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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师手记

_8 高铭(当代)
  我:“你是想说他有‘王座心理’?”
  搭档:“嗯,坐在王座上的人,不容他人挑战自己的地位。”
  我:“这么简单?”
  搭档皱着眉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有问题。”
  我:“例如?”
  搭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男人普遍都有王座心理,这正常,但是他的表现过于强烈。想想看,为了保证王座,他甚至不惜用破坏性的假设去诋毁自己的假想敌,但那个假想敌是他太太,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的王座心理……用极端来形容不为过吧?”
  我:“呃……是很过分……超出的尺度有点儿大。”
  搭档:“所以说,我觉得还没真正捕捉到问题的根源。”
  我:“那接下来怎么办?继续聊?”
  搭档:“嗯,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希望能捕捉到他心理扭曲的成因。”
  我:“需要催眠吗?”
  搭档:“不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能确定。”他皱着眉摸了摸额头,“我打算先把他的问题挑明,这样最节省时间。”
  我:“你有把握么?”
  搭档抬起头看着我:“最多一半。”
  几分钟后,中年男人带着一身烟味从外面回来了。
  坐下后,他对我们笑了笑:“我们这行平时压力大,有时候抽烟缓解一下情绪。”他看上去比最初进门的时候友善了许多。
  搭档:“理解,很正常。咱们继续?”
  中年男人:“好,继续吧。”
  搭档:“你看,我们也聊了这么久了,那么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些通过分析所了解到的问题,只有当我们双方都确定这些问题后,我们才可以继续谈下去,你要听吗?”
  中年男人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搭档:“好,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吧。最初来的时候,你质疑孩子不是你的,但是接下来也承认孩子还是有像你的地方,加上之前的DNA检测,实际上孩子就是你自己的。对于这一点,你自己非常清楚。你雇人跟踪太太也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对吧?更进一步的,我认为你甚至很有可能查过你太太的电话账单和短信记录。我猜,依旧没有迹象表明她对你不忠。这一点你可以不作答复,让我接着说下去,既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太太有不忠行为,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为什么你会有‘太太不忠’这种疑惑呢?这是关键点。刚刚就在你出去抽烟的时候,通过分析我们认为问题出在你的身上。”说到这儿,他故意放慢语速,“你的所作所为,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转移某种压力,虽然目前还无法确定压力的真正根源,但我大体上能确定它不是来自于工作——我相信你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且对此非常自豪——这就确定了压力是来自于别的地方。因此,接下来我将问的问题针对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太太。假如,你能认同并且接受,我们就继续谈下去;要是你决定逃避这个问题,那么谈话就到这里了,我们不会收取你一分钱,同时还能保证你今天和我们所聊的一切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他故意停顿了几秒钟,“另外,还有一点我要强调:我不是在用什么活见鬼的激将法,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的问题,这需要你自己来面对,而不是别人。”
  中年男人避开搭档的目光,略带不安地舔了舔嘴唇,他似乎在考虑。
  搭档:“从你刚才的态度就能看出,你并不希望真的和太太之间有裂痕,可是目前你的行为和你所期望的却正相反。我只是想提醒你:继续这样下去,你很可能会令自己的婚姻变得很不稳定甚至真的产生裂痕,而且……而且那是不可弥补的。你当下的行为,必定会影响到你的未来,所以我希望你对我刚刚说的那些能慎重考虑下。”
  听得出,搭档这番言辞充分利用了中年男人的责任心和肩负感,目的是让他彻底打开防线。这么做看上去有点儿冒险,但我必须承认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中年男人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那个狡猾的搭档此时正平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阵儿,中年男人抬起头:“我想好了。”他停了足足有半分钟,“我们继续。”
  搭档点了点头:“您的确是一个能对自己负责的人。好吧,下面的问题我还是希望您能如实回答,因为这很重要。”这家伙又在耍语言花招——用敬语来肯定并且鼓励。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你问吧,否则我自己也整天疑神疑鬼的,还莫名其妙发脾气。很累。”
  搭档:“OK,让我们继续,这是你第一次婚姻?”
  中年男人:“对。”
  搭档:“你和你太太婚前的感情稳定吗?”
  中年男人:“很稳定,一步一步来的。”
  搭档:“在认识你太太之前,你有过女友吧?为此受过什么挫折吗?”
  中年男人认真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大的挫折,因为我对这种事儿很谨慎,不是乱来的人。”
  搭档:“没发生过女友背叛这类的事情?”
  中年男人表情很坦然:“从未有过,我说过我很谨慎,或者说我特别挑剔,对轻浮的女人没兴趣。”
  搭档:“你和太太婚后有过婚姻危机吗?”
  中年男人:“没有,我刚才说了,她是那种性格比较温和的人……呃……小争吵不算吧?”
  搭档:“当然不算。那么……你的家庭环境,是正常的吗?不是单亲家庭吧?”
  中年男人:“不是。”
  搭档:“方便说下你的父母吗?”
  中年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呃……我爸就是那种普通的小科员,一辈子平平静静的。我妈……也差不多。”
  看来问题在这里,我们都捕捉到了。
  搭档依旧不动声色:“那,先说说您父亲吧?可以吗?”
  中年男人:“嗯,我爸性格上比较文弱,一辈子都是与世无争,不招灾不惹事儿那种人。非常简单,非常普通。”
  搭档专注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除了这些,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事?关于你父亲。”
  中年男人:“嗯……没什么特殊的,都是很平常的生活琐事。”
  搭档显得有些失望:“那,能说一下您的母亲吗?”
  中年男人的表情变化有些微妙:“我妈……她吧……稍微强势了一点儿,毕竟我爸那种性格……我是说家里总得有个人担着事儿……”
  搭档:“她工作方面呢?很优秀吗?”
  中年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嗯,做得很好,她比我爸有野心,所以家里的大大小小事儿都是她说了算。”
  搭档:“那,关于您母亲有什么对您来说印象深刻的事儿吗?”
  这时,中年男人开始闪烁其词:“她……那个……也就是家里那些事儿,总的来说她脾气比较急,所以也就是生活上正常的磕磕绊绊,没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
  搭档:“她决定着您家里所有的决策吧?”
  中年男人:“对。”
  搭档:“包括对您?”
  中年男人:“你指的是什么?”
  搭档:“例如上学、就业和婚姻方面。”
  中年男人:“对。”
  搭档:“但是你并没听她的,对吗?”
  中年男人表情异常严肃:“小时候是没办法,长大后我都是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所以……有那么一阵儿,我和我妈之间的关系很不好。”
  搭档:“你现在从事的工作,你和太太的婚姻,都是你的选择,甚至是先斩后奏的,对吗?”
  中年男人:“可以这么说。”
  搭档:“你父母生活在这个城市吗?”
  中年男人:“不,在老家。”
  搭档:“你常回去吗?”
  中年男人:“逢年过节才回去,平时比较忙。”
  搭档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把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托着下巴:“你太太和你母亲之间不合,是吗?”
  中年男人躲避着搭档的视线:“婆媳关系这种事儿……也是没办法……我妈什么都想管……”
  搭档:“但是你说过,你太太比较温和,我猜,是你很看不惯你母亲对你太太和家里事儿指手画脚,对吗?”
  中年男人略显不快地看了搭档一会儿,点了点头。
  搭档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现在,我重复一下刚才的问题,关于您母亲,有什么对您来说印象深刻的事儿吗?”
  中年男人的表情开始从不快慢慢转为愤怒。他怒视着搭档几秒钟后,猛地站起身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就那么喜欢打听隐私是吗?吃饱了撑的吧?你管得着吗?什么他妈的心理咨询,我犯不着跟你说我们家的事儿!”说完,他冲出书房,从接待室拿起自己的外套,摔门而去。
  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搭档:“他……怎么反应这么强烈?”
  搭档保持着镇定,坐在书桌后面动都没动:“因为我触及到那个被他深埋的东西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你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他母亲那里?”
  搭档点了点头。
  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搭档把双手插在裤兜里,靠着椅背仰头望向天花板:“我只知道一点点,更多的谜只能从这个机长本人那里解开了。”
  我:“真可惜……这个家伙算是脾气暴躁了,想必在家里也是个暴君吧。”
  搭档叹了口气:“你错了,他母亲才是暴君。”
  两天后。
  搭档挂了电话回过头:“送餐的说晚餐时间人太多,要咱们多等一会儿。”
  我:“还等多久?”
  搭档:“他说可能30分钟以上……”他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你不是说30分钟吗?人家说的是30秒吧……”我边调侃着边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曾经摔门而去的机长——那个无端怀疑自己太太的中年男人。
  我和搭档都愣住了。
  中年男人站门口显得有些尴尬:“噢……我……是来道歉的……”
  搭档笑着点了点头:“您客气了,其实没什么。进来坐吧。”
  中年男人:“那个,上次真对不住……我知道跟你们谈话其实是计时收费的,我主要是为这个……”说着,他从包里翻出钱夹。
  搭档笑了:“您不是为送钱来的,我可以肯定。”
  中年男人攥着钱包,叹了口气:“我……好吧,你说对了。”
  搭档:“那,我们继续上次的问题?”
  中年男人表情很迟疑:“上次……嗯……你猜得没错,我妈她,的确是有……呃……”
  搭档收起笑容:“我什么也没猜,我只是根据推测问到那个问题了……这样吧,还是由我来说好了。说得不对的地方,您来纠正。假如某个问题触怒您了,我先道歉,然后恳请您走的时候别摔门,这样可以吗?”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真的很对不起,好,你说吧。”
  搭档:“通过上次的描述以及您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我能判断出您母亲应该是一个非常强悍、非常霸道的女人。不仅仅是她工作中,生活中想必也如此。家里的一切都是她说了算,而且不容置疑——无论她对还是错。”
  中年男人:“嗯,是这样,我妈就是那么一个人。”
  搭档:“您和您的父亲想必对她从来都是唯命是从,甚至都没想过要反抗。不过,后来出了一件事,让您对您母亲开始有了反抗情绪。”
  中年男人紧皱着眉,盯着自己的膝盖,点了点头。
  搭档:“让我猜猜看,您,目睹了她的不忠行为,是这个吗?”
  中年男人:“是的。”
  搭档:“您的父亲并不知道?”
  中年男人:“我从未说过。”
  搭档:“一切转折从这里开始的吧?”
  中年男人深吸了口气:“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的确是这样。在我小时候,我妈对我和我爸管得非常严,而且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妈一把抓。但毕竟我妈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我上次说了,我爸性格懦弱,所以我妈比较厉害、比较霸道也算正常,毕竟家里总得有个主心骨,这个想必你知道的。对我妈,我也从没有想过反抗……说起来,我和我爸都很怕我妈。后来,大概在我17岁的时候,有一次我放学很早,无意中看到我妈和一个男人……呃……你能明白吧?当时给我的震撼极大。那个在我和我爸面前有绝对权威的……也就是从那之后,我开始不再顺从我妈,以至于无论对错都不会再听她的。”
  搭档:“所以你后来的学业、事业和婚姻全部都是自己的选择。甚至工作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跟家里没有任何联系,对吗?”
  中年男人:“嗯,对我来说,那件事……你可能会想象出我有多愤怒,但你肯定无法体会我有多愤怒。尤其是看到她对我爸的态度还有在家独断专横那样子的时候,我会……”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但她是我妈,而且我长得和她很像……我……我……”
  搭档:“你怀疑过你和你父亲的血缘关系吧?”
  中年男人:“对,怀疑过,但被我自己推翻了,因为我看过我爸年轻时候的照片,我们的身材和脸型简直一模一样。”
  搭档:“你母亲对不忠事件解释过什么吗?”
  中年男人:“解释过,但是……毕竟我亲眼看到了。”
  搭档:“你太太知道这件事吗?”
  中年男人:“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儿。”
  搭档凝重地看着他,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了,憋了半辈子……”
  中年男人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钱夹:“那天从你们这儿走后,我想了好多,也大体上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了。”
  搭档笑了笑:“你得承认,自己怀疑太太不忠根本就是莫须有。”
  中年男人:“对……其实,我只是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因为那很容易让我想到我妈……孩子上学后,因为工作忙,不在家的时候也多,所以每当要处理孩子的问题的时候,我经常说不上话,都是我老婆作决定……遇到这种情况每次……我会觉得很不安,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会很火,莫名其妙发脾气……”
  搭档:“那,要我来帮你梳理一下整个心理过程吗?”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好吧。”
  搭档:“你的母亲曾经在你和你父亲面前是至高无上的,但是目睹了那件事之后,你对此的看法改变了。而且在潜意识中,你也多多少少有责怪父亲的念头——‘如果不是你这么懦弱,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所以在你后来的成长中,你都会刻意强迫自己要强势、要蛮横,甚至不惜成为你母亲那样的暴君……这一切就是起源于:你不希望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人。”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搭档:“咱们把几点分别说一下:你说过自己讨厌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是来自于你对母亲行为的厌恶;你无端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即便在做了DNA鉴定之后也一样,其实那是来自于你怀疑过和父亲有无血缘关系;而你对另一半的选择也是延续对自己母亲的排斥——你太太的温婉,彻底相反于你母亲的性格……你想过没,其实,你内心深处几乎是时时刻刻在指责你的母亲。更进一步说,你对自己现在从事的工作很满意其实也是同样在指责她。”
  中年男人:“嗯……多少有点儿……”
  搭档:“真的是‘有点儿’?据我所知,在飞机上,机长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对吧?你也提过,你拿到乘客名单的时候会有很强烈的责任感,很沉重,这实际上就是你在用另一种方式说‘我会对这些人负责,而不是像她那样做出不负责任的事’。”
  中年男人:“的确是,有时候攥着乘客名单我都会直接想起我妈,但是原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搭档:“嗯,我们再把话题回到你的行为上来。我相信你太太是温柔贤惠类型的,在处理家政上基本都会征求你的意见然后执行。不过,随着孩子长大、上学,很多时候她也就等不及你进行决策,她必须自己面对、自己处理,同时你很清楚这是必需的。最开始那一段时间还好,不过,随着她在家庭生活中决策的比例越来越大,这让你联想到了你母亲,所以你开始不安,并且很直接地把‘家庭决策主导地位’和‘不忠’联系到一起——你害怕太太成为你母亲那样的人;你害怕你母亲曾经的暴君性格;你害怕自己成为你父亲那样的男人。你开始怀疑、猜疑,甚至有所行动……是这样吧?”
  中年男人低着头:“你……说得很对……”
  搭档:“但是你的怀疑毕竟是怀疑,你雇人跟踪、调查你太太的电话和短信记录,甚至偷偷背着她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这一切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是,越是这样,你越是不安。因为,你想到了父亲至今对母亲的不忠行为都丝毫没有察觉的事实,你非常非常害怕自己是这种情况,所以,今天你才会回到这儿,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
  搭档把语气放得很轻缓:“但是,你要知道,即便真用你所期望的那种催眠方法,让你太太回答完所有你想知道的,结果肯定还是一无所获。那么,你会就此安心了?不会再去猜疑?我们都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对吧?你依旧会猜疑,依旧会不安,并且还是依旧会企图找到某种方法来消除自己的不安感。但你要知道,这种不安感并不是来自于你的家庭,而是来自于你的内心深处,这一切,是源于你对母亲的愤怒和指责。”
  中年男人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可是……”
  搭档打断他:“没有‘可是’,你不是那种会傻到一直带着愤怒生活下去的人吧?”
  中年男人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声音沙哑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搭档:“把一切都告诉你太太,包括你曾经因质疑她不忠而做过的那些事。”
  中年男人:“这么简单?”
  搭档:“就这么简单。”
  中年男人:“她知道以后会不会……和我……和我离婚?”
  搭档:“你太太绝对不会作那种选择的。”
  中年男人:“你……怎么能确定?”
  搭档:“记住,不是你选择的她,而是你们相互选择了对方。”
  中年男人愣愣地坐在沙发上,那表情就好像刚刚从梦中被叫醒一样。
  机长走后,我和搭档各自在塑料袋里翻找着自己的晚饭。
  我:“应该给你在电台开个夜间栏目。”
  搭档撕下一块比萨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是解决家庭纠纷那类栏目吧?”
  我:“我指的就是那个。”
  搭档:“你就那么恨我?”
  我:“我确定你能大幅降低离婚率。”
  搭档:“……我不要……肯定很无聊……”
  我拿起蒜蓉酱闻了闻,皱着眉扔到一边:“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搭档:“反正都是一种情况,面对的都是一种人。”
  我:“哪种人?”
  搭档:“梦中人。”
  12 时间线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搭档推门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个看上去面容无比憔悴的中年人和一个最多20岁出头的女孩。
  我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身:“这是?”
  搭档边脱外套边告诉我:“父女俩在找咱们诊所,碰巧问的是我,就带过来了。”
  我点点头:“什么情况?”
  搭档:“我还没来得及问。”
  安顿这对父女坐下后,我看了看那位憔悴的父亲:“您,有什么事儿吗?”
  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您就是催眠师吧?我女儿她……你问她,你问她。”说着,他推了推坐在旁边的女孩。
  我转向女孩:“怎么?”
  女孩平静地笑了笑,但没说话。看上去她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很正常,眼神透出的是平静和淡然。
  我看了看她父亲,又看了看搭档,然后把目光重新回到女孩这里:“现在不想说?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女孩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
  靠在旁边桌子上的搭档插了句话:“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现在不想说,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也可以去我的书房待一会儿,等到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聊。假如你今天都不想说话,那等哪天想说的时候再来,你看行吗?”
  女孩的父亲显得有些急躁:“我、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我们已经去过很多家医院,也看过两个心理医生,但是他们都……都……所以我带她来想试试催眠有没有用,你们得帮帮她,否则……”说着,他抓过女孩的胳膊,挽起她的衣袖,露出双臂。
  她两只手臂瘦得不成样子,看上去似乎是营养不良。
  接着,中年人又隔着裤管捏着她的小腿让我们看——同样很瘦。
  “爸!”女孩嗔怪地收了一下双腿,并把双臂重新遮盖住。
  憔悴的中年人:“跟他们说吧,也许他们有办法。”
  女孩摇了摇头:“不说了,说多少次也不会有人信的……”
  搭档从桌子边走到女孩面前,半蹲下身体:“什么没人信?我能再看看吗?”他指了指女孩的胳膊。
  女孩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双臂。
  搭档分别挽起她两只袖管。
  她的手臂完全不具备在她这个年龄应有的白皙与丰润,枯瘦得已经接近了皮包骨。
  搭档:“这是……营养不良?或者似乎是神经问题造成的肌肉萎缩,你觉得呢?”他在问我。
  我:“呃……这方面我不确定,有可能吧……”
  搭档皱着眉抬起头问女孩的父亲:“这是怎么造成的?你们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什么?”
  憔悴的中年人:“不是营养问题,去医院查了,说什么的都有,但没有人见过这种情况,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搭档:“像某种原因的肌肉萎缩……但您刚才提到‘看过两个心理医生’,为什么要找心理医生?”
  憔悴的中年人:“因为……因为……”他带着一种乞求的神情看着女孩。
  女孩咬着下唇,犹豫了一阵儿才开口:“这是代价,我也没办法……”
  搭档:“什么代价?”
  女孩又沉默了。
  搭档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那对父女点了点头:“来我书房吧。”
  我把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安排到书房靠墙的小沙发上,并且嘱咐他一会儿不要插话,也不要有任何提示,更不要催促。
  憔悴的中年人连连点头。
  搭档从抽屉里找出钢笔,若有所思地捏在手里,想了想才抬头问女孩:“你刚才提到的‘代价’是怎么回事儿?”
  女孩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表情似乎是在走神。
  憔悴的中年人张了张嘴,我无声地伸出一个手指,对他做出了个安静的示意。
  过了几分钟,女孩回过神:“我知道你们都不会信的。”
  搭档叹了口气:“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女孩:“好吧,在告诉你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搭档:“好,你说。”
  女孩:“如果你们觉得这很可笑、很荒谬,请不要把情绪挂在脸上,我已经无所谓了,但我不想让我爸再受刺激。”
  搭档认真点了点头:“我保证。”
  女孩又沉默了几分钟才再次缓缓开口:“我的身体会越来越瘦,再有最多10年我猜自己就……”
  搭档:“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刚才提过的‘代价’?什么的‘代价’?”
  女孩:“因为时间线。”
  搭档一脸困惑:“什么?”
  女孩:“嗯……你知道末日吗?”
  搭档:“末日?传闻的那个2012世界末日?”
  女孩:“不,1999年的。”
  搭档迟疑了一下:“呃……你是想说相信那个什么末日吧?”
  女孩:“我信不信不重要,那是事实。”
  搭档:“没发生的不能算事实吧?”
  女孩:“如果发生了,可人们并不知道呢?”
  搭档:“怎么可能,1999年早过去了,我们不都是好好儿坐在这里吗?”
  女孩:“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搭档:“真实……嗯?你是说,世界末日已经发生了?”
  女孩:“还没有,大约在3个月之后会发生——在原本那条时间线上。”
  搭档:“呃……稍等一下,我有个逻辑问题没搞清。你刚刚说世界末日已经发生了,但是没人知道。但是,现在你说3个月之后会发生?这个解释不通吧?”
  女孩:“这要看你在哪一条时间线上。”
  搭档:“你说的时间线就是这个意思?”
  女孩:“是这样。”
  搭档:“那么,既然世界末日已经发生了,现在呢?我们的交谈,我们的当下其实并没发生?”
  女孩:“当下是现实的。”
  搭档:“你不会是说我们都已经死了吧?”
  女孩:“不,还活着,因为我们现在身处在另一条时间线上。”
  看得出搭档已经被她搞糊涂了,我也是。
  搭档:“我想我有个逻辑关系没搞清楚……”
  女孩打断他:“我知道,让我换个方式来说吧。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哪年吗?”
  搭档瞟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后说出年月日。
  女孩摇了摇头:“你认为自己正身处在21世纪的某一年,但是实际情况是,我们从未进入到21世纪,一直停留在1999年8月17日。大约在3个月之后,会发生一连串事件,那将是整个人类世界的终点,那一天被我们称之为‘世界末日’。”
  搭档飞快地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今年是1999年?”
  女孩:“不止是当下,你们所说的去年、前年,甚至更往前,一直反推到1999年,都是1999年。”
  搭档:“我们就停在1999年了?”
  女孩:“也算停,也算没停。”
  搭档一脸困惑:“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吗?”
  女孩:“假如按照原本的那条时间线延续下去的话,在1999年的11月或者12月,就是世界末日。所以我们在延续一条新的时间线,在这条线上没有1999年的世界末日。”
  搭档:“那原来的那条时间线呢?已经因为世界末日不存在了?”
  女孩:“那条时间线会一直存在,不存在的是人类——我刚才解释了世界末日意味着什么。”
  搭档:“哦,对,是人类的末日……”
  女孩:“我重新说一遍,请你认真听,就能听懂是怎么回事儿,好吗?”
  搭档:“好,我的确还是有点儿糊涂。”
  女孩有意放慢语速:“在1999年的年底,会发生一连串的事件,那是毁灭性的、人类无法阻止的灾难。不知道是谁,从1999年8月17日创造了一条新的时间线。在这条时间线上不会发生灾难,整个人类就活了下来,也没有经历世界末日。现在,你和我正在谈话都是真实的,因为我们此时此刻就存在于这条新的时间线上。这回你听懂了?”
  搭档仔细想了几秒钟:“听是听懂了,可是你所说的这些,过于……嗯,过于奇幻,你怎么能证明自己说的就是真的呢?”
  女孩:“我就是活着的证明,因为我是‘时间的维护者’之一。”
  搭档:“‘时间的维护者’是什么?”
  女孩:“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条新的时间线原本是不存在的,所以为了让它延续下去,‘时间的维护者’们要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让它延续下去。”说着,她挽起袖子,露出枯瘦见骨的胳膊。
  搭档:“‘时间维护者’——们?不止你一个人?”
  女孩:“不止我一个,但是我不清楚有多少人,也许很多,也许就几个人,具体人数我不是很了解。”
  搭档:“如果你们不维护呢?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死掉?还是停在原地不能动了?”
  女孩:“不。假如这条时间线因为没有维护而终止,人类会重新跳回到1999年8月17日的新时间线起始点,3个月后,就是世界末日。”
  搭档:“你不是说在那条时间线上世界末日已经发生了吗?”
  女孩耐心地向他说明:“对,但是我说了,我们会跳回到原本时间线的1999年8月17日的时间点上,因为那个点是现在这条线的初始点。所以,假如当下的这条时间线不存在了,现在的一切会回到我们现在身处的新时间线初始点,而不是直接跨越到原本那条线的同等位置。”
  搭档想了一下,飞快地在本子上画了一张图,并且按照女孩所说的标注上说明和弧线,然后举起来给她看:“是这样吗?”
  女孩点点头:“就是这样。”
  搭档看了看自己在本子上画的后接着问女孩:“也就是说,你们为了不让人类遭受灭顶之灾,在维护着这条新线,对吧?”
  女孩:“对。”
  搭档:“那,现在我们身处的这条时间线不是你创造的吧?”
  女孩:“不是。”
  搭档:“你也不知道是谁创造的,对吧?”
  女孩:“对。”
  搭档:“好,现在我不能理解的是:我们身处的这条线的创造者是从1999年8月17日开始改变这一切的,但是你说过,末日将发生在1999年的年底。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毕竟那还没发生,对不对?”
  女孩:“这个我也不清楚。”
  搭档皱着眉看着女孩:“你是从那个起始点开始维护时间的吗?”
  女孩:“不是。”
  搭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孩:“去年年中。”
  搭档:“也就是说你参与维护时间一年多了?”
  女孩:“对。”
  搭档:“那你是怎么开始的呢?”
  女孩:“是一个前任时间维护者告诉我的。”
  搭档:“男的女的?”
  女孩:“男的。”
  搭档:“他人呢?”
  女孩:“可能已经死了。”
  搭档:“呃……是你认识的人吗?”
  女孩:“不是,之前我不认识他。”
  搭档:“可能已经死了……就是说你不清楚他死没死是因为没有联系了,对吧?”
  女孩:“对,后来就没有联系了。”
  搭档:“你们联系过多久?”
  女孩:“两三次,他告诉了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搭档:“你就信了?”
  女孩淡淡地笑了一下:“信了。”
  搭档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为什么要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
  女孩:“他维护了将近8年,身体恐怕再也经受不住了。”说着,她指了指双腿。
  搭档:“嗯……我明白了,维护时间的代价是会让人身体慢慢变成那个样子,对吧?”
  女孩:“是的。”
  搭档:“这么说来,那个人应该很瘦?”
  女孩:“嗯,你要看他的样子吗?”
  搭档愣了一下:“你是说……”
  女孩回过头看着她父亲,憔悴的中年男人连忙从包里找出一张照片,起身递给了搭档。
  搭档惊讶地接过照片,我也走上前去看。
  照片中是女孩和一个瘦高男人的合影,两人都是夏装。看得出那时候女孩的四肢还是健康的。而那个男人看起来瘦得不像样子。若不是他的衣着和神态上还算正常,我甚至会怀疑他受过禁食的虐待。照片中的两人都没笑,只是平静地站在一起。
  搭档抬起头问道:“就是这个人吗?”
  女孩点了点头。
  搭档:“他太瘦了,我看不出年龄……那时候他多大?”
  女孩眼神中透出一丝悲伤:“25岁。”
  搭档吃了一惊:“他大约在17岁左右的时候就……”
  女孩:“是的。”
  搭档:“你们之后为什么不再联系了?”
  女孩:“他只出现在我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另外几次都是我去那里等他,后来他去的越来越少,直到不再出现……我们拍照片的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
  搭档:“即便他不再是‘时间维护者’了,他的身体也恢复不过来吗?”
  女孩:“恢复不了。”
  搭档:“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
  女孩:“对,到死。”
  搭档:“……原来是单程……”
  女孩显然没听清:“什么?”
  搭档:“呃……没什么……我想知道,他跟你说了这些之后,你为什么相信他?”
  女孩对待这个问题仿佛永远都会用一个淡淡的笑容作回应,不作任何解释。
  搭档想了一下:“你见过其他‘时间维护者’吗?”
  女孩:“没有。”
  搭档:“那你怎么知道有其他人存在的?他告诉你的?”
  女孩:“他的确提过,但他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而且我自己也见过记号,那不是他留下的。”
  搭档:“是什么样的记号?”
  女孩摇了摇头:“别问了,很简单的,不是什么奇怪的图案。”
  搭档:“在什么地方?”
  女孩:“别的城市。”
  搭档:“你没留在看到那个记号的地方等吗?”
  女孩:“等了一下午,什么也没等到。”
  搭档:“嗯……你是怎么做才能维护当下这条时间线的呢?需要什么仪式?还是其他什么?”
  女孩:“什么都不用做,等着身体自己付出代价就好。”
  搭档:“在确定付出代价前,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时间维护’者呢?”
  女孩:“噩梦、幻觉,还有压力。”
  搭档:“关于这点,我能问得详细一些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
  搭档:“先描述一下噩梦吧?还记得内容吗?”
  女孩:“都是一个类型的:梦到身体变成沙子、粉末或者水,要不就是变成烟雾消散掉。”
  搭档:“梦中的场景呢?”
  女孩:“普通的生活场景。”
  搭档:“那幻觉呢?是什么样的?”
  女孩:“时间幻觉。”
  搭档:“时间幻觉?我不明白。”
  女孩:“有时候我觉得只过了一两个小时,但是在旁人看来,我静静地坐在原地一整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神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恐慌,接着又恢复到平静如初。
  搭档望向女孩的父亲,那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看来女孩说的是事实。
  搭档:“呃……这种……时间幻觉的时候多吗?”
  女孩:“据说以后会越来越多。”
  搭档皱着眉停顿了一会儿:“压力是……”
  女孩:“有那些噩梦和时间幻觉,不可能没有压力。”
  搭档:“好吧,我懂了……接下来催眠师会带你到催眠室休息一下,等我们先准备,可以吗?”
  送女孩去了催眠室并安顿好后,我回到书房,此时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正在说着什么,而搭档边听边点头。
  憔悴的中年人:“……坐在那里一天都不会动,我吓坏了,打急救电话,找人帮忙,可是通常一天或者半天就没事儿了,但是她说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儿呆……”
  搭档:“这种情况有多少次了?”
  憔悴的中年人:“啊……大约……七八次吧?我没数过。”
  搭档:“那个很瘦的男孩呢?您见过吗?”
  憔悴的中年人:“没见过。”
  搭档:“您报过警吗?”
  憔悴的中年人:“半年多前报的案,但是他们说没有证据,只有一张合影也没法查。”
  搭档:“你女儿怎么看这件事?”
  憔悴的中年人:“她自愿做维护者……”
  搭档:“您为此和她争吵过吧?”
  憔悴的中年人:“对……我曾经骂她……”
  搭档看着这位可怜的父亲,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您也稍微休息会儿,等下我们给她催眠。现在我先和催眠师商量一下。”
  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去了催眠室后,搭档关上门,抱着胳膊倚在书架上望着我。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这个……有点儿离奇了,你有线索吗?”
  搭档:“最初我以为她属于女人生过孩子之后那种‘上帝情结’——虽然她并没生育过。直到那张照片出现……那张该死的照片把我分析的一切都推翻了。”
  我:“嗯,有照片也把我吓了一跳。”
  搭档:“对了,你见过这个图案吗?”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本子递给我。上面画了两个弧面对在一起的半圆,在它们之间有一条垂直的直线。
  我:“没印象,这是什么?”
  搭档:“这就是女孩所说的‘时间维护者’的标记,回头我得找个精通文字和符号学的人问问,可能会有线索。”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图案,的确没有丝毫印象。
  搭档:“在跟她交谈的时候,我发现一个比较可怕的问题。”
  我:“例如?”
  搭档:“你注意看过她的眼神吗?”
  我:“一直在注意看,的确不一样,而且可以大致上判断她没撒谎。”
  搭档:“嗯,她的眼神和态度不是炫耀,也不是痛苦,而是执着和怜悯,甚至她看自己父亲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让我觉得很可怕。她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我:“你的意思是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搭档皱着眉摇了摇头,看得出他的思绪很杂乱。
  我:“一会儿催眠的重点呢?”
  搭档没吭声,而是盘起腿坐到了桌子上,我知道他又要打算深度思考。于是自己一声不响地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等待着。
  搭档:“时间线……末日……时间的维护者……”
  我:“她是这么说的。”
  搭档:“噩梦……沙化……变成粉末……时间的幻觉……这有含义吗?”
  我:“的确很古怪。”
  搭档:“让我想想……偶遇……很瘦的男人……新的时间线……之后没再出现……身体的反应……怜悯的态度……这……啊?难道……难道?!”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站起身:“怎么了?这么快就出头绪了?”
  搭档:“不,我还没开始想,只是把线索串起来就发现咱们一直漏掉了一个可能性!真该死!”他抬起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漏掉了一个可能性?我怎么没印象?”
  搭档抬起头盯着我:“她会不会是被催眠了?”
  我也愣住了,因为我的确没往这个方向想。
  搭档从桌子上跳下来,在屋里来回快速走动着:“偶遇……男人说了这些,她就信了,而且她从未解释过为什么信了,这应该就是了……后来又见过几次,这其实就是为了强化暗示!”
  我仔细顺着他的思路回忆了一下:“呃,好像是。”
  搭档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如果那很瘦的家伙真是个催眠师的话,你从专业角度来看,他很强吗?”
  我:“这个……看女孩的状态估计是接收暗示后神经系统或者吸收系统紊乱,自我意识已经严重影响到肌体……根据这一点,我猜那个人应该不仅仅有催眠能力,还精通于分析和暗示,应该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
  搭档看上去很兴奋:“难道说遇到高手了?”
  我:“你先别激动,我有个问题:假如真的是一个精于暗示和催眠的人干的,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搭档抱着肩眯着眼睛:“嗯……这是个问题,是什么动机呢?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动机:偶遇——暗示——催眠——强化暗示——不再出现……这么说看不出动机……”
  他的自言自语提醒了我:“嗯?也对,你说得没错,假如我们这么说下去,是看不到动机的。”
  搭档抬头茫然地看着我:“什么?”
  我:“我们通过催眠来了解一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搭档露出笑容:“那就准备吧。”
  女孩略带一丝好奇地问:“不需要那个带着绳子的小球吗?”
  我:“带绳子的球?哦,你指催眠摆?不需要,那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催眠师喜欢用催眠摆,有的喜欢用水晶球,还有我这样的——什么都不用。”
  女孩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而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现在闭上你的眼睛,按照我刚刚告诉你的,放松身体……对,很好。”
  “……你的眼皮越来越沉……感觉到身体也越来越重……”
  “……你的身体几乎完全陷到沙发里去了……”
  “……你能感觉到无比的平静……”
  “……你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当你慢慢沉到下面的时候,你可以自由地漂浮……”
  “……你看到了一个发光的洞口……”
  “……你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里……”
  “……当我数到‘1’的时候,你会穿过发光的洞口,回到第一次遇见‘时间维护者’的那天……”
  “你作好准备了吗?”
  女孩的回答缓慢而低沉:“……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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