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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惊鸿照影》全本

_22 风凝雪舞(当代)
  皇上“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奏折砸到地上,冷笑道:“还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慕容潋都有胆子带兵攻到上京了,若非他手下的那员副将良心发现禀告了朝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到现在,还要朕饶了他们吗?”
  我没能忍住,正欲开口,南承曜的声音却抢先一步急急响起:“父皇息怒!慕容家气数已尽,而我南朝却是天命所归,这一点,慕容潋想必也是知道的,否则不会只带三两个亲随就回上京的。儿臣以为,就像是当日慕容清告诉儿臣的那样,他还没这个胆子谋反,也谋不出什么名堂!”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我,眸中的森冷强硬,似是在提醒我他之前说过的话一样。
  “是吗?”皇上淡淡看向我。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头应了一声“是”。
  “可是,他身为武将,不得旨意擅自带兵返京就是死罪,连这点规矩都没有,朕又留他何用?”皇上一面冷笑,一面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我死死的咬着牙,却仍是不能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只得一径低垂面容,强迫自己忍耐,一言不发,而南承曜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个自然,军令如山,否则对天下也不好交代。”他顿了顿,重又开口:“只是,儿臣以为,可将凌迟处死改为问斩午门,慕容潋毕竟在漠北一役中战功显赫,在南疆戍边也有苦劳,仅以两三人所行的‘谋反’一事就将他凌迟,未免有伤军心士气。而慕容清更不过是一介女流,当日慕容家起事的时候,她在府院深处积弱养胎,儿臣可以确定她并不知情,既然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儿臣以为,留着她已无伤大雅,倒是可以安抚漠北民心,更能彰显我朝宽德。”
  皇上一言不发的听他说完,半晌,语气清淡的开口,眸光,却如鹰一样锐利,牢牢锁住了南承曜的面容:“当初,也是你提出的将慕容铎一家的凌迟之罪改为问斩的吧——你几次三番为慕容家说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承曜坦然回视皇上,语气平静:“父皇会这样问,是因为儿臣的王妃是慕容家的女儿,可是父皇忘了,这桩亲事并不是儿臣求来的。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提儿臣的建议,父皇思量之下或许就会发现,这些话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到了如今,所有人对涉及慕容家的事情都是能避则避,而儿臣不过是尽了一个身为皇子的本分。”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皇上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可他神情坦荡自然,并没有半分不妥,见皇上仍然不做声,他微微垂下眼眸,片刻之后重又抬起,一字一句静静开口——
  “如果父皇一定要怀疑儿臣的居心,儿臣只能说,现如今的慕容家,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图的?相反,那是一个火坑,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儿臣明明懂得,却还是知不可谓而为之,除了为我南朝社稷着想之外,唯一的私心,就是想给我的孩子一个正常的、有母亲陪伴的童年,以弥补儿臣儿时的遗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皇上的神情震动了下,眸光也慢慢缓和了下来,忽然的一皱眉,抬手扶上自己的太阳穴用力的揉着,庆妃娘娘连忙道:“陛下,头又疼了?”
  李康安亦是一迭连声的吩咐着:“还不快宣太医来!”
  房中伺候的小太监应了声“是”,匆匆去了,不一会却是王海端了个托盘匆匆进来,动作那么快,绝不像是临时起意才准备的。
  庆妃一见托盘上的东西,不由得气急骂道:“狗奴才,你瞎掺和个什么劲!让你去请太医呢!你拿这些东西进来做什么?!”
  王海慌忙跪地磕头:“奴才见万岁爷头疼得紧,以往这偏方又最是管用,所以奴才才想着在太医来之前,先……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上看了一眼托盘之上,玉缸中的葱汁,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复杂神色,或许又是一阵疼痛袭来,他猛然皱眉:“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朕上药!”
  王海连忙应着“是”,上前将药汁奉到李康安手中,自己端着冷水盆跪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用冷水浸过头后,闭着眼任李康安擦拭,当合了川乌头和天南星的葱汁一点一点涂抹到他的太阳穴上的时候,他的面色也渐渐平和了下来。
  睁眼,看见仍候在殿中的我和南承曜,他的眼中缓缓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却终究只是略带倦意的一挥手:“就先这么着吧,你们也都下去吧,朕乏了。”
 
第100章
  “谢父皇!”
  南承曜一面跪地谢恩,一面状似不经意的冷冷看来,眸中的警告与冷硬不言而喻。
  我深深吸了口气,随着他一道叩下了头。
  皇上虽然没有明言恩赦,但语气中的松动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情,多半就会像这样不了了之。
  而我,却必须对着这个原本就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人,跪地谢恩。
  走出了定乾宫门,明晃晃的阳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也将前方南承曜的身影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我垂下眼睫,沿着他的影子,一路走出紫荆宫。
  车帘合上,狭小的空间里重又只剩下我与他。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殿下,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若是谋反,潋不会只带两三个亲随便返回上京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那又如何,就像你刚才听到的那样,慕容潋身为武将,不得旨意擅自带兵返京,已经是死罪了,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可以不死的理由。”
  “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我问。
  他看着我,目中似是带上了一丝悯柔神情,缓缓开口:“清儿,我在意不了太多。”
  “那么滟儿呢?她不过是一介女流,既然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留着她也无伤大雅,殿下,这是你方才说的。”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说的,并不代表圣上想的,”他依旧静静看我:“我只能保证,孩子出世以前,她不会有事。”
  “那孩子出世之后呢?”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罪臣之女,又无太子妃的名分护着,更无功绩和民心可依靠,只能一死。”他眸中的悯柔复杂之色逾甚,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清儿,我不会让你有事,但是旁人,我顾不了太多。”
  “旁人?”我闭了闭眼:“对殿下而言或许是,但对我来说,潋和滟儿,在这个世间上,他们是我仅有的亲人。”
  抬眸直直看进他的眼底,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问道:“从漠北回来以后,殿下刻意让世人知道,甚至夸大其辞的,关于慕容清的种种,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
  他握着我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那时起,殿下就在谋划这一天了,是不是?”我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唇边忽而就泛出一抹荒凉而又自嘲的弧度:“殿下一手毁了我的家,现在却又恩许我留下这条命,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殿下?”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僵了下,却终究只是慢慢松开。
  我的心里,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从前,那一段从我记忆中抹去的从前。
  当年,他亲眼看着我从悬崖上跳下,结束了一切的爱恨纠缠。
  而如今,他在极力的保全我,我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却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算做真正的残忍,而哪一种,又算仁慈。
  恰此时,马车缓缓的停下,我心底复杂而沉郁的情绪,几乎让我承受不住,可是,我却还不能倒下去。
  “殿下,房大人、杜大人和赵大人他们几位,已经在前厅候了多时了。”我们方一下马车,秦安便上前来对南承曜开口道。
  我无心理会这些事端,独自一人走进了王府,或许是得了南承曜的授意,秦安一直将我送到归墨阁方才离开。
  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此时此刻,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我告诉自己必须先冷静下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理清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去走。
  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我很清楚,行错任何一步,所要付出的代价都不是我所能承受得起的。
  回到归墨阁,我却并没有见到疏影,听画意说,我们刚进宫,她便出府去了。
  我料想着她必然是因为牵扯暗香,所以出去打听消息,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心,但也明白,她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不会出什么事的,反倒是限制了她的自由把她困在府中,依她的性子,只怕要被焦虑与忧心折磨疯了。
  一面暗自想着,一面走回房间,房间里并没有旁人,只有漓陌一袭白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把玩。
  见我进来,她也不起身,依旧拿着那张单子,抬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我:“三王妃,这张方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单子,一看之下才知道,那是当日淳逾意开给我的方子,只是那时,我整个人因为桑慕卿的事情太过震惊混乱,不过是随手将单子交给了疏影收着,并不甚在意。
  后来便出府去了邪医谷,一连串的变故几乎将我的心力耗尽,我压根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张方子,不知道漓陌是从什么地方又将它找了出来。
  “怎么了?”我问。
  她依旧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我的小腹:“王妃想必还没有用过这单子上的药方吧,也算是走运了。”
  我的心微微一顿,将那单子上的药材重又细细看了一遍,却依旧看不出任何不妥。
  漓陌笑道:“王妃就省省心吧,开得出这张方子的人,这世间没有几个,除了公子,大概就只有淳逾意、萧圣音寥寥几个人有这个本事了,你看了也是白看。”
  我看着手中的单子,回想起当日淳逾意的话语:“这张单子,的确是淳先生写给我的,那时,他告诉我,若是想要保住腹中的胎儿,就每日照着他的方子服药。”
  漓陌笑了起来:“说得是不错,只不过说少了一个字,三王妃若是不想保住腹中的胎儿,倒是可以每日照着这个方子来服药。”
  我心下一冷,而漓陌继续略带嘲讽的笑道:“这张方子开得高明极了,即便是宫中太医院院判只怕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几味药材,看似温补,凑在一起对王妃自然也无碍,不过对腹中的胎儿如何,可就不好说了,看这方子上写的,偏又特意强调必须‘煎汤代水’,可真算是煞费苦心了,既要落了孩子,又极力避免损伤了王妃的千金之躯,真是有趣。”
  我心底寒意蔓延,勉力扶着案几站稳身子,却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门外,已经传来了疏影的哭声——
  “小姐,小姐,现在可怎么办啊,潋少爷就要被问斩午门,刑期已经定了,就在三日之后……”
 
第101章
  疏影的面上,写满了惊痛惶恐的神色,泪水更是如同止不住一样,泛滥成灾,她紧紧的抱着我,浑身颤抖。
  可是,此时此刻,我根本无心无力去安慰她,我握住她的双肩,咬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就在刚才……我出府去打探暗香的消息……走到城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张榜告示……那告示上就是这么说的……三天以后……潋少爷就要被问斩午门了……哇……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她哭得连气也喘不上来。
  而我,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再无力强撑下去,软软的跌坐在塌间,一段段的往事,却历历在目。
  二姐,我带你去骑马。
  那少年剑眉星目,对我明朗一笑。
  多少次,我骑在“逐风”的背上,与他并辔驰骋。
  而又有多少次,他舞剑,我抚筝,剑势琴音,仿若共生了千年。
  纵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彼此间的那份牵挂,不是假的。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刻,却没有想到,会是那么的快,在我什么都还来不及准备之前,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让我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可是,可是,那是潋。
  是有着一双坦荡泪落眼睛的潋,是这个世间毫无保留全心待我的潋,是每一想起就会让我从心底泛起暖意的潋。
  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问斩午门,而我自己却什么也不做。
  猛地站直身子,我径直往倾天居行去。
  其实在回来的马车上,南承曜就已经算是拒绝过我一次了,然而事到如今,不管有多荒唐讽刺,下意识里,我最先想到的依然是他。
  南承曜并不在倾天居,逐雨说他正在思渺轩会客。
  忽然想起刚从紫荆宫回来的时候,秦安就曾等在王府正门说有客来访,这么不凑巧的时机,可是我却别无选择。
  三天之后,潋就要被问斩午门了,我根本就不敢耽误,也耽误不起。
  一刻不停的往思渺轩赶,至少在表面上,相府的下人们对我的态度仍然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半分不同。
  所以依然是,没有经过通报,我便能顺顺畅畅的进到思渺轩当中。
  透过庭前小院,隔了疏疏朗朗的花枝,正殿的门虚掩着,而正殿当中诸人交谈的声音,便随风传来。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三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声音,而杜如吟有如黄莺出谷一般的嗓音紧接着柔柔响起——
  “哥哥,你总是急躁,三殿下对吟吟如何,父亲和哥哥也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还好这样误会殿下呢?”
  听她这样一说,我便明白,方才秦安口中的杜大人,便是杜如吟的兄长,现任上京门千总的杜如滔,只是不知道她的父亲杜奉安有没有同来。
  “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杜如滔笑道:“谁能猜透三殿下原来只是想要利用慕容清来拉拢人心,你如今又有了身孕……”
  “哥哥!”杜如滔的话没说完,被杜如吟又羞又急的打断。
  我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听得杜如滔的声音带了点满不在乎,再度传来——
  “怕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况且如若不是皇上病着,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侧王妃了,如若不是现在处在废嫡与否的关键时刻,民心犹为重要,你就是我南朝三王妃了——是不是啊,三殿下?”
  “委屈吟吟了。”南承曜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了这样一句。
  那杜如吟依旧柔柔开口:“只要能帮到殿下,吟吟什么都愿意,并不觉得委屈。”
  南承曜不欲再多说下去,转而问道:“这位是?”
  杜如滔答道:“这是卢鸣辉将军,原来在慕容潋手下任副将的,卢将军可真是忠君爱国,若非他及时将慕容潋的行踪通报给了朝廷,可有得折腾呢,所以我才镶着带他来给殿下见见。”
  南承曜没有说话,倒是那卢鸣辉连忙开口道:“末将深受朝廷和皇上重恩,如何敢不披肝沥胆竭诚回报,当日在南疆,慕容潋拒捕意图谋反,杨夺、司徒少权不辨是非誓要追随,还逼得末将不得不点头跟随他们一道返京,但末将怎能有负皇恩呢,于是就在途中伺机将消息禀告了朝廷。”
  杜如滔接道:“将军的苦心没有白费,杨夺、司徒少权那两个叛徒可没慕容潋那么走运,有殿下‘活捉’的口谕,早死了,不过这慕容潋,我估摸着也没几天好活了。”
  卢鸣辉连忙应道:“他们是罪有应得……”
  接下来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卢鸣辉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潋在书信中曾多次提到,称他英勇武隆,甚是器重。
  却不想,他全然没有保留的信任,竟然换来了如此惨痛的背叛。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看着仍旧侃侃而谈的卢鸣辉微微一笑:“敢问卢将军,若是谋反,潋会不带南疆重兵,反倒是带一个叛徒同行吗?再说了,当日卢将军是被逼无奈,还是自请同行,本宫可是怀疑得很。”
  “你——”
  他似是想要发作,却被南承曜淡淡止住:“她到底还担着三王妃的名。”
  卢鸣辉不说话了,而南承曜转向我,冷淡而不悦的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深深看他:“殿下,潋不是谋反,根本就不是。”
  “那又如何?”他别开眼睛不再看我,依旧冷淡说着。
  我正欲开口,思渺轩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宣旨的太监走进正殿,拖长了声音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潋逆谋罔上,判于三日后问斩午门,特命三皇子南承曜午时监斩,钦此——”
  “臣领旨谢恩!”他一字一句的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冰刃一样,刺进我的心底,从未有的绝望几乎让我承受不住。
  “殿下,我有几句话想和殿下单独说。”闭了闭眼,我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却并不看我,漠然道:“如果是为了慕容潋的事情,没这个必要。”
  “殿下,”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潋不是谋反,根本就不是,只要他没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依旧不看我,一字一句,冷漠而残忍:“你能为我做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杜如吟,唇边缓缓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可即便如此,也依然美丽得倾倒众生。
  “殿下要的如果只是宁羽倾的脸,我没有办法给你,但是——”
  声音里掩不住凄然绝望,我狠狠的一闭眼,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袖。
 
第102章
  我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狠狠闭上眼,默不作声的伸手想要拉自己的衣袖。
  如果是他,看了,是不是就会明白,又是不是还会感念着曾经种种,而我所要的,只是潋能活着。
  然而,更快的,我的手指刚触上衣袖,“啪”的一声,他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到了我的脸上,止住了我所有的动作,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站立不住。
  从我记事起,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听过,可是如今,打我的人,竟然是他。
  思渺轩内一众人等,包括大都统房刚璞在内,全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鸦雀无声。
  而南承曜面色铁青,隐约泛白,贵为南朝三皇子,他杀人或许无数,动手打人,并且是一个女人,大概还是平生第一次。
  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我。
  他的声音冷寒如铁:“谁准你提这个名字的?出去。”
  根本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厌烦的开口吩咐屋内候着的秦安:“送她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她踏出归墨阁一步。”
  秦安上前,对着我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走吧,王妃。”
  我慢慢站直身子,冷冷看向南承曜,那样久。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秦安一直送我回到归墨阁内,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秦总管真的打算就此将我禁足在这里?”
  秦安面上现出为难的神色:“王妃,其实殿下……”
  我疲倦的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秦安静默了片刻,点头。
  我嘲讽笑起,而他对着我躬身行下大礼:“请王妃相信,不管殿下做什么,都是为了王妃着想,殿下心里的疼,不会比王妃少半分。”
  “他也疼,可还是心狠。”我闭了闭眼:“他不要这孩子,也是在为我着想吗?”
  说完,不等秦安反应,我起身径直走向内间。
  其实只是猜测,并没有肯定,可是无可否认,这个念头,真真切切的存在我的脑海中过,所以才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
  淳逾意那一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忘记。
  我还记得,他说起桑慕卿要他发誓时候的样子,那样痛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可奈何,如何能作伪得出?
  他那样爱她,又怎么会忍心不答应她,他既然愿意依着她的遗愿效忠南承曜,又有什么理由要害我,若说这是桑慕卿的意思,那又何苦在方子上大费周章,既要落了孩子,又不伤我性命。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这或许是南承曜的授意,虽然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身上,无可避免的流淌了他所不希望承袭的血脉?
  难道,仅仅是因为,杜如吟已经怀孕了,所以他不在乎了?
  心底有尖锐的疼痛不受控制的泛起,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现如今,我所要想的,所要做的,只是救出潋而已。
  可是,他连归墨阁都不肯让我出,是不是也是料定了我不会放任不管,那么,我到底又该怎么做呢?
  按着心口,我一下一下的吸气,可是还是疼,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可是不行,我还不能倒下去,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忽然之间,一只手,一把抓过了我的手腕,然后细细的银针精准无误的扎入了我的阳池穴中,疼痛随之一点一点的缓解。
  漓陌一袭白衣,厌恶的看着我:“我最恨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既然照顾不好自己,何不死了干脆,留在这个世上只会拖累别人!”
  我轻声道谢,疲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没有想到原来还是得走这一步。
  “漓陌姑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看着她,轻声开口。
  她嘲讽的笑了起来:“现在还没到晚上呢,怎么王妃就开始说梦话了呢?”
  我并不去理会她含讽带刺的话语,依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前在邪医谷的时候,苏先生曾教过我一种名为‘彼岸生香’的药丸方子,服用之后可以使人一个昼夜呼吸几无,身体僵硬,形同死亡,而一个昼夜之后,药效便自然消退,服用之人仍与常人无异。我虽知道该怎么配,但之前从未试过,我需要万无一失,也没有时间慢慢研制,所以想要请漓陌姑娘帮我。”
  “你想把这‘彼岸生香’用到慕容潋身上吧?”漓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药丸我身上便有,用不着去配——可是,我刚才似乎听说,三王妃今后连这归墨阁都走不出,即便拿着药,又怎么能送到看守森严的天牢死囚里呢?”
  “在倾天居三殿下寝室正中的沉香木塌旁,有一处暗格,暗格当中还有两道暗层,其中第二道里,放着皇子通行的令牌,拿着这块令牌,你便可以轻松进入天牢当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漓陌:“我需要姑娘帮我,拿到这块令牌,然后扮成男装以三殿下的名义去天牢看慕容潋,就说三殿下顾念他毕竟在与北胡一役中有功,特命人来送他最后一程。我会写一张纸条给姑娘,请姑娘伺机将它并‘彼岸生香’一道交给潋,他看了,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漓陌跟在苏修缅身边多年,医术武艺均得他亲传,一手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
  苏修缅曾出言若她离了邪医谷,在江湖上另立门户,不会比淳逾意、萧圣音差,也曾有过这样的意思放她离开,可是,漓陌却说什么也不肯走。
  事到如今,我只能寄望于她,也相信她能做得到,即便是我没有被南承曜禁足,隆起的小腹也无法掩饰身份,我一样需要她帮我。
  只是,我很清楚她一直以来对我的厌恶,又怎么会轻易答应帮我?
  果然,漓陌冷笑着开了口:“三王妃想得倒是挺好,只是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和缓而坚持的开口:“我自然没有办法勉强姑娘,我这想让姑娘知道,如果潋有事,那么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死你活与我何干?”漓陌依旧冷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没有关系,姑娘还可以自此解脱回邪医谷复命,只是不知道姑娘会怎么跟苏先生说。”
  她冷冷看我,声音亦是寒若冰霜:“你在威胁我?”
  我垂下眼眸,轻轻开口:“对不起,我只要潋能活着。”
  “三王妃似乎忘了,三殿下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的寝殿,是旁人能随便进去的吗?更何况还要拿到令牌。再说了,王妃就不怕皇帝老儿不解恨,非要在慕容潋诈死的尸体上砍上个百千刀才罢休?”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冷而尖锐。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缓缓闭上了眼:“无论用什么法子,今天晚上,我会拖住三殿下,剩下的人,我想对姑娘而言,就不是问题了。”
 
第103章
  “小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没事吗?”疏影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今天晚上你就先去画意那里睡上一宿,也让我寝殿里服侍的人都下去吧。”我看着她轻道,伸手揉了揉眉心的倦意。
  她看我这样,也不敢多说什么,点头带着小丫鬟们都下去了。
  漓陌冷笑看着我:“王妃还真是会作戏,是不是从前在公子面前那些个纤纤弱质的样子,也全都是装出来的呢?”
  我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厌恶嘲讽,只是看着她轻道:“我不想说谢谢,但是姑娘的恩情,慕容清会永远铭记在心,虽然姑娘并不稀罕,但从此以往,只有姑娘开口,但凡是我能做的,慕容清绝无半个不字。”
  “慕容清?”漓陌笑了起来:“她可早死了,我找谁开口去?王妃是当慕容清当得忘乎所以了呢,还是在和我玩文字游戏,给一个永远也兑现不了的承诺?”
  我僵了一下,闭了闭眼,然后缓缓开口道:“不管是慕容清还是宁羽倾,都不会忘了对姑娘的承诺。”
  “那如果我要你永远不见公子呢?”她依旧笑问。
  我深深吸气,然后开口道:“如果这是姑娘要我给出的回报,那么我答应你,只要潋没事。”
  漓陌的笑容骤然冷了下来:“在你心里,就连慕容潋都比公子重要?”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口,而她也不等我反应,冷冷道:“三王妃欠我的承诺,可记好了,我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还有,若是王妃拖不住三殿下,又或者是皇帝老儿非要在慕容潋身上砍个百千刀才解恨,那么就连公子也怪不得我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清冷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门重又合上,我静静坐着,看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起身将桌上备好的酒倾倒在寝殿四周的窗棂布匹之上,然后将高照的红烛扔下。
  酒是上好的酒,火势不一会就蔓延了起来。
  南承曜在思渺轩的种种表现,又刻意将我禁足在归墨阁内,就已经意味着他是铁了心不会帮潋,甚至于不会让我有机会牵涉到潋的事情里来。
  既然这样,若只是单纯请他过来,他未必会见我,所以,这或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其实是在赌,赌他对我是在意的,赌他并没有不要这个孩子,赌我原来的猜测其实是错的。
  而即便是我赌输了,也不至于会一败涂地。
  按着他话里的意思,他还需要我继续担着三王妃的名,以笼络民心,那么,也绝不会轻易放任我葬身火海。
  只是,我一面用沾了清水的纱布捂住口鼻,一面伸出左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的孩子,我曾发誓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他一丝一毫,可是如今,让他陷入危险当中的,却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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