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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家族全传

_13 李西岳(当代)
  这封信使陈立夫刚刚平静的生活又起波澜。
  蒋介石在致陈立夫的信中,关怀地询问他在美国的生活近况,并邀请他回台湾定居。
  信中还透露,1967年是蒋的80寿辰,准备好好庆祝一下,希望陈立夫返台。
  关于回不回台湾的问题,陈立夫又踌躇起来:虽然上次返台,见蒋介石对自己不冷不热,只关心生活不关心政治,但自己多年来对蒋介石毕竟是忠诚的。既然蒋介石已经盛情邀请,还是去为好。
  虽然在美国过隐居生活,也有乐趣,且已适应,但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台湾是自己的国土,那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亲切无比,还有那些同仁亲友们,常常在梦中相见。离开故土10余年了,落叶归根啊,如果台湾能容,如果蒋介石是出于真心真情,回台湾定居也是自己的宿愿。
  陈立夫权衡利弊,觉得自己应该回去。
  上次回台蒋介石未能执意挽留,因为蒋经国的根基还没有扎牢,CC的势力还很顽固,陈立夫留在台湾,无形之中又加大了CC派的势力,蒋经国又多了一个障碍。况且,那时候,陈立夫还年富力强,尚能担当重任;如今满头银发,老气横秋,即使放在位置上,也不中用了。
  再说,年龄大了,锐气也减了,重返政坛的愿望自然熄灭了许多。所以,这时候,蒋介石召陈立夫回台湾,是没有一点政治目的的。
  这一点,陈立夫心里十分清楚。
  就在此时,陈立夫想起了蒋介石有一次过生日的情景。
  1946年,蒋介石60大寿,国民党的头头脑脑们互相争宠,都想借此时机,献给蒋介石一件最心爱的礼物,以讨得蒋介石的欢心。担任“中央”秘书长的朱家骅别出心裁,发动各大学特别党部铸了九个鼎,准备在蒋介石寿辰之日,献鼎祝寿。
  朱家骅知道蒋介石的脾气,拍好了,皆大欢喜;拍不好,会惹一身臊。
  为了做到有的放矢,朱家骅在铸鼎前给蒋介石打了一个报告。
  蒋介石看了看报告,顺手签了一个“阅”字,表示同意。
  朱家骅非常高兴,赶紧筹备铸鼎事宜,准备在祝寿大会上献给蒋。
  这事很快被CC派的人知道了,马上报告给了陈立夫。
  陈立夫感到若蒋介石接纳了这九个金鼎,今后必会更加恩宠朱家骅,而对CC派不利,所以,他要想办法,不让朱家骅的“阴谋”得逞。
  陈立夫找到蒋介石,直截了当地问道:“朱家骅想在你60寿辰时献上九个金鼎,可有此事?”
  蒋介石点点头,表示默认。
  陈立夫说:“我认为总裁万万不能接纳,朱家骅此举居心叵测,不可琢磨啊。”
  蒋介石不以为然道:“不就是献给我的一件生日礼物吗?有什么居心叵测,不可捉摸的?”
  陈立夫说:“总裁寿辰,作为部属出于对您的尊崇,献上礼物,本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但朱家骅要送的礼物,就已经超过了为您祝寿的范畴,所以,我说他居心叵测,不可琢磨。”
  蒋介石认真起来:“你又言重了,怎么就超出祝寿的范畴了?”
  陈立夫说:“为总裁铸金鼎,造价过高,礼物太重,对您影响不好。另外,为什么朱家骅不铸10鼎,8鼎呢?这里边是有奥妙的,也是有政治目的的?
  蒋介石说:“你言重了吧?”
  陈立夫接着说:“朱家骅这样做,等于把你比作皇上,说你一言九鼎。其实,这等于讽刺你在党内实行专制,压制民主……还有……”
  蒋介石一听,似乎有些道理,他一扬手打断了陈立夫的话。
  陈立夫却并没住口:“另外,总裁,这样会使反你的人抓住借口,大做文章,将来会后患无穷啊。”
  蒋介石把手一扬,站了起来:“别说啦!本来我们党内就派系复杂……唉!立夫这一提醒我,我脑子才开窍,老啦,老啦。”蒋介石说着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陈立夫心中一阵得意。
  蒋介石感到没法下台,只好把怒气都撒在朱家骅身上,在大会上蒋介石把朱家骅臭骂了一顿,弄得朱家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苦难言。
  弹指一挥间,这件事已过去20年了,现在想起来,陈立夫感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感到当时的争夺倾轧,既有些天真,又有些无奈。
  1966年10月26日,陈立夫第二次返回台北。
  为了怕引起别人的猜疑,陈立夫在机场告诉记者,他这次返台的目的只是为蒋介石祝寿,别无他意。
  他还说,他献给蒋介石的寿礼是集数年精力完成的《四书道贯》一书。
  陈立夫这次在台期间,与蒋介石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
  陈立夫感到,这次蒋介石真诚坦率多了,跟他上次回来态度大不一样,几乎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蒋介石寒暄了一阵以后说:“立夫,我这次让你回来为我祝寿是假,请你回台湾定居才是真啊!”
  陈立夫忙说:“为总裁祝寿,也是立夫的幸事,中国有句古话‘人活七十古来稀’,总裁已满80高龄,仍然红光满面,腰板挺直,乃是我辈的一大福气呵!”
  蒋介石拍拍陈立夫的肩膀:“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啊,立夫曾为我党做过杰出贡献,如今流浪他乡,中正乃心中不安啊,你能回台北来,我们常在一起叙叙旧,聊聊天,我这心里就会踏实一些。”
  陈立夫道:“多谢总裁关照。”
  宋美龄在一边插话道:“立夫在美生活多年,城府更深了。在报纸上看到过你在美国养鸡的报道,说你颇精通养鸡之道,并且乐此不疲,十分逍遥自在。”
  陈立夫道:“夫人过奖,立夫只是随遇而安,平日里也有思乡之苦啊。”
  宋美龄又说:“听说你除了养鸡之外,还著了不少书,什么时间拿出来让我也拜读拜读。”
  陈立夫道:“我的《四书道贯》就是献给总裁的寿辰礼物。”
  宋美龄抢过来说:“中正归中正,我归我呀。”
  陈立夫道:“我这一本给夫人就是了。”
  陈立夫说到这里,想起了离台前,宋美龄曾送一本《圣经》给他,让他在那里得到心灵的安慰,他还十分不礼貌地回绝了宋美龄。
  现在想起来感到好笑,好笑的不在于自己当时的冲动,倒是宋美龄关心自己的方式,实际上,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真正能安慰他的是自己。
  2.二十载流落一朝归根
  过了蒋介石的寿辰之后,陈立夫即刻返回美国,他在台湾比在美国多了一份亲切感。处理完各种事务,便于1969年正式回台定居,结束了他长达20年流浪他乡的生活。
  蒋介石读了陈立夫的《四书贯要》后不免感慨颇多,多次召陈立夫来长谈,并主动为其书题写了“四书一贯之道”六个
  字,印于首页。
  陈立夫对蒋介石的题字视为珍宝。
  陈立夫除了感谢蒋介石以外,还特别感谢蒋经国,因为蒋经国在陈立夫迁台前给他选了依山傍水的住宅,供他安度晚年。
  陈立夫感到喜不自禁,精神。冶爽。
  回到台北以后,他很快又成了新闻人物,到处邀他去演讲和出席各种集会,他几乎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70天内便做了75次演讲,有时最多一天讲3场,场场掌声不绝,他感到很欣慰。
  紧接着,慕名而来的记者也是应接不暇,门庭若市。
  有记者问他:‘请问陈立夫先生这次回台定居有什么政治目的?”
  陈立夫答道:“坦率地说,无任何政治目的,我是中国人,回到自己的国土,是我多年的愿望,我希望平平静静地在自己的国土上安度晚年。”
  有记者问:“如果党和政府要你出来担任要职,重返政坛,你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陈立夫答道:“经过20年的田园生活,我对政治已完全失去了兴趣,回到台湾以后,宁愿专心做一些研究性工作,绝对不过问政治,况且我已年老体衰,力不从心,也无法继续从政。”
  有记者问:“你对养鸡业颇有研究,如果有哪家实业单位以高薪聘你去当董事长,你是否出任?”
  陈立夫答道:“我在美国养鸡,纯粹是为消遣和生活,并无心做此类研究工作。我对金钱不感兴趣,何况,我已这般年纪,儿女们都有自己较丰厚的收入,更不需要钱。”
  有记者问:“你对台湾政局的现状有何高见?”
  陈立夫答道:“无可奉告。不谈政治。”
  1969年9月1日,台湾《中央日报》刊登了一篇《陈立夫先生的生活情趣》。全文如下:
  陈先生刚从美国归来时,身体不太好,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他已开始有限度的社交和继续他的写作生活。
  立夫先生告诉记者说:一、两个月以前,他曾经着手在写一本小册子,书名叫《一而十》。最近,由于天气太热,应酬也多,而暂时搁笔,估计到年底才能完成。
  他说,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正主持一项翻译工作,计划将英国学者丹尼约瑟(李约瑟)的巨著《中国之科学与文明》,翻译成中文,全书有800多万字,原书分为七卷,目前已经出版一、二、三卷,第四卷共分为四册,第一册已印刷好了,其它部分尚在排印中。
  立夫先生说:《中国之科学与文明》一书,包罗颇广,凡是中国祖先对于天文、地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有贡献的史料,几乎都融汇其中,因此,翻译这部巨著,必须约集有关科学专家分工合作,共同完成。所幸这些准备工作,大体上都已经安排好了。
  陈先生说:他最近写了两篇文章,一篇已经脱稿,标题是《我为什么做这样一件事》,约好了在某杂志上发表,其内容就是介绍《中国之科学与文明》一书的纲目,以及他主持翻译这部书的动机。陈先生写的另外一篇文章,尚未完成,稿子尚在他的书桌上。
  书房里的陈设,简单清雅,一具书厨,里边摆满了中外文参考书。书厨旁边有一架立地电扇,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陈先生写稿喜欢用毛笔。在书桌上的玻璃板下面,有一张彩色照片,摄的是一幅水彩画,是立夫先生在1948年画的,那一年是已故张道藩先生的50大寿,这幅水彩画,就是陈立夫送的寿礼;画中有一位老寿翁,对面坐着一位美丽少妇,题词是:“原见与嫂如画中人,一则长命百岁,一则美丽到老。”道藩先生非常珍视这幅画,一直珍藏着。当立夫先生1959年第一次回台湾时,道藩先生特地找出这幅画来,拍成彩色照片,送给立夫先生留念。陈立夫先生为怀念故友,把它放在书桌上的玻璃底下。
  陈先生引导记者参观他的书房时,还看到他的另外一幅水彩画,那是一株鸡冠花,作于1935年陈先生在南京的故居。当时陈夫人正在从师习画,有一天陈先生兴致来了,就用彩笔画了一株庭院里的鸡冠花。
  据陈先生说,他一生只画三幅水彩画,另外一幅是一朵喇叭花,现留存在美国女儿家里。
  立夫先生很健谈,他谈任何问题时,都很能吸引人。他说:今后要多在室内做工作,少在外边活动;对那些邀请他剪彩和证婚的事,都一概谢绝了。他表示这个例子不能开,希望亲友们都能原谅。
  立夫先生虽然表示,今后要多做著述工作,但他仍然不能忘怀讲演的乐趣。他认为讲演是一种艺术,而且可以给人一种满足。
  他说,一场成功的讲演,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你要讲的,也正是听众们所要讲的,你只是把大家的意思表达出来了而已。第二,一篇讲演稿里要有特点,是别人所没有想到的,这样,听众才会觉得有味道。
  立夫先生说,他的讲演,曾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他每逢讲演之前,先准备了很多材料,到了台上时,却讲了很少;第二个阶段,准备了多少资料,上了讲台,全部都用上了;第三个阶段,任何讲演,从来没有底稿。不上讲台,没有材料;登台讲演,材料也随之而来了。立夫先生认为讲演远比发表文章的效果大,尤其一场成功的讲演,会吸引千万个听众,全神一意的听讲,越是这种情形,讲的人越兴奋,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劳累,这时候讲的人与听的人感情合而为一,令人有一种升华的感觉。他自己就常常有这种感受。
  1979年9月18日,陈立夫与夫人孙禄卿共同迎接了80岁寿辰。他们送给亲朋的礼物是一本由陈立夫题款。孙禄卿绘画的百幅山水画集。
  “我的太大的画实在不错,而我的字只是陪陪她。”陈立夫对来客谦称自已是配角,太太是主角。另外,他还赞美孙说:“我最最得意的事,是我有位贤能的妻子孙禄卿女士。”
  在父母的作主下,陈立夫与孙禄卿于1926年结为夫妇。陈说:“到现在,已经53年了,我们有个幸福的家,而且从来没有吵过架。”
  说到陈夫人的好,立夫先生是赞不绝口,他说:“他的父亲孙蓉江先生是地方公正士绅,家教甚严,她过门后,对长上有礼,教子女有方,治家勤俭,幸得有她内助,使我可以终日忙于公务。”
  他们的三子一女,在陈夫人的教育下,都卓然有成。立夫先生说:“孩子们都怕妈妈,管理子女和家务上,她都很成功。”
  53年间,他们共同信守的原则是:爱其所同,敬其所异。立夫先生说:“就这样,我们从来没有口角过。”
  为了纪念丰盈、美满的过去,不喜欢言寿的立夫先生,告诉他们的四位孝顺子女,不必铺张地为父母做寿,不如印行一本书画集致赠亲友。
  上海美专毕业的陈夫人,在绘画上颇有造诣,立夫先生说:“她的画,的确不错,画风中有着她的豪爽、开朗的性格。”为了陪同夫人,立夫先生也拿出了自己的字和两幅画,一幅鸡冠花,一幅喇叭花,全是他30年前的作品。
  这本珍贵的伉俪书画集,将致赠亲友。此外,他们夫妇还携手在国家画廊举办书画及著作展。立夫先生说,到了寿展时,他与夫人将出外避寿,“绝不收礼,也不要拜寿。”
  最最令他高兴的是,在寿辰前夕,他要接受中央颁赠的中山奖章,对这难得而珍贵的荣誉,立夫先生是很珍视的。
  这些年来,立夫先生在努力地开掘“文化矿”,在他的努力下,可真做了不少的事,也著作和出版了很多书,他说:“我不是一个偷懒的人”,他很傲然地说,“我是一个奋斗的人。”
  过了80岁的寿辰,立夫先生又将展开另一番人生。他说:“过一年、两年,我要辞掉所有的事。”那时,他要全力整理五经。
  他说:“我要将五经做系统的整理,使人看了这本书,就可以理解中华文化的伟大。”
  对开“文化矿”他的兴趣更炽,一直在奋斗中的陈立夫说:“我觉得,这些年做的还不够,如果天假我数年,我可以做得更好。”
  度过了丰实的大半生,立夫先生更坚定地期望:他要坚强而努力地缔造一个更扎实的晚年。”
  3.老蒋临终抚立夫
  步入暮年的蒋介石,把在美国漂流的陈立夫召回台湾定居,此举对无论已故的陈果夫也好,还是被他逼走的陈立夫也罢,包括对一些国民党元老,都是一种安慰。
  蒋介石的手腕高明就在这里,陈氏兄弟作为国民党元老,对蒋介石是忠贞不二的,治党也是有功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蒋介石无论如何也不再重用他们,因为他们的势力太大,基础大雄厚,更何况他们又挡住了蒋经国的升官之道。
  蒋介石用冷处理的办法,使二陈对政坛自动降温。国民党退到台湾后,陈氏兄弟一亡一走,等于给蒋介石去了一大块心病。接着,他又一鼓作气大搞“整顿”,使十分顽固的CC派逐渐瓦解,对“太子”继位已构不成什么威胁,既然障碍已经清除了,何不再安慰安慰陈氏兄弟?
  陈果夫去世,蒋介石又是吊唁,又是赠挽额,又是声嘶力竭地褒奖,让其死后情享哀荣,曾在国民党内引起反响,如今又盛情邀请陈立夫返台定居,可谓打一巴掌揉三揉,蒋介石等于“仁至义尽”都做到了。
  蒋介石在政治上耍手腕可谓高明到家了。
  1966年3月,台湾又开场演出每六年一次的政治老戏--召开“国民大会”,选举“总统”。
  3月7日,国民党召开“九届三中全会”,蒋介石在会上说:党尽一切可能提拔新进,中兴以人才为第一。
  他“恳切”期望国民党中央另行考虑“总统”候选人的人选,让他专心负责党务和军事,但了解蒋介石的人都知道,老蒋向来以退为进,“总统”非他莫属。
  3月21日,蒋介石设宴招待全体“国民代表”,即席讲话中复称:
  “我本来希望国民党同志不要提名我为候选人,因为才德兼备,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老同志很多,但是,最后大家仍然推我,那感到很慌恐。我至今已经80岁,再过一任,还不能反攻,怎对得起国家?此次国民大会,乃是反攻前的最后一次会议,我们必须把握时局发展的枢纽,俾完成历史的使命。此外,我本来希望民、青两党亦能提出总统、副总统候选人,可是他们客气,一党提名,未始不是一种缺憾。”
  蒋介石的这番话,把自己“专心党务和军事”的掩盖揭了。
  “总统”已定,“副总统”是谁?
  人们不言自明,非严家淦不可!
  蒋介石早就为蒋经国水道渠成地继位安排好了步骤:严家淦任“副总统”,是蒋经国接班的关键一步,严家淦没有野心,没有派系,没有班底和党羽,更不具备较强的政治才干,正好做蒋经国理想的替身。
  1969年3月,国民党召开“十大’”,蒋介石充分利用这次会议来巩固儿子的地位。
  在这次会议上,蒋介石继续任“总裁”,而其他一些国民党元老,都选进了“中央评议委员会”,引进了一批新的“中央委员”,这些大多是蒋经国的人马,使蒋经国在“国民党中央”有了自己的班底,其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
  70年代,台湾风云突变,阴雾漫天。
  1970年10月,加拿大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台湾断交;
  1971年10月,第26届联大以压倒多数通过决议,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立即驱逐蒋介石集团;
  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与周恩来共同发表《上海公报》,提出中美关系正常化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惟一合法政府;
  同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中日两国发表联合声明,实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
  之后数月内,有20多个国家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并建立外交关系。
  于是,“中华民国”的“驻外使节”,纷纷卷旗归台。
  1972年2月,台湾召开“国民大会”,选举“总统”。
  蒋介石在大会上宣布:“本人已多年膺任此职,深感歉疚,谨郑重恳请诸位代表另选贤能,继承本人担任总统职务。”
  但是,最后蒋介石只好迁就“民意”,再次当选第五届“总统”。
  严家淦连任“副总统”,并遵循蒋介石心意当即辞去“行政院长”,并提议由“副院长”蒋经国接任。
  这次,蒋介石也不再谦虚:“行政院长请求辞职,以勉循所请,予以照谁。兹拟以蒋经国继任行政院长。”
  蒋介石接着说:蒋员坚韧刚毅,有守有为,历任国政要职,于政治、军事、财经各项设施,多所建树,其于行政院副院长任内,襄助院长处理院务,贡献良多,以之任为行政院院长,必能胜任愉快。宪法第55条第一项之规定,提请贵院馆,以便任命…
  立法院”岂敢怠慢,马上召集会议。
  当时出席院会的委员,仅维持半数(200人左右),而这次会议慑于蒋介石威力,到了408人。就连身体不太好的及年事已高的委员,都一早来到“立法院”。
  结果,“立法院”以381票行使同意权。
  6月1日,蒋经国荣登“行政院长”宝座。实现了他“合理”接班的第二步。
  从此,台湾全面进入了蒋经国时代。
  蒋介石终于又松了一口气,他缔造的“蒋家天下”终于后继有人,指日可待。
  蒋介石放心是放心了,可自己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1972年3月,蒋介石做了前列腺手术,后转为“慢性前列腺炎”,健康从此一蹶不振。
  有趣的是,当年5月20日,蒋介石到阳台上接受20万人群的欢呼。台湾电视公司担任实况转播,该公司副控室的职员,不知为什么鬼迷心窍似的,在“总统”接受欢呼的画面转到“副总统”的特写时,居然荧屏下端出现电视连续剧的对白字幕:“大哥,不好了……”
  好像是严家淦在诅咒蒋介石的话。
  对于这样一个大喜日子来说,真是大煞风景。
  国民党的元老们有人认为是新闻界故意制造政治“巧合”,这兆头比宣统皇帝登基时,摄政王载沣的说:“快了!快了!快完了!”的咒语还要严重。
  事后,台湾当局即派人调查。
  也许是“天意”,就在当年,蒋介石的卧车行至士林外双溪官邸路上,突然在交叉道口被一辆某少将驾驶的飞驰汽车撞上。
  蒋介石吓了一大跳,本来虚弱的身体等于雪上加霜,遂住进了“荣民总医院”。
  这一住就是一年半的时间,到1973年12月23日,蒋才从“荣民总医院”返士林宫邸休养。
  蒋介石毕竟年过吕旬,年龄不饶人,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1974年12月台湾地区发生流感,蒋介石再度因流感而染肺炎,而且因治疗慢性前列腺炎而长期使用抗菌素药剂,以致病菌抗药性能力增强,治疗十分困难。
  1975年1月,蒋介石高烧不退,病情越来越严重。
  半昏迷状态的蒋介石突然睁开眼睛,对身边的蒋经国和宋美龄说:“我要见一个人,让他……让他快点来看我。”
  来美龄赶紧上前问道:“见谁你说就是了。”
  蒋介石喘着粗气,少气无力地说:“把陈立夫叫来。”
  其实,自蒋介石人院以后,陈立夫曾经前来探望,只是那时的蒋介石还没有病成这个样子。尽管陈立夫心里很明白蒋介石一生对自己的态度,尽管他从内心也怨恨过蒋介石,但他对蒋介石的忠诚却是一直没有改变的,何况,蒋现在已是弥留之际,还顾得上计较过去的思恩怨怨吗?
  陈立夫赶紧来到蒋介石宫邸。
  蒋介石眼睛突然一亮,挪动了一下身子,吃力地如陈立夫抬抬手:“立夫,朝这边坐,朝我这边坐。我有话跟你说。”
  陈立夫坐在蒋介石身边,把手伸过去,抓住蒋介石那只枯瘦如柴而又颤颤微微的手说:“总裁,立夫听着呢,你说吧。”
  蒋介石又喘了几口粗气,眼睛微闭了一下,又慢慢睁开,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颤微微地说:“你和果夫都是总理的好学生仔,也是余的左膀右臂,忠诚部属。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中,你们对党对国忠贞不二,殚精竭虑,功不可没。”
  陈立夫听到蒋介石此时此刻的夸奖,内心十分激动,他紧紧抓住蒋介石的手说:“总裁不必多讲了,立夫追随您多年,深得总裁恩宠,所做之事,全凭总裁提携与关照。实际上亦不值得提起。”
  蒋介石干咳几声,摆摆手,打断陈立夫的话:“我党有许多久经考验的元老,你和果夫应当其首。多少年来,我们荣辱与共,风雨同舟,从政治信仰的一致到性格嗜好的相投,使我们相互鼓励,相濡以沫,真乃知我者果夫立夫也啊。”蒋介石说着眼睛里涌动出混浊的老泪,点点滴滴洒在他和陈立夫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陈立夫掏出手帕为蒋介石试干眼泪,自己却也抑制不住流出眼泪:“总裁,不要讲这些了,您现在身体很虚弱,安心静养才是。”
  宋美龄拿来一条消过毒的热毛巾把蒋介石的脸擦了一下,极为柔情地说:“立夫来看你了,应该高兴才是,大家都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蒋经国也凑过来说:“是啊,父亲,母亲说的对,你的身体重要,千万要爱惜。”
  蒋介石又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对陈立夫说:“过去臣民百姓喊皇帝万岁,……我党同志也希望我多活几年。立夫,你在医学研究方面颇有造诣,你认为能活一万岁吗?”
  陈立夫说:“人活一万岁,的确不现实,臣民百姓喊皇帝万岁万万岁,也是一种愿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是总裁您德高望重,为党为国为民呕心沥血,造福多年,党国之兴盛、国民之乐业,无不念总裁之恩德啊。所以虽万岁皇帝未曾有过,但为民造福者多长寿,这在人间却不乏其例。总裁,您会长寿的。”
  蒋介石笑了一声,脸上的肉皮抽搐了几下,用低沉的声音说:“常人说的好,盖棺而定论,孰是孰非,让后人去评说吧
  陈立夫安慰蒋介石道:“历史沧桑,弹指挥间,人生未满百,总裁何必要怀千岁优呢。眼下总裁要紧的是珍重身体,党国离不开你,国民需要你呀。”
  这时,蒋介石干咳两声,又陷入昏迷状态,他把眼睛闭上,再也不说话了。
  医生赶紧实施抢救,3小时后,蒋介石才清醒过来。
  陈立夫还要跟蒋介石说起什么,医生示意不让他说话。
  蒋介石半睁着眼睛看着陈立夫,似乎还有话跟他说,但他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嘴唇干裂出几道竖纹,周围起了一层泡。
  陈立夫知道再跟蒋介石说话已经不容易了,望着垂危之中的蒋介石,他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感情,他想起几十年来跟蒋介石的微妙关系,想起蒋介石让他放弃专业来开采“革命之矿”,想起蒋介石对他的思宠信任,也想起对他在感情上的若即若离,想起在历次党内派系斗争中成与败,也想起离开大陆前蒋在众人面前对他的指责谩骂,更想起被逼漂流美国的田园生活,也想起蒋介石邀请他回台定居的情景……
  陈立夫的脸上也堆满复杂的情绪,他慢慢站起身来,轻声对蒋介石说:“总裁安歇吧,立夫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
  蒋介石朝陈立夫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眼睛。
  4.“恩怨俱随哀乐去,泪眼婆娑念旧人”
  陈立夫与蒋介石的这次见面竟成了诀别。
  1975年3月26日,蒋介石病情再度恶化,经奋力抢救才脱离危险。
  此时的蒋介石自知阳寿不多,便于3月29日口授了遗嘱。
  在遗嘱中称自己“自京发以来,即追随总理革命,无时不以耶酥基督与总理信徒”自居。
  其余内容都是训示党人,实践三民主义,“光复大陆国土”等陈词滥调。
  4月5日晨,进入弥留之际的蒋介石竟回光返照,他竟起身坐在椅子上,面带笑容,与儿子交谈。
  当天下午,蒋介石感到腹部不适,泌尿系统失灵。
  晚11点1刻,蒋介石病情恶化,脉搏转缓,血压下降,经奋力抢救无效,当晚11时50分死去。时年89岁。
  当日子夜,台湾党政军要员皆赶到蒋介石在台北市郊的草山别墅,在别墅中举行了蒋介石遗嘱签字仪式。
  宋美龄、严家淦蒋经国、倪文亚等人在遗嘱上签了字。
  蒋介石死后两小时,台湾当局“新闻局”发布死亡公报,把死亡改为“驾殂”。
  不折不扣的历代皇朝处理帝王的笔法。
  台湾当局又明令从4月6日起,历时1个月为所谓的“国丧”期。
  4月6日,国民党中常会作出决定,根据“宪法”第19条规定,由严家淦“副总统”继任“总统”。
  当日,严家淦宣誓正式继任第五届“总统”未届满的3年又20天的任期。
  在蒋介石治丧委员会一系列人员的名单中,陈立夫的名字列在其中。
  在此期间,他参加了一系列吊唁活动,面对蒋介石僵硬的躯体和黄青瘦的脸,陈立夫掉下了几滴真诚的泪。
  此时,蒋经国正处于父丧的悲痛之中。
  蒋介石死时,他“随侍在侧,悲痛跪哭,昏迷不省”,痛不欲生之中,以至于在蒋介石遗嘱上签字时,手都抖得拿不住笔,好容易把名字签上。
  第二天,蒋经国以从政党员身份,向国民党中常会提出辞呈:“经国不孝,侍奉无状,致总裁心疾猝发,达尔崩殂,五内摧裂,已不复能治理政事,伏恳中央委员会念此孤臣率子微衷,准予解除行政院一切职务,是所至祷。”
  然而,国民党中常会未批准蒋经国的辞职,勉以“至望深维古人墨经之义,……共竭其效死勿去之忠尽,即所以笃其锡类不反之孝恩。”“衔哀受命,墨经从事。”
  致使蒋经国“不得不强抑悲痛,决定接受中常会之命,以孤臣孽子之心,上报党国。”
  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与9年前蒋介石“希望国民党同志不要再提名我为候选人”,“最后大家仍推举我”如出一辙。
  依法而论,蒋经国的辞职与国民党中常会的慰留,都是与法相悖的。台湾有人批评为“十分荒唐”。
  蒋经国作为“行政院长”,应向“总统”辞职,而不是国民党中常会;要慰留“行政院长”的也应是“总统”,而不是国民党中常会。
  既然蒋经国决定接受国民党中常委会的慰留之命,在他“头昏不支倒地跪哭”之后,便站起身来,安定局势,收拾父亲留给他的孤岛残局。
  蒋介石统治台湾岛20余年,他这一死,台湾局势引起混乱。
  面对时局,当时的蒋经国头脑清醒,悲而不慌,哀而不乱,很快稳住了局面。
  蒋经国要求宣传媒体(报纸、电视、广播),全面散布哀悼气氛。指示情治人员密切注视社会各界的动态,若有变异,立即采取措施。
  蒋经国毕竟也算行武出身,他懂得非常时期掌握军权的重要,只要军队不乱,什么样的局势都好收拾。
  他知道,以高魁为“国防部长”、宋长志为“参谋总长”的三军将领对国民党对蒋介石忠贞不二,但为防不测,他还是把一些高级将领作了局部调整。
  其中,“国防部总政治作战部”主任罗友伦调到“联勤总司令”部任总司令,“总政治作战部”第一副主任王升荣任主任。台湾“警卫总司令部”司令尹俊被免职,遗缺由汪敬煦接任。
  在整肃了军队之后,蒋经国又转向国民党内,先解除了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副秘书长秦孝仪的职。
  秦孝仪有两个罪名:一是由他所写的蒋介石遗嘱,最后竟带上一句“秦孝仪受命承记”,一并发到军队、学校、电视、电台去宣读,使人感到十分别扭。秦孝仪的名字怎么能和“总统”的遗嘱连在一起呢?似乎也成了遗嘱的一部分?
  二是秦孝仪大肆卖弄学问,指定各宣传媒体把蒋介石的遗体一律写成“遗蜕”。
  “遗蜕”一词起于道家,道士在他们成仙之时,灵魂出窍,到天上成为仙人,留下的躯壳,就像蝉、蛇脱下的皮。而蒋介石是位虔诚的基督教徒,竟拿道家的典故来比喻,已经是不伦不类,更何况“蜕”是一种空壳废弃物,拿“蜕”来比喻总统的遗体,更是有不恭之嫌。
  两个莫大的罪名,使这位曾任蒋介石中文秘书,多年掌管文化宣传的最高领导人物,在“总统”治丧期间,成了蒋经国稳定局势的牺牲品。
  蒋介石在遗书中有“实践三民主义,光复大陆国土,复兴民族文化,坚守民主阵容”的四句话,这就是今日台湾当局的坚持的准则。
  蒋介石生前希望葬在南京中山陵侧,因此台湾当局将其灵枢暂居桃园县大溪镇慈湖,以待将来运回大陆实现蒋之遗愿。
  陈立夫作为国民党元老,并以“总统府资政”和“中央评议委员”的身份,参加了蒋介石的丧葬仪式。在整个台湾岛陷入一片哀痛心如潮的气氛中,陈立夫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悲痛与哀伤。他走到蒋介石遗体前,默默地肃立,泪如雨注,心如刀割,欲说无话,欲罢不能。他向蒋介石遗体鞠躬时,背弯到不能弯的程度,而且动作极为缓慢,仿佛怕惊了“沉睡”中的“总裁”。
  陈立夫握住宋美龄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夫人,你要保重啊。千万要节哀。”
  宋美龄泪雨婆娑,双唇蠕动,半晌只说了一句:“谢谢!谢谢。”
  陈立夫又握住蒋经国的手:“总裁谢世,我党就仰仗你了,你也要节哀啊。”
  蒋经国此时表现得十分冷静,他说:“您放心吧。”
  陈立夫参加完蒋介石的丧葬之后,一连几天都在哀痛中不能自拔,虽然对蒋介石他也曾怨过恨过,但在此时此刻,他念得更多的却是蒋多年来对自己的栽培,没有蒋介石让他来“开采革命之矿”,他也不会活跃政坛若干年,更不会建立辉煌的业绩。
  陈立夫感到,自己的这种无限悲哀,也有条件反射之感,即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哥哥和父亲,这样,使他陷入哀痛之中不能自拔,直到数日后才作罢。
  蒋介石的丧葬之后,国民党的权力之争仍在激烈的进行之中,陈立夫知道自己的官衔都是虚设的,所以有些高级机密也未曾掌握,即便是轮到自己发表意见时,也只是举举手,走走过场,无任何实际意义。
  但作为一个国民党的老政治家,他却以政治家的敏锐冷静地观察着时局的动态。
  4月6日,严家淦依“宪法”的规定,宣誓继任“总统”。当时,曾有人担心民国五、六年间的“府院之争”会重演,严家淦将扮演70年代的黎元洪。
  但事实证明,蒋介石确有“知人之明”,他生前选定为儿子当“滑轮”的严家淦严守本分,甘心充当“橡皮图章”的角色,对蒋经国惟有提供帮助而没有制造一点麻烦。
  4月28日,国民党第十届中央委员会临时全体会议通过,修改《中央组织条例》,保留党员中“总裁”一章。把“总裁’,称号永远留给蒋介石;另在“中央委员会”中设主席一人,并为“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总揽“全党党务”。
  在“中常会”上,由严家淦提名,蒋经国为国民党中央主席,而且以起立方式表决。
  此时,特务环立会场,气氛十分压抑,“中常委们”谁敢不起立。
  于是,蒋经国以满票当选为国民党主席。
  这时,对于蒋经国而言,惟一碍手碍脚的只有“母后”之尊的宋美龄了。
  虽然,国民党元老重臣们都一致拥戴蒋经国,但“夫人”若有不同意见,这些人更乐意听从,因为宋美龄毕竟是蒋介石的遗霜,且在国民党内也有一定的影响,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蒋经国虽然贵为“主席”,但每有重大决策出台,如果不同宋美龄商量,在情面上总显得说不过去,而先与宋美龄商量,她同意倒好办,若不同意便使蒋经国为难。
  这段时间使蒋经国感到很尴尬,好在这种尴尬局面拖得时间并不长。
  9月17日,即蒋介石死后的第165天,宋美龄以治病为由,离台赴美。
  宋美龄离台的内幕,外人不得而知。
  亲蒋的刊物认为这是“夫人深明大义”,有意回避,以便“经儿”放手大干;或认为这是宋美龄悼亡心切,悲不自抑,不愿在老地方触景伤情,换个环境以便保养身体。
  但有人猜测,这是蒋经国的亲信向宋美龄施加压力,有些国民党元老向宋美龄提建议,请她离台。
  尽管说法不一,宋美龄毕竟是走了。
  临行前,宋美龄发表了一篇书面讲话。
  “近数年来,余选遭家人丧故,先是姊夫庸之见去世,子安弟、子文只相继谢逝,前年蔼龄大姊在美病驾,其时,总统方感不适,致迟迟不行,赶往则姊已弥留,无从诀别。手足之情,无可补赎,遗憾良深,国难家忧,接踵而至。
  “二年前,余亦积渐染病,但不逞自顾,盖因总统身体违和,医护唯恐稍有怠忽,衷心时刻不宁,总统一身系国家安危,三民主义之瘠替,中华民国之前途,全担在其一人肩上,余日夜侍疾,祷望总统恢复健康,掌理大事,能多一年领导国家,国家即多一年扎实根基,如是已近3年,不意终于合我而去,而余时身在长期强撑坚忍,勉抑悲痛之余,乃今顿感身心俱乏,憬觉明已罹落,亟需医理。
  “莫偕无道行,耻于群小立,避彼轻慢徒,不屑与同席。”
  由上宋美龄所言,尤其是最后的一首“圣咏”诗,透露出她是受到蒋经国的排挤之后含恨而走,治病只是借口而已。
  宋美龄赴美时,蒋经国及其他要员前往机场送行。
  宋美龄离台后,除1976年回台参加了蒋介石的周年祭以外,一直住在美国,不肯回台。
  像蒋经国就任“总统”,国民党“双十节”的70大庆,国民党的“十一大”、“十二大”等重大活动。蒋经国都曾请宋美龄回台捧场,均被她婉拒。
  宋美龄在美国的侍从,都是由蒋纬国挑选的。
  蒋纬国在哥哥“继位”之后,仍倍受冷落。
  蒋经国撰写《守父灵一月记》,提及他的夫人、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孙男、孙女等处甚多,却只字不提蒋纬国。似乎蒋纬国根本就没在场守灵,或者蒋纬国根本就不是蒋家的人。
  只有宋美龄在场的时候,人们在看到了“经儿”、“纬儿”一左一右,共同搀扶“母后”的“全家福”镜头。
  对于宋美龄离台赴美,陈立夫也是颇有感触的。
  陈立夫听到宋美龄决定赴美的消息后,曾前往蒋介石宫邸去看望夫人,然而,他在客厅里等候了许久,却不见夫人的面,当时他不知夫人是有要事在身无暇接待,还是故意回避,抑或有别的原因。
  陈立夫还在等,无聊之中,他起身走到书架旁,信手翻翻上边的书,无意之中又发现了那本《圣经》,他取下来翻看了几眼,心中涌起一种别样滋味。
  受蒋介石排挤,25年前他远走美国,去过隐居生活,其压抑的心态可想而知,当时夫人曾安慰他读读圣经,从耶酥那里得到安慰。
  宋美龄当时的确是在安慰他,但那种安慰比挖苦讽刺好受不了多少,所以斗胆上来,他就回敬了夫人:“活着的上帝都不信任我,我还想得到耶酥的信任吗?”
  当时宋美龄很尴尬,这一点,陈立夫感觉到了。
  怨恨之中,陈立夫在美国一呆就近20年。然而,事有凑巧,物有偶合,25年后,堂堂总裁夫人却受“经儿”之排挤,无奈之中,也要远走美国,去过漂流的日子。
  历史就这么捉弄人,政治就这么捉弄人,人就这样捉弄人。
  此时此刻的宋氏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陈立夫摇摇头,偷偷笑了一声,然后,把《圣经》放在书架上。
  陈立夫回到座位上,还不见宋美龄的面,他只好打道回府。
  5.密室彻谈--为后主接班壮胆
  1978年,严家淦的“总统”任期届满,坚决要让蒋经国接任。
  此时此刻,蒋经国却有些犹豫,因为这个“总统”的名义,他要不要都无损于“最高领袖”的地位,而何应铁、张群等父执辈的元老都在,让他们其中的一位来当这个“虚位元首”,更能显出蒋经国的“敬老尊贤”。
  想到这里,蒋经国打算把“总统”的位置先让给元老们干。
  这时,谷正纲、张宝树等人都来劝蒋经国继任“总统”。
  这些元老们一劝,蒋经国又拿不定主意了,犹豫之中,他想起了陈立夫,他想征求一下陈立夫的意见,在国民党元老中,只有陈立夫没来相劝。
  蒋经国是个聪明人,在众多的国民党元老中,他却执意征求陈立夫的意见,是有原因的。他认为,陈立夫在国民党元老中威信最高,这是其一,陈立夫追随蒋介石几十载,虽也有恩恩怨怨,磕磕碰碰,但对蒋家始终忠贞不二,在此时此刻,能够说真话,这是其二;陈立夫在美国隐居多年,虽远离政治,却发愤读书,研究学问,凡事颇有见地。俗话说,旁观者清,关于自己继任不继任“总统”的事,陈立夫必有与众不同的见解,这是其三。
  除此之外,蒋经国与陈立夫之见陈果夫还有一段手足之情,他少年读书时,从衣食住行上都得到过陈果夫的照顾,彼此感情笃深。这一点,蒋经国常当着陈立夫的面提起,并流露出感恩不尽之情。
  陈果夫病逝前,蒋经国几次探望;病逝后,他亲自为陈果夫选择墓地,悉心做好家属子女的安抚工作,以表对兄长之情的报答。
  陈立夫由美返台,蒋经国亲自到机场迎接,陈国台定居后,又亲自为陈选择住宅,使陈立夫能够安度晚年。
  这一切,蒋经国竭尽全力高度负责,然也是实现父亲的旨意。这一切,陈立夫也自然铭记在心。
  蒋经国亲自到陈立夫府邱探望。
  陈立夫出门远迎,并吩咐家人烟茶侍候,格外热情、亲切,而又自然。
  蒋经国落座以后,先问陈立夫身体如何,生活中有没有实际困难,个人有什么要求等等,简直是关怀备至,体贴人微。
  陈立夫感谢蒋经国的关心和慰问,同时也觉得蒋经国此时登门,必有要事,正是“总统”竞选期间,蒋经国日理万机,怎么能有闲心专门来看望自己呢。
  果然,蒋经国纳人正题了:“我这次来,是专门向您请教的。严家淦的总统已任期满,他极力推荐我继任。连日来,我一直为此事食寝不安。”
  陈立夫接过来说:“自回台定居以后,我就说过不问政治了,而实际上却根本做不到。不过,我倒想知道,既然严家涂任职期满,你由副总统接任总统,既合乎宪法,又合乎民意,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为什么还要犹豫不决呢?”
  蒋经国:“陈兄,这就是小弟要向您请教的。虽然我接任总统合乎宪法也合乎民意,但我在党内毕竟算不上元老,像您、谷正纲、何应钦、张群等元老,出来一位担任总统要职,给我们掌掌舵,经国会觉得心里踏实,同时,也免得党政军权过于集中而引起别人心里不快,你说是不是啊,陈兄?”
  陈立夫呷了一口茶,说:“总裁在世的时候,一直是党政军权集一身,何况,你现在正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以党魁任总统,方能体现党政合一的领导原则,再说,你献身党国数年,于整军经武,加强战备、领导青年、延揽人才、充裕财政、发展经济、推进建设,均有卓越之成就。你继任总统乃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蒋经国听陈立夫这么一说,心里暗暗高兴,作为一位国民党元老、党务专家,能够这样赏识自己,真有些受宠若惊。这样一来,他心里也就有底了,自己心中的顾虑也自然应该打消。
  蒋经国嘴上仍谦虚地说:“陈兄过奖了,在您面前,经国算得了什么。我不愿意出任总统,就是想在元老们中间产生
  陈立夫打断蒋经国的话说:“目前,就局势和现状来看,应该是你出任总统的好时机。如果你不当总统,自然也就不便当副总统,如此则总统和副总统都只能在元老们中间产生,这样,却不利于开拓新局和培养下一代。再说,按照宪政体制,总统地位毕竟高于行政院长,以总统身份发号施令毕竟比以行政院长的身份掌权更名正言顺,还可以省去很多繁文。”
  蒋经国点点头,十分钦佩地说:“陈兄的肺腑之言高明之见,使经国茅塞顿开,既然于党于国于民有利,经国也就担起总统之责。”
  陈立夫高兴地把手一挥:“这也是众望所归嘛!”
  蒋经国说:“陈兄,在我们党内,我最敬佩的就是您,经国还希望你今后的扶持与栽培。”
  陈立夫笑笑说:“立夫年事已高,朽木不可雕也,你们年轻人就放开手脚大胆干吧,我党还是大有希望的。”
  蒋经国又客套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陈立夫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蒋经国这次拜访陈立夫感到很满意,作为未来的“总统”,他深知“元老派”们的位置和分量。
  在台湾,元老派不单是指年龄超过75岁以上的权力派,而且主要是指当年随侍蒋介石的党政军高层人物。
  蒋经国时代的“元老派”,并无严格界线,习惯上,可指严家淦黄少谷、谷正纲、张群、何应钦、顾祝同、倪文亚。陈立夫、沈昌焕、汪道渊、袁守谦、黄杰、李国鼎等人。
  元老派与蒋经国的关系,可以说是有恩有怨,有亲有疏,有分有离。
  蒋介石在世的时候,他提携儿子,排斥老臣,老臣们敢怒不敢言。当老臣与蒋经国发生矛盾时,老蒋总是偏向自己的儿子,顺蒋者昌,逆蒋者亡,老臣们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自然也对蒋经国敬畏三分,更何况有了吴国桢、孙立人等人的前车之鉴,老臣们也就更有了自知之明。
  严家淦是个极端聪明的人,蒋介石去世以后,他继任“总统”,等届满以后他死活不连任,并极力推举蒋经国继任,这样,既体现了自己的姿态,也说明自己识时务。他心里明白,蒋经国统揽国民党党政军大权,是蒋介石的安排,也是未来的发展趋势。蒋经国当“总统”,只是时间的问题,何必不早日让出去呢?
  按道理说,少主对“老臣”必须敬重三分,这一点,蒋经国在上任“总统”之前是十分注意的,更何况他在台湾漫长的政治岁月中,早已与这些“元老”建立了千丝万缕的私人关系,所以,元老派的实力和影响还相当大。
  有些元老是政治上的常青树,官场上的不倒翁,仍继续留在权力核心;有些元老退而复出,东山再起,重掌大权;有些元老退居幕后,但影响力还在。
  正因为这些原因,蒋经国对这些元老们不敢等闲视之,包括对陈立夫这种有职无权的人。
  可在1977年底,台湾下任“总统”人选就成了讨论的焦点。
  按惯例,“总统”由“副总统”转正,蒋经国在先任6年“副总统”之后,升任“总统”名正言顺。但更多人认为,蒋经国已69岁,再当一任“副总统”。就75岁了,他显然等不得。
  果不出人们所料,1977年12月20日,“行政院”通过“卸任总统待遇条例”,到“立法院”为严家淦退休和蒋经国出任“总统”作了最后的准备。
  在“总统”选举前的微妙时刻,蒋经国还是请国民党高级人士劝请严氏连任,被严家淦婉拒。
  1978年元月初,严家淦以国民党中常委的身份,致“中央委员会”秘书长张宝树并转致“中央常委”的一封信,大意是:
  “蒋经国追随蒋公力行国父遗教40年,志节坚贞,勋绩昭著。
  “蒋经国无论主持国家大计,实践国民党政策,推行重大建设,肆应国际变局,莫不操虑忠诚,群情悦服,其朴实平易,勤政亲民,更为国内外一致推崇。
  “蒋经国为国民党提名第六任总统候选人之最适当人选。”
  有了严家淦的积极卸任和极力推举,又有陈立夫等元老的支持,蒋经国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他的犹豫不决很快变成了坚定不移。
  1978年1月7日,国民党召开“中常会”,何应钦在会上发言说:“蒋主席实为本党和国家最有魂力,最有经验,最有创意的领导人。”其他人连声附和。
  2月19日,台湾召开“国大一届六次会议”,3月21日,蒋经国以1184票当选“总统”,谢东闽为“副总统”。
  5月20日,蒋经国正式就任“总统”,一直到1988年去世。
  第二十章 期盼统一
  1.送嫂夫人朱明
  陈立夫在美国过了多年的田园生活,已经养成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习惯,他不愿再套上官僚的枷锁。
  他要平静地生活,贻养天年。
  过了不久,蒋介石让陈立夫出任“总统府资政”和国民党“中央评议会委员”。
  陈立夫推辞说:“谢谢总裁好意,我早已说过,回台湾定居是为了安度晚年,根本不想再参政议政。再说我现在已年老力衰,力不从心,不宜担此重任。”
  陈立夫心里明白,蒋介石给他的这些职务都是徒有虚名,根本没什么实权。蒋介石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样做。
  蒋介石却极为认真地说:“立夫是我党的元老,曾立下过汗马功劳,也积累了丰富的革命经验,况且现在身体尚佳,再加上在美国这些年的养精蓄锐,理应再为党做些工作,说实话,我党离不开你这样有胆有识有才有德的干将啊。”
  陈立夫说:“立夫追随总裁近30年,虽为党做了一些工作,但也有失误,甚至是错误。在美国这些年,我一边养鸡,一边读书,一边面壁思过,认真总结经验教训。”
  蒋介石咳了一下,鼻子底下发白的胡子颤了几下,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立夫不要总为过去的失误感到内疚,要说有过,我也有过。”
  陈立夫心想,现在你总算能够面对现实,实事求是了。离开大陆时,还骂打败国民党的不是共产党,而是CC派呢!
  蒋介石接着说:“我看立夫就不要推辞了,择个时间上任吧。”
  陈立夫谦恭地说:“那立夫就再次谢总裁栽培了。争取在我的有生之年,为党国再做些事情吧。”
  过了一段时间,陈立夫果然上任了。
  就像他想象的一样,都是空有虚名的官衔,实际上没有可操作的事情。在美国这些年,他生活的很充实,也很有规律,养鸡、读书、写作、练书法,每天忙忙碌碌,却不感到累,而且很乐观。
  台北的阳光和人情味都带给陈立夫在美国时没有的欢笑。
  他住在天母大街,逐渐有了小规模的私交生活。每星期抽出两天的时间去外边参加社会活动。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家里会客。
  陈立夫的客厅里养了很多花。夫人孙禄卿是个十分爱清洁的女士,每天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窗明几净,物见本色,花也养得鲜活美丽,生机盎然,一进客厅就给人一种春光似锦,无限温馨的感觉。
  陈立夫的书房也非常讲究。
  20多平米的大书房,靠近墙也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柜,几千本藏书分文学、历史、医学、科学、书法等几大类。其中有一个书柜完全是他自己的著作,有许多是付本,若有文友和部下求书,他便认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恭敬地送给他们。
  书房里除了书以外,就是文物和工艺品,一大部分是从大陆带来的,也有一些是从美国带来的,这些东西,有朋友送的,有自己买的,也有父亲传下来的,他很珍惜这些东西,一直视若珍宝,百倍爱惜。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品一品,觉得是一种享受。
  由于平时没多少事可做,他就苦练书法,真、草、立。篆、行,不管什么字体都练,不管什么帖都临,然后,他又吸收众家之长,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说是临帖,实际上,陈立夫早已养成了读帖的习惯,他把每个字的间架结构认真细读,反复揣摸,烂熟于心,所以写起来便运用自如。
  回到台湾不久,登门求学的便门庭若市,没办法,他还是有求必应。
  除了练书法、读书以外,陈立夫的另外一大兴趣,是喜欢和知己者在一起谈天说地。
  他的书房里常常是热闹非凡,有时能聚起十几个人,有同龄人,也有忘年交,有文人墨客,也有政府官员,或其他人士。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无拘无束,格外有兴致。
  陈立夫往往在这个时候,就感到非常开心,谈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在这时候,当年政坛上的失意,还是他乡的凄苦,便云消雾散。
  一段时间后,他的身体比在美国时健康了许多,原来患有的肝病已经痊愈,肠胃病虽然没有全好,但也基本上稳定下来了。
  说起身体好的原因,陈立夫说一是环境变了,心情也舒畅了,思想上负担轻了,身体自然也会好。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夫人照顾得好。他常在别人面前夸自己的夫人,不仅相貌出众,才华出众,而且贤淑达理,对自己关怀备至,体贴人微。他说他之所以没有在大起大落中垮掉,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夫人,做自己的坚强后盾。
  陈立夫对陈果夫的遗孀朱明也倍加关照,他常和夫人孙禄卿一起去嫂夫人家,一起谈天说地,帮助她解决家里的困难,清明节,他们一起为果夫扫墓。叔嫂之间、妯娌之间相处和睦,被人交口称赞。
  后来,朱明女士也得了肺病,刚开始,她自己还不相信,但后来不断咳嗽,甚至痰里带血,才去医院作检查,经X光透视,确诊为肺结核,跟陈果夫是同样的病。
  朱明跟陈果夫一起生活多年,深知这种病给人带来的痛苦,所以,想起来,很后怕,曾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夜不成寐。
  陈立夫夫妇知道此事后,赶紧过来劝慰朱明,让她想开些,病情会好的。
  朱明住院,陈立夫夫妇轮流陪床,并四处给她打听偏方,亲手煎药服侍,使朱明心中得到莫大的安慰。
  有一次,朱明偶然说起陈果夫去世的事,她很动情地说:“当时他的脸蜡黄蜡黄的,人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临死的时候,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放,我想他肯定想说些什么,可是当我把耳朵俯在他嘴上时,好长时间,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直到死……”
  陈立夫被朱明说得也动感情了:“嫂子快别说了,我对不起果夫兄,也对不起嫂子你,在他弥留之际,多么希望我能够在他身边啊,可是,作为同胞兄弟,我却远在他乡,未曾回来看兄长一眼。唉广
  朱明知道自己太动感情了,赶紧说:“你也是没办法的,我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和你出走的原因,果夫也理解你。你走后,他经常提起你,直到他死,也没怪罪过你,反而很同情你。”
  陈立夫掉下了眼泪:“从感情上,我是欠果夫兄的债啊。从小的时候,他就拉扯我,送我出国留学,从经济上资助我,生活上关心我,我毕业后,又带领我从事政治事业,果夫见对我功德无量,可我却没最后见他一面,我有愧啊……”陈立夫这么一说,朱明也哭起来,孙禄卿也哭了起来。
  朱明擦干眼泪说:“立夫弟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起这些。”
  陈立夫仍抽噎不止。
  孙禄卿为丈夫揩干眼泪。
  陈立夫抽噎着说:“果夫兄离开人世之际,我们没在身边照顾过他,想起来的确心中不安,然这种债务惟一的补偿办法,就是照顾好嫂子您的身体,这样,在瞑瞑地府的果夫见就会原谅我们的。”
  朱明说:“立夫切莫这么说。生死别离,是别无选择的,再说,事过境迁,立夫不用总挂在心上,你们史弟的手足之情,我是知道的。”
  这天,3人在一起整整说了一个上午。
  后来,朱明的病情不断恶化。由吐血到肺里化脓,跟陈果夫的病情晚期十分相似。她的身体一天天渐瘦,脸色变得蜡黄,四肢无力,呼吸微弱,已经病人膏盲。
  陈立夫夫妇昼夜守护,精心照料。
  朱明用颤抖的声音说:“立夫,禄卿,看来我的身体是不行了,告诉医生不要用药了,用多少也无济于事,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吧。”
  陈立夫安慰朱明:“嫂子请不要这样说,相信自己能够战胜疾病,战胜死亡。”
  朱明断断续续地说:“立夫,你的心意……我懂,可是,我……我实在不行了。”
  1974年4月5日凌晨,陈果夫夫人朱明逝世。
  陈立夫全家参加了葬礼。
  送走了朱明,陈立夫隐隐约约有一种失落感和负疚感,一连几天,情绪不佳。
  是来访的朋友前来安慰,是书友们切磋书艺,才使他渐平伤感。
  开始,陈立夫还是绝口不谈政治,只谈生活,谈地方风土人情,后来逐渐扩大范围,谈社会,谈海岛,谈大陆,谈经济,最后便涉及政治了。
  事实上,作为一代政客,跟政治打了半辈子交道,让他闭口不谈政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于陈立夫来说,政治就是一个幽灵,时刻萦绕在他心头。
  另外,他是“总统府资政”,“中央评议委员会委员”。
  资政,咨议政治也,评议也是评论政治之意,不谈政治怎么行呢?
  何况,陈立夫虽在美国隐居多年,过惯了自在逍遥不问政治的生活,那是出于无奈,也是环境所迫,实际上,他内心的政治欲望之火一直就没有熄灭过。第一次返台,名义上是为父亲治丧,实际上也是想探探蒋介石的口气,看有没有让他重返政坛的可能性,然而,蒋介石召见他多次,却只谈生活谈天谈地,却闭口不谈政治,他感到很灰心,也很扫兴,见重返政治舞台无望,便匆匆回到美国。
  在美国近20年的田园生活,他曾陶醉于桑麻之乐,天伦之乐。他曾潜心钻研中国文化,致力苦练书法,然正是为了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他想学诸葛亮的以屈求伸,以守为攻,他非常崇拜一句名言“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
  重新登上政治舞台的愿望一直呼唤着他,在于他曾跌倒于政坛,失败于政坛。在《四书贯道》里,认真总结了自己从政几十年以来的经验教训,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政治主张。他认为自己的政治潜力还很大。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毕竟年逾花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像当年在大陆一样身体力行是完全不可能了,何况现在自己所担任的职务都是“空头支票”,根本没有参加决策的机会,更不能独家“经营”,自霸一方,现在自己所能参政议政的,只能靠自己的呼吁,靠自己的文章。
  一日,国民党中常委秘书长张宝树邀请他到“中央党部”与有关负责人公开谈谈。
  陈立夫听后感到有些激动,曾想去,但后来想了想,还是没去,他虽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但绝对不是在“中央党部”这种场合。
  陈立夫却又后悔自己没有去。在某一天,他突然一个人跑到“中央党部”拜会,而且当着各位党部要员的面,发了一通颇具政治色彩的言论。
  陈立夫发表这番言论,讲得可谓痛快淋漓,一发不可收拾,各位党部要员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位国民党元老的精彩演讲,一时引起很大反响。
  除了会客访友之外,陈立夫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中医。中药,这是为了继承其兄陈果夫的嗜好,决心在其余年全力推动这项事业的发展。
  同时,他还潜心于中国文化的研究,对儒家、道家等多有涉猎。
  这一期间,他著有《人理学研究》、《易学应用之研究》等书,并主译了英国人李约瑟所著《中国之科学与文明》一书。
  由于他的努力,台湾学术界推选他担任了台湾“中国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副会长、“孔孟学会”理事长、“中国医药学院”董事长等职。
  此外,陈立夫还被聘为台湾师范大学教授,主讲人事学。
  很快,陈立夫成了台湾知识界的知名人士。
  在读书研究之余,晚年的陈立夫仍有积极的人生价值观。他不管台湾当局的政策如何变幻,坚持自己的立场,当然是他晚年的立场。
  很难料想,反共先锋陈立夫晚年竟积极倡导海峡两岸统一。
  2.坦言倡“统一”
  1973年,中国大陆正处于“文化大革命”的动乱年月。
  陈立夫满怀热情,写了一篇呼吁祖国尽早统一的文章。限于当时客观现实,在香港《中华月刊》发表时,用了辜君明(意即姑隐其名)的化名。
  文中说:“中国统一的真正实现,使世界知道,中国人是不可欺的。”“要使中国成为文化大国,为全人类所崇仰,帝国主义者无从破坏。”
  陈立夫已经认识到,要使中国强大起来,经济发展,文化光大,必须依靠中国人自己的努力。
  陈立夫曾说:“没有一个帝国主义希望中国统一,要统一只能靠中国人民的觉悟。现双方分裂对峙中,靠帝国主义在后撑腰,这些撑腰是为中国吗?不,是为他们自己,这是很清楚的。中国人无论在大陆或台湾以及海外各地,势必额手称颂,化干戈为玉帛。”
  陈立夫所言,真属真知灼见,一向是积极反共的他,能够在晚年为祖国海峡两岸的统一摇旗呐喊,真是难能可贵。
  1975年,陈立夫为推动祖国统一,不断探求新途径。
  他认为,国共两党曾有两次合作成功的先例。第一次合作,促成北伐;第二次合作,赢得了抗战最后胜利。特别是第M次合作,国共两党能从民族利益出发,捐弃10年内战的血海深仇,重新握手,进行合作。那么,时至海峡两岸隔绝几十年以后,为了祖国的统一,国共两党应实行第三次合作。
  基于这一思考,陈立夫以“总统府资政”的名义通过秘密渠道向中共中央发出邀请毛泽东到台湾访问的信息。
  而当时大陆上的“文化大革命”正在激烈之中,陈立夫的投石问路必然没有结果。
  尽管这样,陈立夫并没有灰心,他对国共谈判仍持积极乐观的态度。
  在没有得到中共信息的情况下,陈立夫又写了《假如我是毛泽东》一文,在香港报纸上公开发表。
  他在文章中再次殷切希望毛泽东、周恩来到台湾访问,与蒋经国重开谈判之路,并盼求毛泽东“以大事小”,不计前嫌,再开合作的新局面。
  1976年,中国大陆粉碎了“四人帮”。
  1978年12月,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党的路线重新转上“实事求是”的正确轨道。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在提及台湾问题时,第一次没有使用“解放”一词,而代之以“台湾回到祖国的怀抱,实现统一大业”的提法。
  1979年元旦,中美正式宣布建交。
  同时,中国人大常委会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宣布“在解决统一问题时尊重台湾现状和台湾各届人士的意见,采取合情合理的政策和办法,不使台湾人民蒙受损失”,“我们寄希望于1700万台湾人民,也寄希望于台湾当局。台湾当局一贯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反对台湾独立。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立场,合作的基础……,希望台湾当局以民族利益为重,对实现祖国统一的事业作出宝贵的贡献。”
  《告台湾同胞书》宣布,中国政府已经命令人民解放军从今天起停止对金门等岛屿的炮击。
  1979年1月13日,邓小平发表重要讲话时指出:“用什么方式解决台湾归回祖国的问题,那是中国的内政。按照我们的心愿,我们完全希望用和平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这对国家对民族都比较有利。”
  l月31日,邓小平在接受美国广播公司的弗兰克·雷诺兹采访时再次指出:“我们力求用和平方式来实现台湾归回祖国和完成祖国的统-……问题是如果我们承诺我们根本不使用武力,结果只会使台湾当局根本不同我们谈判和平统一,这反而只能导致最终武力解决问题。”
  1981年9月30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叶剑英就和平统一中国的问题,向新华社记者发表谈话,进一步阐明台湾回归祖国,实现和平统一的九点方针政策:
  一、建议举行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两党对等谈判,实行第三次合作,共同完成祖国统一大业,双方可先派人接触,充分交换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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