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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个比利

_12 丹尼爾(美)
写给桃乐丝的便条纸上,起头是有关以保险金偿还欠债的指示:结语是,「我最后的要求是把我火葬了──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在我的坟墓上跳舞。」
写给记者劳哈伯的信件影本有多处无法辨读,在此就以*号表示。
致劳哈伯先生
醢⒚苄挛疟?
敬启者:
写这封信并不容易,这似乎是胆小者的行为,但我整个世界已经崩溃,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了。唯一可以提供给我那三个小孩杰姆、比利和凯西些许保障的,就是我的保险金。如果可能的话,请设法别让我妻子接触那些钱,她一直与她工作圈里的男人鬼混,就是因为这些人,才让我的家庭破碎,虽然我曾努力维持家庭的美满。
这个故事非常令人不齿──尽管我全心全意地去爱我的孩子,但是,她为了想继续自己的事业,竟然耍手段,让孩子们无法享受到婚姻后带来的快乐。事实如下: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前,我就试了好几次要娶她为妻(因为她总责怪我第一次约会就让她怀孕。)但是,她一直找借口推诿(前前后后的经过,均可由我的迈阿密律师罗森豪证明。)我将她介绍给我的家人,告诉他们她是我妻子。因此,当孩子出生时,我计画搬到较小的城市生活,办理结婚手续,给孩子合法的出生证明。当时,我是多么喜欢我的小儿子呀***
后来,她又找到理由──「可能会有熟人看见我们身分证上的结婚栏」等等──按着,第二个男孩也出生了。起初的两个星期,我们一直担心他是否能活下去,幸好神与我们同在,现在的他不但好好的,而且也很健康──但是,我认为这是个警告,我又再次提出结婚要求。同样的,她又有其他借口,她的生活也完全走了样──酗酒,经常溜出俱乐部。在那种情况下,孩子们与她在一起并不安全。她不只一次殴打孩子,并非只用手掌──我必须动用暴力禁止她鞭打小孩。,并非只用手掌──我必须动用暴力禁止她鞭打小孩。请相信我,我的生活就像在地狱里一般。此一不幸也影响了我的工作──我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杀了她──我要***但她央求我要有耐心,我们将小孩送到一家不错的托婴中心。于是她说,她又可以回到夜总会和剧院工作了。
我们又返回迈阿密。第三个孩子出生后,她雇用褓母照料三个小孩,她发誓绝不再和客人鬼混,所以我就让她回去唱歌──但是由于她不断酗酒、杂病缠身,结果因第一期肝炎而被送进医院治疗。她几乎无法康复──出院后,她还持续好几个星期接受医生的照料。返家时,她说医生告诉她,因为家庭开支太大,她可以回去工作,而且偶而喝几杯鸡尾酒对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不同意她的看法,因此在未得到我的首肯之下,她与皮克成签下合同。当时,我也决定到纽约山区工作几个星期,以前我们从未彼此分开过。当然,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交往的人竟是一些皮条客、放高利贷的地下金主──这些人对她而言,才是多采多姿生活的代表。我回家时,看见她购买的衣服式样──像男人穿的衬衫──一些牛仔裤。自此开始,我简直就像生活在炼狱中。
她因为继续酗酒,结果又被送进医院接受开刀治疗。但是,由于她的肝病已严重到无法动手术──她在医院住了几个星期──所以我必须趁夜开车150里,才可以在白天的探病时间看到她,回家里油漆──当时她还打算拆散家庭,好让她有机会重新展开她的新生活。开刀当天,手术过后麻醉药效尚未褪去,她还以为我是其他男人,她的病况每下愈况,无止尽地持续恶化──我试着告诉她,是我在她身旁(她住在病房里),但她似乎仍未清醒。她开始吹嘘说她多年来是如何像玩弄嫖客一般玩弄我──事后,我从未向她提到这些事,这都是为了孩子的缘故。我乞求***
好了,当她身子逐渐复原之后,我又再次提起结婚之事,她说她曾与一位祭司谈过,她说祭司的说法是『你不必担心这件事』,他们是『神的孩子』──对我而言,这只不过是推托之辞。然而,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她跟我只是在玩躲迷藏游戏罢了。她甚至向媒体表示,说她要跟我离婚;事实上,我们根本就还没结婚。不仅如此,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我竟然接到一封来自法院的通知,说不准我接近我的小孩,结果让我无法和三个小孩共度圣诞节──新年除夕夜,正是我小女孩的生日庆祝会,她拒绝让我去看她。然后打电话告诉我,说他们在生日派对上玩得很愉快……
劳先生,您可以向我工作场所中的同仁们询问,我是如何深爱忠于我妻子;但是,眼前的一切却令我无法再忍受了──夜总会是女人的天下,她运用影响力迫使我失掉两份工作──你可以猜想得到,她说,如果我再要动孩子们的念头,她就要将我赶出迈阿密。她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失踪个一至三天,我已经无法面对人生,也无法面对这些小孩未来将要遭逢的人生──以前我尝试过,但失败了。不过,这一次我希望能成功。为了保护孩子们,我必须忍受与她共同生活所带来的痛苦,也宁愿与全能的神为自己赎罪。最后一项请求是,洽询其他相关机构,请他们保护我的孩子。祈求神怜悯我的灵魂。
莫强尼
比利被父亲的遗书给楞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试着怀疑它的真实性。但是,他读的次数愈多,就愈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后来,比利与作家联络,好确定整件事情始末的真伪。
在离开凯西家之前,他打了一通电话到佛罗里达律师协会,想与父亲的律师交谈。但是,对方告诉他,那位律师已经过世了。后来,他又打电话去婚姻登记处查询,发现并无任何莫强尼或桃乐丝的结婚记录。
他不停打电话,终于让他找到了父亲当时工作的夜总会老板。这位老板退休了,目前仍拥有一艘游艇,而且还提供夜总会所需的海产。他说他知道总有一天莫强尼的孩子会来找他问问题。他曾开除比利的母亲,因为她带了一些言行不检点的人进夜总会。强尼也一直试着要她离开那些人,但都徒劳无功。他说他这辈子还未见过一个女人是如此对待男人的。
比利说,他也找过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曾在汽车旅馆工作,他记得比利的父亲,也记得圣诞节时打进来的一通电话,那通电话令强尼非常的沮丧。这样的叙述与父亲的遗言内容十分吻合──母亲曾打电话给父亲,在电话中羞辱他。
当他返回医院时,又开始遗失时间。星期一早晨,他打电话给作家,要求延后会谈日期。
星期三,作家来访,不久即发现《老师》失踪了。他面对的是尚未融合的比利。两人谈了一会儿,作家为了引起老师的兴趣,因此询问有关比利目前正在研究的无线电话。当比利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时,不知不觉中,他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坚定,同时也愈来愈清楚了。讨论的内容更是偏向于技术层面,《老师》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如此生气、如此沮丧?」作家问道。
「我很累,因为睡不着。」
作家指着一本柯迪电子无线学校的教科书,「谁在组装这些机器?」
「汤姆花了一整天组合这些东西,郭医师一直在和他交谈。」
「现在你是谁?」
「《老师》,但我很郁闷。」
「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由汤姆出现?」
「我母亲和他现在的丈夫,还有她的过去。我很紧张,昨天吃了一片镇静剂,睡了一整天。昨晚整个晚上都醒着,直到今晨六点。我想彻彻底底的消失──我对假释委员会很生气,他们希望把我送回利巴嫩监狱,但我希望他们别来烦我。」
「比利,分裂无法解决问题呀!」
「我知道,我看见自己每天都在努力,好让自己达成尽善尽美的要求,而且试着去做每一人格能做的事,这些都很累人。我在这儿必须画画,画完之后必须停下来把手洗干净,取出书本,坐在椅子上写笔记,读好几个钟头的书,接着又起身开始组合无线电话。」
「你自我要求太多了,这么多事情是无法一次做完的。」
「但我一直想这么做,我得尽快弥补过去的空白,时间又这么少,我知道自己必须加油了。」
《老师》站起来朝窗外看去,「另外还有一件事,到最后仍必须面对我母亲。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启口,我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现在,事情全都变了。假释委员会、即将举行的公听会、前几天我看到父亲自杀遗言──我很难维持统合,因为这些事快把我撕裂了。」
2月28日,比利打电话给他的律师,说在隔天上午的公听会上,不希望见到母亲出现。
※※※※※
第二十一章
(1)
1979年3月1日公听会后,比利又被裁定移送雅典心理健康中心六个月。曾与他一同工作的人员都知道,还有其他威胁压在他身上。比利也知道,一旦接受治愈出院后,假释局将会因他违反假释规定而被抓回监狱,继续为「葛雷西药房」抢案服完三年刑期;也可能会因违反保护管束规定,必须为「公路休息站」骚扰案被判六年至廿五年的徒刑。
他在雅典雇用的律师戈爱兰向法院申请取消有罪申诉,他提出的理由是,在1975年,法院当时并不知道比利是个多重人格罪犯;因此,当时的罪行是在无法自我控制的情况下犯的。
戈爱兰律师认为,如果兰开斯特市的法官愿意撤销过去的判决,那么治愈后的比利,便可恢复自由之身。比利一直在这种希望下活着。
就在同时,比利很高兴听到,凯西将在秋季与相恋许久的男友鲍伯结婚。比利很喜欢鲍伯,于是帮他开始策划婚礼事宜。
在医院花园里散步,初觉春天的气息,比利开始觉得艰困时期已过,病情也见起色。到凯西家度周末时,他开始在墙上作壁画。
桃乐丝否认自杀遗言中的内容,并且同意公布。她说莫强尼自杀身亡前患有精神病,而且曾与一位脱衣舞娘有染,他在写下这篇遗言时,可能是将桃乐丝与脱衣舞娘搞混了。
比利与母亲和解。
3月30日星期五下午,比利回到病房后,立刻感受到不寻常的眼光──大伙儿低声细语,弥漫一股不安的气氛。
「你看到下午的报纸没有?」一位女病患问道,同时把报纸递给他,「你又上报了。」
他目光停在《哥伦布市快报》上的大标题:
医生表示允许强奸犯走出心理健康中心──施约翰报导
去年十二月被移送雅典心理健康中心的多重人格强奸犯威廉.密里根,已获准可以自由活动不受监视,根据本报查访……威廉.密里根的主治大夫郭大夫向本报记者透露,威廉.密里根已获准可以离开医院,自由进出雅典市,并且还可与亲人共度周末假期……
报上还刊载,据雅典市警察局长钟泰德指称,日前已接到社区许多关心居民的投诉,而他本人也「十分在意让精神不正常的病患在大学社区自由出入的影响」。报导中还采访佛杰法官,佛杰法官裁定比利无罪;他也认为「不应让威廉.密里根随意活动。」文章结尾是:「1977年末,该男子为俄亥俄州立大学附近的妇女带来恐怖。」
《哥伦布市快报》自那天起,便开始一系列的追踪报导,报导比利获得自由外出权利的经过。4月5日,该报社论标题是:必须立法保护社会。
受到惊吓的居民与大学生的父母亲,纷纷打电话给俄大校长,同时也打电话到医院要求澄清。
两位分别来自雅典市和哥伦布市的州议员,开始要求举行公听会,重新考虑允许比利移往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接受治疗的法律适当性,他们要求修改该项法律。
医院里一些工作同仁对于比利卖画致富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们不断提供资料给各大报社记者,并且透露他拥有巨款之事;尤其是他高价出售《高贵的凯撒琳》之后,还买了一辆马自达汽车专为载运画作一事,更上了报纸头条新闻。
社区代表要求在雅典医院举办一场调查公听会,排山倒海而来的指责与攻击,全集中在郭大卫医师与医院院长身上。舆论要求取消比利的周末假期,并且撤销他自由外出的规定。
比利对这些事并未有任何心理准备,他一直遵守院方各项规定、遵守自己的诺言,而且不曾违反任何法律;但是,现在他的权利被剥夺了。
在悲伤的情绪下,《老师》放弃了,退了下去。
卢麦克在十一点前来值班时,比利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搓揉双手,似乎受到了惊吓。麦克心想,是否该去关心他。有人曾告诉麦克,比利对男性的恐惧;麦克知道雷根的冲动个性,也曾看过郭医师针对多重人格者的训练录影带。因此,直到目前为止,他对病患从不多做干涉。他不像其他工作人员,认为比利是装出来的;麦克相信医师的诊断报告,在读过护士的记录以及有关比利的病历之后,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些专业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科医师,居然会为了一个甚至未上过高中的年轻人忙得不可开交。
对他而言,比利看起来算是颇稳定的,这也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重点。但是,自从《哥伦布市快报》头条新闻刊出之后,过去一个星期来,比利的情绪愈来愈陷入低潮。卢麦克对那些新闻报导十分厌烦,而且对那些政客的作为也颇不齿。卢麦克从柜台后走过来,坐在距离受惊的比利不远的椅子上。他不知道比利会有什么反应,因此必须非常小心。
「觉得如何?」他问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事吗?」比利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我看得出你在生气,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如果想找个人说话,你可以找我。」
「我很害怕。」
「我看得出来,愿不愿意告诉我?」
「是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受到了惊吓。」
「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卢麦克问道。
「丹尼。」
「你认识我吗?」
丹尼摇摇头。
「我是卢麦克,值夜班的心理健康技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协助。」
丹尼不停揉搓手腕、四处张望,然后停止了,聆听内在的声音,点点头,「亚瑟说我们可以信任你。」
「我曾听过亚瑟的事,」麦克说:「麻烦你代我向他致意,我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丹尼告诉他,雷根对于刊登在报纸上的内容非常生气,他准备以自杀的方式谋求解决,这可把其他小孩吓坏了。经由振动的嘴唇和滑溜溜的眼神,卢麦克知道又换了一个人。然后,他看见一个小男孩畏缩成一团,似乎因为痛苦而哭泣。
角色持续不停更替,两人也一直聊,直到隔天凌晨两点。最后,卢麦克带着丹尼回到病房。
从那时开始,卢麦克发现自己与不同的人格相处得满好的。虽然男看护对上床时间执行得很严格(星期一到星期五是十一点半,星期六是清晨两点。)但卢麦克知道比利几乎不睡觉,因此花了好长时间与他彻夜长谈。他很高兴的是,丹尼和未融合的比利约他外出谈心;而他也开始了解,为何比利如此难以相处。他了解到,比利认为自己又再次因他人犯错而受罚。
4月5日星期四下午三点半,丹尼发现自己在医院花园中散步,四周张望,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且为何会在这里。他发现身后有一栋维多利亚式红砖建筑,前方则是河流和城市。他在草地上行走时,记起在哈丁医院罗莎护士帮助自己之前,无法如此自由的在室外走动──没有恐惧。
突然间,他看见一些漂亮的小白花,于是摘了几朵,随后又看见更高处的大花朵。爬上小山丘时,发现自己就在一处小墓区附近,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心里奇怪为何会这样。幼时深埋的记忆令他发起抖来。他开始向后退──如果那是他的坟墓,应该不会有名字,也不会有编号。
丹尼看见山丘最高处的花开得很大,因此继续往上爬到达峭壁上,峭壁很陡。他朝边缘前进,紧紧抱住树干,在这儿可以看见峭壁下的马路、河流和房子。
突然传来就在下方弯道处,他看见闪耀的灯光。这种高度令他头晕。当他不自觉地摇动身子时,身后传来人声。「比利,下来!」
他看看四周,为何有这么多人围绕在四周?亚瑟或亚伦为什么不出面保护?他滑了一跤,一些小碎石掉下峭壁,一个男人突然伸手抓住他。丹尼抓住对方的手臂,慢慢走回安全的地方,那位善心人士陪着丹尼回到有好多圆柱的红砖建筑。
「比利,你打算跳下去吗?」有人问他。
他张开眼睛,发现眼前站的是一位陌生女子。亚瑟曾说过,不要与陌生人交谈。但是,他发现病房里的人似乎都很兴奋,他们都在注视他、谈论他;他决定去睡觉,让其他人出来……
当天晚上,亚伦在病房里走动,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看手表,已是十点四十五分了。这表示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来过。他与其他人一样都非常满足,聆听老师的教导,并且得知自己的人生。当初,他们每个人就像是大拚图中的一小部份,老师为了让作家了解曾经发生过的事,于是将他们重新组合,因此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过去。由于老师尚未说完所有经过,还有一些残缺部份,所以只有经由记忆,才能回答作家提出的问题。
不巧的是,现在老师消失了,沟通管道不再畅通,老师不再与他们交谈,也不与作家沟通,亚伦只觉迷惑孤单。
「比利,发生了什么事?」一位女病患问道。
他看着她,「我有些神智不清,或许吃了太多药,我想我该上床了。」
几分钟后,丹尼醒来时,发现有几个人冲进来,将他从床上拖下来。
「我做了什么事?」他乞求着。他看见有人手上握着药瓶,地上散了好几片药。
「我没吃药!」丹尼喊道。
「你必须到医院去。」他听到有人说,另外还有人叫着说要用推床将比利送走。丹尼退去了,大卫出现……
当卢麦克接近时,雷根以为他要伤害大卫,因此取而代之。卢麦克试着帮他站立,雷根却与他打了起来,两人都倒在床上。
「我要扭断你的脖子!」雷根大吼。
「快住手!」卢麦克说道。
他们两人缠在一起,滚到地板上。
「放手!否则打断你骨头!」
「那我就绝不松手!」
「再不放手,我就要你好看!」
「你再乱说话,我绝不松手!」卢麦克说道。
他们互相扭扯,谁也没占到便宜。最后,卢麦克说道:「如果你松手,答应不打断我的骨头,我就放手。」
见到如此的僵局,雷根同意了,「我放手,你也要放手,你退回去。」
「我们同时松手,」卢麦克说:「冷静点儿。」
他们彼此互看一眼,然后同时把手放了。
这时,走道上的郭医师示意工作人员将推车推进来。
「我不需要这玩意儿,」雷根说道:「没有人过量服药。」
「你必须去医院接受检查,」郭医师说:「我们并不清楚比利私藏了多少药,只有到医院检查之后我们才能确定。」
郭医师不断与雷根谈话,直到他退去为止。然后是丹尼出现,卢麦克协助他躺在推车上。
他们一行人将车推至等在大门外的救护车。卢麦克陪着比利坐进救护车。坐定之后,救护车便驶往欧勃尼纪念医院。
卢麦克感觉到急诊室的医生并不欢迎比利被送来治疗。因此他试着尽量向医院说明,请求他们小心照料比利。「如果他开始用斯拉夫口音说话,你们最好就先退到一边,由女护士来处理。」
医生并不以为意,只有丹尼的眼睛溜来溜去。卢麦克知道丹尼出来了。
「他根本就是在演戏!」医生说。
「他正在更换人格……」
「听着,比利,我要为你洗胃,我会从你的鼻孔插进几根管子。」
「不!」丹尼喃喃自语,「我不要插管……」
卢麦克猜想丹尼对这件事会有何反应。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一定要这么做。」医生说道。
卢麦克再次看见人格的替换。
雷根很快坐了起来,处于完全的警戒状态。「听着,我不允许你这医学院毕业的菜鸟小子拿我当试验品!」
医生退了一步,验色突然惨白,转身走出去。「去他的!就算死了也不干我屁事!」
卢麦克听见他打电话给郭医师,告诉郭医师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又回来了,态度和缓了许多。他同时要一位女护士喂比利服下两片呕吐剂。雷根退了下去,丹尼出现。当丹尼吐完后,医生检查吐出物,结果并无药物反应。
卢麦克陪伴丹尼搭救护车回去。当时已是清晨两点了。丹尼非常安静、茫然,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睡觉。
第二天,治疗小组通知比利,他必须迁移到五号病房──男病患上锁的病房。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药物服用过量或卢麦克前往医院之事,也不复记忆。当几位男看护进入病房时,雷根在床上乱跳,将玻璃杯摔向墙上,手握碎玻璃片。「别过来!」他警告他们。
迪诺玛冲向电话请求支援。几秒钟后,扩音器中播出「绿色状况」的播音。
郭医师来了,只见眼前态势紧张,忿怒的雷根大吼大叫,「我已经很久没打断别人的骨头了,来呀!郭医生,你是第一个!」
「雷根,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背叛了比利,这儿每个人都背叛了他!」
「这并不正确。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快报》的报导所引起的。」
「我不搬到五号病房。」
「雷根,你必须搬过去,我也没办法。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安全问题。」他一脸悲伤的神情,摇摇头走开了。
三名警卫以床垫当盾牌冲向雷根,将他推到墙上,另外三个人擒住他,将他脸朝下压在床上,分别抓住四肢。亚瑟制止了雷根。这时,看护们听见丹尼大叫:「别强暴我!」
亚瑟看见另外一位女护士手持针筒,她说道:「打这一针他就安静了。」
「不可以!」亚瑟大叫,但已经太迟了。他曾听吴可妮博士说过,对多重人格者而言,镇定剂有不良影响,它会使情况更糟。他试着让血液流动速度减缓,避免镇定剂流向脑部。然后,他觉自己被六双手抬了起来拖出房间,搭电梯到达二楼的五号病房。他看见好奇的脸孔在窥视自己,有人伸出舌头,有人对墙壁说话,有人在地板上撒尿,到处都可闻到呕吐物及粪便的臭味。
他们将他丢进一间小房间,里面铺设有塑胶覆盖的软床垫,然后将门锁上。当雷根听见关门声时,他站了起来,想破门而出,但亚瑟制止了他。塞缪尔出来了,跪在那儿啼哭:「神啊!为何要弃我而去?」菲利浦大声咀咒,在地板上翻滚。大卫出来承受痛苦,整个人躺在床垫上。克丽丝汀在哭泣,阿达娜感觉到整张脸都哭湿了。克里斯朵夫坐了起来玩弄鞋子。汤姆开始检查是否可将门给弄开。但是亚瑟叫他退下去。亚伦开始大叫,要求他的律师前来。艾浦芳充满报复的心态,希望这地方大肆燃烧。凯文在咀咒。史蒂夫嘲笑他。李在大笑。鲍比幻想自己可以从窗口飞出去。杰森在生气。马克、华特、马丁和提摩西在上锁的房间内大声怒吼。萧恩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亚瑟已经没有能力控制那些惹人厌的家伙了。
经由探视窗,五号病房的几位看护人员看见比利撞墙壁、旋转、用不同的口音唠叨、大笑、大哭、躺在地上又站了起来,他们都同意他们看到的是个疯子。
第二天郭医师来了,给比利打了一针镇静剂,这可以让比利平静下来。比利觉得自己似乎有部份融合了,却又失去了一些东西。亚瑟和雷根不见了,他们分离开了,成了未融合的比利──整个人看起来既空虚、害怕又迷惘。
「让我回到楼上的病房好吗?郭医师。」他乞求道。
「比利,上面的看护人员都很怕你。」
「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雷根几乎伤了人,他手持碎玻璃,准备割伤那些警卫,甚至还要打断我的骨头。如果再将你转回开放病床,那些员工会罢工,他们正要求把你送出这儿呢!」
「要送我去哪儿?」
「利玛。」
这个名字吓坏了他,在监狱时,曾听人说过,而且也还记得史凯瑞和茱迪想尽办法不愿意将他送去那儿。
「郭医师,别把我送乱,他们说什么我都会服从的!」
郭医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尽我所能。」
*****
(2)
不断有消息从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泄露出去,报上的报导从未间断。4月7日《哥伦布市快报》宣称:在佯装服药过量之后,比利被移送特别监护病房。
目前《快报》将攻击比利的矛头转向雅典心理健康中心和郭医师身上。郭医师开始接到恐吓电话与其他威胁;曾有人向他大吼:「你怎么姑息这种强暴犯?我要杀了你!」自从接到那通电话之后,郭医师每次进入车子前,都会小心地朝四周打量;甚至睡觉时,还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把上膛的左轮手枪。
隔周,《快报》刊出抗议雅典心理健康中心作法的报导,同时也反对再为比利另觅医院。
司琴纳议员针对雅典医院协助比利转院一事表示怀疑
哥伦布市退出的州议会民主党议员司琴纳,对于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正尝试将比利转到其他医院一事表示怀疑。司琴纳议员表示,由于上周本报的大幅报导,因此他确信,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无法将24岁的强奸犯、抢劫犯威廉.密里根悄悄移转出去。
「坦白说,如果未经报纸公开,我很确定他(比利)早就已被移出本州或送到利玛(州立医院)了。」司琴纳做了上述的表示……
在周三的记者会中,该院院长由于本报揭露了消息,因此承认比利的确曾获准在无人监护的情形下外出医院。
司琴纳议员对于院长的意见不表赞同,「责备媒体报导事实,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当司琴纳议员及鲍尔议员要求俄亥俄州心理健康局邀请外界专家前来检查比利的治疗过程时,吴可妮博士同意在报告中称赞郭医师的治疗计画,并解释当前的退步情况常会在多重人格者身上发生。
1979年4月28日《哥伦布市快报》报导:
女巫精神科医师赞成给予治疗中的比利假期──成德纳报导
由俄亥俄州心理健康局邀请的精神科医师……前来检查比利的治疗过程,她建议对于目前的治疗方法不要有任何变动。
……在回答健康局的报告中,吴可妮博士赞同比利的复健方式,其中包括最近给子病患的休假在内。她表示,经过十三个月及私人医院的治疗后,他已不具危险性。她建议,如此的治疗应当持续。她表示,无人监护的假期进行得非常顺利,但社会大众的看法则对该治疗造成了负面影响。
1979年5月3日,《哥伦布市公民报》报导:
针对比利病情提出报告的医师,其客观性值得怀疑
民主党籍州议员司琴纳对于精神科医师的客观性提出质疑……在他写给健康局代理局长科迈尔的信函中,司琴纳指称,吴可妮博士不应针对比利的案件提出建议:「因为当初即是由她提议将比利送往雅典市接受治疗的。」司琴纳还表示,挑选吴可妮来此地,「就好象询问卡特夫人,关于卡特总统在白宫做什么事一样。」
5月11日,全国妇女联盟写了一封长达三页的信函寄给郭医师,副本则送给梅尔卡兹、司琴纳、唐菲尔、卡森、吴可妮博士,以及《哥伦布市快报》。信函内容如下:
郭医师:
你为威廉.密里根安排的治疗、方法,依照媒体报导,其中包括未受监护的休假、不受限制的驾驶汽车、写书以及拍电影的财务资助,这些情形一再显示出你漠视了附近社区妇女们的安全,在任何情况下,这都是令人无法容忍的……
信中不断提到在郭医师的治疗计画中,不仅没有教育比利暴力以及强暴是不被允许的行为,而支持他「应受谴责」的行为;信中还控诉道,由于郭医师的勾结,非但让威廉.密里根学习到「对女性施展暴行是可接受的行为,而且也被利用成为商业化、色情的商品的宣……」
信中直指郭医师「缺乏医德……公开主张施暴的人格为一女同性恋人格,这是早为众人看穿的父权文化认同策略伎俩。不可原谅的是,犯下重罪的罪犯,居然可以逍遥法外,而弃无辜的受害妇女于不顾。」
在吴可妮博士的建议下,比利仍留在雅典医院。
挂号室与集中治疗病房里的工作人员,已对社会大众的骚扰和比利的反应感到厌烦,纷纷要求变更治疗计画,否则就要罢工。因为有些人认为,郭医师花了太多时间在比利身上,他们坚持郭医师必须将每天的工作交由员工自行料理,同时限制郭医师在医疗上的参与程度。为了避免比利被送到利玛,郭医师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同意了。
社会工作人员胡达娜拟了一份《合约书》要比利签字,比利同意遵守一系列的约束;其中的第一条是「不可对任何职员做出威胁。」若有违犯,就不准作家前来拜访。
比利的房内不得有任何玻璃或尖锐物品,在未得到早班治疗小组的核准下,比利不可享受一般的权利,不得有外面打来的电话;至于打到外面的电话,则限制一周一通打给律师,一周两通给母亲或妹妹。准许前来探望者局限于他妹妹、妹妹的未婚夫、母亲、律师和作家;除此之外,也不准他「给其他病患任何医学、社会、法律、经济或心理上的忠告。」他一周不可从存款帐户中领取超过8.75元,口袋中的零用钱也不可超过这个数字。绘画所需材料,院方会在规定时间供给,但作画时必须有人在旁监视。完成的画作一周只能送出去一次。若能连续两周遵守这些规定,院方才会考虑恢复他的权利。
比利同意了他们的条件。
未融合的比利依规定行事,他觉得医院已被医护人员变成了监狱。他再次感觉到自己为了没做过的事而受罚。由于亚瑟和雷根仍然不在,因此比利大部份时间都与其他病患一起看电视。
两个星期后,首先恢复的权利是作家的来访。
自从报纸展开第一波攻击之后,作家就不曾来过了。由于比利无法提供记忆或曾发生过的事情经过,因此自觉很不好意思。为了避免混淆,他与作家决定在自己名字后加个「分裂」的字首U,而成为比利U。
「我没有问题,」比利U告诉作家,「很抱歉,我帮不上忙,相信只要亚瑟和雷根一回来,一切都会好转。」
*****
(3)
隔周星期五,5月22日,作家来访。他面对的仍然是未融合的比利,这令作家感到悲伤。
「为了记录目的,」作家说:「请问你是谁?」
「是我,比利U,很抱歉,亚瑟和雷根还没回来。」
「比利,别说抱歉。」
「我恐怕帮不了多少忙。」
「没关系,我们可以聊天呀!」
比利点点头,但显得无精打采。
过了一会儿,作家建议由他去申请是否可让比利到外面走走。他们找到了迪诺玛护士,并获得同意,但是范围必须在医院内。
那是个晴朗的日子,作家要比利沿着当初丹尼走过的路径走──丹尼当时爬上了峭壁。
虽然不太确定,但比利凭着方向感试着重演当天的情景,结果仍然无法成功。记忆很模糊。
「当我想独处时,我常会去一个地方,」比利说道:「我们去那儿吧!」
作家边走边问道:「部份融合时,你脑子里的其他人在做什么?」
「变化,」比利说:「就是所谓的「共存意识」,我可以感觉到其他人存在的「共存意识」,大概是逐渐发生的吧!我并不清楚为什么,也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
上个星期,在楼上的会议中,亚伦和郭医师以及另一位病患权利支持者曾有一番争论,当时亚伦突然站起来说:「你!我会在利玛和你们碰面!」然后就走了出去。我当时坐在大厅椅子上,突然在脑子里听见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接着,我就大吼回去,『什么?喂!等一下!『利玛』是什么意思?』我坐在椅子前缘,只觉浑身毛骨悚然;因为几秒钟前听到的对话,就好象是录音带重播一样。我看见精神科医师从房间走出来,我对他说:『你要救救我,医生!』
他说:『你在说什么?』我开始发抖,并且告诉他在我脑子里听到的对话,我问他那是否是的。我说:『刚才我是否要求你送我去利玛?』他说是的,然后我开始哭了,『别送我去利玛,别听我胡言乱语。』
「这是不是一项新的发展?」作家问。
比利若有所思地望著作家,「我猜这大概是未完全融合时『共存意识』的最初征兆。」
「这很重要。」
「但也很恐怖。我又哭又叫的,房里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我。我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我开始在想:『为什么大家会用这种眼神看我呢?』此时,我再次听到脑子里的对话。」
「现在你还是分裂的比利吗?」
「是的,我是比利U。」
「是否就只有你听过你所谓的「录音重播」现象?」
他点点头,「因为我是主人,中心人格,共存意识是由我发展出来的。」
「你对它有什么感觉?」
「这表示我已好转了,但我仍然害怕,有时我想,我自己是否真想治愈?经历如此的苦痛是否值得?或者干脆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埋在黑暗之中,忘记所有的事?」
「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
到达那座位于「皮肯启智学校」附近的小墓园时,比利变得安静多了。「这儿就是我每次沉思的地方,也是最令人伤心的地方。」
作家看看那些小墓碑,有不少已经倒塌,淹没在杂草之中。「为什么墓碑上只有编号?」
「如果你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或朋友,」比利回答:「就没有人会在意你死在这儿,所有关于你的记录都被毁灭,但还留有一份名册,可供将来前来查询的人查阅,这儿大部分的人都死于……1950年的瘟疫,我想大概是这样吧!但也有1909年或更早年代的墓碑。」
比利开始在坟墓之间逛来逛去。
「我会来这儿,独自坐在那些松树附近的土堆上。虽然暸解这段历史之后会令人心情郁闷,却也能带来一股平和的气氛。你看到那棵枯树没有?它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高贵与优雅。」
作家点点头,不想打断他的说话。
「当初建造这座墓园时,原来的规划是圆形的,你看,就像一种旋涡状。但是,后来瘟疫发生了,空间不够,所以不得不采用列阵方式埋葬。」
「这座墓园目前还使用吗?」
「人死了又无亲无故,是件痛苦的事。如果你来这儿寻找久未见面的亲戚,结果发现他的编号是四十一,你会有什么感想?看见土坟上一堆堆的石碑,的确会令人很沮丧。对死者而言,这是不敬的行为。另外一些气派的墓碑,并非州政府设的,而是事后被其他亲人发现而重新竖立的,上面刻有名字。你可知道,人们都喜欢追溯过去的历史,都想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当他们来到这儿发现自己的祖先或亲戚只是一座编了号码的黄土坯时,他们一定会发怒,而且会说:「这是我的家人,我们必须表示出更大的敬意。」难过的是,这儿只有少数几块漂亮的碑石。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这儿「走走」。」
作家知道他说的「走走」是《快报》上使用的字眼。「我很高兴你还能苦中作乐,希望你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的,我已经克服了,我知道将来还有更多的考验。但我知道,我可以轻易解决。」
在他们的谈话之中,作家感觉比利脸上的表情已有改变,甚至连走路的速度也加快了,说话也很清楚,居然也会取笑报纸标题。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作家说:「现在,如果和你谈话,而你不告诉我你是比利U的话,我还真的会被你给骗了呢!你很像《老师》……」
比利的眼睛发亮,脸上露出微笑,「为什么不问我呢?」
「你是谁?」
「我是《老师》。」
「不会吧!你耍我。」
他微笑道:「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每当我放轻松时,我就会出现;心境如果不平稳,就出不来。在这儿,我可以找到那份平静……和你交谈、再次见到那些情景,我就能记起回忆。」
「为什么要等我来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你是老师?」
他耸耸肩,「因为已经和你见过好几次面了。比利U曾与你谈话,然后突然加入雷根,接下来是亚瑟,因为他们有话要说。这时候如果开口向你问安,岂不是很奇怪?」
他们继续走,《老师》说:「亚瑟和雷根真的很想帮比利告诉你上次混乱时期所发生的事。」
「说下去,」作家说道:「我想听。」
「丹尼从未有过跳下峭壁的念头,他只是被那朵花吸引,山丘上的那朵大花诱使他爬上去。」
《老师》走在前面,将丹尼走过的路指给作家看,还指了丹尼抱住的那棵树。作家往下探头。如果丹尼跳下去的话,他必死无疑。
「雷根也从未有伤害警卫的意思,」《老师》说:「那只破碎的玻璃杯是给自己用的,他知道比利被出卖了,所以准备自杀。」《老师》说着把手举起来,这让外人看起来像是一种威胁,其实这正好是他自己脖子的高度。「雷根打算割喉自杀,一了百了。」
「但是,你为何告诉郭医师说你要打断他的骨头?」
「雷根实际上要说的是,「来吧!郭医师,先看我打断几根骨头!」我才不会伤害那矮子。」
「比利,最好保持融合状态。我们需要《老师》,我们有工作要做,你说的这些很重要。」
比利点点头,「我也希望如此,」他说道:「我要让世人都知道。」
治疗期间,来自医院外部的压力并未停止。比利与工作人员之间的两周合约重新更改了,权利也逐渐恢复了。《哥伦布市快报》仍旧刊登不利于比利的内容。
受到报纸报导的影响,州议会的议员要求召开公听会。当司琴纳知道有人开始撰写有关比利的书籍时,便开始提案立法,禁止动用──但括因精神异常获判无罪者在内──因出版有关罪犯本身的传记或犯罪行为之书籍所得之款项。公听会将在两个月后举行。
*****
(4)
即使到了六月,报纸依然大肆攻击;无视于报纸的持续攻讦,以及造成生活和治疗上的混乱,比利的状况十分稳定,而且也可以在签名之后走出病房,活动地区限于医院之内(不可进城)。郭医师对他的治疗继续进行。比利又开始作画了。现在,作家和郭医师都同意《老师》已有很大的改善,但记忆力已不再如同过去一般鲜明。
《老师》告诉作家,有一天,汤姆在拨弄无线通信设备时,听见自己大声说:「咦?我到底在做什么?没有执照随便广播是违法的。」然后,在未与汤姆互换角色的情况下,他又说:「这有什么关系?」
《老师》自己吓一大跳。他担心的是自己的态度,这让他相信这些人格──现在,《老师》已接受「人格」的说法,并且相信那不是「人」了──已经成了他的一部份。突然,这还是生平头一遭,在未经角色转换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像他们,这就是真正的融合,他已成了廿四个不同人格的整合体了,他既未变成罗宾汉,也未变成超人,而是一个非常普通、反社会、没有耐性却拥有智慧与才能的年轻人。
正如乔哈丁医师曾经说过的,融合后的比利,或许会远不如各个「人格」的总和。
大约就在此时,迪诺玛厌倦了上午专案主任一职,于是她的职务由另一位女同事潘华达接手,潘华达身材娇小,是个年轻的离婚女子;与新病患接触时,通常她都会显得很不安。「我一接到通知时,」她后来承认,「我这么想:这下可好了,光是看报纸上的报导,我早就被吓死了!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强暴犯,而且还有暴力倾向。」
她回想第一次见到比利时,是去年十二月他刚被转来雅典医院。他在交谊室里作画,她走进去与他聊天,竟发现自己抖得如此厉害,甚至掉到眼前的头发也在抖动。
她是当初那批不相信多重人格的一群。但经过几个月后,她已不再存有惧怕之心了。就像曾对医院其他妇女说过的一样,他告诉她,即使雷根出现也无须害怕,因为雷根从不伤害妇女或小孩。
现在,她与他相处得很好,常到他房间帮他检查,聊天也聊得很久。她发现她开始喜欢他了,并且相信他是被虐待的多重人格病患。她会出面为他辩护,以抵抗那些充满敌意的人。
潘华达第一次见到丹尼,丹尼躺在沙发上试着拔下椅子上的钉子。她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想把钉子拔掉。」丹尼的语气里充满了稚气。
「好了,别再拔了。你是谁?」
他笑了,而且更加用力的扯。「我是丹尼。」
「如果你不停止,我可要打你的手心了。」
他抬头望着她,最后还想拔。但是,当潘华达靠近时,他立刻停止了。
第二次遇到丹尼时,丹尼正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丢进垃圾桶。
「你在做什么?」
「把东西丢掉。」
「为什么?」
「这些都不是我的,我不要。」
「立刻住手,丹尼,全拿回房里去。」
他走开了,东西还留在垃圾桶里。潘华达不得不帮他把东西取出来,放回他的房间。
她有好几次逮到丹尼乱丢衣服和香烟,也有好几次,其他工作人员将丹尼丢到窗外的东西捡回来。后来,比利会问是谁拿走了他的东西。
有一天,她带着十八个月大的侄女咪咪进入交谊室,比利已在那儿作画。当他弯身去看小女孩时,咪咪立刻后退哭了起来。比利露出悲伤的神情看着她,并说道:「你看过了报纸,是吗?」
潘华达望着他的风景画,「画得非常好,比利,你知道吗?我希望能拥有一幅你的画,我钱不多,但是如果你画一头鹿给我的话,只要小小一幅就行了,我会很愿意付钱的。)
「我什么都画,」比利回道:「但首先我要为咪咪画一幅肖像画。」
比利开始画咪咪,而且也很高兴潘华达喜欢他的作品,她最平易近人了。他知道她已离婚,没小孩,目前住在距她父母家不远的拖车房里,微笑时脸上会有酒窝,还拥有一对深邃的明亮眼睛。
某日下午,比利在建筑物四周漫步时,想到了她。此时,她正好驾驶一辆全新的四轮驱动货车进来。
「哪天可以让我开开吧?」她才下车,比利便开玩笑似地说道。
「比利,不可能。」
他看到车上的天线和车后窗上的呼叫号码,「我不知道你也是火腿族咆!」
「没错!」她将车门关上,朝医院走去。
「你的呼名是什么?」他跟过去问她。
「杀鹿者。」
「女人取这种呼名很奇怪。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因为我喜欢猎鹿。」
比利停下脚步盯着她看。
「怎么回事?」
「你猎鹿?你杀生?」
她打量他的眼睛,「我二十岁时就射杀了第一头鹿,从那次之后我就一直打猎。上一季运气不太好,但我要告诉你,今年秋天一定会大丰收。我是为了鹿肉而猎鹿。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别跟我争执。」
两人一起搭电梯上楼,比利进入自己的房间,撕碎为她画的鹿画。
1979年7月7日,《哥伦布市快报》用红框框围起了头条新闻,是由鲁罗伯撰写的。
强暴犯威廉.密里根将在数月后获释
文中描述再过三、四个月,比利可能会成为正常人。依美国最高法院对联邦法律的解释,比利可能会被释放。该篇文章的结论如下:
「他(司琴纳议员)预测,如果哥伦布市人发况比利在域内走动,比利将会有生命危险。」
读完这篇报导后,郭医师说:「我担心这篇报导可能会鼓动某些人打歪主意。」
比利告诉作家,他发现自己发生了不少变化。在无需转换成汤姆的情况下,他不必用钥匙就能开启上锁的门;在无需转换成雷根的情况下,他会骑摩托车,甚至可以像雷根一样骑陡坡,全身的肌肉灵活得就像雷根一样。
他也发现自己有反社会倾向,他受不了同室病患的干扰,甚至对工作人员也失去了耐心。他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拿一根六呎长一端带勾的铁棍往变电所走去。他知道何处有电流变压器,只要拉下它,就可以关掉电流。
他与自己争论,说不可以这么做。夜间如果没有路灯,很可能会发生意外。但是,他为什么会想这么做?然后,他记起有一天他母亲与米查正在吵架,由于无法忍受,于是汤姆便骑着脚踏车沿着春日街出去了。他骑到变电所,爬进去切断电流。汤姆知道,如果没电,人们会变得比较安静。父母必须停止争吵。三条街都停电了。当他回家时,只见一片漆黑,争吵也结束了。父母都坐在厨房里的烛光下喝咖啡。
这就是他为什么想再做一次的原因。比利从凯西那儿听说桃乐丝与戴摩争吵得很凶,于是笑着望向变压器。
他同时也怀疑自己似乎不太对劲,因为他对性没什么兴趣。他曾有过机会,其中两次是他周末度假在她妹妹家时,他曾与一位对他有兴趣的女孩住进汽车旅馆,但是两次都因为看到外面的警车而放弃。他认为自己是个有罪在身的小孩。
他继续研究自己的变化,发现自己拥有不同人格的特质,而且知道哪些人格的影响力减弱了。就有那么一次,他在乐器店中无意间敲打小鼓,颇惊讶于自己的才能,于是买下一套小鼓。亚伦习惯打鼓,但这个能力现在属于《老师》了;甚至比利U也会吹奏萨克斯风、弹钢琴。但是,只有打鼓最能让他放松自己。
当比利的治疗计划中再度包括外出休假的消息传出哥伦布市时,攻击郭医师的文章又开始出现了。俄亥俄州道德委员会接获指示调查郭医师,查看他是否有失职之处。有人控告郭医师秘密为比利写书,所以才给予比利特别权利。由于法律规定必须先有人提出告诉,委员会方可进行调查,因此该委员会便要求自己会内的律师提出控诉。
郭医师发现攻击四起,于是在疗程上做了修正,同时在1979年7月17日提出自辩书。
过去几个月有关威廉.密里根一案所造成的骚乱与争执,我认为已超过理智、合理及法律的界限……
我做出的诊疗决定是经过慎思熟虑的结果,也是经过许多专家们共同支持的方案……
我相信自己已遭受到了无谓的伤害,其中包括州议会议员以及令人怀疑的媒体报导……
后来,经过多月的调查以及所费不赀的法律程序,证明了郭医师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误失。但是,在这段期间里,他发现必须花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保护自己、名誉与家庭。他知道大众要的是什么,他当然可以监禁比利,藉以扫除任何外来的威胁,但他拒绝这是在议员及报纸的压力之下做成的决定;因为依照治疗进度,比利应与其他病患一样享有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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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8月3日星期五,比利获准将部份的画作送往雅典国家银行,该银行同意在八月份公开展示他的作品。比利抱着愉快的心情进行工作,准备新作品、新画裱框;他同时也花了一些时间准备凯西的婚礼,婚礼订在9月28日举行。他用卖画的部份所得租下结婚礼堂,也去订作了一套礼服,衷心期盼婚礼的到来。
画展的消息吸引了记者和电视台,在获得律师的允许下,比利接受了WTVN的记者阮珍,以及WBNS的记者博开文两家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访问。
电视记者阮珍访问比利有关画作以及他对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治疗的感想。当她问到有多少幅画是由其他人格完成时,比利回答:「基本上,那是全体的创作,他们都是我的一部份,而我必须学习去接受它,他们的能力就是我的能力。但,目前是由我负责所有的行为,我希望这种情形能继续维持下去。」他还告诉她,卖画的收入将用来支付州立医院的费用、律师费用,并且捐给有关防止儿童虐待的运动组织。
他同时告诉她,他的人格已结合为一体了,他现在可以将注意力放在未来的工作上──防止儿童受虐。「我希望见到养育院的设备充实起来,」他说:「确保孩子们能有个平安、舒适的环境。孩子们在物质和精神生活方面都必须要有妥善的照顾。」
阮珍发现去年十二月与今天的比利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对社会的态度。虽然幼年时曾遭受许多严酷的虐待,但现在的他却用信心去面对未来。
「我对司法制度已有了更多的信心,现在我已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反对我。」
晚间六点新闻,记者博开文指出,在雅典心理健康中心里,比利的治疗计划引来多方的责难与批评,但现在的比利已感觉到自己是社会中的一份子了。
「我对雅典市的居民已更有好感,」比利表示:「随着大众对我的认识,他们不再充满敌意。也不像当初我来时那样怕我了,那是由于……」
他指出,他很谨慎地挑出一些自己的作品供社会大众观赏。其他画作之所以不展示出来,是因为他害怕有人会通过画作分析他的种种言行;他也承认,他很担心不知社会大众会如何看待他的作品。「如果有人来参观,我希望他们不是来找寻刺激的,而是由于他们对艺术的喜好。」
他说他想上学念书,增进绘画技巧,但由于恶名远播,大概也不会有学校愿意接纳他;或许这种现象未来会有所改变,他愿意等待。
「现在我已经面对现实了,」他告诉记者,「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比利自觉医院工作人员对晚间新闻的播出反应良好,内容是关于他的画作以及与记者交谈的镜头,大多数的员工已对他十分友善,只有极少数的人仍在批评。甚至曾经公开持反对意见的人,也开始在看护报告上提出正面的看法了。令他惊讶的是,现在已有人告诉他小组会议的经过,告诉他病情进展的情形。他知道,自从进入五号病房以来,他已有长足的进步。
8月4日星期六,比利正要外出医院时,传来了电梯警铃声,电梯卡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电梯里还有一位心智障碍的小女孩被困。比利看到门外的电箱冒出火花,他知道一定是电线短路了。当走道上挤满病患时,电梯内的小女孩也开始尖叫、敲打电梯门。比利大声高呼求援,不久立刻有一位工作人员将电梯外门拉开。
凯莎琳健康技师这时也走出办公室,看到眼前一片混乱的景象;只见比利沿着缆绳滑下,打开电梯上方的小通风口,跳进电梯,站在女孩身旁与她谈话,让她安静下来。他们在里面等待电梯维修人员的到来。同时,比利还从内部检视电箱。
「你读过任何一首诗吗?」比利问那个女孩。
「我知道圣经。」
「可以为我背诵圣经里的诗篇吗?」
他们谈论圣经大约谈了半个小时。
当电梯维修人员终于让电梯启动时,他们两人在三楼走出电梯,女孩看着比利说道:「现在我可以要一罐汽水了吗?」
隔周星期六,比利很早就起床了。虽然画展很成功,但是他对于报社仍然称他为强暴犯很不满意。他必须学习处理杂乱的情绪,还是一种新的感觉──虽然迷惑,但对他的心智稳定是必要的。
当天早上,他决定慢跑至医院旁的「俄亥俄大学旅馆」附近,顺便买包烟。他知道自己不应吸烟的,以前只有亚伦会吸烟。但是,他现在需要吸根烟,治愈之后,他会再戒掉。
他走下医院台阶,注意到一辆停在入口处的汽车里坐着两个人,他猜想他们大概是访客吧!但是,当他跨过马路之后,那辆车从身后越过他。来到另外一条路上时,他又看见那辆车。
比利抄近路经过刚割过的草地,朝医院外间跨越一条小河的行人专用桥跑去,这时他已是第四度看见那辆车了,他继续往前过去。
就在踏上那座小桥之际,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出现一只握枪的手,有人叫道:「比利!」
比利当场楞在那见。他分裂了。
子弹并未射中已转身跳进河里的雷根,第二发也未击中。接着又是一枪。雷根在河床底找到一根木棍,然后沿着河堤爬上岸。他用木棍击碎那辆车的后窗,车子在仓惶之中逃逸无踪。
他站在那儿许久,全身气得发抖。刚才《老师》在桥上竟然僵住了──既软弱又优柔寡断,如果不是雷根立刻出来,他们全都会送命。
雷根缓缓走回医院,与亚伦、亚瑟讨论该怎么办。结果决定必须把这件事告诉郭医师。在这家医院里,他们的目标太明显,随时都可能被发现而遭杀害。
亚伦向郭医师报告早上的意外事件,并且说明目前休假外出的重要性。他告诉医师,必须找到一个安全地方,直到兰开斯特市的公听会举行那天为止。并且还要求郭医师在公听会后安排他离开俄亥俄州前往肯塔基州,由吴可妮博士为他治疗。
「这很重要,」亚瑟告诉亚伦,「绝不可泄露这次的枪击事件。那些家伙如果在报纸上未见到任何报导的话,心情一定会开始动摇。他们会担心比利将采取什么报复行动。」
「要不要告诉作家?」亚伦问道。
「除了郭医师之外,谁都不可以说。」雷根的态度颇坚持。
「《老师》固定在下午一点与作家见面,到时候他会出现吗?」
「我不知道,」亚瑟说:「老师消失了,大概是因为桥上的软弱表现而不好意思出现吧!」
「那该如何告诉作家呢?」亚伦问道。
「你口才不错,」雷根说:「假装你是《老师》呀!」
「他会知道的。」
「只要你以老师的名义说话,」亚瑟说:「他就会相信。」
「要我说谎骗人?」
「如果让作家知道《老师》分裂消失了,他会不高兴的,他和《老师》已是好朋友,我们不可冒着无法出书的危险行事。每件事都必须按预定计划进行。」
亚伦摇摇头,「从没想到你会要我说谎。」
「如果目的正当,」亚瑟说:「可以避免有人受到伤害,那就不是说谎!」
但在会面时,作家察觉比利的态度和言行不太自然,似乎太傲慢、口才太好、要求太多。比利说,常有人告诉他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但要有最好的希望。现在,他的希望无法达成了,他认为自己一定会被送回监狱。
作家认为他不是《老师》,但又不敢确定。比利的律师戈爱兰这时也来了。作家总觉得眼前正在解释为何要写遗嘱的人是亚伦,他说要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凯西。「在学校时,一直有个坏学生缠着我。有一天,他准备痛打我一顿,结果却没有。我事后发现,原来是凯西将自己仅有的两毛半钱给了那家伙,这正是他没揍我的原因。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件事。」
周末,在凯西家,丹尼和汤姆在墙壁上描画,亚伦则担心将在兰开斯特举行的公听会。如果赢了,郭医师便会送他去肯塔基州,吴可妮博士会帮助他。但是,如果法官裁定败诉的话,又该怎么办呢?如果要他余生都在监狱或精神病院度过的话,那又将会如何?州政府要他支付每天超过一百元的医药费,他们要他所有的钱,他们要他破产。
星期六晚上,他无法入眠。隔日清晨大约三点钟时,雷根走在屋外,悄悄将机车推出去。晨雾从山谷中吹来,他感觉到自己很喜欢在晨曦中骑车,于是开始朝向勒冈水坝前进。
他喜欢黑暗中的雾气,因为在浓雾中行走,不论是在森林中或池塘旁漫步,都可以欣赏到前方的景色溶入虚无飘渺的意境中。清晨三点是他最喜欢的时刻。
当雷根到达勒冈水坝顶端时,一条狭窄的小路只容得下机车轮子通行。他关掉机车大灯,因为车灯在雾中的反光会令他目眩。这时,他可以辨识两旁的黑暗,保持在中心线上往前行进。这么做很危险,但也是他需要的刺激。他极想征服某些事物,想成为胜利者。
他从未有过在水坝顶上急驰的经验,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他无法看得很远。但他知道行驶速度必须很快,否则反而容易摔落坝顶。他很害怕,但总得一试。
他踢了一下,轰然一声,立刻沿着狭窄的堤道中央急行风驰。当他安全骑过之后,他转过方向回头骑。他高声大吼、尽情哭泣,两颊流满了泪水,在夜风吹袭之下变冷了。
当雷根返家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桥上遭枪杀身亡,因为《老师》吓得僵在那儿,害得每个人都死了。
※※※※※
第二十二章
(1)
9月17日星期一是公听会之日。作家在医院走廊上看见比利正在等他。从比利的笑容和点头的姿势看来,他知道那是《老师》。两人彼此握手寒喧。
「很高兴见到你,」作家说:「已经好一阵子了。」
「发生了不少事。」
「戈爱兰律师到达前,我们先私下谈谈。」
他们进入一间小会议室。《老师》前前后后告诉了作家有关枪击事件、人格分裂、亚伦租了一辆新跑车、如果法院取消答辩机会,亚伦将启程前往肯塔基继续接受吴可妮博士的治疗等等。
「上个月你失踪时,冒充你与我谈话的人是谁?」
「是亚伦,很抱歉。因为亚瑟知道,如果让你发现我们再度分裂的话,你会很伤心。通常他并不关心别人。我唯一能做的假设是,枪击事件影响了他的判断。」
他们持续交谈,直到戈爱兰到达为止,然后就出发前往兰开斯特法院。
戈爱兰向庭上提出分别由乔哈丁医师、吴可妮博士、柯丝薇医师、郭大卫医师以及谭如茜博士所提出的医学报告。报告中,均一致同意,1974年12月的『公路休息站』骚扰案与1975年1月的『葛雷西药房』抢案发生时,比利乃处于精神不健全的多重人格状态中。他们也都同意,当时比利并无能力协助他的律师葛乔治为自己提出辩护。
检察官路斯只传唤了一位证人,即布朗医师,他出席作证表示,被告十五岁时,他曾为被告诊疗,并且还送他到哥伦布市州立医院住了三个月。他还表示,在最近的医学科技下他会改变承认被告的病症为伴随多重人格而产生的分裂性障碍。但他又说,检察官曾派他前往雅典市与比利面谈,在那次探望中,比利或许不是真的多重人格者,因为多重人格者通常不会知道其他人格做的事。
步出法院时,戈爱兰颇为乐观,比利也很欣喜,因为他十分确定杰克森法官会接受四位德高望重的精神科医师的证言,而不是布朗医师。
法官向新闻记者透露,他将在两个星期内做出决定。
9月18日,郭医师见比利在公听会后心情一直很高兴,加上担心他可能再遭枪击,因此特别给予外出假。比利知道在妹妹家也不太安全了,所以决定前往纳许维尔的「赫金汽车旅馆」度假。他打算带着画架、颜料和画布去那儿,不受干扰地尽情作画。
星期二,比利用假名住进旅馆。他试着放松心情,但由于太过紧张,如何也无法松弛下来。作画时,耳边尽传来噪音。在搜索了房间和大厅之后,却发现噪音竟来自脑袋里──他自己的声音。他试毫不听,全神贯注在画笔上,但那些人仍在谈论,不是亚瑟也不是雷根,他无法立即辨认他们的口音,一定是那些《惹人厌的家伙》!现在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他无法工作、无法睡觉,而且也因为担心而不敢到妹妹家或返回雅典医院。
星期三,比利打电话给卢麦克约他出来。卢麦克到达时,看见紧张不已的比利,于是打电话给郭医师。
「反正你都值夜班,」郭医师说:「今晚你就在那儿陪他,明天把他带回来。」
有卢麦克陪伴,比利的心情轻松不少。他们在酒吧饮酒。比利谈到希望接受吴可妮的治疗。
「我会先在医院里待两、三个星期,直到吴可妮博士认为我可以到外面租屋独居为止。我想我办得到,即使有困难,我也能处理。然后,我会开始接受治疗,遵照她的指示去做。」
卢麦克静静聆听比利未来的计划、未来的新生活──只要杰克森法官能还他清白。
他们一直谈到深夜,到了第二天清晨,两人才上床睡觉。他们起床后吃过早餐,在星期四早晨开车回医院。
回到病房后,比利坐在大厅里老想着为何无法做一件正正经经的事,总觉得自己像个低能儿。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其他人格给予他的能力吧?亚瑟的机智、雷根的强壮、亚伦的流利口才、汤姆的电子知识等;他觉得自己愈来愈笨,压力也愈来愈大。恐惧和压力持续高涨,噪音也不断扩大,色彩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他想回自己的病房,把门关上,大声叫喊、大声叫喊……
隔天,潘华达在咖啡店吃完午餐,同桌的朋友猛然离开座位跑向窗边。潘华达转身望去,目光凝视窗外的雨景。
「我看见有人,」朋友说,手还指着,「一个穿棕色军用雨衣的人跑过雷契兰大道桥,然后走下桥去了。」
「在哪儿?」潘华达踮起脚尖。但是,从飘雨的窗子,她只能看到桥上停着一辆车,驾驶员下车,朝桥的两侧张望,似乎在寻找桥下的东西或人。
潘华达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最好去看看比利在哪儿!」她在病房楼上楼下奔走,询问其他护理人员和病患,并没有人见到他。她查看他的房间,他那件棕色军用雨衣也不见了。
查洛莉是病房主任,她走进护士站说有人打电话来,是另一位同事打来的,他曾看见比利在雷契兰大道上。这时,郭医师走出办公室,说他也接到一通电话,说比利在桥上。
每个人都开始慌张起来,他们不希望安全人员去找他,因为制伏很可能会激怒比利。
「我去找他!」潘华达边说边拿起她的外套。
巴卡达警卫开车载她前往。到达之后,她走下桥,在交错的管线间张望,然后顺着河堤走去,什么也没看到。当她回来时,她看见先前那辆车的驾驶员,她很惊讶那个人仍在那儿。
「你是否看见过一位身穿棕色军用雨衣的男子?」她问道。
那男子指向附近的大学会议中心。
巴卡达载她前往那栋砖墙和玻璃盖成的大楼,外貌酷似蛋糕。
「他在那儿!」巴卡达说道,指着围绕三楼的水泥走道。
「在这儿等,」她告诉巴卡达,「让我来处理。」
「不要和他走进建筑物里,别与他单独在一起。」巴卡达说道。
她跑上其中一座坡道,看见他一扇门接一扇门试着想进入建筑物内。
「比利!」她大叫,沿着坡道跑向水泥走道,「等等我!」
他并未答话。
她试着喊出其他名字,「丹尼!亚伦!汤姆!」
他仍然不理她,在走道上迅速走动。最后,他找到一扇未上锁的门走了进去。她以前从未进入这间会议中心,她有点儿害怕,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来这里。顾不了这么多了,当她冲进去时,发现他走上了陡峭的阶梯。她站在阶梯最下方。
「比利,下来呀!」
「去你妈的!我不是比利!」
她从未见过比利嚼口香糖,但他现在却边叫边嚼。
「你是谁?」她问道。
「史蒂夫!」
「你在这儿做什么?」
「笨蛋!你没看到我在做什么呀?我要爬到建筑顶端。」
「为什么?」
「我要跳下去。」
「快下来!史蒂夫,我们谈一谈!」
尽管她说破了嘴,比利仍然拒绝下来。这么耗下去是没用的,她相信他决心要自杀了。这时的比利颇不寻常:态度高傲、音调很高、说话速度快,行为举止都像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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