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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那年

_16 九夜茴(当代)
  “呦,刚才不还说在黑暗里不错么?”方茴坐在他旁边打趣说。
  “黑暗是不错,可阳光也很美好啊!我是在黑夜就享受黑夜,在阳光下尽情晒太阳的主儿。”赵烨翻了个身说。
  “说白了就是二皮脸,贱命一条。”陈寻凑过去,一屁股坐在赵烨身上,赵烨惊天地泣鬼神地叫唤了一嗓子。
  “小点声小点声!我们家楼下是一个得心脏病的老太太,别吓着人家,上回陈寻来就是,弄了特大的动静,害得我被我们这片居委会大妈批评了半天,要不是电话费贵,肯定就直接连线伦敦通报我爸妈了。”乔燃拎了两瓶可乐来说。
“那咱们都坐地板上吧!铺上个垫子,席地而谈!”林嘉茉抱了个靠垫,坐在地上说。
  “属你兴致高,我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陈寻挨着她坐下来说。
  “瞎说呗!你们都坐啊!”林嘉茉招呼着说,“赵烨,快过来啊!”
  “行!”赵烨也坐下来说,“今天真是太痛快了,这小日子太滋润了!真不想到明天啊!”
  “呵呵,高兴得过明天,难受也得过明天。”乔燃靠在沙发腿上说,“高中再好,咱不也得上大学么?”
  “对了,乔燃你报的建筑吧?怎么样?有多少把握?”方茴问。
  林嘉茉悲哀地看了她一眼,乔燃却跟没事人似的说:“考上的把握不大,但我有把握以后一定要设计出非常漂亮的房子,在繁华的大都市里,什么巴黎、伦敦、纽约,当然还有北京,都有我的作品!”
  “够牛掰的啊!”赵烨喝了口可乐说,“到时候别忘让哥们儿也去沾沾光,剪剪彩什么的!”
  “那是一定的!冲你这个头儿,不让你去托盘都可惜了!”乔燃笑着说,“你们呢?都考得怎么样啊!”
  “我和方茴必然是未来的计算机大师啊!”陈寻搂住方茴的肩膀说,“不是咱吹,我跟你们说,不出十年,绝对比尔·盖茨排老二,我们俩并列第一。到时候甭管你们在全世界哪儿,我们俩嗒嗒嗒一敲键盘,马上锁定你们位置。谁结婚了,谁生孩子了,谁搞第三者婚外恋了,什么也瞒不了我们!就这么牛!”
  “瞧瞧你那点理想!就光惦记我们的隐私还想让人盖茨老二?不怕闪了舌头!”赵烨不屑地说,“其实你们的任务很简单,以后赶紧结婚生孩子,认我们这一帮人当干舅舅、干姨的。陈寻你丫瞅什么瞅!我们都是方茴的娘家人,谁认你啊!”
  林嘉茉拍着陈寻大笑起来,捂着肚子说:“逗死我了,你要成孩儿他爹得什么样啊?我可没你们那么多远大理想,第一志愿我必然没戏了,我就想当个小会计,算算账什么的,你们要不怕记假账就找我啊!”
  “没追求!没听说现在的口号么?‘扫黄打非抓会计’,你就这么深陷泥潭了啊!”陈寻假装语重心长地说。
  “德行!”赵烨瞪了他一眼说。
  “你德行好!”陈寻回瞪了一眼说,“对了,说真的,北体大有戏么?”
  “不太大。”赵烨摇摇头说,“我妈也不想让我一直打篮球,毕竟全世界就一个乔丹,我怎么也到不了人家那水平,这碗饭不好吃。我估计我就直奔G大了,不过我那个专业牛逼!飞行器机械研究与制造!开玩笑呢,上天的活儿!”
  “乔燃快记着点!估摸着以后你们家电梯再坏了,赵烨肯定能帮上忙!”陈寻冲乔燃挤眉弄眼地说,乔燃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赵烨又一通咆哮。
  那天他们天马行空地海聊了一宿,不知不觉地就都睡在了客厅里,不大的屋子被几个孩子挤满,横七竖八的一点没有避讳。半夜乔燃醒了一回,他看方茴缩着身子就去给她拿了床被,往她身上盖的时候方茴睁开了眼,两人在月色里对视了一下,方茴低下头轻轻说了谢谢,乔燃笑着说了没关系。
  等早上起来那床被下已经裹了两个人,陈寻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去,被赵烨挖苦了半天,弄得方茴醒了后极不好意思。洗漱之后,方茴就张罗着回家,林嘉茉无比眷恋地和乔燃道了再见,乔燃仍旧很自然,把他们送到电梯口,微笑着挥了挥手。
  而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们的高中时代就真的一去不返了。
 出成绩的前一晚方茴他们在青龙峡的小旅店里。乔燃找了个很像样的理由没参加他们的活动,除了林嘉茉,别人也没觉得怎么着,只不过多少有点遗憾。那天晚上他们烤了全羊,玩了篝火。按说很兴奋的事可是谁都没太有精神,第二天那几个数字可谓生死攸关,在它们面前快乐都苍白了许多。四个人一宿都没有睡觉,穿着军大衣围着篝火剩下的一点火星子聊天说话。一会讲讲鬼故事,什么“好兄弟背靠背”的,一会又聊聊志愿,预测自己的高考分数。
  那天赵烨和林嘉茉说了好多话,方茴隐隐约约看见赵烨好像握住了林嘉茉的手,而林嘉茉也没有挣扎。她知道林嘉茉并不喜欢赵烨,赵烨也不再追求能有个花好月圆的结局。他们只是为彼此留下最温暖的回忆,然后分开,不再有遗憾。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别扭,她想起那天乔燃张开的手臂和她最终没能给予的拥抱。方茴还是执拗地认为,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不要有任何纠缠,林嘉茉或许尚可以分出自己的一些情感,而她却不能。身边的陈寻已经获得了她的所有,她无力支付更多。
  天亮之后他们就起程回京了,在路上林嘉茉和赵烨果然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好像昨晚紧握的双手并不存在。
  他们刚到市区就用公用电话查了分数,赵烨435分,林嘉茉491分,陈寻546分,方茴523分。这样的结果让几个人当场就慌了神,赵烨和林嘉茉还好,虽说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但估计也能有个学上,二批一志愿没太大问题。而陈寻和方茴就很尴尬,他们的分数高不高低不低,一批一志愿肯定是没戏了,能不能留在一批也很难说,至于能不能在一个学校那就更难说了。
  当年李老师的话一点也没错,高考就是硬道理,分数摆在眼前,谁也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伤春悲秋。方茴灰白着脸回到家,徐燕新和方建州难得地在一起,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方茴的分数,对于方茴自己很不满的成绩这两个人倒还一副还好的样子。他们都觉得500多分已经很够用了,翻那个报考大厚本的体会之一就是基本上了500就算得上好学生的分数。高三上半学期时的方建州还去研究一下北京哪所大学哪个专业不错,到下半学期他自己开始做生意时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渐渐地体会到了挣钱的乐趣,并且认为自己和徐燕新可以给方茴的东西足以让她不那么辛苦地非上清华北大不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把自己和徐燕新相提并论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方茴心里想和陈寻同校的小九九,方建州还以为女儿只是因为分数比正常发挥少了一点而郁闷,于是笑着说:“方茴啊,没事,咱们又不是考不上大学,不用发愁啊!平时督促你那是怕你走上歪道邪道,真正考完了,不管多少分我和你妈都不会说你。再说,你这分数也不差啊,我问了隔壁老王那孩子,才四百多分。”
  “你不懂,第一志愿肯定考不上了!”方茴皱着眉说。
  “那也没关系!我们也不是非让你考什么特好的大学,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就给你办出去念!你张阿姨就在澳洲,她老跟我提,说你要出去就一句话的事!”徐燕新走过来拉住她说。
  “出国干吗呀?我才不去呢!”方茴忙松开手说。
  “就是!出什么国啊!咱就这一孩子干吗还巴巴地往外送。”方建州搭茬说。
  “你懂什么啊?现在都兴出国留学,回来后和国内孩子的身份见识都不一样!”徐燕新瞪了他一眼说。
  “得得得你最懂!走吧,咱先出去撮一顿吧!我在无名居定的位。”方建州摆摆手说。
  方茴意兴阑珊地和父母吃了饭,晚上回家给陈寻打了电话,这个电话本来是寻求慰藉商量对策的,哪成想却迎来了另一个深深打击她的消息。
  陈寻一上来就说:“方茴,乔燃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方茴纳闷地说,其他人的高考分她都知道,只有乔燃的分数她不清楚,正想着一会儿要问问陈寻,却被他的话一下子唬住了。
“他去英国了,留学。”
  陈寻缓缓吐出的这几个字就像剑一样直刺方茴心底。她上午刚听说了这么个时髦的名词,下午就有人亲自实行了,而这个人还是乔燃,还是去青龙峡之前云淡风清地跟他们说要回山东看奶奶的乔燃!
  “不可能吧……”
  “真的,我没骗你。今天我给丫打电话,他们家就没人。我拿他准考证号上网查了下分,居然他妈是零分!我找不着你,就赶紧给嘉茉打电话问。她告诉我的,乔燃早就准备好要走了,他就憋着没跟咱们说,说什么怕咱们伤心!我操!丫就是一孙子!你还记不记得你肚子疼咱们去医院看病?丫那会儿就定了,根本不是开假条,是取体检证明!”
  方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她回想乔燃最近一段的样子,突然觉得好像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动作都含着离别的味道。眼泪在她眼里开始转圈,她却茫然不知落在哪里,地球另一边的人又能否感受到她的悲伤?
  陈寻在电话那边“喂”了好几声,方茴才匆匆回应:“先这样吧,一会再打给你,拜拜。”
  陈寻望着发出忙音的听筒发呆,他本来还想问方茴报不报复读班,但却连两句相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其实知道考分的那一刻他就有点后悔,后悔那道13分的物理大题不该轻易放弃,如果加上的话一志愿L大或许还能擦边。毕竟他的家庭和方茴不同,没有后路可言,考上好大学还是很重要的。在这种命关前程的时刻,风花雪月太不靠谱,分数显然比方茴更要紧了。
  然而陈寻的心思并没传达到方茴这里,她也没哪个精神再想考分了。乔燃的走深深刺激了她,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乔燃举手投足间的温暖感。她想起乔燃递给她的五瓣丁香花,想起乔燃向她伸出的双臂,想起乔燃最后在夜色中跟她说的那句“没关系”。
  眼泪不停地落下,方茴觉得自己愚蠢地可笑,为什么当初就那么吝啬于一个并没有什么深刻意义的拥抱呢?像赵烨和林嘉茉一样,在最后握手而笑,缅怀用心用情的匆匆岁月,又是多么豁达自然。可是现在说一切都没有用,北京这里只空留她后悔,乔燃早已落在异国他乡。
  方茴抹抹眼泪跳下了床,她打开电脑给乔燃发了一封邮件。文字很简单,是这样写的:
  乔燃:
  张开双臂,我已经在拥抱你了。
  方茴张开手臂,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她把身边的空气都当作是乔燃,把自己的全部力气都当作是这些年的情分,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她还是回应了那个最终未能成型的拥抱。
  在2001年的夏天,一切尘埃落定。
  乔燃在伦敦读大学预科,赵烨考到G大,奔赴长春,可惜不是飞行器机械研究与制造专业,而是热能。林嘉茉考上W大,学习经济学。陈寻和方茴没能考上L大,因为下一届3+X的改革也没有复读,他们掉到了二批一志愿,和林嘉茉同校,但专业不同。二十多分的差距使陈寻考上了更好一些的注册会计师专业,而方茴则是市场营销。
  理想与现实,各自相差一小步。
聊到这里的时候大概凌晨两点,热巧克力已经彻底凉透,方茴的妈妈至少已经给她打了六通电话。
  接到徐燕新第七个电话时方茴有些不好意思,我示意她没事,她皱着眉头冲电话那头说了点什么,最后说:“好吧,你让他现在来接我吧。”
  我惊异地看着她挂了电话,说:“怎么?这就回去吗?”
  “嗯,不好意思,又让你陪我这么晚。”方茴满含歉意地说。
  “这倒没什么……但是之后呢?你们上大学后到底怎么着了?”我倾过身子问。
  “上大学后?”方茴有些躲闪地说,“后来……也没什么了,我还是出国了,他留在国内,两地么,自然也就淡了。大家各干各的,联系不多,就分手了。”
  我听了方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又陪了她一会儿,她们家就来人把她接走了。
  我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瞎掰,她明显是和陈寻分手之后才飞去澳大利亚的,然而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就不愿意强人所难去逼问。北京大老爷们儿,有理有面,有进有退。
  不久之后我和方茴又一起回了澳洲,一去一返之间好像有点东西不一样了。一路上我还是照顾她,把靠窗的位置留给她,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要毯子,但是却不再是想要得到的心情。
  在方茴的叙述中我陪伴着她再一次享受了曾经天真浪漫的年华,并且随着她编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迷梦,我曾奢想和她继续这个梦境,但最后我发现梦终究是梦,能带她离开的人不是我。
  那时我就预感方茴不会再和我说起关于陈寻的事了,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方茴真的就再没提过。我想之后的部分一定是她下定决心也不敢去揭开的刻骨伤痕,所谓同甘共苦,共苦易,同甘难,可是她连过去的苦都不愿和我分享,就更谈不上未来的甘。
  之后在澳大利亚的日子里我们还是一直在一起,我帮她拎几公斤的卷心菜,她帮我洗各色的衬衫T恤。我们都格外珍惜这种相依相伴的感觉,但是这并不是爱情。有时候看着对我毫无防备的方茴,我会恍惚地以为我们像婚后的小夫妻。我认为完美的婚姻都是以友情开始,亲情结束的,当然中间夹着的就是爱情。而我们之所以不是夫妻,就是因为我们缺少爱情。
  AIBA看出了我的变化,虽然她的性向有问题,但这不影响她的聪慧和敏锐。有一天她来到我的房间,和我貌似随意地聊了起来。
  “我说你屋里都不准备苍蝇拍吗?”AIBA指着窗户上的苍蝇说,“看着它落着你就没有打的冲动?”
  “有啊。”我无所谓地说。“随便拿本书呗!这么厚的英文教材留着干吗用?对付它澳洲的同胞绝对绰绰有余了!”
  “张楠你丫真恶心!”AIBA一脸厌恶地说。
  “这还算恶心?你没看过我袜子放桌上立起来的样子吧?那场景才是惊天地泣鬼神呢!来给你表演一下!”
  我假装去脱袜子,AIBA一蹦老远地说:“你丫滚蛋啊!我靠!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欢欢甩了你,方茴不跟你了,你丫太没正形了!”
  “哇噻,我的命运未来原来已经尽在你掌握了?快,AIBA大师快坐,草民洗耳恭听,请您为我指点迷津!”我站起来,拉过椅子说。
  “我真不想答理你了。”AIBA白了我一眼说。
  “那哪儿成啊!没有你的帮助和指导,我就像那误入狼群的小羊,前路岌岌可危,AIBA同志,党和人民需要你啊!”我嬉笑着拉住她说。
  “少跟我臭贫!”AIBA甩开我说,“问你句真的,你到底和方茴想怎么样啊?”
  “我和方茴……你觉得我们会怎么样啊?”我老实地坐下来说。
  “我哪知道你们会怎么样?本来我觉得你前一阵热乎乎地缠着人家,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可从北京一回来就又不一样了。你是怎么想的?方茴你还打算不打算追了?”AIBA坐在我对面问。
  “我打算?我打算能怎么样,人家不干也照样没戏啊!”
“你不努力人家能干吗?我要是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追到手!”
  “我说你是不是对方茴有歹念啊?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着急似的?”我凑过去问她。
  “滚蛋!我就他妈不该来找你!”AIBA这回真生了气,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要的我给不了!”
  我大声冲她说,AIBA停了下来,皱着眉说:“她要什么你给不了?她不过想要一份没有背叛的爱情,一个可以永远陪着她的不离不弃的人,她要的过分么?”
  “首先她要的爱情不是我给的爱情,第二永远是什么东西?永远是按斤要,还是搓堆儿卖?”我无奈地看着她说。
  “没有人替她解开疙瘩,她必然放不开陈寻。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继续呢?”
  “那也得她愿意解才行!我怕我做不到反而让她更伤心!”
  “哼!这就是我为什么瞧不起你们男人的地方!说到底你还是不敢承担责任!”AIBA轻蔑地说,“你肯为她花光所有的钱,啃两个月的干面包,却不肯为永远这两个字许下承诺。张楠,你以为你很伟大么?狗屁!”
  AIBA摔门走了出去,我愣愣地在屋里发呆。说实在的我确实不敢轻易许诺永远,别说永远就是明天让我说会怎么样,我都会回答不一定。已经经历了背叛、长大到必须为自己考虑的我,不能再拍着胸脯保证什么了。即使我拼劲全力去追求方茴,她会答应么?即使她答应了,再不到一年我就回国了,而方茴却还要在澳洲至少待两年才能毕业,这两年我们能坚持么?即使我们坚持住了,回到北京我们还能在一起么?她的家庭能接受我么?我的工作能养活她么?这一层层的假设让我丧失了斗志。年轻时我们总是在开始时毫无所谓,在结束时痛彻心肺。而长大后成熟的我们可能避免了幼稚的伤害,却也错过了开始的勇气。
  不管怎么说,现实就是,对于方茴,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慢慢的我在澳洲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由于方茴的存在,离去之前我并没感觉特别高兴,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离愁别绪。我自作多情地认为方茴可能也有点这样的情绪,因为那段日子她总是往我屋里跑,随便说几句话,瞎借几样东西,到后来干脆就窝在我这里,帮我一遍遍地整理箱子。
  我看着自己的行李在她手里变换着摆放位置、叠放顺序,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不明就里的人大概会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吧?而她又是以什么心情来替我做这些事呢?
  “我说……那黑箱子你折腾了几遍了?也没见多放什么东西进去啊!”我笑着说。
  “谁说的,刚才有这杯子么?有这油么?本来托运的东西就有限制,你还空这么多,难道你还打算回来取一趟啊?”方茴认真地指着给我说。
  “你要让我回来,我就回来!”我猛地冒出了一句。
  方茴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捋着碎发说:“你就胡说八道吧!我不管你了!”
  她说话就起了身,我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喊:“方茴……”
  “别说了,明天就上飞机了,你再好好收拾一下吧!”
  方茴没有回头,我忙又问她:“明天你去送我吗?”
  “送。”她的后背直了直说,“我送你到机场!”
  第二天AIBA和方茴一直陪我到了机场,一路上我使劲地逗贫,她们也使劲配合着我假装开心地笑,可是谁也抹不去离别在即的伤感。下了出租车之后我去后备箱拿行李,方茴也跟着过来了,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只她反复整理的黑色皮箱,我赶紧拦住她说:“快给我,那个轮子坏了,沉着呢!”
  “不用,我帮你提!”方茴语气坚定地说。
  “哎呀,给我吧,让一姑娘帮我拎箱子,我多跌份啊!”我伸出手说。
  “不。”方茴摇了摇头,以一种不能拒绝的语气说,她费劲地提起箱子,决绝地往前走去。
 AIBA叹了口气,我无可奈何地跟在了她后面。
  那天方茴一直拎着箱子直到安检,她消瘦的影子和庞大的箱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知道她是在用自己执拗的表达方式来为我送行,我想大概除了我以外没人能感受到蕴涵其中的别致情感,我们知交如此,却不知道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入关前她终于放开了手,我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我不想做乔燃那样的男孩,来来回回的遗憾,我要在自己能把握的瞬间,留下永恒。我感觉到了方茴在我怀里的颤抖,也感觉到了肩膀的湿润,回想澳洲这两年,她的泪她的笑都曾只属于我,我也知足了。
  我没有哭,既然拥抱的力量不能把她留在我身边,那么我起码要在最后好好再见。我潇洒地冲她们挥手,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候机室,澳洲和方茴就这样一起成为了我背后的风景。
  最终我的所有眼泪都流在了几万英尺的高空中,心脏部分沉重的疼痛感让我明白,方茴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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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遇见
回到北京我真真的适应了一段日子,偶尔睡迷瞪了还总习惯性地寻摸着方茴的影子,而在详细比对了我的房间和澳洲小屋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和她已经在两个不同的半球上了。
  我在家休养了几天,马上就开始制作简历找工作了。说到底我到澳洲不是为了泡姑娘,最主要目的还是拿个外国字的文凭,回来找份像样的工作。可惜我有点生不逢时,人家出国留学的时候,留学生还是香饽饽,等我出国留学的时候,已经掉一招牌砸一个半留学生了。所谓半个留学生就是那种出国之后只和同胞混,考试基本靠抄,听课基本靠睡,买东西基本靠比画,找工作基本靠忽悠的人。就是因为有这种滥竽充数的人混在留学生的群体之中,才让我们的身价整体下滑。所以当我拿着烫金字的毕业证去求职时,人力资源部的大爷大叔大妈大婶们已经不再以崇敬的目光看待我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麻木的态度,问的问题也很鄙视,就差没直接说你们家给你砸多少钱买一文凭了。
  我在澳洲攻读的是“Accounting”,不是我对会计这份行业有着特别的追求和热爱,而是纯属它比较好过好毕业。我妈干了一辈子这个,对此很有研究,她在找工作之前就跟我说了这个职业的敏感性,总结起来就是劳神费心不讨好风险高。做假账肯定是不行的,终有一天会受到公安机关的审判;老实做账也不太行,终有一天会受到老板的审判。所以最好不去做账。我心说那我干吗去呀?本科的自动化专业我早忘得差不多了。我妈说咱们可以曲线救国,干相关的行业啊,比如说银行证券咨询公司事务所,能干的都可以去试试。这种情况不是很多吗?学土木工程的做广告去了,学环境工程的去搞房地产了,人太多当初不好分配,社会给了你们再次寻找未来的机会,儿子,明儿就去银行投简历吧!
  我在我妈的教导指点下,托人安排去了某个英文缩写很牛逼的银行面试。当时在会议厅里,我们应聘者就像待宰羔羊一样被他们的负责人围成了一圈。邻座的MM显然有点紧张,一直不停抠她职业套裙下的丝袜,我生生看着那里出了个洞。
  “那请各位简短地介绍一下自己吧,说说家庭情况,对未来的志向和为什么选择我行。就从左边开始吧。”
  丝袜MM猛地一惊,她带着一丝颤音说:“大……大家好,我叫付雨英,毕业于中×大,啊……是研究生毕业于中×大……我家里有父亲和母亲,还有……奶奶……我父亲是乳胶二厂的车间主任,我母亲……”
  我听到这里时有点想笑,这又不是汇报家庭成分,说奶奶干吗?孩子不太机灵啊。考官和我想法大致相同,他打断了付雨英一下,她才转而背起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和资料。虽然很流利,但一看就是背的,因为说的过程中她还习惯性地望天来着。
  考官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提示了时间之后就没再问其他问题。接下来阐述的是我,稍微有点紧的领带让我的嗓子有点难受,我清了清喉咙说:“各位好,我叫张楠,是澳大利亚××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来到这里应聘是因为贵行的声望和文化都在吸引着我,我希望自己学到的先进的理念能够在贵行得以发挥。”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暗自想,为什么来这里应聘,我妈认识你们的支行主任呗!
  “你认为自己在什么方面有优势?或者说你想在哪个部门发挥你的优势?”负责人看了看我的简历说。
  部门?这个我还真没太考虑过,反正按我妈的说法,不做账就行。
  “嗯……我觉得我有一定的交际能力,可以在信贷部门发展,我研究生修过投资,也可以去理财部门。”
  “哦。储蓄呢?一般新人入行我们都会安排去储蓄锻炼一下,直接在柜台面对客人,这你能接受么?”负责人抬起头问。
  靠!当然不能接受!我大老远从澳洲回来就给人存钱取钱?我学的那点东西不都白搭了!
 “当然……在柜台锻炼也是有必要的。”我面笑心咆哮地说。
  “我听你提到信贷部,你有什么资源吗?能拉来客户吗?”另一个负责人说。
  “我想凭借我的努力,我可以拉来……”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不是说你自己,是说你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我看你简历上写的你母亲是财务经理,她能不能给你提供存款上的帮助?”
  靠!这是我找工作还是我妈找工作?太他妈势利了吧!
  “需要的话她会给我一定的支持。”我继续面笑心咆哮。
  “好的。下一位。”负责人没再理我,把我的简历随便放在了一边。看来我妈的关系不够硬,明显没引起他们的足够重视,随后听着下面几个应聘者的显赫家世,我更加明白,这次算是白跑了。
  从小会议室出来,我直接解下了领带,付雨英走在我前面,也是一副很颓败的样子。我看着她两腿间若有若无的……嗯……丝袜破洞,很绅士地上去拍了拍她说:“那个……你叫付雨英吧?你那个袜子……破了。”
  付雨英低头一看,轻叫了一声,红着脸说:“谢谢你了!”
  “没关系的”,我按下电梯按钮说:“人紧张吗,都会这样。”
  “我刚才是挺紧张的,这次肯定不成了。”她沮丧地说。
  “也不全是紧张的问题,你看看后面那三个人,家里不是经理就是老总,肯定都是有关系的,咱俩这样不管紧不紧张都还是没戏。”我无奈地说。
  “就是!真不公平!我也不惦记着这些大银行了,还不如投去事务所呢!我下午就去!累是累点,但没这么多走后门的啊!”付雨英愤愤地说。
  “你去哪个事务所?”我问她说,心想要是不错我也就跟着投一份,反正我也没谱呢。
  “永安。我有一个师姐在那,今天让我去送趟简历。”付雨英说。
  永安是很有名的国际事务所,早在澳洲我就知道,眼前就有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电梯正好来了,我忙更绅士地上前一步扶住门,把付雨英让了进去。她娇笑着道了谢,我摆摆手说:“不用客气!照顾女孩是应该的!”
  “你下午还有面试吗?”付雨英问。
  “没有。要是我有师姐在永安我肯定也去,可惜呀,我师姐遍布世界各地,就没有眼前能帮我递简历的!”我故作沉痛状说。
  “你还有简历么?要不我帮你带一份过去?”付雨英同情地看着我说。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心眼可真好,现在善良的女孩太少了!”我感恩戴德地把自己的简历递过去说。
  付雨英抿嘴笑了笑说:“没什么的,不就是帮忙给个简历么,我师姐说他们那儿的简历都跟雪花似的,天天一层层往下落,我就是顺手。”
  “那也得谢谢你!给我留个手机号吧!以后咱俩常联系!”我一路护送她出了大门,掏出手机眼巴巴地说。
  付雨英高兴地说出了一串号码,临走前恋恋不舍地冲我挥手,在她的配合下,我总算稍稍有了点成就感。虽然找工作的本事不见长,但磨嘴皮子的功夫还是没倒退。
  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使我找到了工作。我顺利地通过永安的几轮面试,成为了这个国际知名事务所的员工。但是签合同的那一刻我下笔很踌躇,合同上显示的薪水数字只比同来的本科生略高五十元,我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学上得不值,可是这也没办法,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我不上这儿来有的是人在后面踪着,想想尚还在世界各地混着的同类,我咬咬牙大笔一挥签下了我的名字。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先占上再说!
  刚来第一天我就遇见了付雨英,看见她的时候我一点没高兴,我觉得这从间接的角度证明我和这个紧张起来就抠袜子的柴火妞儿是同等水平的,让我很不爽。她却很高兴,见到我就迎了过来,很热情地给我指了她的办公桌,并更热情地带着我往我们组的区域走。
  到了我们组的地盘,我受到了所有女同事火辣辣的注视,这顿时让我的信心倍增,看来本人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比如仪表堂堂,舌灿如花,谦虚礼貌,有进有退等等等等。就在我对自己展开高度的自我表扬的时候,付雨英突然站定,哀怨地跟我说:“张楠,我真想和你换地儿……”
  我低头看看尚还空空如也的桌子,疑惑地说:“怎么啦?这是风水宝地?”
  “非常好的风水宝地。”付雨英狂点头说,“我敢说咱们这层至少有一半女的都想坐这儿。”
  “哎呀,这可奇了怪了!我今天刚来,不至于这么受欢迎吧?为什么啊?”我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说。
  “因为……”
  她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满面桃花地冲我的斜后方微笑。我扭过头去看,一个很俊秀的可以称为帅哥的男人停在了我旁边,他把东西放在了隔壁的办公桌上,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小付你过来了?这是新同事吧!”
  “对!他今天入职,我刚带他过来!他叫张楠。”付雨英介绍说。
  按说这时候我就该站起来了,可是我一动没动,这个男人的胸牌在我面前使劲晃悠,上面的汉字让我觉得仿佛时光退回了两年前的澳大利亚。
  那个男人向坐着的我伸出了手,他英俊的脸凑过来,带着一点点不满说:“你好!我叫陈寻。”
  我望着他的手心想,人生这玩意儿太他妈不靠谱了!
2)
  
   在告别方茴之后,我和陈寻成为了同事。
   陈寻,没错,就是F中那个长得不错、会打球、会唱歌、会逗女孩子笑、会把方茴弄到澳大利亚去的陈寻。
  我和他坐在同一个隔断内的两张办公桌前,真可谓低头不见抬头见。而我入职那天享受到的火辣辣的目光,大半也是冲着陈寻去的。这让我很有挫败感,所以我一开始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但是我和陈寻的接触还是慢慢多了起来,没办法,天天见面,上班一个鸽子窝,出差一个屋,甚至加班到凌晨的时候还睡在一张床上,和他比和方茴都亲密了。
  说实在的,陈寻对我还真是不错。他没因为我第一次见面的怠慢而疏远我,也没有因为我多次询问他的隐私而厌烦我,相反地,在工作上他给与了我很大的帮助。第一次干审计非常辛苦,我一下子适应不了那种昏天黑地不分昼夜的工作强度,看着一大堆的数字账目就想呕吐,尤其半夜盘点库存的时候,我简直骂娘的心都有了。而陈寻已经来到了永安两年,他早就非常熟悉了这个过程,因此总是安慰我,自己的活干完,还会过来帮我整理底稿。平时闲暇下来,我们也会一起喝喝酒,吃吃饭,扯扯淡。
  怎么说呢,陈寻其实是个相处起来挺舒服的人,他聪明能干,又不摆谱,很够哥们儿,不抠门也不瞎吹牛。可是我却怎么也没办法打心眼里接受他。说白了,我就是替方茴难受。一想起方茴为了他远走异乡,在外头和拉拉合租,从大街上捡家具用,厕所漏了满屋子的味儿还得住着,被偷的身无分文了还不回国,深夜打工,发烧了吃两片百服宁硬扛着,半夜梦见他哭醒,为了一丝一毫和他有点关联的东西都那么伤心难过,再转头看看意气风发的陈寻,我就没法和他没心没肺的当哥们儿。
  陈寻从来没跟我提过方茴,这两个字就压根没从他嘴里迸出来过。我赌气他的绝情,因此总想法设法的往这方面靠拢。比如我们一起吃饭,但凡吃饺子馅饼,我都点茴香馅的,而且总把茴字咬得很重。可陈寻根本没这个觉悟,后来在我点菜之前他还总张罗,说要茴香的要茴香的,张楠爱吃!
  再比如说,我有时候就逗他,说你丫高中大学总共祸害了多少少女啊?看你丫那样怎么也得一加强连吧?而他却总嬉皮笑脸的说,我说你怎么老打听我底细呢,是不是你哪个蜜被我祸害过,你吃了兄弟剩饭了?你跟我说名,我告诉你到ABCD哪步,绝对老实交待,不能让你吃哑巴亏!咱俩谁跟谁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总之我从他嘴里没套出过话来,他和方茴这点还挺像,嘴又严又硬。后来我也不费那劲了,我觉得自己有点撑的,人家两个恩怨情仇,我在里面瞎掺乎,图什么啊!
  可是不自觉地我还是会带出一点点痕迹,在方茴的描述中我对陈寻了解了很多。有篮球比赛的时候,我直接就替他报了名,跟负责活动的女同事吹,说他曾经带病进了耐克杯决赛,弄得他后来特迷糊,说好几年都不提这事了,纳闷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出去买水的时候,不用他说我就肯定给他买冰红茶,点菜的时候我也一定帮他要辣味的菜。陈寻曾跟我说,觉得我简直就像他上辈子的老婆,到了这辈子转世为男人,却还记得他的一点一滴的习惯。我必然反驳了他,并且由上辈子到底谁是谁的老婆引发了一场贫逗。但是我心里有点凄然,记住他所有细节的人不是上辈子的谁谁谁,而是这辈子还孤零零在异国他乡为他伤心流泪的方茴。
  
   我来到永安的第一个annual dinner,陈寻在我的撺掇下上台演节目了。本来是付雨英找我非让我出一个节目,正巧陈寻从我旁边过,我忙拉住他,对付雨英说:“有他在还能轮上我?人家可是曾经上台表演过,自弹自唱,当年北京摇滚圈的新星。要不是被永安划拉来了,指不定在世界哪个国家开个唱呢!让他去让他去!保准震了你们!”
   “真的陈寻?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付雨英兴致勃勃地问。
   “听他胡说八道呢!不是,我说张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还是上回喝醉了我跟你说的?我记得你比我先趴下的啊!我说这么多话了么?”陈寻迷茫的问我。
   “何止这些!告诉你别惹着我啊!要不我把你以前那些花花事都给你抖落出去!”我笑着说。
   “什么事什么事?”付雨英拉着我的胳膊问我。
   “哪有什么事!他是栽赃陷害!你还真信!”陈寻指着我笑骂,“你让他说,他要是能说出个什么来才就怪了呢!”
   “你还别逼我!我可说了啊!”我瞪着眼说。
   “你说你说!小付咱俩听故事啊!”陈寻拉着付雨英坐在一旁,挑衅的看着我。
   “你丫喝醉了之后使劲唱歌,非说是你自己写的,让我好好听,叫什么来着?《匆匆那年》!”
  陈寻喝醉了自然没说什么,这都是我随口胡编,可是坐在对面的他明显神色黯淡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寻这样的表情,也微微吃了一惊。
   “真的?陈寻你还自己写过歌?”付雨英惊喜的问。
   “哦……那是上高中时瞎起哄乱写的……”陈寻支吾的说。
   “《匆匆那年》是吧?那我就给你报这个了!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听听!”付雨英笑着走开,她转过头又对我说,“下次你多给我讲点陈寻的秘密啊!真有意思!”
   付雨英走后我凑到陈寻跟前说:“怎么了你?一脸深沉!这次全公司的人都能听你演唱了!你还不高兴?”
   “我真给你唱那歌了?”陈寻皱着眉问。
   “那当然了!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真以为你是我上辈子的老婆啊!”我忙打马虎眼说。
   “滚蛋!”陈寻推开我说,“这歌我多久没唱过了?都是你老问我以前的事,我喝醉了才和你念叨这个。我以为我都忘了呢!”
   “哎哟,是给老情人写的吧?瞧你那表情!”我逗他说。
  谁知这次陈寻没有回嘴,他顿了顿,扯着嘴角清淡的笑着说:“就算是吧。”
  
2006年冬天我终于听到了现场版的《匆匆那年》,那是首很悠扬的曲子,有青春的独特味道。陈寻弹吉它时露出了很迷茫的表情,他的样子引起了底下同事的一片尖叫。
   付雨英穿了一件酱紫绒的裙子站在我旁边,她随着陈寻的歌声不停的挥动手里的杯子。
   我瞥了她一眼说:“你别这么激动,小心又把袜子抠破了!”
   “讨厌!”她红着脸打了我一下说,“我才没激动呢!”
   “还没激动?就差上去献花了吧!你们女的是不是都喜欢他这样装得特忧郁的小白脸啊!”我坐在位子上问她。
   “好啊!你说陈寻是小白脸!等他下来我就告诉他!”付雨英也坐下来说。
   “少打岔,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没事,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我假装神秘兮兮的凑过去说。
   “得了吧!我才不是喜欢他呢,是欣赏!”付雨英一下躲开我老远说,“不过他这样的男孩,肯定是挺吸引人的,但是要喜欢他可就太累了。当他女朋友多没安全感啊!我有自知之明,才不干那么缺心眼的事呢!”
   “没看出来你还挺明白的!可惜呀!就有人爱干这缺心眼的事!”我叹了口气说。
   “谁呀谁呀?他女朋友?据传说他现在没女朋友啊!”付雨英八卦无极限的靠过来问我。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吧!”我指了指已经唱完歌,正往这边走的陈寻说。
  陈寻来到我的桌前,拿起我的杯子就干了里面的酒。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略带悲伤的样子,付雨英窜到我们中间说:“陈寻,听张楠说你这歌是给你女朋友写的?”
   “哪儿呀!这歌分明是那天我特地给你写的!张楠瞎掰那段一下让我有灵感了,怎么样,还满意吧?”陈寻瞪了我一眼,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说。
   “去你的!我不跟你们俩这待着了,讨厌!”付雨英红着脸走开。
   我笑着跟陈寻说:“你丫真有一手!小心付雨英当真啊!”
  “是对你当真吧?告诉你,不许搞办公室恋情啊!”
   “滚!我说,当年你就这么把你女朋友勾搭上的吧!”
   “呵呵,我当年追她可费劲了!”陈寻眯着眼睛说。
   “哪个她啊?”我别有用心的举起酒杯问。
   “最糟心的那个!”陈寻和我碰了杯,又一杯酒下肚。
   那是他第一次和我提起方茴,虽然他没说名字,但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方茴。
  
   annual dinner后,我和陈寻就被发往东北了。年底正是我们这行最忙的时候,估摸着回家怎么也得春节了。好在这次的企业比较好审,不是有N多合并报表那么变态的活儿,我和陈寻还有时间滋润滋润,欣赏一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由于我学的一直是ASCPA和国内的CPA还不太一样,所以我让陈寻给我拿了本他们以前的审计教材看看。他上学时的版本必然已经旧了,但最新的准则什么我都知道,我就是看看大概内容。为了饭碗,我在茶余饭后不得不多用点工。为此我还被陈寻嘲笑了,玩的时候他总轰我回去看书,我则总拉他给我当“老师”。
  陈寻是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我们俩在一块就特别吵闹,话是挺多,但正经话很少。我都没想到后来他会跟我讲他和方茴的事,一切都很偶然,但就像马哲说的,偶然之中蕴含必然。
  那天我还是在看他的《审计》,在中间的一页中我突然看见了两行小字,上面写着“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这个字迹我简直太熟悉了,它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澳洲小屋内,写着“冰箱里有菜,回来自己热”,或是“晚上我不回来,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看着方茴的字,再抬头看看躺在床上看电视的陈寻,我心里的感觉特别复杂。我觉得他们俩整个就是两冤孽,让我踏实不下来。我实在忍不住,蹭地站起来,把书往陈寻面前一扔说:“这会你可是让我逮着证据了,老实交待吧,这是当年哪个姑娘声泪俱下给你写的啊!”
   陈寻接过书来看,他愣了愣,慢悠悠的合上说:“我以前女朋友写的。”
   “你以前女朋友多了!哪个啊?”我坐在他旁边,点了根烟说。
   “正经八百说起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我就她一个女朋友。”陈寻看着我说,“真的,你别不信,给我也来根。”
  我递给他一只烟说:“你不是不抽么?”
   “我那是戒了,当年少年轻狂的时候,比你丫抽得凶多了!”陈寻熟练的点着了烟,吐了一口烟圈说。
   “啧啧,有故事的人啊!给哥们儿讲讲!”我笑着说。
   “讲个蛋!你丫怎么那么三八啊!”陈寻推了我一把说。
   “我这是生活取材,没准那天我就给你写一自传性的小说呢!”我假装特正经的说。
   “就你?MSN空间上除了骂人的话和错别字就挑不出个完整句子的作家?”陈寻踩乎我说。
   “去你妈的!”我笑着打他,“你说不说吧!”
   “行!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陈寻闪开我说,“这事我还真没和别人好好说过呢!”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贡献出了所有的点八中南海,而陈寻则贡献出了他匆匆那年里的所有故事……
(3)
  
   方茴和陈寻上大学之前还出了一档子事。
  那次是给陈寻过生日,就是2001年8月29日那天。本来乱糟糟的,陈寻还是不想过这个生日了,可吴婷婷却主动给他张罗了起来。她还惦记着上回陈寻唱歌时跟她说的事,想和方茴找机会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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