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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纯粹爱过你》作者:艾小图

_4 艾小图(当代)
  大概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扶手电梯一顺就坐去了七楼,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穿行在童装区了。
  童装区不像女装区那么热闹,店员们百无聊赖的聊着天,偶尔有客人便一股脑儿围过来接待,陆则灵对这样的热情有些难以适应,这几年在家待久了,她好像忘了该怎么和人交流,和店员说了没几句就开始自己看自己的。她每摸一件衣服,店员都会热情的给她讲解尺寸和适合宝宝的年纪。
  小孩子的衣服款式很多,质地也很柔软,陆则灵摸在手上,感觉无限的温暖透过手心传感到身体里,心都要跟着融化了。
  她没什么目的的选着,直到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孩子把她撞了一下。
  那一下撞得并不重,但她下意识的扶住了自己的腰,吓了一大跳。
  远远追过来的年轻家长一脸慌张,一把逮住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听妈妈的话!到处乱跑什么?”抓住孩子的衣服,她满含歉意的向陆则灵道歉:“真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
  陆则灵看了一眼被妈妈训斥后蔫蔫的小豆芽,脸上不觉有了笑容,这孩子真白,苹果一样的脸蛋,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头发细软的附在头顶,一个规则的漩涡,真是漂亮极了。她不由自主的蹲下了身,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陆则灵由衷的赞叹。
  “谢谢。”孩子的妈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明明只是中等容色,却让人有种移不开眼的感觉,她善意的笑着:“孩子长得像爸爸。”
  “爸爸想必是个大帅哥。”
  年轻的妈妈满脸幸福,她看了一眼陆则灵:“你们家孩子肯定也漂亮,妈妈这么漂亮。”
  陆则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只希望她健康。”
  “一定会的。”
  也许是这份幸福感感染了陆则灵,或者是她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又或者是她失心疯又发作了,她忍不住买了好几件婴儿可以穿的衣服,黄色和蓝色各买了几件,不管男女都可以穿的那种。小孩的衣服好小,她用手指丈量,不过两三下就量完了,还是带脚的,真神奇。
  拎着购物袋回家,一路都有点飘飘的,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老天居然会让她的人生得到圆满,太幸福了,都有点不真实了。
  匆忙的去医院检查,盐也忘了买,陆则灵用剩下的一点盐简单的做了几个小菜,准备着怕盛业琛回来吃饭,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她自己则就着家里的剩饭随便吃了点。
  不知是吃的太杂,还是害喜,她从吃晚饭开始就一直想吐。开了电视转移注意力还是不管用。
  她吐得有点虚脱,虚弱的扶着墙出来的时候,盛业琛正好回来了,她本能的走过去接他的衣服和包。
  盛业琛递了一个保温盒给她:“奶奶差人送来的。”
  “嗯。”陆则灵应着,伸手去接。大概又是奶奶让人煲得补身的汤,这几年也吃过不少,只是此刻她胃里实在难受,整个食道和口腔里都是一股子胃酸味,闻到汤的香味更是受不了,胃酸又开始激烈上涌。她忍着把所有的东西放在就近的桌子上,转身去了厕所,又是一番搜肠刮肚的吐。
  按下冲水键,她虚浮着脚步走了出来,问盛业琛:“吃饭了吗?给你端饭吧?”
  盛业琛坐在沙发上,坐的笔直,室内安静得出奇,他明明看不见,却准确的将头转向了陆则灵的方向,脸上有愤怒,也有错愕。
  陆则灵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敢惹怒他,小心翼翼的问:“吃过了吗?那洗澡吗?”  
  盛业琛脸上明明没有高兴的表情,却出人意料的笑了笑,那笑容让陆则灵一阵发冷,他从沙发里扔出一个购物袋。
  色彩缤纷十分童趣的购物袋里掉出了几件童装,洒落在地上。陆则灵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像被人被一记闷棍狠狠的敲了一下。她怎么这么笨,怎么就把东西放在了他每天都会坐的沙发上?
  盛业琛冷漠的扯着嘴角,用不屑到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你怀孕了?”他鄙夷的笑了两声:“你想生下来?这个贱种?”
  陆则灵脸上像有烈火在焚烧,她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孩子听到那些伤人的话,孩子是无辜的,她会好好爱她的,他可以伤害她,侮辱她,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小声的说:“她也是你的孩子。”
  “不,”盛业琛矢口否认:“她是贱种,不过你可以生下来,我无所谓,反正我也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眼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太让她意料之外,她根本还没想好如何招架,只是本能的想为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辩解两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业琛,过去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太爱你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只想你能幸福,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可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不!”陆则灵的话刺激了盛业琛最脆弱的神经,他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这不是爱!是占有欲!你变态的占有欲!陆则灵!你真是个自私的疯子!”他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陆则灵!你什么时候才肯走!你走吧!我真的不需要你,我告诉你陆则灵,这辈子我最恶心的事就是认识了你!快点走吧!离开我的生活,和这个贱种一起!”说着,他不解恨,又冲着地上踢了几脚,踢了好几下才踢中购物袋,里面的衣服被他踢得到处都是,像抹布一样扭曲成一团。
  这一幕刺激了陆则灵的眼睛。这么多年盛业琛对她说过那么多刺伤的话她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伤心,她的心痛极了,为肚子的孩子。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她,不爱她,这几年他的冷淡,讽刺,难堪,她承受了那么多,也醒悟了,只是她却不知道他的恨是这么强烈,强烈到连同她的孩子也让他这么恶心。
  “对不起……”陆则灵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嘴唇,一丝丝痛的感觉和着血腥涌入她的口腔,她突然感觉不到难受了,只觉得肚子有一点点疼,她心疼的用手附上去,有些凄凉的想,是孩子在抗议了吧?孩子是脆弱的,感受不到爱和善意,也想逃了吧?
  盛业琛没有吃饭就回房了,陆则灵一个人收拾了很久。洗了碗筷,收了桌子,最后才去捡地上那些婴儿的衣服。有几件衣服上有盛业琛的拖鞋印,很浅很浅的痕迹,她心疼的掸了又掸,明明已经掸干净了,却还是用力的擦着。都怪她,她每天在家清洁还做的不干净,这才让盛业琛踩上了痕迹,如果她勤快一些就不会有了,都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所以她的孩子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了要受尽委屈。
  她感觉眼前好像有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而她的心脏就在里面焚烧,一寸一寸的,从鲜红到灰败,炙热的火苗张牙舞爪的吞灭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疼,她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时钟过了十二点,她算着盛业琛应该睡着了才敢进房,这个时候她不敢近他的身,她怕他太生气了,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举动。盛业琛现在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
  蹑手蹑脚的爬上床,缩在大床的最角落,她一动不动,只怕吵醒了盛业琛。
  盛业琛的呼吸声平稳而规律,想必已经睡着了。
  陆则灵闭着眼睛,眼前像放电影一样播放着这些年来的一幕一幕,没有逻辑,没有顺序,想起什么呈现什么。盛业琛对着她的表情总是愤怒的,麻木的,冷漠的,他甚至除了冷笑,连嘴角都不曾为她弯过。
  她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一直都停留在那一夜,他把她认错成叶清的那一夜。
  什么样的爱才能让她这么痛苦,这么卑微,她真的不知道。
  明明她没有失明,可她却常常觉得自己快要想不起盛业琛的样子,明明离他那么近,心里却总是觉得好像不是他。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张爱玲用一座城池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
  而她呢?
  人人都道她偏执,疯狂,让她成全叶清和盛业琛。
  那谁来成全她呢?
  没有爱,她该靠什么活呢?
☆、第十九章
  其实盛业琛一直都没有睡着,从知道陆则灵怀孕,他心里就一团乱麻。
  陆则灵上床后就一直缩在床角落,这几年一直是如此,紧紧的贴着床沿,仿佛他动厉害一点就会把她震下去,他常常怀疑她是不是小龙女,可以在一根绳子上睡觉还不掉下去。
  以前看电视剧,小龙女说这样睡觉才能让她一直保持警觉。
  那陆则灵呢?她要警觉什么?他吗?
  陆则灵呼吸的声音很小,有时候他要竖起了耳朵才能听到她的声音,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她安静的像一抹幽魂。这几年她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存在在他身边,连梦话都很克制,几乎从来不会吵到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她。不论是作为什么身份,她都做的太优秀了,优秀到连他都快要不忍心再这么讨厌她了。
  如果不是她曾给他带来那么多难堪而痛苦的过去,他想,她该是值得被人善待的女孩,只是,那个人并不该是他啊!
  感觉到她的呼吸均匀了,他悄悄的朝她的方向移了移,仿佛有一道魔咒在他耳边响起,他突然着了魔一样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肚子。
  她还不显怀,什么都摸不出,软软的,和以前完全没什么不同。她那样瘦,手臂肩胛都是嶙峋的骨骼,好像连灵魂的重量都撑不起,难以想象,她居然支撑着一个小生命。
  这感觉真神奇,好像冥冥中有一条血脉,透过她的身体,触碰到了他灵魂的最深处,像突然被煮沸的水烫到了,他痉挛一样猛地抽回了手。
  心跳失控一般如雷鼓噪,他赶紧翻了个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几分期待,期待这个孩子,他的孩子。他甚至荒谬的想,也许这个孩子会是个女孩,像她一样漂亮。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了,他不知道的是,她那张毒药一般的脸在他脑海里竟然是那样清晰,甚至超过了叶清。
  太疯狂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定是因为太恨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清晰的记得她的样子?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他侧着身子,背对着她,可是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还要清晰。
  他自己也不记得是那一天开始,她突然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一边厌恶着,却还是离不开他,她太像素素了,爱钢琴,安静却很执拗。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贪玩出去,素素不会遇到意外。他出门的时候素素曾拉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说:“哥哥你今天别处去玩了,和我一块去游泳吧!”
  这么多年他总是做梦,梦见素素最后那个期待的眼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黑很多,白眼仁很少,盛满了天真。他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出去玩,而等他回家的时候,看见的是素素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
  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他拥有的唯一的亲人,就这么离开了他。他实在没办法释怀。
  直到他遇到了陆则灵,她像素素一样,总是用期待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渴望,于是着了魔一样接近她,想要弥补过往的错误和遗憾。
  得知叶清要去美国的时候,他感到震惊而绝望,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会为他驻足,连拯救了他的爱情也离他而去。
  他害怕分离,害怕距离,可他又没办法阻止自我的叶清。
  仿佛又回到了青春期那个叛逆的盛业琛,难受的时候总是放纵自己,甚至曾经触碰大麻来麻痹他心中那些如猛兽般吞噬他的孤独和恐惧。
  他形单影只的来去,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只有陆则灵固执的跟着他,那样执拗,真像素素啊。
  他难受的时候,曾在学校的小湖边静坐,而陆则灵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更靠近水面,依靠着一块石头。
  他手边有烟,背着风点燃了烟,烟草的气息通过鼻腔一点一点吸入肺部,一直空置着的前胸终于被填充完满,不再那么疼了。
  校园里稀稀疏疏的路灯灯光很微弱,和新栽的梧桐一起倒影在湖面上,风一阵阵的,水面波光粼粼,好像什么都破碎了,可是没一会儿却又还原了。
  夜里的风还是凉的,吹得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盛业琛这才注意到她穿着裙子,白色的。她很爱白色的裙子,过膝的长度,像九十年代的淑女,梳着马尾,清心寡淡的垂在背后。
  她的外貌是不容置疑的美的,光是学生会里追过她的男生就多不胜数了,可她就是对谁都淡淡的,唯独对他,执着的有点偏激。
  盛业琛有些出神的看着她,她等在那里,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盯着湖面的波光,过了一会,他看见她走近了那水面,修长纤细的手伸进了湖面。
  她一捧一捧的掬起湖里的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盛业琛看不明白她的行为,往前倾了倾身子,才发现她是在水里捞东西,她捞的,是天上星星的倒影。
  真傻啊,那星星是假的啊,她却仿佛真的触碰到了似的,笑得那么开心。
  现在想来,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这样越挫越勇的在他身边吧?
  他是在庆幸吗?庆幸她像个疯子一样爱着他,爱着这个连他都嫌弃的自己。
  像两只绝望的刺猬,他拼命的逃开,而她却傻乎乎的扒光了自己的刺,鲜血淋漓的向他靠近,像在对他说: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拥抱你,我不会让你疼。
  像有魔力一般,他自私的汲取着她给他的那些温暖,即便知道她也在疼着,却固执的不为所动。他太害怕了,陆则灵的爱太纯粹太赤/裸了,他要不起,也不敢要。叶清已经让他够难受了,亲自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三次。他不能爱,更不能爱这个比他还要偏执的女孩,甚至,她曾那样伤害过他。
  他静静的躺着,那样安静,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手上触碰过她的肌肤又开始熨热了起来,那温度,烧的他心里好难受。
  陆则灵不知道盛业琛在想什么,她没有睡着,也不敢睡,她听到盛业琛的叹息声,方才盛业琛过来触碰她的肚子,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以为这个小生命可以像温暖她一样,至少稍微撼动他一丝,可惜,他还没挨一会儿就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弹开。
  想必他心里也很挣扎吧,他最恶心的人,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很膈应也很难过。
  她知道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她没办法,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这是她人生最后的希望了,哪怕是盛业琛也不能扼杀她。
  她想不出别的办法保全这个孩子,妊娠期越长,她越没办法保持自己的安全,越没办法招架盛业琛的怒气和不知何时会发作的狂躁。
  也许,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吧?
  离开的念头从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她脑子里发酵,一天比一天强烈,一天比一天清晰。
  她也没有准备什么,只想先离开这个城市,去周边的地方待产。盛业琛一直希望她离开,想必也不会去找她,所以她应该可以安静的离开。
  这么一想,突然有了一点心酸。四年了,不仅没能感动他,反而让他日渐厌恶,期盼她离开成了他活着最大的动力。
  不爱就是不爱,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有些守候注定是没有用的。
  她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吧?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早上起床,盛业琛已经走了。陆则灵不想做早饭,随便扒拉了一件衣服就出门了。
  一个人坐车去了奶奶居住的老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想说,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该去和那个慈祥的、真正疼着她的老人说声再见。
  虽然她知道奶奶的老年痴呆症会一天一天加重,总有一天会记不得她,可她还是还是想去告别一下。
  站在老宅墙外,陆则灵安静的盯着那些带着自然纹理的墙砖,灰灰的颜色,连红色都变得暗淡,看不出原先的样子,扑面而来的是厚重的历史感,让她有点窒息的感觉。
  院墙外的石板缝里冒出了几株翠绿的青草,陆则灵好奇的蹲下身子,观察着那几株杂草。
  真顽强啊,明明天气还这样冷,它却还是展示出了顽强的春意。她原本伸手想要拔掉,最终却停住了手。
  这就是希望啊,像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是老天赐予的希望,是美好的,震撼的,也致命的。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只听到奶奶家做事的阿姨喊了一声:“陆小姐?”
  陆则灵抬起头,仰视的时候阿姨原本就圆润的脸庞显得更加富态了,陆则灵不禁笑了笑。
  撑着膝盖努力想要站起来,麻痹感从脚尖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她骨髓里噬咬,让她提不起劲,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跟着阿姨一起进了屋子。
  奶奶在书房里,她又在看着家里的旧相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在看的,是爷爷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有些真的效果很差,跟历史书上曝光又曝光的照片一样,只有简单的轮廓,其余什么都看不清。可是盛家爷爷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还是发散着慑人的光芒。
  听到响动,奶奶缓缓的抬起头,慈爱的笑了笑:“则灵,你来了?”
  “嗯。”陆则灵乖巧的点了点头:“您又在看照片啦?”
  “是啊,我总怕我会忘光了。”
  陆则灵有点恍惚的看着奶奶,心想,忘光了真是一种幸福啊。
  “则灵,你帮奶奶个忙好吗?”
  “嗯。”
  “你去柜子里,把最里面的紫色锦盒拿出来,好吗?”
  陆则灵点点头,按照奶奶说的,去柜子里拿出了紫色的锦盒。
  明明是很久的东西却一点灰尘都没有,那盒子的边角都有些磨损,想必是开关过很多次了。
  奶奶珍惜的拿着那个锦盒,抱在怀里摸索了一遍又一遍,那样珍惜的姿态让陆则灵有些动容。
  过了许久,她才把锦盒打开,锦盒里装着一只血色的翡翠镯子。不是那种通透的成色,颜色也不是很均匀,只是年代久了,那红色都沉淀了下去,呈现一种安定祥和的状态。
  “则灵你过来。”奶奶对她招了招手。陆则灵走了过去。奶奶握着她细瘦的手臂,将那只手镯套在了陆则灵的手腕上。
  陆则灵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去取,却被奶奶拦住了:“别取,送给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我不能要。”我都要离开了,我怎么配?
  奶奶摇了摇头:“这镯子是业琛他爷爷来求亲的时候带来的聘礼之一,当年家里出事,能卖的都卖了,只有这个,他说什么都肯卖,就留到了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意义比较特别。也许是越老越糊涂了吧,总觉得你和业琛怕是走不到最后了,怕以后没机会了。”
  陆则灵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却不得不承认,老人家的直觉是那样准确,眼泪一瞬间便盈满了眼眶,明明是骗着奶奶,却仿佛自己都骗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奶奶笑了笑,拍了拍陆则灵的手背:“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为业琛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
  陆则灵不敢动,那镯子太重了,压迫着她的手臂,也压迫着她的灵魂。她只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崩溃。一种噬心的委屈像要把她吞灭了,她不期待谁能看到她为了这段无望的感情付出的一切,可是真有人看到了,她还是忍不住难受了,就像想哭的人越安慰哭得越离开一样,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理由而已。
  原来是有人能看得见的,只是这个人不是盛业琛而已。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个孩子,她用生命都要去保全,谁也不能阻挡她。
  她拼命的想要这个孩子,却忘了,她想要的,正是盛业琛不想要的,而他不想要的,又怎么会让她得到?
  人有时候是奇怪的,如陆则灵,她人生仅有的几次偏执都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却从来不知醒悟,四年前如是,四年后,如是。
☆、第二十章
  陆则灵太紧张这个孩子了,几乎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她一直在筹划着离开的事,悄无声息的打听着盛业琛每天的行程,计划着自己的路线。
  可是有很多东西像沙砾一样,手握得越近,流失的越快。
  盛业琛已经一年多不曾出差,却被陆则灵撞上了,陆则灵想,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早上把他送走以后,她便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证件和钱包里最后的几百块钱。唯一僭越的,是她也带上了奶奶送给她的,盛业琛的那张照片。
  陆则灵贪恋的摩挲着照片背面的字迹。
  “朝华之草,戒旦零落;松柏之茂,隆冬不衰。”
  真是美好的祈愿啊,她希望她的孩子,以后也能有松柏这般的风骨。
  家里已经被她打扫的很干净了,她一贯东西不多,被她一整理以后,这屋子里就好像完全没有她的痕迹了一样。
  这样真好,他既不会想她,看了不心烦也好,她总归还是体贴了一回吧?
  拎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宽敞冷清的屋子,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哪怕是难过的,也值得她记忆,已经够了吧?
  她摸了摸肚子,用掌温和孩子交流着。她想,等她长大了,她会为她杜撰一个别样的故事:因爱而生的孩子,无奈的错过,最深的牵挂和永远不会消失的父爱。
  她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像在演电视剧一样。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当她的手附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终究还是舍不得。
  就那么一会儿而已,门被打开了,不是她打开的,是从外面打开的。
  盛业琛那张熟悉到不能描摹的面庞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手上拎着的行李箱也咚得一声闷响掉到了地上。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忘了。
  陆则灵要出门,所以没有开玄关的灯,此时盛业琛的侧影就沉寂在这边晕暗中,那样近,近到陆则灵害怕。
  “你……怎么回来了?”陆则灵诧异而恐惧的问。
  盛业琛原本是要出差的,去了机场,刚和同行的工作人员回合,却又不放心的折了回来。起因是其中的一个同行的男人迟到了,因为妻子胎像有点不稳,急匆匆的保胎去了。
  其实盛业琛并不是什么有大爱的人,也没有做过爸爸,不知道那是一份什么心情,只是觉得有一些微妙。隐隐对陆则灵肚子里的孩子有点不放心。
  回到家,他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开门的时候听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他一边关门一边下意识的说:“什么东西掉了?”
  陆则灵吓得重重的呼了一声,紧张的说:“没什么,鞋盒子没放好。”
  “噢。”盛业琛也没怎么在意,脱了鞋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接到陆则灵递过来的拖鞋。他有些诧异,往前摸索了两步,一脚绊倒了一个软皮的箱子,险些摔倒。
  他半跪在地上,手指将将附上那个箱子,便明白了那是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是那箱子确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了。胸臆间仿佛突然刮起了飓风,席卷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焦躁和难以控制的失落直往他头顶涌去。
  盛业琛紧握着拳头,明明是怒极了,却冷冷的笑了起来:“陆则灵,你这是要去哪?”
  他的质问让陆则灵更紧张了,她似乎又往后退了两步:“我……我……”她吞吞吐吐的说瞎话:“我想出去转转,一直在这个城市也有点腻。”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样刺在他的心脏上,体内勃发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汹涌而来的恨意。
  这回答真令他触目惊心啊,不敢相信,难以置信。陆则灵,那个赶都赶不走的陆则灵,竟然也有离开他的一天。他太愤怒了,愤怒的是陆则灵居然敢在毁了他的一切以后企图离开。
  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怕她怀着孩子一个在家会害怕。
  他疯了吧,真是疯了吧!
  血管突突的跳动着,血液好像都要从太阳穴爆出来一样,头痛,恶心,难受,所有积蓄已久的委屈和痛楚通通爆发了出来,此刻他只想置她于死地。
  他疯了一样扯开了陆则灵的软皮行李箱,他的力气太大了,连拉链都被他拽了下来,铁质的拉链砸在墙上霹雳巴拉的响着。此刻于他而言,那箱子仿佛就是陆则灵,他只想把它挫骨扬灰,碾压成齑粉。他手上的骨骼捏的咯咯的响,所有的动作都歇斯底里到无法控制,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多么大的恨意。
  他几乎撕烂了那箱子里的一切,不管是衣服,还是她收在一起的证件,他都撕得粉碎,一点都不剩。陆则灵躲在角落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大骂:“陆则灵!你这个骗子!”
  好像多么恶毒的语言都不能解开他胸臆间拥堵的浊气,他越是说着凶狠的话,心里却更加空旷。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责骂她是骗子。她骗了他什么?说会爱他,一辈子不会离开他,结果却食言了?
  这不是他要的吗?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
  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陆则灵从来不曾见过盛业琛发这样的火,额头上青筋突出,表情几近狰狞。陆则灵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退无可退,她缩在角落里,小兽一般呜咽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怎样天大的罪,只是本能的说:“我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真的,钱我也没拿,卡我都留下了……”
  盛业琛猛地站了起来,一脚把箱子的残骸踢得老远,拉杆砸在地上铿铿的响。屋子里那样黑,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准确无误的走到了陆则灵的方向。
  陆则灵想要再往后退,可是后面只是墙,她害怕的往旁边摸索着,可是盛业琛的动作太快了。他修长而精瘦的手指掐在了陆则灵的脖子上,那样近的距离,那样嗜血的表情。她毫不怀疑,此时此刻,盛业琛想把她掐死。
  她挣扎着,可是越挣扎空气越是稀薄,她跌跌撞撞的往旁边摸索,口里含含糊糊的哀求着:“救……救……命……我的……孩……孩……”
  陆则灵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她的指甲并不尖利,只是用的力气太大,硬生生的把他的手划破了。
  盛业琛终于有了几分清醒。放开了她。
  受了巨大的惊吓,陆则灵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地,重新得到了呼吸,她本能的只想逃。她害怕,太怕了,她怕盛业琛会杀了她。她不怕死,只是她怕他伤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她嘴唇哆嗦着想跑,盛业琛敏锐的听到了响声,伸手去抓。
  她以为他又要打她,下意识的后退。
  后腰狠狠的撞向了四方的桌角。疼,钻心的疼让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肚子里像有一把刀在翻搅,她没法动,甚至没办法呼吸,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只能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因为疼痛开始叫嚣。
  血,鲜红色的血,像当年盛业琛出事的时候一样,她满身满手都是,流在地上蜿蜿蜒蜒,像一条河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
  好像有一块血肉硬生生的从她身体里剥离一样的疼,她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肚子,一只手虚弱的去拉盛业琛的衣服。
  那样卑微的声音,哀求着他:“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急救车呼啸着把陆则灵带到了医院,明明那样疼,明明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却一直清醒着,一直在哭喊,一直在哀求。那样凄凉的声音,听得盛业琛的灵魂都跟着在颤抖。
  病床车轱辘卡擦卡擦的从他身边滑过,像电影里的镜头,陆则灵被推进急救室的一刻还在哀求着他:“业琛,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你去求求医生,救救我的孩子吧!”
  她从来不曾为自己求过他什么,不曾求他爱她,不曾求他待她好一些。
  他以为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什么都不想要。原来,不是这样啊?原来,她也有想要的东西吗?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发现呢?
  来不及感受什么,医生已经出来了,紧张而郑重的对他说:“您夫人本身就有流产先兆,现在又大出血,这孩子肯定保不住,我们必须马上手术,不然大人也保不住了!”
  ……麻木的听着医生说着专有的名词,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傻傻的,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见,也好想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处鼓噪。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手上还有黏腻的触觉,气味血腥,那都是陆则灵身上流下来的血,是那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挣扎。
  他以为他不想要的,也以为自己可以割舍,他甚至恶毒的咒骂那个孩子是“贱种”。
  报应吧,是报应吧?
  盛业琛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种深刻的悔意深入他的骨髓,侵入他的血肉。他整个人痛苦的痉挛起来,蜷缩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凄婉的哀鸣着。
  急救室里很安静,陆则灵感觉自己身体的下半部分都是麻痹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感觉让她恐慌。冥冥之中,她感觉到了即将要到来的是什么,她不能接受,不能。
  明明已经虚弱的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准确的抓住了医生的胳膊。
  她的声音已经近乎沙哑:“医生……求求你了,求求你留下我的孩子吧!”眼泪几乎是迸出来的,那么炽烈,像突然溃堤的洪水,收都收不住。她哭着喊着哀求着:“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贪心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要她,只要她……求求你了,饶了她吧……”
  医生被她哭的也有几分动容,低下头安慰她:“小姐,你现在很危险,必须马上手术,你丈夫已经签了字了。”
  “不会的!”她疯了一般拉着医生的胳膊,痛苦的摇着头,怎么都不敢相信盛业琛的心竟然会这么狠:“他不会签字的!不会的!这也是他的孩子啊!”
  医生劝慰她:“你们还这么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不要——”她摇着头:“我不要以后,我不要以后……我要现在,我要她……盛业琛……盛业琛……”她绝望的喊着他的名字:“求你了,饶了她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饶了她吧……”
  检测体征的仪器嘀嘀尖锐的叫了起来,医生对旁边的护士说道:“打麻药吧……”
  几个护士同时过来抓着陆则灵,麻醉的针剂打在她的腰后,那么长的针插入血肉,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好像全世界都在她眼前坍塌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地裂天崩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如死灰,绝望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她痴痴的呢喃着:
  “我错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为什么?”
  ……
 
☆、第二十一章
  明明什么都知道的,醒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恸。
  陆则灵的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深的陷进去,满脸病容和倦态。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白色的床单,蓝色条纹的病服,一切都那么干净平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前半段美着,后半段魇着。
  天阴阴的,点点光亮透过窗户投射在背面上,零零碎碎的,像光舞成的蝶。手上挂着点滴,冰凉的液体通过淡青的血管一点点进入她体内,身上也跟着不自觉抖了一下。
  腰后被撞过的地方已经不怎么疼了,多亏她把桌角都贴了海绵,身上都没留下什么伤。好像那孩子就是凭空不见的一样。她不断的搓着自己的手,很久很久才从右手小指缝里看到一点点残留的血痕。黑红色的斑点,已经结了痂,她舍不得擦,那是她小孩的血,就剩这么一点点了。
  手颤抖着抚摸在自己脸颊上,她努力的想要感受那孩子的存在,可是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我们还在一起,妈妈陪着你,别怕,天堂里不黑的。”
  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一滴一滴落在枕边,沾湿了枕面,深深浅浅水汽斑驳。她抱着手上那么一点点血痕,抱得很紧。她不知道嚎啕大哭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她都在隐忍,连哭都不敢。她对自己的懦弱深恶痛绝,可她就是这么懦弱,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救不了这个孩子。
  她什么都没有了,最后连孩子也失去了。
  她想,这才是上天真正的惩罚吧?惩罚她不顾廉耻的斩断了别人的爱情。
  原来真有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只是她犯的错,为什么要无辜的孩子来偿,她好恨,可是除了恨自己,她又能怎么办?
  手术后的陆则灵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盛业琛每天都会来医院,只是两人说不上话,这样也好,陆则灵自己也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治愈了,只是胸口似乎有了一个难以填补的大洞。在医院里住的无聊,陆则灵每天都会自己到处转转,坐在医院的草坪上晒晒太阳。
  她这段时间又更瘦了,厚厚的外套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着她惨白的脸色,叫人心酸。刚从外面回来,睡不着,她站在病房的窗台往外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只是她不想让眼睛太闲,一闲下来就想掉眼泪,这日子太难捱了。
  盛业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窗前发呆,听见声响也没有回头。
  “外面冷,不要总往外跑了。”盛业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则灵的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很恨我?”盛业琛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陆则灵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这个问题真奇怪啊,是问她的吗?
  恨不恨,有什么区别吗?她要的是爱,他给不了,那旁的又有什么重要?
  人的一生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年,她用尽了全部的自己去爱他,哪里又还有力气去恨?
  这一切,他不懂,永远也不会懂。
  盛业琛见她不答话,似乎也并不纠结于答案,半晌才慢慢的说:“还住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
  四年了,陆则灵的世界里只有盛业琛。像陷在热带丛林的泥沼里,没有人可以救她,越挣扎死的越快,索性一直就这么等待着溺毙。只是这一天来的太慢了,慢到陆则灵以为老天忘了她,也忘了收回她的那些渴望。
  直到一切都结束了,她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她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再回首的时候,她一无所有。
  联系到夏鸢敬并没有费很大的功夫,她是个很懒的人,用一样东西就不爱换,所以手机号用了七八年还是以前的那一个。
  她还和以前一样,连声音都很有活力,她毕业后到了小学当老师,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种。
  接到陆则灵的电话,她也有几分诧异,还是当初冷言冷语的态度,只是声音却哽咽了。
  她在电话里提醒陆则灵:“我们已经绝交了。”
  陆则灵努力抬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傻傻的说:“我知道。”
  感性的夏鸢敬吸了吸鼻子:“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你不是过得很好吗?不是为了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吗?”
  陆则灵什么都不会说,只是重复着:“我知道。”
  四年了,隔着电话,两人都哭了起来。
  陆则灵鼓起勇气说:“夏鸢敬,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不要脸,但是除了你我真的想不到别人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夏鸢敬的办事效率很高,说了不到三天就给她把叶清的联系方式找到了。还不等她给叶清打电话,叶清已经先联系她了。
  她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高傲却又有礼貌,明明恨死了她,却还是能保持平静:“你到处打听我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彼时陆则灵正站在阳台上,天幕低垂,城市笼罩在晚霞之下,像染醉了一般平静。
  她握着手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连鞋都忘了穿。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是我在找你,有些东西,我想还给你。”
  ……
  挂断电话,陆则灵看着远方,这个城市很大,大到最远的边际是天海云一线。四年而已,好像很久了,其实并不久,还不足以让大家忘了一切,爱还在,恨也还在,那些错综的情愁还在,该庆幸吗?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其实陆则灵的变化盛业琛是有感觉的,只是他再怎么都不敢往可怕上面想。
  当她平静的坐在沙发上,平静的对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他有点怔怔的,一向灵活的脑子忽的空白一片。
  荒谬,真有点荒谬,陆则灵要离开?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假的?
  盛业琛下意识的抬手想去触碰什么,却又僵硬的放下,转而被浓重的戾气淹没,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
  盛业琛冷冷的嗤了一声:“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和我摊牌?”
  陆则灵坐在沙发上,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其实没什么东西了,她努力从盛业琛撕烂的衣服里扒拉了两件还能穿的,准备带走。似乎都不能叫行李,实在太简陋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慢而平静的说:“我们分开吧,我给你自由,再不会缠着你了。”她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盛业琛怒气盎然的脸,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找到叶清了,告诉了她我引诱你,你把我当成她的事,她说她马上就回来,会好好和你谈谈。她还爱你,当初她并没有走,还回来看过你,是我骗她说我怀孕了,她才走的。”
  她笑了笑,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温柔体贴,乖巧的过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的。”
  盛业琛被触到逆鳞,牙齿气得咯咯的响,他处于失控边缘,突然跳了起来,咄咄逼人的质问陆则灵:“你觉得一切回到原点了?什么原点?”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我的眼睛瞎了!”
  “是!”陆则灵突然接了过来:“因为你瞎了,我才能靠近你,才能和你在一起!这一切我都知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成灰的情绪,明明语气很平常,却还是让人觉得难过。
  盛业琛渐渐开始觉得无力,好像下楼梯突然踩空了一层,其实也无伤大雅,可是心里却始终觉得空空的,眼巴巴的想回头再去重走一次才好。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晦涩:“你想去哪?”
  “回到我的世界。”
  盛业琛激动起来:“你现在就在你的世界里!”
  “不,这是你的世界,是我硬闯进来的,明知道你不可能爱我,你恶心我,我还独自享受。”陆则灵自嘲的笑了笑:“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这几年,真的对不起。”
  她的平静那么刺眼,轻描淡写的道着离开。明明该高兴的,可是盛业琛却觉得突然好像被掏空了心脏,好疼,他突然很想上去抱抱她,也许抱着她就不会疼了。
  就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可是他不能,她要离开了,她精疲力竭了,不爱他了,她说一切回到原点了。
  什么样的原点?为什么他觉得这么茫然?
  心底一沉,勃然大怒,体内突然积蓄起了怒气让他起身一把推倒了旁边的一切,不论是桌子,椅子还是家里的一切装饰品。他气极了,这一刻他只想上去掐死那个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不相关的女人。
  头痛欲裂,好像整个房子都在天旋地转,这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越生气说出来的话就越恶毒:“你滚!滚的越远越好!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这个疯子终于肯放过我了!”
  明明那样恶毒的话,却堪堪夹了几分哽咽。
  昂贵的装饰品砸在地上的声音和廉价品是一样的。
  高贵的爱情和低贱的爱情,原来也是一样的。
  扒光了所有的刺,鲜血淋漓只为爱着这个男人,可是最后呢?带着一身窟窿离开。
  这怎么能叫爱呢?!
  拎着布包离开的时候,陆则灵最后看了一眼盛业琛,也看了一眼住了四年的房子。
  她在心里悄悄的说:
  这一次,换我先走,这一次,换我不回头。
  盛业琛,再见。
☆、第二十二章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握点东西在手上才叫拥有,真的长大了,放开了一切,才知道放手不是手上空了,而是握住了全世界。
  曾经的陆则灵只想待在盛业琛的身边,他不爱也没关系,他让她照顾他,这样就行了。盛业琛不在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脏衣服才能入眠,她以为这也是爱的一种,即便不可以,她还是固执的坚持着。
  其实她也曾想过有一天盛业琛会爱上别的人,想过总有一天还是要放手,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是这样到来,离开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
  不是不爱了,只是这爱的牺牲太大了。
  充满了血和泪,甚至还背着人命。她不想再有更多人痛苦,不想再拖更多人下水,所以她放手了,成全盛业琛,也成全自己。
  她想,她终于是长大了,知道了爱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偏执到了极致,便只有放手。是那个无福的孩子教会了她这一切。
  这是幸福吗?算是吧。盛业琛幸福了,她便幸福了。
  四年的时间证明了盛业琛不会妥协,不会爱她,也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习惯的爱情。
  这样就够了。
  剩下的,她独自品尝。
  这一切都是因果有报,她不怨任何人。这是她该得的。唯一庆幸的是一切因她而起的痛苦也因她结束了,这样,真好。
  其实也不是多难,就像割除肿瘤一样,以为是割了五脏六腑,疼得快要死过去,等好了的时候才知道,其实只是割了不需要的东西而已。
  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游荡,陆则灵竖起了衣领,不让风灌进去,漫无目的。看了一眼时间,是盛业琛要吃药的时间了,不知道她走了以后他记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觉得这样的自己真傻。
  25岁,大学肄业,没地方住,好吧,这好像才是她最该担心的吧?
  苦笑着走到最近的报亭买了一张报纸,坐在车站的椅子上一条一条看着招聘信息。
  先找个工作吧,没钱哪里也去不了,陆则灵想,生活多绝望还是要过下去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房间里没有开灯,明明是一直都看不见的,可是直到这一刻盛业琛才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黑暗。
  陆则灵明明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可是失去了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待他永远那么耐心,温柔,像旧时代的受过封建礼教的小媳妇,从来不曾反驳什么。以他为本,为天。
  真是难以忘怀,当她说“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爱我”的时候,那绝望到麻痹的感觉让他心里多么颤抖。
  四年了,无数次她以为他睡着了,偷偷的拥抱他,小心翼翼的像个小偷,如斯卑微。
  他知道她爱他,只是一直没法丈量那爱到底有多深,他不想去丈量,她的爱有多深,他们的距离就有多远。这是残忍的事实。明明知道是不该的,可是她给予的温暖他却舍不要,明明知道是错的,他却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他鸵鸟的想着,就这样一辈子,也许也是可以的。
  最后的最后,她走了,离开的时候还细心的替他关上了门。她终于如他所愿了,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却迷茫了,这真的是他的愿望吗?
  她走后,屋子空荡荡的,明明没有开窗,他却总觉得好像房子里有风,呼啸着的穿堂而过,他扶着墙,蹒跚着过去,摸索着拉上了家里每一个窗帘,可这仍然没有让他的孤寂感得到缓解。脑袋很疼很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疼过,从她说出离开开始,一直到现在。觉得很晕,想吐,身体发热。他慌忙的找着药,想要用药物来控制这种疼痛。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以前都是陆则灵送到他手边来的。可是现在她却不在了。
  越想越觉得头痛,他扶着墙一个一个柜子的找,最后摸到了自己的药瓶。也不管是什么药片,囫囵一把的往嘴里倒。
  明明是看不见的,眼前却仿佛有陆则灵的脸。还停留在四年前,漂亮得想个新采摘的苹果,任何时候都微笑着,让人心生暖意。如果没有他,她应该也会成为别人的阳光吧?
  可他却生生阻隔了这束阳光,这束固执进入他生命的阳光。
  眼前的黑越来越浓厚,意识也越来越薄弱,恍恍惚惚的,好像某一次平常的回家。陆则灵正坐在沙发上看碟片,很老的一部片子,年轻的李亚鹏和徐静蕾出演的。
  主题歌撕心裂肺,却也很动人。陈明高亢的声音唱着:
  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那一刻,他听见她哭了。
  这等待太过绝望,永远不可能得偿所愿,可她还在等,真傻。这世上哪有什么进行到底的爱情?她可真傻。
  盛业琛这一次发病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大多数时候都在产生幻觉,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有时候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有时候又听不见,有人和他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似乎有,似乎又没有。
  医院下达了几次病危通知书,血块压迫,血管爆裂,持续出血,每一个字眼都很严重。
  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明明耳边只有车轱辘擦过地面的声音,他却恍恍惚惚的听见了嘈杂的声音。充满了青春和活力的声音。
  那是一场水上排球的比赛,他没有上场,水的压力让他走的很慢,他走在前面,身后有一个女孩,小心翼翼的扯着他裤子的带子,那么安静,那么笨拙。
  全身绷得紧紧的,他颤抖着嘴唇,想说话却说不出。好像丢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他很想起来去寻找,可是太渺茫了,他什么都找不见。
  好像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全身都快要散架,身体像一台久没修缮的机器,每一处都不能动,一动就咯吱的响。盛业琛醒来的时候觉得头顶麻麻的,奇怪的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灰白的颜色,他似乎看见了光。这令他非常不适应,也极度没有安全感。他挣扎着想要起来,伸手想要去扯遮在眼睛上面的布条。
  他的动作惊动了一直在旁边守候的人。那人慌张的从位置上起来,一把按住了盛业琛的手,不准他去触碰绷带。
  柔软无骨的小手,纤长的手指,那触觉有点奇异。
  盛业琛初醒,反应有些迟钝,半晌,心底突然爆发出了极大的喜悦,他试探的问着,还是平时那趾高气昂的语气:“陆则灵,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盛业琛嗓子干干的,难以想象,像梦一样,陆则灵又回来了,是幻觉吧?他在幻觉吧?
  他激动的动了一下,想要去抓住那只手,这一动牵动了手术刀口,疼得他又出了一身的汗。
  许久许久,盛业琛终于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和四年前一样,清冷却又很悦耳,沉静得像海一样,她说:
  “业琛,是我,我回来了。”
  八个字,一字一顿,盛业琛却始终觉得不很真切,比梦还要像梦。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却始终觉得陌生,还有这声音的主人,他始终有些想不起。
  盛业琛心口一紧,下意识的问:“叶清?”
  下一刻,一直坐在旁边隐忍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低低啜泣,最后泣不成声。她始终抓着盛业琛的手,那么执拗。
  “别哭了,我没事。”盛业琛的语气淡淡的。他没有动,麻木的任由叶清握着他的手,那温暖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好像一切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明明这一切是他一直期待的,可是这一刻他心里却被巨大的失望填满了。
  他期待是谁在照顾他?陆则灵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你脑出血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天知道我有多害怕。”
  盛业琛努力的回忆这些惊险,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
  “医生死马当活马医,给你做了手术,血块取出来了,现在终于没事了,医生说你失明几年,不能一下子接触光,视力要慢慢的恢复。”
  “是吗?”
  原来真的和陆则灵说的一样,一切都回到原点了,他的视力恢复了,他的叶清回来了。这四年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他又能回到从前了?他该庆幸吗?
  拆掉了绷带,虽然视力退了一些,但是他是真的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也看到了为了照顾他变得形容枯槁的叶清。
  明明脸色惨白,却还是有一种空灵的美,夺魂摄魄。
  是夜,疲惫的叶清睡在他的床上,呼吸平稳,他呆呆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的曲线玲珑而柔美,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欲望。他想他还是幸运的,又能做回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讨厌的人离开了,他爱的人回来了。
  他翻了个身,去拥抱叶清柔软的身体。叶清醒了,嘤咛了两声,让他头皮发麻。他轻轻的抬手去解她的衣服,叶清睁着麋鹿一般让人心疼的眼睛看着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这情形让盛业琛突然想起了陆则灵。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失明的,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他。每次他脱她的衣服,她总是闷不吭声,忍受着他的发泄还努力的取悦他。
  明明是干净的身子给了他,却被他说得连□都不如。
  受了那么多难堪的对待,最后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这么个人。
  原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唯一的,叶清是唯一的,陆则灵也是唯一的。
  盛业琛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他一件一件替叶清把衣服穿上,疲惫的躺下,难堪的捂着自己的眼睛,“对不起,我很肮脏,不配拥有你。”
  叶清紧紧的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难堪的就要倒下去,她紧咬着嘴唇,最后鼓起了勇气说:“不,你只是认错了人,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她骗了我,也骗了你。”
  盛业琛的眼眶有些发热。
  陆则灵骗了他吗?他受骗了吗?
  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这么恨她?
  如果是骗,为什么不骗一辈子?
 
☆、第二十三章
  其实盛业琛不知道怎么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明明很清晰的看到了这个世界,却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每一个长夜漫漫,他闭上眼睛,沉浸在一片黑暗里,才觉得拥有了点滴的安全感。
  复明以后总是不适应,总是无意识的在这个家里寻找着谁的影子。好几次醒来,浑浑噩噩的用冷漠的语气和叶清说话,虽然没有叫名字,两人却都知道这些话是对谁说的。
  习惯真是致命的。四年,他的身心都习惯了那个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女人,可她却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自以为是的叫回了叶清,自以为是的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家里的家具都不是成套的,在现代装潢风格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从前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不知道陆则灵把他的家弄得这样滑稽。
  亲手一个一个的撕掉了透明胶和海绵层层包裹的桌角、柜角。他撕了很久,太多了,真不知道陆则灵是怎样的好耐心一个个去贴。透明胶撕掉,可是那些东西上面却还是留着黏糊糊的痕迹,这些顽固的小东西就像陆则灵这个人一样,明明已经走了,却好像无处不在一样。
  她走的真的很彻底,把这个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部收拾的一干二净,大约她真是怕了,所以不想用一丁点她的东西再去惹他碍眼。翻遍了整个家,最后只在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盒子。
  和他平时所见的东西比起来,那小盒子可谓粗糙,上面烫银的工艺标识已经有些脱色,盛业琛把盒子拿出来,轻轻一打开。
  里面是一对银戒,不是什么好看的花样,做旧的工艺,古旧的花纹,很朴素的一对指环,一看就是廉价的物什。
  他想起那一次,和父母又因为资金的问题发生激烈的争吵,他最忿恨的就是和他们的钱扯上关系,可是失明后他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谈带着陆则灵?他只能任由他们自以为是的干预。
  什么慈善事业?什么盲校?这一切不过是父母不愿别人议论他们这么优秀的人种却有个一事无成的瞎子儿子而做的掩饰罢了。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时间太漫长了,他无法让自己一直待在家里,一直和陆则灵对峙。
  憋了满腹的不忿回家,本就亟待一个发泄口,陆则灵却那么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
  她买了个戒指,还堂而皇之的戴在无名指上。她难道不知道戒指是什么意义吗?
  想起那次他粗鲁的抢夺和无休止的羞辱,心脏感同身受的疼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盒子里的那枚男戒,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仿佛有魔力一般,他感觉无名指连接的血脉好像突然凝固了,直达心脏。
  盛业琛有些疲惫的滑坐在地上,头靠着柜子,脑袋里有很多纷至沓来的回忆,没有画面,只有声音,可是一切却又仿佛是活生生的。
  他正被往事搅的头疼,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不是他的手机,是陆则灵的,她走了却并没有带走,大概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站起来去接电话,这才发现原来已经相同的号码已经有了好几条未接,他按下接听键,却没有急着说话。相反是电话那边的人,急匆匆的噼里啪啦说一大堆:“陆则灵你这个过河拆桥的臭女人!你怎么这样!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道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盛业琛不说话,那端气急败坏:“喂!你说话啊!我给你机会道歉!”
  盛业琛轻吐了一口气,半晌才说:“夏鸢敬,是我。”
  这下轮到夏鸢敬沉默了。
  “陆则灵呢?”
  盛业琛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缓缓的说:“她走了。”
  “她去哪了?”
  好像一口气提不上来一样,盛业琛有些无力的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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