了小仙,“给她带回去吧,带过来给她吃的。”
  说完又回头看了陆则灵一眼,笑了笑说:“那我走了。没事就好。”
  四个人里面只有小仙和盛业琛说了声再见。
  盛业琛吸了吸气,要走却又没动,“没事就好。”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
  陆则灵的头渐渐低了下去。林晓风皱了皱眉头,刚要过来,就被白杨挡了一下。
  还是寻常的表情,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很是轻佻的模样。他勾着唇笑着:“学长,你买了这么多桃子,给谁吃呢?”
  盛业琛愣了一下,回答:“家里保姆给送来的,是新摘的。带过来给则灵尝尝。”
  林晓风讽刺的嗤了一声。白杨倒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解释:“则灵吃桃子过敏,一吃桃子身上就长疹子。你不知道吗?”
  白杨话音一落,小仙也怔了一下,桃子拎在手上,收也不是,还也不是,她也是一团孩子气,以前有什么好吃的陆则灵都留给她,自然没有发现陆则灵吃什么东西过敏,一时也有些内疚。
  最尴尬的当属盛业琛,四年朝夕相处,他连陆则灵吃桃子会过敏都不知道。他站在原地,有些诧异又有些懊恼的看着陆则灵,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说完准备去把桃子拿回来,模样有些落寞。
  陆则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酸的厉害。她舍不得盛业琛露出那样的神情。早他一步把桃子拿了过来。单手抱着,扯着嘴角笑着:“没事的,我现在已经不怎么过敏了,还挺爱吃的。”
  林晓风见她这样,白了她一眼,也不等她了,气呼呼的去找车了。白杨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盛业琛一眼,“那就谢谢学长了。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学长要跟着一块去坐坐吗?”
  盛业琛脸色不是很好,摆了摆手,“你自己养着。我回去了。”
  “嗯。”陆则灵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盯了很久。
  白杨因为陆则灵住院,出差的事向后延了,这会她回家了,他才放心的去做自己的事了。小仙给做好了饭还要赶着去上班,陆则灵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只剩林晓风还在收拾。
  陆则灵扶着墙站在厨房里,一个一个很认真的洗着盛业琛送过来的桃子,用盐把上面的毛都擦掉了,洗得粉嘟嘟的,看上去非常可口,她看着就不觉笑了。
  林晓风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有什么打算?”
  陆则灵拿着桃子的手顿了一下,如实以告:“没什么打算。”
  林晓风似乎有些生气:“你和白杨就这样?搞备胎吗?”
  “没有。”
  “那你和盛业琛这是在干什么?你别和我说他是第一次去医院!”
  陆则灵微微垂着头,将洗好的桃子都放在彩色的水果篮里,摆放的很好看,等着将水沥干。
  水滴一点一点集结着,看上去很重,摇摇晃晃,非要饱和到一个地步才不堪重负的滴下去,就像人的心一样。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他和叶清……”陆则灵哽了一下:“他们要结婚了。”
  “如果他们不结婚呢?”林晓风不依不饶的追问:“要是他们不结婚了呢!盛业琛要是又回来找你呢!你是不是又要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忘了他以前怎么对你了!”
  陆则灵眼神不敢看林晓风,沉默的盯着远处。
  她的无声反应激怒了林晓风,她气极了,口不择言的说:“陆则灵!你生来没有骨头吗!”
  陆则灵觉得有点委屈,却无法辩驳什么。她知道从盛业琛出现开始,她的心已经渐渐倾斜,不,应该是从来没有正过来。她一直爱着他,没什么骨气,没什么原则。
  她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的心像贡品一样献祭给他。他随时回头,都能看的清楚。
  这样的毫无保留,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呢?
  “是!我就是贱得狠!我早和你们说过的,都不要管我,我就是无药可救。我就是爱他,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要我等到六十岁!我也愿意!”
  “哗——”一声巨响惊得陆则灵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收了回去。
  气愤之下的林晓风把陆则灵洗干净的水蜜桃掀了个底朝天。
  圆滚滚的桃子一个一个滚落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水分饱满的水蜜桃砸在地上落下肉泥的痕迹。陆则灵觉得心痛极了。
  林晓风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出去。随后,陆则灵听到铁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陆则灵觉得全身都在疼。扶着墙壁,她蜷曲的身体弯得像个烫红的虾米。她觉得难过,她已经没有多少朋友了,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让关心她的人伤心?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偏执?
  她想不通,五年了,她始终想不通。
  自从出院以后,盛业琛隔三岔五总会寻些借口来看她。饶是她再傻,再不乱想,也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她想,这心情是很矛盾的,一边觉得受宠若惊,期待着他的到来,一边又害怕着,害怕他只是寻常的意思,是她多想。
  这么纠结而小心翼翼的过了一个多月。陆则灵的石膏拆了,又恢复了工作。
  她走路还有些轻微的跛,不用心看的话看不出来,同事们都不叫她做重活。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梅宴帮帮忙,指挥一下。
  城中的文物发掘工作已近尾声,最重要的几件文物已经空运至首都找最权威的专家进行修复。所有发掘有功的工程师和负责人一起在梅宴聚餐。
  叶清的父亲陆则灵已经见过一次了,这次再见,她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随即便发现了一袭黑裙优雅坐在父亲身旁的叶清。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明明比盛业琛还大一岁,却完全看不出年纪,一笑起来,嘴角带着两朵可爱的笑涡,气质清丽,像出淤泥的莲花,高洁得让陆则灵有些自惭形秽。
  席间酣畅,有长辈模样的男人说:“叶教授,什么时候能吃你们家的喜酒啊?”
  叶清的父亲扶了扶眼镜,笑了笑,也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倒是叶清,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我们家那个太忙了,今年一定办,叫叔伯长辈操心是我的错啊!”说完,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一派女中豪杰的样子。众人都跟着鼓掌起哄,一时不甚热闹。
  陆则灵有些难受,寻了个借口出了梅宴厅,站在走廊的窗户前休息。她总是无法坦然的面对叶清,在她面前总是矮着一大截,她一直觉得很歉疚,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做什么都显得矫情,干脆全然当做陌生人了。反正她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已经够多了,等有一朝一日她有幸死去了,便能去地狱赎罪了。
  她看着窗外梧桐葱郁绿意的树叶发呆,空调口的冷风飕飕的刮在她脸上,她冷静了许久才转身准备回去。
  方一回头,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叶清。
  陆则灵有些尴尬,心虚的垂下头去:“有什么事吗?”
  叶清还是那么骄傲的样子。
  “没什么事,出来透口气。”
  陆则灵恭敬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叶清叫住了她。她有些诧异的回了头。
  其实叶清没有特意摆什么姿态,只是那么寻常的站着,她双手环于胸前,骨子里散发着优渥的物质环境熏陶出来的几分清高和疏离。没什么恶意,却也叫人不敢轻易靠近。一袭缎面黑裙贴合着高挑有致的曲线,膝上的长度,露出白皙修长的腿,只穿着一双一双黑色平跟鞋子,饶是女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最近业琛好像经常来这边出差。你们,有碰到过吗?”叶清寻常的问着。
  陆则灵的头低得更下了。半天才嗫嚅的回答:“有碰到过。”
  叶清笑了笑,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业琛从小责任感就特别强,他喝醉了认错人,把你……”叶清停了停,又说:“他一直对你有愧疚。之前还和我说过,想要供你重新回学校。他啊!就是这个性格。”
  明明叶清只是寻常的语气。陆则灵却觉得全身的肌肤都绷了起来。她紧紧的握着拳头,只觉叶清那么有磁性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那么刺耳。
  “我们都是女人,我想你是懂我的。”叶清坦荡的回头:“就像当初明明我和业琛已经分手了,你还千方百计把我弄走一样。现在我们换了换。就算他只是愧疚,我也不希望你们再接触了。”她抿了抿唇,一字一顿的说:“我知道你一直学琴,有没有兴趣去俄罗斯专门修习钢琴?我愿意替你联系。”
  不需多说什么。陆则灵听懂了叶清话里的意思。她短暂的静默着,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毫无准备被扔上华丽舞台的小丑。台下是如潮的观众。聚光灯一盏一盏的打在她头顶上,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连笑都不会。
  密密匝匝的影子让她有些头晕。她死死的掐着手心,还是无法死心。她鼓起全部的勇气抬起头,明知是羞辱,却还是痴痴傻傻的问:“盛业琛来找我,是因为愧疚吗?因为我把身子……给了他?”
  叶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也跟着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的反问:“不然你觉得他为什么找你?”说完呵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难不成是因为爱你吗?”
 
  第三十五章
  林晓风出嫁后一直随夫家住在城郊的大院干休所里。陆则灵坐了很久的车才到,大院不让陌生人进去,陆则灵就一直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准备等着天亮。
  她想,林晓风一直有晨练的习惯,也许早上能碰到也说不定。
  干休所坐落在山脚下,树荫成片,清净又安逸,明明是熨热的伏天,晚上却有清凉舒爽的山风,陆则灵有些累,蜷曲着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脑袋里满是叶清最后的那句话:“难不成是因为爱你吗?”
  一句话,说得她无地自容,哆嗦半天连话都不会说了。这种打击羞耻又致命。她无力招架,在也请面前,她像个光着身子站在强光下的人,所有的丑陋都无所遁形。
  她真傻,还在期待什么?又对林晓风大放什么厥词?盛业琛会结婚,会和叶清共度一生,哪怕她等到六十岁也不会有结果,她为什么还不清醒?
  夜凉,陆则灵半梦半醒之间,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陆则灵睁着惺忪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她的眼眸。
  “白杨?你出差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白杨上下打量着她,最后慢慢蹲下/身,与她平视。白杨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捋顺,神色平静的问她:“怎么到这来了?”
  “来找晓风。”
  白杨扬眉:“怎么不给她打电话?”
  陆则灵沉默。
  “你们吵架了?”
  陆则灵还是沉默。
  白杨捻了捻眉心,将陆则灵拉了起来。他的车就停在原处:“跟我进去吧,我带你去找她。”
  白杨开的是一部很寻常的家用车,和平日里张扬的车款完全不同,车里很干净,所有的座椅都罩着白色的皮垫,所有的线索都很柔和。整个车里唯一的装饰是挂着的一个手工风铃,车一开动就会叮铃的响。陆则灵盯着风铃看了好几眼,白杨似是发现了她的目光所落之处,脸上一时有了不耐的神情,一伸手猛的把风铃拽了下来,毫不留情的扔向窗外。一气呵成的动作把陆则灵吓了一跳。
  “这车好几年没开了,里面脏东西多。”
  陆则灵神思有些恍然,她一贯话不多,此时更是沉默得有些尴尬。
  白杨的手指敲击了几下方向盘,最后顺手把车载广播打开了。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和悠扬的歌曲总算是让车内的气氛缓解了几分。
  “我爷爷住在这,我几年没回来了,老人家看不得铺张,所以换了几年前的车来开。”
  陆则灵点了点头:“我明白。”
  白杨开至一处独门独栋的小楼前停下,对陆则灵说:“林晓风住这,你进去吧。我在这等你,一会儿送你回去。”
  陆则灵下了车,往前走了几句,却又折了回来。
  白杨将车窗降下,陆则灵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良久才问:“白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杨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莞尔笑了笑:“因为我对你有兴趣。”
  陆则灵轻轻舒了一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个答案让她觉得轻松,她害怕听到“喜欢”或者“爱”这样沉重的答案。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这种兴趣是一阵子,还是一辈子?”
  白杨微微偏着头看着她,视觉的范围就车窗那么小小一块,愈发显得专注,他声音不大不小,充满磁性:“那就取决于你了。”
  陆则灵看了白杨一眼,没有在说话,转了个身,走进院落门口,按响了门铃。
  林晓风正哄着孩子睡觉,她丈夫见陆则灵进来,很体贴的把孩子抱上了楼,留了空间给她们。
  林晓风脾气直,来得快去的也快,其实早不气陆则灵了,只是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也不看她,没好气的说:“来干嘛?不是让我们都别管你吗?”
  陆则灵愧疚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林晓风看不得陆则灵委委屈屈的样子,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真是欠你的!”
  陆则灵感激的笑了笑。林晓风看了她一眼,真真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进来的,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陆则灵抿了抿唇,低声回答:“进来的时候碰到白杨了。他带我进来的。”
  林晓风叹了一口气:“我也管不着你的事,只是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了。盛业琛和白杨,都不是你的良人,你懂吗?”
  陆则灵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和盛业琛是不可能的。”
  她拒绝了叶清的提议,她不想和她做什么交易。盛业琛的愧疚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她再傻也不会去靠近了。她已经无力再去承担什么了。
  就给那段过去留最后一点干净和美好吧。
  林晓风有些担忧的看了陆则灵一眼:“那白杨呢?你有什么打算?”
  “轮不到我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
  离开大院,白杨将车开回市中心,这城市的夜生活刚开始,霓虹的光带落在眼中斑驳溢彩,陆则灵一直看着前面车辆一盏一盏一晃而过的尾灯发呆。
  街上形形□的行人穿来走去,红尘滚滚,百态人生。
  车门紧闭的狭窄车厢里坐着两个感情同样失意的人,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陆则灵和白杨是非常相似的,也许正是因为相似,才依偎在一起疗伤吧。
  到家的时候,陆则灵解了半天都解不开安全带,白杨看她笨拙的模样不觉有几分伤怀,弯腰替她把安全带解开,“这车就这毛病,安全带总解不开。”
  陆则灵没有接话。想必副驾驶曾坐过某个人,也经常解不开安全带。看着白杨有些复杂的神色,她不觉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悲伤。
  她下车后,白杨三两步也跨了过来,将她的包递给她,叮嘱道:“晚上睡觉把门窗都锁紧,上次和你说的换个房子的事,你考虑考虑,你住这我太不放心了。”
  陆则灵笑了笑:“好了,知道了,回去吧。”
  白杨眯着眼笑了笑,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痞里痞气的说:“没有晚安吻吗?”
  他机会每次送陆则灵回来都会这样说,每次都换来陆则灵一个大大的白眼,所以也只是惯例说说,没有当真。不想陆则灵这次却踮起脚尖,真的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明明是“久经沙场”的浪荡子,却因为这么一个轻轻的脸颊吻红了脸。陆则灵也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想要逃,却被白杨抓住了腕子。
  “跑什么?始乱终弃啊?”
  陆则灵白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白杨耍赖:“我不管!你必须负责!”
  陆则灵被缠的没办法,点头如捣蒜:“行行行,我负责!”
  “那我要做你男朋友。”
  陆则灵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白杨一眼,想了许久,突然鼓起勇气回答:“好。”
  像久久穿行在沙漠里的人,陆则灵嗓子眼干干的。这一生她从没想过和盛业琛以外的人在一起,她以为她做不到的,原来不是的。
  她伸出手,抚摸着白杨的鬓脚,用非常温和的声音说:“我们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人,我也不需你和我说什么承诺。我陪着你,你陪着我,能一阵子就一阵子,能一辈子就一辈子。行吗?”
  白杨沉稳的呼吸着,昏暗的路灯下有环绕飞舞的蚊虫,白杨的影子被路灯的光拉得很长,仿佛找不到边界,将陆则灵的影子完全笼罩了起来,看上去亲密的叫人心痛。
  他突然抬手讲陆则灵搂进怀里,越收越紧。陆则灵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陌生而有力,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心跳声。
  他的下巴抵在陆则灵的头顶,喉间滚了滚,有些哽咽的说:“我等这句话,真的等了很久了。”
  陆则灵上楼的时候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胸闷很久,突然吐出一口浊气一样。全身都轻飘飘的,上楼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脚步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一边从包里掏钥匙,一边习惯的往家门口走去。
  眼前好像划过一到火星,最后落在陆则灵脚边,火星明灭几下,最后燃烬。明明很黑,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还是很准确的分辨出了火星来自的方向。
  空气中浓重的烟味让陆则灵有些难受的皱了皱鼻子。
  她知道,是盛业琛来了。
  有一种爱是侵入骨髓的,即便盛业琛化作灰烬她也能准确的辨认出来,更何况此时她还能听出他沉重的呼吸。陆则灵手上紧紧的握着钥匙,只觉胸口发紧,后背冰凉。
  陆则灵喉头有些干涩,发声晦涩:“你来……干什么?”因为愧疚一再的来找她,给她希望,最后呢?受伤的只有她而已。
  “你呢?”盛业琛的声音有些沙哑:“和那位白先生进展的很顺利?”
  陆则灵仰起脸,愣了一下,讷讷的回答:“是,白杨对我挺好的。”
  盛业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声调也高了好几度:“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嗯,白杨是我的男朋友。你可以放心的结婚了。我现在过的很好,一点也没有受到过去的影响。”说完,陆则灵转了身,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门开了。
  还没来得及拉开。盛业琛已经一把又将铁门推了回去。
  嘭的一声巨响,吓得陆则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抵在了盛业琛身上。
  她正要逃开,却被盛业琛死死的箍住。
  “你干什么!?”陆则灵有些愤怒的想要挣开他,可是力气终究是敌不过。熟悉的怀抱,他身上的气息都是熟悉的,熟悉到她下一秒仿佛就要哭出来。
  盛业琛的呼吸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落在陆则灵脸上让她有些意乱情迷。她用手死死的抵着盛业琛的胸口,不准他再靠近。
  满脑子全是叶清清高而嘲讽的语调,那些如凌迟一般的词句此时化作石块一块一块的向她砸来,她觉得痛,痛到快要窒息了。
  “陆则灵,你就这么不值钱?谁都可以?”盛业琛死死的禁锢着陆则灵,她逃不开,只能倔强的撇着头。就在盛业琛炙热而侵略的吻将要落下的那一刻,陆则灵抬手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把她和盛业琛都打懵了。她的手掌都打疼了。
  “盛业琛,够了,到此为止吧!”她浑身都在发抖,每一次发声都非常艰难:“我这么不值钱,难道不是因为你?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第三十六章
  “我逼你?”盛业琛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语速也越来越慢,但陆则灵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难道不是吗?”陆则灵疯了一般的捶打着他的前胸,可他却越抱越紧,她的手被他制服在怀里,她徒劳的挣扎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已经躲得这么远还不够吗?”
  “是你在逼我!”盛业琛猛得将陆则灵往怀里一按,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口,所有的哭喊都埋进了他的衬衫里。
  “是你一再在逼我!为什么一直过的不好?为什么又要出现?为什么不消失得彻底一点?”
  盛业琛的质问声声入心,如十二点的钟摆,咚咚咚来回摆动,每一下都带动整个大脑一起震动。
  太过熟悉的触觉,陆则灵觉得这感觉像大麻一样让她欲罢不能,她明知不能再纵容自己着迷上瘾,可她却忍不住一再去尝试,即便那堕落的幸福感仅仅短暂几秒。
  “放开我。”陆则灵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你回去吧,我现在过的很好,不需要你来可怜。”
  盛业琛慢慢放开了她,黑暗中,陆则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头顶。
  盛业琛也渐渐平静,他问她:“你和那个男人,真的在一起了?”
  陆则灵感觉他的力气渐渐收回,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背抵着破旧的铁门,一动不动。良久她才冷静下来,仿佛云淡风轻的回答:“是。”
  “你爱上他了吗?”
  陆则灵眉头皱了皱,心有些绞痛,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是。”
  死一般的沉寂让陆则灵觉得难受,她转过身,摸索到钥匙,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门开了。
  陆则灵仿佛能听见自己手腕处脉搏的搏动声,好像有什么在身体里叫嚣着,就要冲破皮肤。
  “你觉得幸福吗?”盛业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则灵顿了一下,最后闭了闭眼,“很幸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陆则灵轻轻舒了一口气,拉开门,探手打开客厅的灯,白炽灯光照亮了半边走廊。盛业琛的脸一半笼在灯光里,一半隐在黑暗中。表情有些落寞。不过隔着一米的距离,却好像什么都是不真实的。
  这么远,那么近。
  “你走吧,”她努力平静的和他说:“别觉得愧疚,我男朋友……不介意我的过去。”
  说完,她关上了铁门。
  她不知道他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她丢了包,甩了鞋,就那么上了床。她没有开灯,就着黑暗,窝进了被子里,明明是盛夏伏天,她却觉得冷得蚀骨,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好像掉进了冰窖,手脚麻痹,大脑却异常的清醒。
  盛业琛清冽冷峭的轮廓一再呈现,这五年的纷纷扰扰像电影的画面一样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播放,眼泪在黑暗中静静流淌着。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遥远的梦呓。开始的那么清晰痛楚,结束的却是那么尴尬而模糊。
  她抽出枕头下的照片,在整个家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停电的时候用过的打火机,就着水盆,陆则灵点燃了那张被她黏贴的变形扭曲的照片。
  火烧着透明胶和胶纸的味道有些刺鼻,熏得她眼泪一直流着。最后一丝火星熄灭的时候,陆则灵对自己说:
  就到此为止吧,新的生活,这次是真的开始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陆则灵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白杨”两个字,迟疑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白杨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小时候妈妈睡前拍被子时说话的声音一般让人想要依赖。
  “在。”
  “还没睡?”
  “睡了。”陆则灵翻了个身,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整个人清醒了一些。
  白杨怔了一下,“感冒了?”
  陆则灵明知他看不见,却拼命摇着头:“没有。”
  白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我想哭了?”
  明明是觉得难过的,可白杨一句话却让她豁然开朗,她皱了皱鼻子,由衷的感慨:“真庆幸这个世界上有我,也有你。”
  白杨笑着:“说的跟亚当跟夏娃似的。”还不等陆则灵多感动,白杨又接了一句:“那我们要为了人类繁衍生息的重任而努力啊!”
  “流氓!”陆则灵没好气的嗔他:“我挂了,睡了!”
  “别啊!”白杨赶紧阻止:“是这样的,你脚上不是还有点痛吗?明天我带你去看个专家,我哥的老朋友,看看是不是没治好。”
  “我没事。”
  “有事没事,去了就知道了。”白杨叮嘱着:“去睡吧,我明早来接你。”
  ****
  陆则灵觉得白杨这人在哪都有点不正经,为了达成目的耍痞玩贱无所不用其极。像这样正经的等一个人,她倒是并不常见。
  早上八点就到了医院,却不想那位专家上了手术台,一去就是四个多小时。
  白杨舌灿莲花,从护士小姐那弄了张病床让陆则灵休息,陆则灵坐在上面,打趣白杨:“这医生男的女的啊?面子这么大?你白二少爷都不敢催?”
  白杨抬头,“女的。”
  陆则灵装作害怕的样子:“该不会是你前女友吧?不会因为你这负心汉把我截肢了吧?”
  白杨笑:“别怕,要是真截肢了,我养你。”
  陆则灵正准备回答,就听刚才那小护士探了个脑袋出来:“白杨,陈主任让你去急诊那边找她,她这会正会诊呢。”
  其实陆则灵自己能走,白杨非要搀着她,她拗不过,也就由着他了。这位骨科的专家陈以卿为人严肃,曾是白杨的嫂子,白松的前妻,难怪白杨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拍了片子后陈以卿也没多和白杨说什么。只刷刷刷的在病例上写着字,最后开了些药。
  “拿去。别让她走太多路了。锻炼过度了。”
  白杨咧着嘴使劲笑,恬着脸皮说:“谢谢嫂子。”
  陈以卿白了他一眼,冷冷的回了一句:“还不快滚?”
  白杨悻悻的扶着陆则灵出去了。临走还不怕死的说了句:“我嫂子别的方面都没啥,就是和全天下的女人一样,爱连坐!”
  在陈以卿把蓝色文件夹扔过来之前,白杨赶紧猫着腰钻了出去,幸运的是,文件夹砸在了门上,他们逃过一劫。
  白杨拿着药单,又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想抄近路,从急诊室过去,穿安全通道,方一走进缴费处的走廊,白杨的脚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陆则灵被他带得也绊了一下。手臂上的力道无形中被收紧了。陆则灵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白杨神色紧绷,眉头皱得紧紧的,视线死死的盯着前方。
  陆则灵没有说话,也没有提醒他,只是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年轻的女孩一手按着手臂,一手摆直,靠在走廊的长椅上垂着头打着盹。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护士服,护士帽折得有点歪了,发型看上去也有些乱,齐齐的刘海让她看上去稚气异常。不论是眼睫还是脸型轮廓,都像极了小仙。
  电光火石的瞬间,过往的一些事情全部拼凑了出来。
  白杨酒后的失控,小仙的爆发,她自以为是的帮助……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意外,上天是个置身事外的老者,随手缠绕,就将几个人的命运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
  也许真的是冥冥中有注定吧。
  陆则灵听到身后有个医生喊了一声:“小砚!抽完了没啊?”
  陆则灵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慌张,他扯着陆则灵,有那么一秒钟,他似乎想要转身,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那女孩猛地抬起了头。
  明明是一张如花明媚的脸孔,却在看清了白杨以后,陡然没了笑意。她的眼睛很大,圆圆的,看着白杨的表情是那么无辜而软弱。
  她楞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从长椅上起来,用活力十足的声音回答:“我来了!”
  那个一脸稚气的小护士急匆匆的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
  路过白杨身边时,她顿了一下,就那么一下,白杨已经准确的抓住了她。
  他用陆则灵从来没有听过的刻薄声音质问着那个瘦弱的女孩:“韩小砚,你怎么又回来当护士了?不是拿了我妈的钱离开了吗?怎么?钱不够?”
  此刻的白杨是陆则灵不了解的。他脸上的那些恨意和冷漠也是她看不懂的。她只觉得那个叫“韩小砚”的女孩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瘦削的肩膀瑟瑟的发着抖。
  她正想上去扯劝,却不想,下一秒,那女孩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一派天真的模样淡淡的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接触的高干多吗?你妈给的那么点钱不够花啊!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的离开了!你妈才给那么点儿!”
  说着,她十分轻蔑的用小拇指比了比。
  白杨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嫌恶的甩开韩小砚的手,咬牙切齿的说:“韩小砚,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他拉着陆则灵毫不留恋的往前走了。
  陆则灵被他拽着的手臂有点疼。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韩小砚瘦削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可怜,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为什么,陆则灵觉得她在哭。
  之后白杨都没有怎么说话,虽然对陆则灵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耐心,可陆则灵知道,他的心魂已经留在了刚才那个女孩的身上。
  白杨排队拿药的时候,陆则灵借口站着累坐在方才韩小砚坐过的地方休息。
  医生办公室里兵荒马乱的,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护士急匆匆的冲了过来,对办公室里喊了一声:“小砚!你爸要化疗了!你快过去吧!正找你呢!”
  韩小砚手忙脚乱的冲了出来,看到陆则灵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整了整衣着,很是镇定的走开了。
  那马尾护士看着韩小砚离开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气,感慨道:“献完了血还得去照顾老爸,真可怜。”
  ……
  第三十七章
  盛业琛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太多朋友,多是些生意上有过交情的人,男人的世界很简单,大家都有空余的时间,不管熟不熟都能一起出来,玩了一次就熟了。
  他心情不好,想找个地方喝一杯,管理这座城市的总经理李政便把他带到了他朋友开的店。一家装潢的非常高档的法国餐厅,餐厅宽敞并且非常安静,悠扬的音乐缓缓滑过耳边,人也轻松了很多。
  其实这并不是喝酒的地方,不过有人一起喝,能说说话,总比一个人喝完没处可去要强。
  寂寞才是杀人的利器,没有家的人总是害怕一个人。
  最近在两座城市飞来飞去,盛业琛整个人显得非常疲惫,眼底淡淡青黑,下巴也尖削了很多。李政简单的相互介绍了一下,盛业琛就融入了那一群男人之中。大家都来自相似的成长背景,话题也多些。
  餐厅的老板姓姚,大家都喊他老妖,比盛业琛大一点,其实也就三十出头,为人好客,一看有新朋友便拿出了收藏的红酒待客。一群男人聊着近来的股票和投资方向,谈笑之间无意达成了好几桩合作。
  盛业琛一直没怎么说话,有人问便回答,没人问就一直喝闷酒。老妖看出了盛业琛的不同,拿着酒杯挤了过来,靠在盛业琛坐的沙发上,打趣的说:“盛总这是怎么了?我店里的东西不合胃口?”说着,他晃了晃酒杯,举向盛业琛:“招呼不周,我先干为敬!”
  盛业琛觉得疲惫,还是强颜欢笑的举了酒杯:“东西很好,只是最近很忙,比较累。”
  老妖眯着眼笑着,大喇喇的指责李政:“瞅瞅,就是请了你这种不干事的人,盛总才这么累。”
  话音一落,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盛业琛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周围一直有人说话的时候,他脑子转的总是慢一些,总比满脑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强些。
  老妖本来要折回去,想了想又回头,问盛业琛:“盛总,敢问现在有没有对象啊?”
  盛业琛愣了一下,倒是李政睨了他一眼:“我们老板娘早有人了,你别乱来了!”
  老妖讪讪:“可不是我老妈让我给我妹妹留意吗!”
  大家一听这话立刻活跃了,戏谑的打趣:“老妖你不厚道了啊!欺负新朋友啊!来一个搞一个!你那妹妹可是我们这种福薄的人消受不起的!还是留给积德积的多的吧!”
  说着立刻有人不怀好意的接话:“你妹妹哪天嫁出去了,我们一定给那个幸福的男人好好超度超度。”
  又是一番哄闹。大家放浪形骸的劝着酒。餐厅里只有他们这个包间里这么热络。
  酣畅淋漓之际,老妖突然扭着腰去了墙边,嘀嘀嘀按了几个键,有一面墙上的白色百叶装饰突然哒哒的收拢,百叶下的玻璃也渐渐显山露水。大厅的风光渐渐出现在眼前。
  法式的装潢,白色厨师服的外国厨师站在有客人的桌旁和客人攀谈,让人有种恍惚真的在法国的感觉。
  喝的半醉的男人感慨:“老妖,你这副业做的用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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