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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天

_15 亦舒(当代)
  从心坦然无惧,任得他们调查。
  真好笑,冒名时无人追究,直行直过,真护照在手,反而诸多阻滞,这里边好象有点讽刺。
  终于,海关与领使馆联络过,查实无误,才放从心过去。
  她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乘客。
  自此以后,燕阳只是她的艺名,不是她的身分了。
  百分之百轻松?不见得,她欠陆兆洲一大笔人情债,不知如何偿还。
  这次旅程,美智最高兴,一直提到扬眉吐气这四个字,她陪从心喝茶购物逛街,十分享受。
  这一日,他们在酒店与张祖佑见面。
  李美赐看到一个潇洒的文质彬彬的男子朝他们走来,一时还不醒悟,待看见燕阳雀跃地迎上去,才恍然大悟。
  啊,她骂自己:狗眼看人低,老怕人家配不起燕阳,原来,这人气度不差。
  从心立刻问:“子彤呢?”
  “他去参加露营,他没来。”从心有点失望。
  张祖佑立刻取出小小摄录机,把荧幕对牢从心,液晶银幕上出现了张子彤,他向从心问好。
  从心高兴地说:“哗,又长高了。”
  当初见到的子彤只像一只小猫。
  大家坐下旧,又问及张的眼睛。
  张祖佑说:“这是一种遗传性退化现象,真担心子彤将来也会罹病。”
  又谈到新作品进度。
  他说:“如果世上真有缪诗,那从心就是缪诗。”
  美赐一怔,“谁是从心?”
  张祖佑有点尴尬。
  可是从心大大方方出来承认:“我,我小名叫从心。”
  智泉侧头想一想,“从心所愿?很好呀,但是,不够燕阳二字响亮。”
  张祖佑一听燕阳这名字,不由得低下头。
  “朱医生在等我们呢。”
  会合了朱医生及院方公关人员,他们一起往电视摄制室。
  从心是个演员,她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虽然只拍背影,一样替她化了妆。
  主持人是一位中年女士,姓史多尔,见到从心一楞,立刻同朱医生商量,要求从心正面出镜。
  其实这时情况有变,从心已无后顾之忧,可是朱医生坚持当初答应从心不必拍摄正面。
  史多尔女士沉吟:“也许可以拍摄续集。”
  这一个环节并不是主要部分,片长不超过五分钟,可是院方已经相当满意。
  史多尔在开场白里这样说:“一切是为了一封动人的信,信里说,一个作家若不能读到他自己的著作,是何等凄凉……”
  然后从心接下去说:“我与张是朋友关系,我们怎样认识?我孑然一人来到西方都会,手中只有一个地址,找上门去,亲戚已经搬走,由张好心收留,才不致流落街头。”
  工作人员听得耸然动容。
  “我去信尊坚斯医院,恳求他们诊治该名病人。”
  跟住,由张祖佑简医治过程,最后,鸣谢医院,朱医生出面要求捐募经费。
  史多尔女士对从心非常感到兴趣。
  “当初,你可是用学生身分入境?”
  “你现在是演员?”
  “你在机缘巧合之下主演了张氏原著改编的电影?”
  李美赐很有技巧地挡却这些问题。
  他们离开时从心假装伸手抹去额上汗水。
  朱医生道谢又道谢。
  张祖佑与从心话别。
  “祖佑,祝福我。”
  “从心,继续给我灵感。”
  他俩紧紧拥抱。
  李美赐在不远之处看着他俩,问男友:“他们相爱吗?”
  智泉肯定答:“百分百。”
  “会在一起吗?”
  “相爱不等于不分手。”
  “假使爱得足够的话……”
  “他们两人都苦够了,不想再度连累对方。”
  美赐不再说话,过一刻说:“你与燕阳合约将满,还不与她谈续约的事。”
  “明白。”
  他想走过去,被女友拉住,“给他们多些私人时间。”
  可是从心已经把话说完,伸手招智泉过去。
  过两天,他们去电影摄制组报到。
  制片让从心试镜。
  从心在一旁培养情绪。
  工作人员介绍男主角给从心,两人之间只有两场戏:他想救她,她意外身亡,临终把一个秘密告诉他。
  她偷渡入境?在垃圾堆里,他是警察,想搜她出来,看到动静,以为是野狗,伸手来捉。
  那黑人演员有东方及白人血统,高大英俊,相当沉着,他愿意参与试镜,可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是很简单的一幕,他只需抓住她手臂把她拖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双哀恸的眼睛,在灯光下泛出惊怖神色,他意外,演技再好,也不会做得这样逼真。
  他也是演员,知道这里头一定混杂了真实的经历。
  他的手碰到她肩膀,她发出绝望的叫声,不像狼亦不像狗,而是似老鼠被陷阱夹住,垂死挣扎的叫声。
  他战栗,面孔上的肌肉簌簌发抖。
  工作人员受到感染,沉默一片。
  然后,导演喊停。
  男主角松口气轻轻说:“你可以出来了。”
  垃圾堆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拨开道具杂物,发觉她蜷缩成一个胎儿那样,不住抽噎。
  他又说:“戏完了,你可以出来了。”
  从心点点头。她用手掩着脸,一声不出。
  导演过来说:“角色非你莫属。”
  从心这才站稳了脚。
  是次演妓女,下次希望可以演太空英雌。
  李美赐过去,把一件外套搭在她肩上。
  导演与她谈了几句,他们对她表示好感。
  智泉很兴奋,在车上说:“导演说会加戏给燕阳。”
  从心情绪仍然低落。
  “燕阳演得出色,我真以为垃圾堆中有只受伤动物。”
  从心看着车窗外。
  她没有那么快忘记,做一只丧家之犬的感觉如何,她不过表现了她真实的感受。
  从心用手掩住面孔。
  李美赐以眼光示意智泉,让她静一静。
  回到旅馆从心倒头大睡。
  她不不酒,唯一使心境宁静的方式是好好睡一觉。醒了,发觉美赐在套房外织毛衣。
  “咦,你还会这个,织给智泉?”
  美赐抬头笑,“织给你,这种粗套头毛衣半天就可完成,竟卖美金千元一件,不如自己动手。”
  “智泉去了何处?”
  “有人找他谈公事。”
  “啊,他的公事一定与我有关。”
  “是,你听过云飞利清谈节目?他们找上门来。”
  从心正在洗脸,“找我?”
  “是,还有祈又荣打电话来,《心之旅》获提名欧洲金像奖,希望你届时出席影展。”
  “啊,导演一定很高兴。”
  “她要求你在影展上穿得性感一点。”
  从心笑,“一定,大露背,大低胸,难不倒我。”
  美赐凝视她,“燕阳,你真可爱,难怪智泉那样褒奖你。”
  “你与智泉都是我恩人。”
  “你俩的合约快满。”美赐说。
  “时间过得真快。”从心答。
  “智泉觉得你或许想签外国经理人公司。”
  从心坐下来,“还是照旧由智泉照顾我吧,外国人哪里知道我们的事,况且,亦不会尽心尽意,再说,心底根本瞧不起我们。”
  美赐点头称是。
  电话响了,她去接听,抬头说:“陆先生找你。”
  咦,她完全知道陆兆洲是个什么人。
  从心接过电话。
  陆兆洲在那边说:“人不在,新闻还是登满全版。”
  从心苦笑,“这话叫我心惊肉跳,娱乐版没有好新闻。”
  “倒不是,你的电影将角逐金像奖,还有,你已入选荷里活影片任第二女主角。”
  “消息真快。”
  “咦,语气丝毫不见兴奋。”
  “得意事来,处之以淡。”
  陆兆洲笑,“这当然是修养的表现,但是,你也损失不少乐趣。”
  从心也笑,“挺胸凸肚,耀武扬威,太难看了。”
  “告诉你一个消息。”
  “还有新闻?”从心大奇。
  “邓甜琛向我告假,到澳洲雪梨去了。”
  从心的心一动。
  陆兆洲声音里有太多的安慰,何故?
  “呵,雪梨,”从心轻轻说:“我们有熟人在雪梨吗?”
  “你说呢?”语气里有笑意。
  从心忽然也咧开嘴笑,十分欢欣,是真的就好了,她希望阿琛找到归宿。
  “你别张扬,以免打草惊蛇。”
  “是,是,我明白。”
  没想到听到这个好消息,呵,世上确有欢欣。
  “他俩会合得来吗?”从心仍存忧虑。
  “阿琛会迁就他,阿琛一向努力。”
  “那就好得很。”只要一方面肯牺牲一点。
  陆兆洲问:“你呢,你几时回来?”
  “我要拍戏,一时回不来。”
  “那么,我来探班。”
  “你的工作呢?”
  “事情总得分先后,你先,全世界后。”
  从心低头不语,这不是花言巧语,他无必要奉承。
  她知道需珍惜这个人,“等着见你。”
  美赐抬起头来。
  “陆先生是个人才,白手兴家,作风健康。”
  “我知道。”
  但是,她对他,没有那种强烈的感觉。
  “你爱的是谁?”
  “美赐,你真的想知道?”
  “我会守口如瓶。”
  从心说:“或许我真的虚荣,当我知道工作上再进一步时,内心胀鼓鼓,有一种奇异快感,浑身毛孔舒畅,欢欣无比。”
  “啊。”美赐说:“你暂时尚未爱上任何人。”她放心了。
  “你说得对。”从心答。
  晚上,智泉仍然未返来。
  从心说:“打他手提电话。”
  “他在工作,我怎么好骚扰他,以前,我们最讨厌男同事之妻老是打电话来找人。”
  从心微笑,真是个明白人。
  “让我们来看《时间线》节目。”
  扭开电视,呆了大半个小时,他们那个环节总算开始,短短五分钟,张祖佑才说十句八句话,从心背影出镜,也不到一分钟,其余时间用来介绍医院设施及手术过程。
  令从心失望的是,张祖佑的书并无出镜。
  美赐却说:“我觉得很感动,你呢?”
  从心只得点点头。
  她们正在喝咖啡的时候,智泉回来了。
  从心取笑,“假公济私,到什么地方去了?”
  智泉难按兴奋之情,“看到《时间线》没有?”
  她俩点点头。
  “播映后短短三十分钟,电视台已收到上千个电邮、电话、传真,说想知道详情。”
  从心扬起一条眉毛。
  “观众想看到你的面孔,以及张祖佑工作近况。”
  连美赐都觉意外,“为何对一个黄种人这样有兴趣?”
  “谁知道,燕阳就是有这种观众缘。”
  美赐说:“观众只看到她的背部。”
  智泉咧开嘴笑,“已经足够。”
  从心很感动,他是由衷替她高兴,把她的事当自己的事。
  “但是,我们已经婉拒《时间线》。”他说。
  “为什么?”美赐愕然。
  “因为,我们将到云飞利清谈节目亮相。”
  从心还不明白,美赐已经欢呼起来:“一亿观众,一亿观众。”
  “并且,”智泉说下去:“节目中的读书会愿意介绍《被骗被弃》这本书。”
  美赐又哗地一声,稳重的她很少像孩子般雀跃。
  “但凡经云飞利品题的著作可即上畅销书榜。”
  从心发怔,她的梦想成真了。
  “燕阳,你怎么看?”
  从心据实答:“我只知道云飞利是一位黑人女士,却不知道她的电视节目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美赐问:“智泉,你如何找到他们?”
  智泉,倒不居功,“他们找到我才真,互相竞争,寻找题材。”
  美赐笑,“运气自己来敲门。”
  “燕阳,你可愿露脸?”
  从心点头。
  智泉出主意,“燕阳,你穿小凤仙装上电视。”
  美赐反对,“不,穿深色樽领毛衣即可。”
  两人吵了起来。
  从心伏在床上不出声,她像爬过万水千山那般疲倦,又似洋人所说,被一辆货车撞过那般累。
  她倒了下来。
  她有一种奇异预感,做完这一次宣传之后,也许,对于张祖佑的恩惠,已足够偿还。
  她沉沉睡去。
  过两日,青鸟出版社派格连活来陪张祖佑出镜。
  张祖佑看上去更加神清气朗,他穿深色西装,沉实、稳重。
  从心也真不差,她打扮清雅,头发往后拢、淡妆、全无首饰,一件套头深棕色毛衣配长裤,丝毫不似艳女,却难掩秀丽。
  美赐轻轻说:“从来没有华裔上过这个节目。”
  “为什么?”
  “大抵是个人喜恶。”
  “为什么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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