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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惊鸿照影》全本

_18 风凝雪舞(当代)
  所以对于前几天她的请安,我都让疏影寻了理由回了,并没有见他,可是今天,杜如吟似乎是存了非见我不可的心思。
  “王妃,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杜小姐还在外面站着,怎么劝都不肯走,说是一直要等到王妃睡醒了呢。” 画意进来咂嘴道,明显的有些无计可施。
  疏影柳眉一横,啐道:“她爱站就站呗,做给谁看啊。”
  我看了一眼窗外高照的阳光,也相信杜如吟必然是说到做到,再一径这样下去,落在外人眼里,那只能是我因为嫉妒可以的去欺负她,如若她再如外界传言那样身子娇弱的话,这样在日头底下站着,万一中暑晕了过去,我的罪过便大了。
  心底轻轻一叹,只不过想要一份清净.却原来也是奢望。
  “请杜小姐到前厅吧。”我起身开口道。
  “小姐,做什么要理会她?”疏彰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吩咐,不满而愤然的开口道。
  我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你们去就是了。”
  杜如吟不一会便随着画意到了前厅,见到我,前行几步,端端正正的行下礼去:“民女杜如吟见过王妃。”
  我淡淡一笑:“杜小姐快起来吧,就连三殿下都恩许你不用拘这些礼节,我又怎么受得起你这么大的礼。”
  她身后服侍的红衣婢女上前扶起了她,看我的眼神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怨恨,而杜如吟,却是眉目楚楚,谦良开口道:“打搅了王妃清眠,是吟吟的不是,只是吟吟入府已经第五天了,却一直没能正式拜见王妃,总觉得心理不安,这才想要执意等下去的,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杜小姐言重了。”我并不想虚与委蛇下去,于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不知道杜小姐想要见我,除了问候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
  她轻轻的咬了咬下唇,忽而就面对我,重又笔直的跪了下去:“我知道王妃并不喜欢吟吟,也明白王妃的确是应该生气的,可是吟吟有几句话,很想要告诉王妃知道,请王妃许了吟吟把它讲出来吧。”
  我静静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一面示意前厅侍候的丫鬟去扶她。
  她却并不肯起身,依旧端端正正的跪着,谦卑而柔弱的应道:“请王妃听吟吟说完了,吟吟再起来。”
  我依旧平静开口:“你要说什么起来再说,杜小姐是要我亲自过去扶你吗?”
  她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垂眸轻颤道:“吟吟不敢。”
  一面说着,一面任丫鬟扶了起来。
  她看着我,明眸之中含了一层雾气,微微低着头,然后开口道:“我不知道王妃会不会相信吟吟所说的,可是吟吟在敏顺殿服侍殿下的时候,真的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那个时候懿阳公主吩咐说,三殿下凡事最为讲究,惟恐敏顺殿的宫女不称心,这才让吟吟尽心服侍的,可是吟吟那时,绝不敢多想其他。后来,有一次皇上到敏顺殿探望殿下,吟吟没来得及避开,我没有想到公主会突然笑着去跟皇上提让三殿下收了吟吟做侍妾这件事,更加没有想到三殿下会提到侧王妃。”
  “杜小姐的意思是,你是被迫接受这道婚旨的,是不是?”我看着她,淡淡一笑。
  杜如吟飞快的抬眸看我,不过片刻,重又敛回,仙资玉质一般的面容也垂得更低了些,她摇摇头:“不是,吟吟欣喜若狂,只是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
  语毕,她重新抬眸看我,两行清泪顺着如玉秀面缓缓滑下:“吟吟不比王妃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却偏偏长得尚算有几分姿色,所以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从小活得很辛苦,这些,王妃或许并不能理解。但也因此,吟吟有自知之明,之前从未妄想过有一天能修得这样的福气,可以认识懿阳公主和三殿下。”
  “我不敢欺瞒王妃,吟吟的确是倾慕三殿下,从第一眼见他,我就再没办法忘记他,三殿下是那样出众的人,大概这世间,没有哪一个女子会不动心。”她名没有伸手去拭面上的泪,依旧楚楚柔弱的看着我,轻声开口:“我不知道王妃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可是吟吟在敏顺殿的那段期间,真的就从来没有妄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有资格成为三殿下的身边人。”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而她带泪对我凄楚一笑:“我知道王妃可能并不会接受我,吟吟今天来,又耽误王妃时间说了这许多,只是想要王妃知道,吟吟并不是那种为了攀龙附凤不择手段的人,更从未妄想过可以和王妃相提并论去争宠,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今后,还是这样。”
 
第83章
  如果,没有畅音宫外的那一次误打误撞,我看着她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楚楚容顔,或许是没有办法不心生怜意的。
  可是如今,我只觉得倦,于是淡淡开口道:“杜小姐多心了,圣上的婚旨既已颁示天下,你是三殿下尚未过门的侧王妃,实在是不需要特意过来同我说这些的,因为我怎么看你,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殿下怎么看。”
  她含泪看我,似是还欲再说什么,可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勉强自己陪她虚应下去,只道是想要休息,便让画意送她出了归墨阁。
  这一次,她倒是并没有再痴缠,端端正正的对着我行了个大礼,然后静静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疏影想了半晌,还是忿忿道:“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我还是讨厌她!”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疏影你记着,若是真的为了我好,那么即便你再讨厌她,也要忍着。”
  杜如吟方才说的,其实并不全是假的,我相信她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因为天姿貌美,自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让我确信,她并不是世人眼中那个单纯无害的女子,她的绵密心计,或许更超出我的想象。
  “小姐,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咱们根本用不着给她好脸色看的!”疏影愤然不平的开口道。
  我极淡的笑,摇了摇头:“我并不委屈,只是不想遂了旁人的心意。”
  那天之后,杜如吟依旧每日晨昏必来我归墨阁请安,即便我真正肯见她的次数不过十之一二,即便南承曜曾出言,让她不用拘这些虚礼。
  我从未费心留意过关于她的一切,但人言总是无处不在,韶仪馆的种种,仍然断断续续延绵不断的传入我的耳中。
  他们说,他对她极尽宠爱,不惜重金封赏,寻遍天下奇花异草,只为搏红顔一笑。
  他们说,他为她摒弃了弱水三千,就连南朝第一舞姬桑慕卿,也只不过成了旧时顔色。
  他带她赏花游湖,带她踏春赴宴,席间极尽温存体贴,情难自禁,并不避讳人前。
  虽尚无侧王妃之名,但上京城内,已无人不知“杜如吟”三个字。
  而在三王府中,她的身影亦是无处不在,只除了“玉露殿”和“枫林晚”。
  我笑了一笑,再怎么的像,却终究不是,她到底是抵不过他心中缠绵不去的那一缕芳魂。
  我不知道杜如吟是不是知道前朝公主的旧事,可我相信,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会装作不知。
  我曾听她在王府花园练过一曲《浣溪沙》,清喉娇啭,柔婉缠绵,一字一句,尽是道不完的相思意——
  “叹只叹,满目山河空念远——愁只愁,落花风雨更伤春——愁只愁,一向年光有限身——知不知,不如怜取眼前人——”
  我并不知道她是不是练了去唱给南承曜听的,她也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只是一遍一遍的唱着,曲意缠绵,却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那一刻我知道,她所说的,对南承曜的情意并非是假。
  “王妃,杜小姐还是不肯走,说是有东西要呈给王妃,我说要替她转交她也不肯,非得要亲自交给王妃不可。”画意进来,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她这哪是固执,分明是不要脸,小姐都已经摆明态度不想跟她搅和不清了,她还非要天天过来戳我们的眼,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样的心!”疏影忿忿说完,又转向画意:“她要给小姐什么东西?她有的那些东西我家小姐哪样没有,又哪样不比她好,谁稀罕她乱献殷勤!”
  “好了疏影,跟你说过多少次,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开口打断她,虽然知道她是为了我在抱不平,但她是那样单纯又与人为善的孩子,我并不愿意让她的纯善心性因为我而有任何改变。
  疏影撇撇嘴,不说话了,而画意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杜小姐要给王妃送什么,她说是要亲自呈上呢,那王妃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见她?”
  我开了一眼窗外飘飞的细雨,淡淡道:“如若不见,她只怕又要一直等下去,请她到前厅去吧。”
  画意应着出去了,而疏影陪我来到前厅坐下,杜如吟尚未进来,我便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袭来,并不浓烈,却绵延悠长,久久不断。
  她一身粉衣,裙裾鬓发因着细雨微微的湿润,而她身后的红衣婢女手中捧着一个红木匣子。
  “民女杜如吟见过王妃。”她依旧是端端正正的先对着我行了个大礼。
  我已经倦于再去说阻止的话,只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杜小姐今天来归墨阁有什么事吗?”
  她唤了一声“红茵”,她身后的那个红衣婢女便将那红木匣子交到她手上,而杜如吟恭恭敬敬的捧着匣子,上前一步轻声开口道:“民女的姑姑在恒山专营香料生意,恒山虽地远,但香料却极为出众,这是她自家秘制的‘舒和安息香’,是用甘松、郁金、葶本、冰片、川芎、伽南沉等等十几种香料调配所得。本来这么一点微末的东西吟吟是不敢呈给王妃的,但这香吟吟已经用了十多年了,对舒神安眠,温行定血最有奇效。姑姑新近才从恒山托人又捎了几盒到上京家中,吟吟想着王妃闻惯了宫里的天木、旃檀这些名贵的香,或许愿意换了一试,这才拿过来的,还请王妃笑纳。”
  我微微笑道:“杜小姐冒雨在归墨阁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送这‘舒和安息香’给我,我若是不收,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吗?”
  她连忙跪地应道:“吟吟不敢,若是王妃真的不喜欢,吟吟再拿回去也就是了,绝不敢有多余想法的!”
  我不欲再纠缠下去,唤了疏影接过她手中的红木匣子,淡淡的道谢过后,便让画意送了她出去。
  那香倒是好香,即便没有点上,又隔了厚厚的木匣,仍是沁人心脾。
  疏影恨恨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匣子:“小姐,你收下这香做什么,咱们什么好的没有,何必用她这些害人的东西!”
  “即便是收下了,也没人逼你去用,何苦落得个目中无人的坏名声。”我自她手中接过匣子放到桌上,敛了笑正色道:“但是疏影,即便是在归墨阁内,你方才那话也不能再胡说。”
  疏影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没忍住嚷了起来:“我可没胡说,她就是到处用这香害人的!那天我去找寻云拿东西,恰好就在韶仪馆附近撞见里面的小丫鬟拿着一盒东西神神秘秘的,寻云觉得奇怪就跟过去看,一看才知道那是燃尽的香料,审了半天她才哭哭啼啼的说,是红茵要她埋了的,说是,说是,催情媚香……”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涨得通红。
  我断然开口打断了她:“你不要听人瞎说,除了红茵以外,韶仪馆侍奉的人可都是三王府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小姐,那是我亲眼见到的,哪会有假呀!”疏影急道:“寻云当时就气得脸色发白,那个小丫鬟像是新入府的,经不住韶仪馆那位的几句好话才干下的糊涂事——小姐,我可没胡说,你不信就去问寻云!”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也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的红木匣子,虽然我对香料并不在行,但也知道催情媚香用了是会对身体有损伤的。
  疏影还在自顾自说着:“最可气的是后来有一次我路过韶仪馆的时候,又见那红茵捧着个盒子,我倒是不知道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但那盒子却是跟先前那个小丫头拿的是一样的,我猜,她还在用那害人的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沉声问她。
  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开口道:“都过了好长时间了,小姐最近本来胃口就不好,我害怕小姐听了以后更生气伤心,所以才没说的……”
  “你后来撞见红茵捧着盒子的时候有没有跟谁提过?”
  她点点头:“我当时就去找寻云了,可是她的态度变得好奇怪,说是之前弄错了什么的,我一直很纳闷,怎么会弄错呢?那时她明明很生气的,怎么后来就像默许了一样,难不成她也被那杜如吟收买了?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三殿下呀……”
  她说话的时候,我心底的凉意,一直不受控制的丝丝散开。
  疏影并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寻云清楚,南承曜如何会不晓。
  默许的不是寻云,而是南承曜。
  既然明了,却刻意压下,无非是想要包庇保护杜如吟不受人非议,亦或是,这原本就是他们的,闺房之乐。
  疏影犹在自言自语的猜测着,我打断她,静静开口问道:“疏影,你会不会背弃我?”
  “小姐怎么问这样的话?疏影就算死了也是不会背弃小姐一分一毫的!”她吓了一跳,急道。
  我安抚性的握了握她的手,轻轻一叹:“你别急,我这样问只是想要告诉你,寻云对南承曜就像你对我一样,她和逐雨自小跟在他身边,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都依旧忠心不离分毫,现在就更加不会背弃他。”
  “那为什么寻云会这样?”疏影迷惑的问道:“难道之前真的弄错了,那并不是什么媚香……”
  我闭了闭眼,唇边带着一个微凉的弧度:“有没有弄错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即便这件事是真的,那也是,三殿下自己愿意。”
 
第84章
  即便疏影没有提起“催情媚香”的事情,我也并没有打算真正去用杜小姐送来的这“舒和安息香”。
  纵然这香是上好的香,而我也相信以杜如吟的心计,她必不至于笨到亲自将下过毒的香拿来送我,甚至于,她所说的,她沿用这“舒和安息香”直到如今的话我也相信,只是,我心底却一直没有办法抹去,对她的介意与戒备。
  所以,这香我虽然是收下了,也阻止了疏影想要扔出去的冲动,却也一直压在香料奁的最底层,从未动过。
  一面想着,一面心不在焉地随手拨筝,却见疏影端着一个紫砂杯小心翼翼地往我的方向走来。
  “小姐,你这段时间胃口不好,身体也越发拖得虚了,疏影记得你的月事又有好长时间没来了,这是我刚煮好的人参养荣茶,你快趁热喝了吧,小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他们熬着淮山药薏米粥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紫砂杯,笑了一笑。
  当年坠崖后,我的身子大受损伤,虽是侥幸拣回了一条命,然而却也落下了气血亏虚的病根,虽经苏修缅多方调理,却到底积弱过深,没有办法彻底根除。
  后来回到家中,母亲亦是想方设法打点我的饮食,除了按着苏修缅给的方子每日备好人参养荣茶之外,像是参归鲳鱼汤、淮山药薏米粥、芪枣羊肉羹这一类的补品,也一直是变着法子地端到我面前。
  日子久了,就连疏影似乎都成了半个大夫,不需人提点,便将我的饮食打理得面面周全。
  慢慢将手中的参茶喝完,恰好弹得也有些乏了,便起身带着疏影往寝殿走去,想要小睡一会。
  一路上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一会便到了。
  疏影推开门,一阵绵延幽馥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香,我怎么从来没闻过?”疏影一面往香炉那走,一面问收拾房间的小丫头。
  “这是放在香料奁最下面那个红木匣子里的……”
  她的话没说完,疏影已经脸色一沉,劈手就将案上的香炉掀到了地上:“我早就交代过你们的,谁让你们用这匣子里的香了?”
  那小丫头才入府没多久,吓得簌簌发抖,颤声哭道:“是,是往日用的旃檀香恰好完了,我,我闻着这匣子里的香很好闻,所以才……”
  “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我目前用绢子替她擦了擦泪,又转向疏影微微一笑:“不就是点了点香吗,至于气成这样?”
  疏影原本也不是对着那小丫头生气,见她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慌忙又是道歉又是安抚的,直到那小丫头抹着眼泪下去了,她转身看向地上的残香,面上又现出一些忿恨的神情,也不说话,一个人闷头收拾起来。
  我知道她对杜如吟的成见已经根深蒂固,其实就连我亦如此,又如何能强求她太多。
  轻轻一叹,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转入屏风的塌间躺下。
  我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香的缘故。
  “舒和安息香”的确是上好的香,即使灭了,疏影又通了好半天的风,却仍能闻得到幽幽香气,延绵不绝,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
  其实那香本是安神稳眠的,却因为送香的人,让我的心理终究还是不舒服,不由得苦笑,再怎样看得开,至少如今,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释然。
  直到晚膳时分,疏影唤我起来的时候,我其实都并没怎么睡着。明明已经是重新燃上了旃檀,可我总觉得“舒和安息香”的香气仍是若有若无。
  没来由的感觉有些厌,头脑也有些昏沉,身子更是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起身才走了几步,便觉得下腹隐隐作痛,足下一时无力,几乎瘫坐在地上,幸亏疏影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她急急地问。
  我本欲摇头安抚她,却突然感觉身下涌出一阵热流,而小腹间的酸坠疼痛似乎也越来越甚。
  “扶我到床上。”我勉强开口。
  她自是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扶我半倚在塌间,满脸焦急地问着:“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要吓我啊!”
  我根本无力去理会她,心里因着某种猜想惊疑不定,也越来越害怕。
  这并不是月事来时的疼痛,我知道。
  缓缓地将手探入裙下,触到温热的湿意,再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指尖一片淋漓暗黑的红。
  并不多,然而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有沉锐的痛狠狠袭来,那一刻,我疼得连呼吸都不能。
  “小姐!”耳边传来疏影惊痛的声音。
  我迟缓地抬眸,却发现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冷,那样冷,似乎连心也跟着麻木。
  我勉强地开口,却控制不住地打着颤,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费力开口道:“疏影,快去请大夫,一定要快……”
  她怔了怔,随即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房门外冲了出去。
  我慢慢地闭上眼,伸出双手,一点一点覆上自己的小腹,就像是护着我毕生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可是,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能不能护得住他。
  我忽然间想起了那一日在毓顺殿内,孟太医的欲言又止。
  泪水缓缓地沿着面颊流了下来,记忆中,我甚少哭泣,父母亲总是赞我心性洒脱坚韧,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只是因为,从未有一种痛,可以像如今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母亲不知道你的到来,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是我太自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以为那些的反常,不过是因为旅途劳累和最近的心绪郁结所致,从未深想,那样的不小心,所以如今,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大错。
  可是,可是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的孩子,不要离开我。
  你会是母亲最心爱的宝贝,我会用我全部的心力来爱你,我再不会放任旁人伤害你一丝一毫,再也不会。
  所以,我的孩子,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恍惚中,我听到门外有急急的脚步声大步而来,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双手也更加紧密地护住小腹。
  疏影出去请大夫没多久,绝不可能那么快回来的。
  屏风外有隐绰的人影越来越近,疾步而来,绕过屏风,来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眉眼间的焦灼紧张,方才紧绷的身体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软软地向后倒去。
  他慌忙上前扶住我,将我小心地抱入怀中,声音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和一丝我无力去分辨的暗沉情绪响在我的耳际:“淳逾意很快就到,我不会让你有事。”
 
第85章
  我靠在南承曜温热坚毅的怀里,心绪复杂难言。
  真的,不是一点也不怨的。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小臆间忽然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我的身体下意识的紧绷了下,手指也紧紧绞住了衣裙。
  他的声音里同样带着紧绷与焦灼,双臂紧紧的拥着我:“清儿,你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的心里突然就有尖锐的疼痛不受拉制的蔓延,费力的转头,我看着他的眼,唇边勾起一个凄伤而冰凉的弧度:“殿下,你能不能保证,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不会有事?”
  他的眼中骤见惊痛,手上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紧紧钳住我的肩,问:“你说什么?”
  我深深的吸气,一下,两下,可是还是没有用,用力的闭上眼,却关不住泪水悄然滑落:“臣妾大概是有了孩子,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留住他!”
  再也无力多说什么,也强撑不住,我闭上眼,任由他沉默的一点一点拥紧我,谁都没有再说话,可是我能感觉到,他拥抱中所传递的那些压抑得太深的情绪,那些和我一样,还来不及喜悦便骤降的疼痛,肆意蔓延。
  我想我真的是累了,昏昏沉沉的闭着眼,周围似是有脚步声渐渐近了,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理会,只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然后便放任柔软的黑暗,一点一点,将我温存环抱。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有断断续续的声响传入耳中------
  “……体内也有‘千日醉兰’……内贼……那么久……还没查出……”
  “……泰安无能……恕罪……”
  微微动了动身子,掀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是靠在南承曜怀中,他见我醒来,眉眼一柔,开口让屏风外的秦安退下,然后带着隐约的怜惜与喜悦,握着我的手,一同覆上我依旧平坦的小腹:“我们的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大了。”
  我心中一直沉甸甸压着千钧巨石,在那一刻,终于放下。
  “殿下,我……”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像是心底的那丝温宁喜悦尚末扩散开来便已噶然而止一样。
  门外,是红茵声嘶力竭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见殿下……殿下……殿下……我家小姐突然晕过去了……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殿下……你快去看看呀……呜……呜呜……”
  他搂着我的手,微微一顿。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晦暗光影一闪而逝,然而待我细看,却只见他极缓的闭上眼,俊美无铸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情绪,那样平静。
  我几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松开拥着我的手,再抱我平躺到塌间,俯身拉过被子。
  他暗遂幽深的眼在我面上定定停了几秒,似是含了一丝悯柔之意,却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毅然决然的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声音里含着鲜有而外现的冷恕:“还不快放开她……吟吟身子不好,我不是吩咐过你一定要好好照料她,怎么会晕过去的,宣了太医没有……”
  我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双手慢慢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垂眸,极淡极淡的微笑轻言:“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还有我,母亲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决不!”
 
第86章
  南承曜离开没多久,疏影便端着药汁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小姐,这是照着淳先生开的方子熬的安胎药,你快赶热喝了吧。”
  她扶我坐起来,我接过她手里的药汁,慢慢喝完,将碗递还给她的时候,一抬眼,却发现她站在一旁看着我怔怔落泪。
  “小姐,都是疏影不好,你月事没来,胃口又不好,我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又因为三殿下伤了心,所以就只顿着拼命熬补血养气的汤药,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这才会让你受那么大的罪,差一点,差一点就…”
  我摇了摇头,一手伸过去握她的手,另一手轻轻的覆上自己的小腹,垂然而笑:“怎么能怨你,是我自己疏忽了,可是今后,我们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是不是?”
  她猛然点头,我安抚性的紧了紧她的手,然后放开:“淳先生现在还在府中吗?”
  “他帮小姐诊脉施针稳住孩子以后,三殿下就让他一直在前厅候着,怕有万一,有位桑姑娘也一直陪着呢,疏影这就去请他过来再帮小姐看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退了出去,我的双手,轻轻扶着自己仍然平担的小腹,闭上了眼。
  我的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大了。
  默默推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在从漠北归返上京的途中,他来到我身边。
  当日意中眼中,情渐笃。
  谁曾想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认定的,一点一点幻灭。
  坚持的,逐渐变得可笑.
  我已经不想再去追究是非对错,也无力再去探询其中的曲折隐情,这些于我,已经不再重要。
  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在紫荆宫时,滟儿淡笑的话语。
  她说,二姐,尽快要一个孩子吧,当你觉得什么都没意思的时候,至少还有他,是完全属于你的。
  轻轻的抚摸着小腹,其实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心底却无端的宁和了下来,那样柔软。
  我的孩子,那样的乖,他肯原谅我的疏忽,他愿意继接留在我身边。
  那么,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伤害他一丝一毫,绝不!
  疏影不一会便带着淳逾意进了房间,她先绕过屏风拿起床头的面纱替我戴上,又替我整了整衣裳,方请屏风后的淳逾意进来。
  淳逾意伸手搭上我的脉,片刻之后开口道:“这一次算是侥幸保住了,不过你的脉象跳浮,胎位不稳,再加上本身身子就弱,如若再有什么闪失,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不但孩子保不住,夫人也会有危险。”
  我轻声道谢,停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开口问道:“淳先生之前曾帮我把过一次脉,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干脆的一摊手:“那时我初触到你体内有‘画鬓如霜’的痕迹,谁还有心思管你的喜脉,别说我真没注意,即便留意到了,也不见得会说出来,三殿下可没说让我看这个——再说了,怀孕谁不会啊,‘画鬓如霜’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的吗?”
  “你——”疏影气极,却碍于毕竟是淳逾意救的我,压下了脾气没有发作。
  我垂下羽睫,微微思索。
  淳逾意也是聪明人,见我选样,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怎么,王妃是怀疑我还是怀疑卿儿?”
  我摇了摇头:“是那香,对不对?”
  淳逾意一怔之后,也不罗嗦,点头道:“是,那香的确是好香,由十几种名贵香料配成,所以掩住了其中的麝香香味,若非卿儿喜欢香料,我这大半年时间一直潜心研制这些,也察觉不出来。这麝香其实亦是名贵难求,只是却能导致寻常女子不孕,而孕妇闻了会有滑胎的危险。”
  “三殿下知道吗?”我静静问。
  淳逾意点头:“知道,而且你的婢女也把这香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他那个时候脸色阴沉得可怕,我还以为他必然是不会故过那位杜小姐了,可谁知道,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晕倒,又急急的赶了过去,三王妃,这样的男子,我真不知道你和卿儿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我没有去回答他的话,只是转向同在屋内服侍的画意,开口道:“你即刻带人去书韶仪馆,将杜如呤平日里燃的‘舒和安息香’给我取来,她若不肯,便强行搜来。”
  大概是见我面上的冷静坚持,画意没敢多问,应声去了。
  淳逾意带了丝嘲弄的看着我:“怎么,你还是不死心?”
  我摇了摇头:“不,我相信杜如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直在用这“舒和安息香”,也相信她所用的香闻起来,与送我的味道并无二致,却是少了一味麝香。我现在想要做的,不过就是请淳先生鉴别后,好名正言顺的将这隐患永远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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