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地平线

(当代)

正如同叶落归根,生命,是一种轮回。
正如同根系与土地,友谊,是一种缠绕。
正因为轮回与爱,死亡,并不可怕。
被阳光灼烧过的土地,即便经过甘霖,却依然温暖。因为那份温暖在土地的最深处保留着。
友情与背叛可以穿越生死,从这里开始。
爱与自由可以平添一切,从这里开始。
时间,我所谓时间,因为孤独而隽永,因为快慰而短暂。
时间为我们开了一扇门,我们又为时间关上一道门。
一切,从这里开始。
为海与天的界限开始明晰,从这里眺望,你会看见
钢铁的地平线
为在梦中轮回与轮回
在时间里的孩子们
这是一篇值得回味的文章;
“到了这地儿,乱炖是不能不吃的。”风见秋掰开方便筷子,互相磨了磨,“这可是名菜之一。”
“还挺有研究的啊!”小匙儿乐了。
“那必须的!”风见秋丝毫不吝惜重复第n+1次他的招牌话。
“都上手都上手。”skeleton的一把汤勺率先伸向了桌中的那一大盘热气,这倒与他的性格极为符合。他的灰熊中队不说什么大话,也不立军令状,开过去,一马当先叮啷咣当屠完了事,所作所为,与他仅有的五十七斤体重毫不相称。
随后,大家就扒了起来,本来我以为双儿的吃相最斯文,现在,却匪气十足。明显地,她师父skeleton不光教她射击,还把她培养成下一代的大饕。
“上手上手,”旁边的小狼儿拉拉我的袖子,“好不容易吃风见一回,客气个甚?”
哎?对啊!对哈!今儿,不是我付钱啊!那我还等啥呀?上爪!
抚顺乱炖,当真的名不虚传,肉肥而不腻,嚼在嘴里,鲜香四溢,汤儿上浮了一层跃动着的金色油脂,浓稠有味。
一干人等扒拉得正欢,老板娘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了,眼光在咱六个身上滴溜乱转,弄得我怪难受的,琢磨着这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的蛤蟆又要用什么尖锐的话语挤兑我了。
“欧阳上校,你们又回来了啊?”
我轻转过头去,眼镜后的谨慎看不透她的苍桑,话加肉,噎得我这口气差点捯不上来了,只好报以痛苦的点头。
“倒是了”老板娘自顾自地低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芸豆篮子,“我们送你们出抚顺那阵儿想来都是三年以前了呢!”这句话,嘎啵溜脆地如她手上跃动的芸豆角,在她口边啪啪断裂,继而锵然甩在了我面前。
“我们,”我低头轻叹,“无能啊。”
“大老爷们儿了都,”老板娘一下子不乐意了,“你可都二十多了,欧阳,咋说这么没爷们儿味儿的话?”
我愕然了,反驳她话用到的论据在我脑中飞闪,比如,生化人太多了,我们太少了,比如生化人可以控制人的思想,比如他们的科技远胜我们,比如……有太多比如。当这些比如涌到嘴边的时候,我又把它们生生咽了下去,就这一口乱炖的浓汤。
“别看现在不行,以后总有行的时候,欧阳,大仗的事我不懂,但是你给我听好了,”老板娘把日历拍得直响,“老祖宗给咱留下这么多过去的……呃,好!过去的好,咱们,可不可能输!”
我紧盯那日历上的年份,“二零零七”四个字灼得我眼生疼生疼。于是,我点头,一下,两下,三四五六七八下。
“好,好!”老板娘乐了:“今儿我请……”
没人敢打断老板娘说话,连胆儿最大的风见秋也不敢。但是,就这玩艺儿例外。声音从兜里、肩头、腰际、包中、手边同时响起,声线完全重合的五个声音炸开在空气里。呃……给大家认个错儿,我忘带步话机了。
“紧急!望花区防线紧急!”
“这道防线可不能丢,否则再没坦克开了。”风见秋一下子放下碗,站起来,抄起衣服,对了步话机大喊,“光灵II中队,集合!”
我特理解光灵中队长对新钢和特殊钢厂的特别珍视,但是,怎么着也得喝完最后一口汤啊。这么干了之后再抬头,人都没了,我也只能抓过狙步,跟了上去。
身后老板娘喊:“这锅儿我慢咕嘟着,哥儿几个完了回来啊!”
一边检查子弹,一边,我回味着她这句话,感觉,比乱炖浓得多。有这样的人民在身后呢!总书记教育咱,要以服务人民为荣,背离人民为耻,无非就是要咱听人民的话。于是,在我轻轻地摘下眼镜,换上左眼红宝石镜时,我暗掐了自己一把。
“欧阳秦牧,你TNND可别死了!”
“快点,”小匙摇下车窗招呼我,“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过去了。从这儿到战场有十多公里,我跑到那儿,就连枪也端不起来了。
左脚踩稳楼梯,右手抓住把手,身形便纵上了车。右脚刚一离地,车轰隆一响,未待我惊讶的一声喊出口,炮塔不动,车在铺着步道砖的地上飞快的转了一圈,自觉双脚腾空而起,在左边撞了一下,又在右边撞了一下。
咣,咣“你爷!”
好歹后来开得算是稳了,我战战兢兢地爬上车顶,打开舱门,坐进去,小匙儿的调侃飘了过来。
“挺厉害啊,上校,小时候扒过火车吧?”
“少哆嗦,”我恶狠狠的看着后视镜上小匙儿的笑容“你TNND这车开得跟见秋有一拼。”
“呃……还行吧,见秋的有些机动,连飞机都做不出来。”她脸却微红了。
“你还乐!小破孩!”我从后面伸出手,想拂乱她的头发,她讪笑着躲开了。没解恨儿,但也只好悻悻的抽回手,暗骂:“一个小女孩,疯成这德行!”手半路拐向车载电脑的键盘,对武器系统开始改装。
从十二道街的农家菜馆到望花区前线的路早已被征用,再通过海拔不超过十米的矸子山盘形路时,小匙儿开到了二百七十二迈。我回头,她中队的车也疯也似的跟了过来。平心而论,坐小匙儿他们的车最安全,一个中队的二十辆车里,有两辆机修车,如果遇到天启了,还有一辆超时空,可以把那大王八壳子冻上。坐上这车,可以保我死不了。
耳际炮声逐渐清晰了,过了海城,武器也换完了。我在观察口发现了一个磁爆步兵,这东西总是牛B晃腚的,也不知他咋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你瞧,欧阳,他都蹓跶到这儿了!”小匙饶有兴味。
“来噢,开始了。”我盯住荧光屏,“先前的机动,咱再来一个!”
“好咧。”
柏油路铺得很不错,双履带划过,几乎没留下什么印子。二一一号多功能步兵战车漂亮的在地上转了一个圈,闪过了一道磁爆的电芒未待二一一的机动完成对面的磁爆步兵扑通一声倒下了。
二一一毫不犹豫的碾过尸体,目标是厂区。
“瞧见了吧”小匙不满地说,“没咱二中队,防线就是有漏洞!”
“少放轻快屁!”我一皱眉“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要不然,新抚区,顺城区的那帮熊包吃干饭哪!”
“得了吧,您,”小匙儿一脚刹车,回过了头“说,上哪儿?”
“你是中队长,”我转注地盯好这双专注的盯着我的褐眼“你问我去哪?”
“你军衔高啊!”
我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说:“小样儿,你往死里逼我那!”
有些事就是这样,自己咋说咋没理,别人咋说咋有理。所以,孔子教育我们说:“三个老的大老娘们儿一起走道儿,其中肯定有个贼赕贼隔应的。”现在,我除了低下头叹口气调出雷达区位图之外,甚也干不了。
“这儿,这儿,这儿。”我在荧光屏上点出三个点,连成了路径,“开路吧”
二一一又动了起来,车队也一辆跟着一辆的动了,我回头,看着这些大铁盒子。上高一的时候,与同学们飙自行车,马路上并排勒过将近三十辆自行车,同学说,像推土机。现在,飙的是坦克,或者,马路上跑着二十辆推土机,这,又像什么呢?同学噢,对了。
我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卡片,看了一会儿,又去摸烟,找遍了浑身上下左右二十来个兜,连上次去的电影票都找着了,可是,半个烟末也没找着。
“这纯属意外,”我自嘲,“昨儿领了套新军服,那包利群可能交上去了。”现在是我根本就没喝什么凉水,但也TNND塞牙了。我把卡片揉成一团,从观察口向外扔了出去。
“啥呀?”
“没啥,有烟没?”
“烟?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让你搁这儿抽啊!”
“你这人儿心眼儿就实!”我一边埋怨一边套上备用耳机。“见秋那车里,光烟味就能熏翻你”
接通了无线电后,我对着话机说:“咳咳,二中队的弟兄们,辛苦大家了,我是上校狙击手欧阳秦牧,暂时代行指挥职务,请打开雷达……好,我们要顺着这条路一直向西走,贴厂区的防线是东北、西南方向,敌汇点只要集中在西北部,但,并不多,看来只是一般作战,并非总攻。我认为,我们会赢,在我们后边,两个营的步兵也在调动,拣漏儿的事儿就交给他们了。我们在离新钢500米的地方切向西南,在迂回到厂区南部和西部,最后到达厂西的H1、H2塔下驻防,基本速度二百二十迈,行动!”
“上那儿干啥?”
“你猜呢?”
“不知道。”
我不再说话,掀开车门,观察着车头方向泛红的天际。那一线绯红妖艳如铁是滚烫了又浸在碧水似的天幕中,似乎昭示了甚么,这不是我所熟悉的战争。
呦?这咋还没扔出去呢?我低头,在两根铁梁间拣起了被揉成一团的卡片。
黑色的纸团子又一次腾空飞起,在空中,绽开了罂粟花一样的死亡之蕊。死亡?对啊对啊!卡片式一张讣告嘛,我的高中同学——一起骑自行车的同学,又死了一个,死在了生化人的手下,呵呵。
“你还活着呢,欧阳秦牧!”我在心里大声喊,“而且,马上就要有人继续死在你的狙步下了!”
H1和H2号光灵塔还在转动,我打开舱盖爬上车顶,看着没什么敌人过来,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是多虑了。注意,仅是以为,仅仅。
波波沙的一颗子弹旋转着刺入肩头,又从后边肩胛骨窜出,打在身后的舱门上。一股大力突然打穿了身体,然后,左肩似贴上了烙铁,滚烫的剧痛。
甚至无心把开枪的那个动员兵干掉,我立刻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滑进了车里。头上方子弹噼了啪啦打着舱门,冰雹一样的弹头纷纷落下。
“来人儿了嘿,”小匙儿说,“还真有部队。”
“别TMD装看不见.”我一咬牙拔出嵌进身体的弹头,“你大爷我受伤了”
“身后有药,自己打。”
“先算了吧。”我双手攀住狙步,“我们干掉他们!”
砰,砰砰。
三个动员兵连续倒下,他们身上的,不合时宜的大衣在他们被击中时会无助地颤抖一下。在我围了红镜的左眼中,好像一块涤荡着血色的斗牛布,斗牛士被牛的尖角直挑上天,黄沙渍血。
逮个空儿打了一针,又瞄上一人儿,小匙儿捅了我一下。
“干甚?”我瞄准镜中的画面突然晃了,“忙着呢.”
“给,薄荷糖,可以解烟瘾.”
“再说吧.”
身后的十几辆车突然开火了,我听见排山倒海般的导弹发射声,我心里咯噔一下,沉声吩咐“退!”
二一一向H1号塔倒车,但机动丝毫不能让剩下的三个动员兵摆脱死亡的厄运。
打开了舱盖,我看见天空上有两个东西。
这东西很可爱,黄黄的,像小时候玩的水枪。上面是水瓶子一样的气囊,下面是一个像把手一样的炸弹挂架,镶上画着二战时期飞机一样的铁嘴铜牙。在军校时看美国的战地照片,成百上千的这种“大气球”从独立女神像上飞过。当时,所有的同学都吓哭了,教官拉下他那抻面一样的大脸:“这,是一种作为究极轰炸武器的重甲飞艇,也是生化人唯一能飞的武器。”
是了,是了,是基洛夫空艇。
天啊!
轰!
两个蓝点在地图上蓦然消失,地上留下了骇人的大坑。基洛夫投下的炸弹每个有近五吨,不知生化人何不用它制造地震。
一百米,它们离新钢厂区只有一百米!
天知道它们是怎么迂回过来的!我一边骂着,一边改武器系统。飞艇身上不断爆开火花,它们转了头,却又转了回来。TMD这帮人信心还真坚定!我拿过无线电,“都听着,集中火力,去把离厂区近的那个打下来!”
五十米。
一架飞艇被弄了下来,代价是十辆多功能,因为所有的车都不动。为了更快开炮,仅剩的八辆多功能中能开炮的,只有五辆,但是,它们的导弹坚定不移的向天空飞去,带着我们中国的,人类的,最后的精灵般的荣耀。
二十米。
三辆,都尽力了,一架,终于也冒烟了。小匙儿,我错了。”我终于说话了。
“你是对的,对的秦牧。我们会输吗,啊?嘿嘿。”小匙儿帮我做好了武器改换.“有点信心,我们,都不会死的!见秋常这么说.”
闪电一下子劈中了我。
我还能死,我去,别TNND逗了!
导弹爆炸的热浪,隔着铁板冲得我全是汗。在新钢的墙根下,仅有的五辆车,又一次集结。两辆机修车不断为我们上下挥舞着它们的机修臂,我劈手夺过无线电。
“好了,我们,来吧,最后一搏!”
十米。
我盯紧了一点点逼过来的飞艇的狰狞面容,机修车被调至安全的地方。我们排成了南北向的品字型,前面两辆车的攻击过后,飞艇的一块重甲掉了下来,然后它们也撤向了周围。
五米。
我从舱中出来,爬到了副驾位上。
5
4
3
2
1
导弹破膛而出。
我的、小匙的手紧紧的抓着彼此,十指对扣,再难分开。即是死,此便足矣。
轰。
基洛夫空艇在我们头顶上爆成一团。我打开了车门,拖小匙儿滚下了车,她的背后,正好划过了火焰的最外缘。
不,不行,我仰面倒在地上后又突然坐了起来。“二一二,二二三,到塔下防御,二三九开拆,工程师修复工厂.”
说完了这些,我跟她不约而同地胸口一震,口边的鲜血涌了出来。她的,是红的,我的,却是黑的。她想伸手帮我擦,但手到半空垂了下去,总是忘不了疯啊,哎。
直到我们最后在战场上晕倒,我们始终没感觉到,那块薄荷糖已在我俩手中化成了水。
很多人乐于说自己在战场上奋勇冲杀。倒下了,再睁开眼睛,不知怎么着就到了医院里。这,纯属于为了显摆自己而嘚儿了喝了胡诌八扯瞎白话,分明是被人送进医院的!
比如我.
“啊啊啊!”三声喊,我睁开眼睛,风见秋还是一溜烟飞进病室:“干得漂亮,欧阳!”他一屁股坐下“太漂亮了,你小子,有才啊!”
“得了,甭挤兑我。”我无奈的瞧瞧滴流儿,这玩意儿一下下有规律得胜过大兵们的步子。
“大夫,”我大喊,“太慢了!”
大夫后来倒是来了,俩酒瓶子底子似的眼镜与我的薄镜相对,他沉声问:“肝儿疼不?”我摇头“胃呢?”我也摇头。“那你哪疼?”“肺。”大夫没回答,只推了一下眼镜。这一举动让我心里直毛,正想问,大夫丢下一句话:“你烟抽多了.”
医嘱归医嘱,遵不遵倒是我的事儿。所以,双儿和skeleton一帮人再进来时,他们知趣地关上了门,skeleton又扔给我一包利群。
“讲讲,”我一边点烟一边问“你们都干啥了?”
“收到你喊的救命后,我们稍靠后的一些兵团开始往你那儿调,但是生化人也开始向北部和西部方向迂回,我寻思着他们要么是看出了我们的动向,要么是破译了咱的密码,但都不是。”风见秋说。
“是他们的主攻方向,本来就在这儿!”我一笑“没错吧?”
“对。”双儿接口,“他们本以为两架基洛夫就能干掉新钢了,但让你干下来了,正面的佯攻不得不停止,天启海在五公里外集结,指挥部普遍认为,这是一大失误,他们的一大失误。”
“我们去了,”小狼儿乐乐呵呵的进行吹捧和自我吹捧:“我们一去,天启海就不敢过来了,战斗结束了!”我操,你不就一超时空吗,啊,装啥大尾巴狼啊!没有我,新钢早就变成东北平原的一部分了!
或许察觉了我的那一丝不悦,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见秋熟练地勾出他的宝贝中华,道胜Zippo与他腕上的LUNO交相辉映。Skeleton刚想也一起加入“画动俱乐部”,但双儿摇了摇头,skeleton微笑了,伸手拂乱了双儿的头发。
这动作……哎?对了,小匙儿呢?
“小匙儿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那屋儿睡着呢。”风见秋掸了掸烟灰,“还没醒呢.”
“为啥问小匙儿啊?”双儿漫不经心的走近已不“我也受伤了.”
“是吗,哪儿啊?”我和skeleton竟是异口同声的问,只不过,我的语气虚弱而调侃,skeleton却急切了很多。
双儿看看我,又看看skeleton,手伸出来,抓住了军服高领上的龙形拉锁。
“我……”双儿的声音里有了胆怯,“逗你们呢.”
“啊,是啊!”skeleton的头转向了一边。
更没人说话了,空气有些令人窒息。大夫忽然推门而入,风见秋的烟火头儿立刻被碾在了地上,我的,却没有。大夫脸上就泛起了忧郁的笑,他走了过来,我刚想碾灭烟头儿,他却劈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惊讶之中,他已把烟拿走,他专注地看了烟头儿一眼,把它叼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大夫.”风见秋也一下子懵了“你。。。。。。“
“你的命比我的值钱”大夫咳嗽了两下“你要非想自杀,我替你死.”
滴达,滴达,水声逐渐清晰了。我清楚的听见,双儿的手一点点攥紧了拉锁。
我听见我的心跳声,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听见我的脉搏声,我我我我我我我,它们有力的响着,如同生命的战鼓,时刻通知着我:“欧阳秦牧,你怕死,你还活着.”
风见秋够着了那包利群,从里头抽出七八根儿,放到了自己的盒里;skeleton也倒出一根儿,点着了,走出了门。这次,双儿却没有挡他。大夫把烟头抽得只剩下过滤嘴儿,又去盒里拿烟,但我快过他,立刻把烟盒抢在手里,在盒子扭曲的棱角下我继续用力,神经跃动着反抗。
困倦,几时丝丝缕缕袭来,脑中一切下沉,惟此浮了上来。
“欧阳秦牧,你是个胆小鬼,你怕死,你贪生,而偏偏,生又垂顾于你,你便不惮于前驱,不畏成为猛士了。”
在来医院的道儿上我就想了很久,应该怎么向欧阳秦牧提起小匙儿,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终于还是选择了隐瞒。哥儿几个统一了口径,虚构了这场战争的下半段。当小狼说完话时,欧阳那小子脸上突然涌上了一丝生硬,我还以为穿帮了,当下一哆嗦,但事实也没有。
我记得教官曾经对我们吱儿哇烂叫唉:“作为军人,一要忠诚,二要诚实,三要实践!”诚实?嘿嘿,欧阳,我能告诉你什么?小匙被尤里控制,但你没有?我去救下你俩,尤里跑了?小匙儿现在精神严重受损?
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我太了解你了。
不得不承认,酒瓶底子医生的确有两下子。安定儿起效的时候是五点五十八分,欧阳秦牧睡过去正是六点整。一秒不差,多少改变了我对工程师、律师一类知识分子的鄙视。我欣然扣好衬衫的扣子,站了起来,猛地握住了大夫的手。
“拜,拜托了。”
大夫轻轻地,但坚定地点头。我便转过身来,“走吧,前敌指挥部。”
我们三人从屋里出来,正与想往里进的skeleton打了个照面,我们森森然地对视了一眼,我转身离去,他便也无声的跟了上来。
昨天前敌指挥部临时搬到了雷锋体育场边儿上,匆匆忙忙的一个行军帐篷,土不拉叽的颜色,就是扔进大篷车堆儿里间谍卫星都找不着的那种。
出租车在体育场边停下,开门,突然感到一阵大风,轰轰隆隆的旋翼声鼓得我耳朵生疼,等这架夜鹰直升机在我们面前停稳当了,飞行员从舱里跳了出来。
“林队,你来干甚?”
“哎呀我操,从丹东飞过来真TNND累人啊,呦,小伙儿升中校了啊!”
我优雅地笑了一下,心里犯了蒙,为什么呢?丹东防线专用的运输机调至了抚顺,我目送林生高大背影通过了布门,消失,感到了半个影子,缓缓爬了过来。
我忐忑不安的钻进去,像老高太太敬了个礼,到位子上坐下,环视,静听。我看见两种衣服,军装和中山装;我听到两种动静:“杀了他”,“相信他”。
他?欧阳秦牧?果然。
“都闭嘴!”老高太太大骂,“都他妈闭嘴!”她深陷的眼轮中闪着灼人的小火苗,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被我的双黑洞吸引过去。
“你先说。”
“我先说,”我问:“真的?”
“别磨磨叽叽地,快说!”
“好.”我一把抽出P—38式佩枪,“啪”一声按在桌上“既然我先说了,那剩下的人中有一半人就永远都别他妈的开口!你们给我听好了,这枪里有七发子弹,谁再敢说欧阳秦牧半个不字儿,我把这些都送他!”
静谧,挺凄凉的无声。
“风见秋,坐下吧。”
“坐下!”老高太太厉声重复。
我悻悻然的坐下,skeleton缓缓合上了一直微张着的嘴,双儿又抓住了拉锁。我发现,周围突然充满了杀气,林升的手插进了兜里,对我怒目而视。
“谁也没证据”老高太太还是凛然若神,“这么吵。一点儿意义也没有,我可不想这次会议变成一方对另一方的屠杀,很明显‘诛杀派’会吃亏”她看了一眼林升的肩膀,登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你,你他妈把手举起来。”
“什,什么?”
“快举!双手!”
林升缓缓举起了双手,面色如铁。
“你们也是!”
一屋子人,除了老高太太之外,都举起了手。
“把手都放桌子上,谁敢拿下去,我毙了他!”
“你——对,风见秋,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欧阳秦牧?”
“那还用问?”我嘴角一动“我们是战友、同志、兄弟,我们不信他信谁?”
“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啊!”老高太太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怒气语调吼着“说得怎么样?好!这才叫团结!互相怀疑,猜忌,哼,林升,我都不爱说你,你们丹东号称东北第一铁闸,城里三步一堡五步一塔,结果咋样,啊?内乱!”老高太太一根枯指点向林升鼻尖“林升你跟你的头儿上说明白,丹东内乱不平,他休想在我这得到一文钱!我已经转告东北军部,建议他们,也不给你们拨钱!打不了丹东失守。现在抚顺外围有两只生化人部队,再来多少,也一样灭。你们不行就上后方过你们老婆孩子热炕头儿的日子,老娘我带兵,把大半个天下再打回来!除了人性,我们与生化人毫无二致,人性都没了,还有啥?”
我景仰地看着老高太太,我相信,有她有我们,抚顺就会是一座永远也攻不破的堡垒。以前,我们送努尔哈赤从这儿出家门儿;现在我们从这送生化人回家!
“介绍一下情况。”一个军官站了起来“,现已查明,在部队里有一个间谍,他与平常人无异,但他的思想已被一个长程尤里占据,通过他的所见所闻,尤里可以推测我军动向。鉴于生化人对新钢的攻击失败,尤里也知道,此人会很快暴露。我们要抢在他狗急跳墙前干掉这个间谍,同时,反制住这个长程尤里。”
“欧阳秦牧在尤里的攻击下竟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尤里有意放过了他,这毋庸讳言地使他有了些嫌疑,所以,让我们试试他。”老高太太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极秘密的库房“这个是V4火箭的生产厂,生化人对它的防守极其严密,欧阳秦牧和昨日双要潜入,然后干掉它。”
“反对”skeleton忽然跳起来,我清楚的看到他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坐下,”老高太太丝毫不理“林升,你不是想要钱吗?你运他们去然后回来,反正,她们让你干啥就干啥,回来,我发现工厂没了,你钱就有了。”
“可以,不让欧阳去吗?”双儿的声音响在门口,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双儿脸红了。
“不可以”老高太太眼都没抬,挥手签下命令“风见秋留下,剩下人走吧。”
老高太太在忙了几分钟后抬了头,她专注的看我,我也平静的看她。
“胆子真大啊,中校,你刚才分明是在威胁我。”
“那必须的。”我一挥手,掏出一根儿烟点上了,发现那是欧阳秦牧那破利群,倒也凑合抽了。
“我知道,即使欧阳秦牧不能干掉厂子,你也会去拔,别说不是。”
“是,是,我没说不是。”
“欧阳秦牧不是间谍,我也相信他。”老高太太把一张纸递到了我面前“你拿着这个去调你的中队和二中队的车,帮他去吧。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必要,他会成功的。”
老高太太竟笑了起来。帐外是夕阳,帐里也是夕阳,但同样稳定有力。
“将军……”
“昨日上尉喜欢欧阳,我能看出来。”她眼睛转了过去,一个身影在窗外蓦然消失“你瞧”
“能看得出来,”我也笑而点头“那必须的。”
“不留你了,”将军又开始写东西,“走吧。”
在我掀门帘的那一刻将军的声音追上了我的手,于是我回头。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我们会应的,因为我们有你们,有明天,小伙子们,加油啊!”
我还是优雅地一笑。优雅的一笑顶很多事,可以是恭谦,也可以是厌恶。我转身晃出门,双儿立刻过来问我老高有没有说欧阳什么事,我只轻轻摇头。
站在河边,我看着远乡的天际,夕阳正从天上慢慢缩进水里。光还是艳艳的撩着我眼,绯红的云缓缓移动着,水似寒铁,光似精钢。地平线上的抚顺是钢铁的城市,是不沉的航母。
“老高,你可别死了,欧阳,你也别死了。”望着钢铁的地平线,我在心里大声说:“咱可都别死了,好好地,轻松地活下去啊!”“我说,”skeleton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老高又给你什么任务了啊?关于欧阳的?”
“没有没有,呵呵,你真是双儿的师父,说话都一样儿的!”我摇摇手,又微笑了。Skeleton也笑了一下,转身想走,我叫住了他“你放心,”我一拳打在他肩上“欧阳不会夺走你的任何东西!”
“切是”skeleton笑着推开我的手,笑着走到公交车站,笑着拂乱了双儿的头发。我坐下来,在草坪散发的香气中看着他们,似乎,是超越了师徒之情的暧mei。
Skeleton,你TMD挺逼人啊!
劲乐团中V3的激越和弦又起,我掏出了我的三星滑盖。
“喂,您好。”
“见秋……”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或者更具体地,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现在,却突兀了陌生。我感到我的心口行将结痂的伤口又一次坚定地溅出鲜血,风去侵噬,影去覆盖。
“请问您是哪位?”语气丝毫未变,平静,恭谦,优雅。优雅,我又一次用到了这个词,多么好用!
“我是你妈啊!”
“我?您搞错了。我根本就没妈。”我闭上双眼,嘴唇如冻伤一样翕动。
“见秋!”
“好了,您听好,我们早已脱离了母子关系了吧。我现在是戍守抚顺的中校,与您想的演员相差十万八千里,您一定特失望,请您不要与一个让您失望的人交谈。我说得明白一点,我们有过去、有现在、没有未来了。”
手机中传来了哭泣的声音,我感到,浑身上下的毛孔上下翻腾,我终于叹了口气,“哈尔滨非常安全,战争三年也打不到那儿,您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联通的漫游很贵的。”
我把手机又放回了兜里,仰面倒在了草坪上。
我是否,真的是个演员呢?只不过,我扮演了一个军人,在伟大的梦想眼中燃烧的年龄,我是这样选择了。尽管你大妈,尽管你终于与我脱离了母子关系!妈,我根本就不后悔,真,真的。
这是什么?
一股微凉顺着眼角滑向耳际,最后,消失在草地里。
手上的LUNO在响。LUNO,哼,我买得起这种表,还会在乎这几十块钱的漫游吗?心底泛起些许自嘲,我的演技,竟已拙劣至此。
“呦,咋了?”小狼儿的脸倒着出现在我面前。
“没啥没啥,刚才做梦了。”我把头歪向一边。
“做梦?”小狼儿半信半疑地摇头。我翻身坐起,眼里的迷雾中,小狼儿的身形仿佛。
“你说,还有多就能打到哈尔滨?我指生化人?”
“如果三天之内不把那个什么V4工厂干掉,第一批V4飞弹造出来,我们就要退向苏俄了,那儿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苏俄的装备制式与生化人完全相同,我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我站起来,走出草坪。
“干啥去?”
“去找欧阳。”
其实下半句被我咽下去了,这句话应该这么说:“去找欧阳秦牧交代任务然后和他一起,把那个什么狗屁工厂变成东北平原的一部分!”
不干掉生化人,我永远是东北解放军抚顺防区中校光灵一中队中队长风见秋,不是演员。
到病房里没看见欧阳秦牧,我就在床上坐着等他,不一会儿,门开了,他踱了进来。
“你怎么……”我哑然失笑“买这么多糖啊?”
欧阳秦牧的眼睛在镜片后眯成一条缝,本来就大猫脸的他此刻与咱家楼下的黑流浪猫无异。
“给”他扔给我一管曼妥思的strongmint“抵抗烟瘾,保护身体。”
“我这一盒烟三十五,你这一管糖也就二两银子,啊,你泡我。”我把那张文件递给他“有任务了,你。”
“哦,啥任务啊?”
“自个儿看,眼睛不瘸吧?”
“炸掉这东西?”
“那必须的!”
“和双儿一起?”
“那必须的!”
“林队接我?”
“那必须的!”
“你TMD换句话说行不,还总是这句了?”
“那必须的!”
“你他……”我挡住他随音而发的拳头“你还是没伤着啊!”
“得了吧,”他推了下眼镜“挺困难啊!”
“我知道你行。”
“泡我,你。”欧阳抽出支笔,在文件下签了名字。
“你有事儿没?”我突然问“今晚?”
“目前看是没有。”
“上我家吧。”
“有阴谋吧,你?”欧阳把笔一丢“说,想干甚?”
“没啥,”我一乐“为你壮行。”
“好了好了,嘴贫。”他也笑了“为啥上你家呀?”
“总下馆子对身体不好”我说“我那儿有点儿好红酒。”
走出门时,一个长得挺好看的护士抱着一条新床单匆匆走进对门儿,不一会儿,又抱着一条九成新的单子走了出来。我心中嘿然“这家伙,还这么爱干净啊。”
“你瞧,洁癖。”我用拇指一斜突然发现,欧阳脸上一扫而过的丝缕不自然,我赶快又换特妖艳的语气挑逗护士。
“你这终于会喜欢人了。”我一边用手指轻轻托起面前护士的下巴一边想。“可是为什么我就高兴不起来呢?”
“你太妖了,见秋。”欧阳和我出来,一道儿上就这一句颠来倒去地蹂躏我耳朵根子。
“那必须的。”我点上根儿烟“天黑了,我拉你回去?”
“哦,不,我自己就行了,你家在哪儿我也清楚,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一瞬间我突然开始羡慕尤里,他们能知道别人的心,我不能。
开拆,打车,刺走,宵禁令对我不起任何作用,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端起M4干掉所有巡街宪兵,责任只是为他们签署死亡证明,并且,让他们的母亲与我的一样,失去儿子。车灯撕破黑夜,光的平行线划过河堤路,最终停在小区门口。我给钱,下了车,司机点头哈腰:“军爷,您走好。”
我突然觉得他不怀好意。
小区似再熟悉不过,但独独它陌生,一个黑东西突然从道边跃出来横在道中央。动,它动,它站起,它向我走来。它睁开眼睛,它绿眼发亮,它张开嘴,它用力嘶叫,叫声让我心虚胆寒。
喵。
黑猫,死亡之舞。
一颗子弹向它扑去,它灵活的跳开;另一颗,从它脑门钉了进去。
我强迫告诉自己:“风见秋,你除了风神,是神便诛。”
开了房门,拿出那瓶酒,倒上两杯,虚席而待。后来欧阳来了,他第一件事便说起黑猫那吓人的尸体。
“咋?”我问“都死了你还怕?”
“那倒不是。”
“是什么?”
“打枪的人心中有些扣打不开,这枪并不干净。”
“是吗!”这句倒是绝对真话“狙击手,艳力就是不同。”
“喝吧,”我举起杯“先祝任务马到功成!”

“再祝生化人明早全都TMD葛屁朝凉晒太阳。”

“三祝秦牧你小子早点儿找到媳妇儿!”
我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杯子相碰的轻响竟是与开门声同时响起。我去TM了个B!
“我回来了!秋。你到家也不给我打电话,好不容易才出院,也不去接人家。我给你买了……”说话者转出玄关,三个人突然相视无语。死寂,如这个一百四十平的房子已成真空,隔空音响,小匙儿轻轻把手上的鞋盒子放下,咔嗒。
“你们在……”欧阳盯了杯中血色液体良久,喉结艰难地上下动着,但终于说出了这个恶毒的词汇“同居?”
“不是的……”我想解释但欧阳挥手打断我的话,指着第三杯酒说:“这杯,不知晨,你来喝。”
他绕过小匙,沉重的脚步消失在楼道里。
“看来我帮不了你了。”我一仰脖灌下那杯酒。“你明早去租房子吧,别睡火车站,除了我的南卧外,到处都可以匀出三十平给你。”
司机,黑猫,你TMD,我在心里大笑,原来你们是TMD玩真的!
小匙儿的脚,轻捷地从白色的皮鞋中滑出来,丝袜与军服的蓝色紧身裙子在她移步时磨擦,发出细腻的声响,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
如何告诉你,我喜欢你;如何告诉你,欧阳比我更喜欢你。
我站起来,微醺中,我手指扫过她下垂的头发。
“挺直板儿好看,真的。”
“你真挺妖的.”小匙儿看着我,用一种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目光。我感到她的手指抓过我的,五股微热环绕,而后,增加为十股,最后,扣在了她胸前。蓝色军服挡不住起伏的动感,那是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你……”我脸一红“你别这样。”
“别赶我走,见秋。”她闭上眼,轻声呢喃“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要你离开我。”
喜欢我?那,欧阳呢?
我感到她的手臂环住我,紧紧的抱住我。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儿,那是她的香水,我最喜欢的味道——有一次无意中我说起过,她把这变成了自己的独特。
“刚才,欧阳说我们什么?”
“同、同居,恶毒的词汇。”
“不恶毒”小匙儿转注地看着我,面上轻飞红云“我想,把它变成现实。”
是吗!那,欧阳呢?
当我被她拉进黑暗的卧室时,我闻到了更为妖艳的迷迭香。啪啪的声音意味着我衬衫扣子掉了,然后她疯狂的吻我,嘴唇带着诱人的热度。
“妖精.”她把我扑倒在床上,“温柔一点啊!”
欧阳,你会原谅我的,我知道,或者,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错。
……
爬起来围上睡衣,抬头才意识到已经七点多了。不想惊动小匙儿,便自己去洗漱,打扮好了再进南卧时,小匙儿已经穿上了衣服。
“秋,你来.”她娇羞的一笑,我走过去,她轻轻搂住我。
“生日快乐。”
“什么?”
“生日快乐!”
我一下子懵了,手机在腰际一颤我打开一条短信,也十分简单。
“生日快乐,来自:妈。2007年7月16日.”
眼前突然布满迷雾,mistyeyed.
“我给你准备了两份儿礼物,”她转过头看着床上那个暧mei的印记“那是第一个.”
“第二个是鞋吧,什么样儿的?”
我被她推出去,看见一双锃亮的金利来放在了玄关,我回身一笑。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上班儿迟到,但我认为很值得。到了军营门口,我仰头看着一架夜鹰直升机迎光飞起,地平线以宽广的姿态伸出手接纳渺小的飞行器,让它最终消失不见。噢,加油吧。
有很多人,他们的活着让我感到幸福;也有很多人,我感到的幸福让他们活着,我确定。
在臂弯处的温暖,在地平线上的温暖,在家乡城中的温暖,我终于找到了。
秒针终于跳了一下,八点,到八点半,我们就要出发了。
欧阳被小狼儿推醒,酒气还挺重的,瞧瞧就让人担心,天知道他的狙步这回还准不准。
“你昨晚喝那么多干吗?出任务前一天喝那么多。”小狼把昨夜刚从网上down的一篇情真意切的酒后闹事检讨书递给他“签字.”
“检讨?我干吗了?”
“你毁坏公物,对双儿进行xing骚扰。”
“你,你TMD少胡说。”他推推眼镜“我多正派一人。”
“正派才会在喝多酒后特不正派。”小狼儿扫了我一眼,我立即满脸通红。他便又继续:“你先进到这屋,虎红着眼瞪了一圈,然后和双儿热烈拥抱了三分钟,掏出你那管糖,大吼了一句后,打向那个灯泡子,呯。”
“吼了一句?”欧阳注意到那个最不逗的细节“吼什么了?”
突然静了,小狼儿脸上笑容僵死,继而缓缓收敛。我轻轻的抓住拉锁,感受龙形的触觉。此刻,欧阳的干笑明显不合时宜。
“说啊?”“欧阳,你说的是……”我开口救场“风见秋,不知晨,我TMD不当你们的电灯泡!”
“你说清楚.”师父终于开口了“风见秋和小匙儿什么关系?”
“情人,”欧阳轻描淡写“同居情人。”
看着欧阳,他眼睛后反射出我看不透的风霜。“你看,他们没来呢!”他抬眼看着空旷的直升机停机坪,林升在夜鹰肚子底下独自检修着线路。
“收拾一下”小狼儿支开话题“你枪好了没?”
“呃?嗯.”我把两只锃亮的勃朗宁插在腰间,束紧了包的背带。“我好了.”
欧阳没吭声,他独自踱向玻璃走廊。
“他们没有来,小匙儿喜欢的是见秋,哼,果然。”
啊,是吗!听他这话,我又拉起了拉锁,欧阳,你的心中没有我吗?
“出发!”欧阳一下子回头趴在门框上,语气如铁。
“早呢!”小狼儿看看表“还一刻钟呢。”
“我说出发!”
小狼儿抬起头剜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向我。
呵呵,欧阳,我看我还是相信你吧。
于是我便站了起来,欧阳赞许地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快走啊,师父。”我把师傅的眼神用手拨弄乱,他也拂乱了我的头发。师父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舒心的笑容,他掏出一个火柴大小的东西交给我。
“听着,孩儿.”师父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是不相信欧阳,但是,我更不希望你有事,紧急了,就用这个无线电与我联系,好好干。”他一下子坐在了椅子里“我就不出去送了。”
“呃,我去我去!”小狼儿蹦了起来“我送你们上飞机!”
“师父,那……”被小狼儿推走时我回头看师父,他的手插在兜里,瘦瘦高高的身体在窗边锵然打直。早晨的阳光让他身边有些毛边的晕,他看了我一眼便蓦然转头。我看到他的锁骨,看到他渺小而伟大的骄傲。师父教了我唯一的事便是射击时要把手用力地打成直线,一如手上拿的并非枪,而是长刀古剑。
直升飞机的旋翼声把小狼儿的送别可逃撕得七零八落,欧阳向我伸出手,拉我上飞机。
于是我们飞了起来,于是我看到师傅站在了门口,于是我向他挥手,于是他纤细的手指在他身前绽开妖艳的弧。
林升吼叫着叫我们系上安全带:“小样儿,我的飞机可不是那么好坐的,我要尽以五十米的高度飞向鞍山,可都抓稳了。”
“少吓唬人了,你这个速度飞五十分钟会遇到第一座山,高78.1米,你会右舷十五度晃过它,然后是连串海拔90以上的山,你只有爬升了……林队,还想再听下去吗?”
“欧阳,你真厉害。”我这话说出口,就觉脸上烧了起来。
“没什么,”他也恬然一笑“多看几眼地图而已。”
心里的小耗子跑出来,用它细密的爪子挠着我。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回忆这个时刻,一个女特种兵和一个狙击手,不,脱去了纷繁妖艳的外壳,那是一个胆小却从事最大胆工作的女人和一个她所爱的而且似乎也不太讨厌她的男人,他们在疯狂浮沉的直升机中并肩而坐,笑对未知的危险。
林升的飞机在捯腾了两个多点后停在了一块山间盆地中,落地的姿态挺优雅的,没一气之下给我们甩出去。
“下去吧.”他打开了舱门“我一听着响儿就过去。”
欧阳突然滚出机舱,身体如水银一样贴紧了地,未等顺着他枪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早已开火。轻响之后,山头儿上站岗的动员兵一声没吭就倒下了,跌向我们这边。
“你疯了!”我急切地说“万一他倒向那边不捅马蜂窝呢吗?”
他不吱声,只头一摆向我示意,我便也只好冲上山坡,在一片草中隐匿下来。
“上来.”我对话筒说“没有哨戎炮。”
“收到”
欧阳轻捷地攀枝而上,瞄镜对着山头儿,说:“我来警戎,你去连接间谍卫星。”
我照办了,卫星联结端子的屏幕在loading界面上停留了一秒便切换成了地图。工厂三面环山,我们就在它北面的山后。工厂内除了V4工厂,还有一座兵营,一座战车工厂。东面山口三辆天启大王如壳子守着,厂边四角是磁爆线圈,几个电厂的电线拉了过去,南边儿山头儿上还有哨戎炮。
“这TMD哪是人干的活儿啊!”欧阳低声咒骂“光那线圈就能干死我十回。”
“你看,”我指着屏幕“这有一块‘三不管’的地儿……”
“聪明”欧阳会心地一笑,我们爬起来,向南部迂回。
“我就纳了闷儿了,”欧阳看我炸完哨戎炮满身小伤地回来了“这东西咋不让坦克来呢?”
“我也不知道,”我脸一红“真的不知道。”
潜入是我的拿手好戏,剪断几根铁丝,掏开个洞,我们很轻松地潜到了电厂边上。
“打吧,”欧阳低声说“用消声筒。”
我一直不爱用那玩艺儿,罩上之后,枪劲儿小了很多,而且,打完几发后,枪管就烫得不行,都握不住了。但现在显然是不同的,我不用消声筒,天启一过来,我们就成了东北平原的一部分了。
拧紧螺旋,我抬起头看电线,双枪并举。“噗噗”两声过后,两股电线垂向了地面,磁爆线圈如同地里的老黄牛,沉重的喘息了一口恶浊的气,基底上面闪的电弧骤然停息。
“好球.”我们互相立起了大拇指。欧阳率先跑到了工厂墙前,他突然扑到小心地抽出匕首,在地上挖了起来。
“地雷,他妈的。”我听见他骂着“埋成这的性,生化笨蛋们也不嫌丢人!”
起出来了,我小心的把它放到车厂的门口,其实不用埋,坦克刚出厂,转不过来弯,怎么着也得轧上。
“你学妖了.”我忽然想起师父的话,当下一笑。
“上.”欧阳示意我。
“等一下,这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儿?”我一边想一边抽出两个高炮雷管“顺得像个圈套.”
欧阳,其实,你就算是个间谍,我便也甘心为你的微笑所控,更何况,你并不是。
我跑道厂墙边上,把雷管插在了土里,在金属与土磨擦的声响中夹了一种嗡声,我一瞬间手停了一下。
什么动静?
光芒突闪,左右两边,随着“嗞”一声,线圈的球形电弧发生器由灰转白,强大的电流在其中汇聚翻腾。
真美,不切合实际的危险之美。
一只手直掠过来,把我推开“快跑!”
嗞拉,嗞拉的两道电光竟是准确地击中欧阳,一道在胸,一道在腿,他一下子倒下了。
怎,怎么?
“地线,噢,该死。”他挣扎了一下,回头看我“你快跑啊!”
下一页 尾页 共2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