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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1995

_2 宫小桃(当代)
“呵呵,你这个人好有意思呀。”晶晶“咯咯”地冲我笑了起来。
我不顾看晶晶那惹人犯罪的笑容,接着问岱哥:“那有一次有几个饭店的女孩到山上来玩,有没有她?”
“你小子别装了,不是一共来了三个女孩吗,你正在那里写碑,就数她站在你旁边看得最久,我们都看出她对你有意思来着。”
“是呀,桃子这么帅,女孩看见你没意思就怪了。”晶晶边笑着边拿我打趣。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虽然明知道晶晶在开玩笑,可我还是很受用。
“怎么着,用不用我在我们卫校给你介绍一个呀,我同学都是美女。而且我们那里男生可是缺货。”
“不用了,谢谢。”我回答地有些结结巴巴。晶晶又是一串银铃般地笑声。
不管怎么说,有岱哥的这些话我心里有些底,起码证明小静这个人是存在过的,别人也能看到。那饭店的那几个小服务员竟然这样逗我,看我下次怎么收拾她们。不过她家那个胡同是怎么回事呢?现在我有点怕了山下的那个朝阳村。好像这个看似平常的农村里饱含着无数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坐在于晶晶的对面,可以更仔细地观察她。她的眼睛乌黑有神,在黑边眼镜的衬托下更显出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笑的时候两腮的酒窝就自然地显现出来,好像全世界都因此灿烂起来。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衬托出她那完美的身材。胸前还挂着一块大大的银饰,十分惹眼。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那个少不更事的年代,我越对哪个女孩有好感就越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今天这顿火锅可丢尽了我的人,整个成了他俩开心的工具。
回去以后我有些魂不守舍,于晶晶的笑容总是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这让我吃尽了苦头。心里暗骂自己没有出息,怎么见一个喜欢一个。而且“朋友妻不可戏”,我怎么也不能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吧。
(三十四)公墓又开始呼我了。我和岱哥对自己那些很久不用的家伙事儿做了个大清扫。老王头和关老师还是恢复成以前的两天一倒班。一切如前,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段时间小静一直没有动静,这成了我心中久悬不解的迷团。她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她。但对小静的想念,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对朋友的关心。说起来有些罪恶感,晚上做梦常常梦见于晶晶,甚至梦见她成了我的女朋友。虽然梦中那么美好,但却只能伴着失落醒来。我希望能再次看到晶晶,哪怕只是远远看见她就好。
关老师最近身体大不如前。每次一喝酒就会痛苦难当,去医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只是说以后不要再碰酒了。他和我说了那次徐会计在荒地里烧纸的事,听的我毛骨悚然。公墓的每个人还是象以前一样生活,说说笑笑,不过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总有些复杂的心情在其中。
转回来再说老王头,这个倔老头自从发生了郑占田事件后性情大变。可是农村老人必竟是活得简单,“你有万般之规,我有不变之法。”我管你有没有鬼,我喝完酒睡我的大觉。
今天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我们东北的风俗大家都要去理发,所有美发厅在这天都人满为患。公墓的几位下班也很早,主任按惯例把我和岱哥也捎下了山。不过张达没有走,他说一会有个朋友来接他。
众人走后,山上安静了下来。老王头看张达还在不好意思直接睡下,只得硬着头皮去墓上边转一圈,还拿了把扫帚充充样子。张达坐在办公室里,翻着一本不太厚的书。外面包着书皮,看着像是在学习业务。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书皮上的图案不堪入目,这是本地道地黄色小说。张达这种人没什么文化,看书也看不懂太深奥的,好在这种书正符合他的要求,满篇都是省略号,没几个难懂的大字。
听到老王头走远了,张达放下书,狠狠地把烟蒂捻在烟灰缸里。还没有灰,再用茶水往里一倒:“嘶”。张达蹑手蹑脚地走出小屋,转了个身来到了装墓碑的仓库门口。
门并没有关死。公墓的仓库没有多大,只有三四十平方的样子,里面还散养了不少人家下葬时用的大红公鸡,味道甚是难闻。这几只鸡都有更夫负责来喂,一般都是张达下班前才会锁仓库的门。
张达轻轻地推开仓库的铁门,可还是发出了“吱嘎嘎”地声音。
外面天色有些昏暗了,没点灯之前还真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漆黑一片。张达把手摸到了门边悬着的开关上,“啪”地一声翠响,灯亮了。
张达“啊”了一声。黑暗的仓库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三十六)这一惊快把张达吓得灵魂出窍。这半黑天的,一个装墓碑的仓库里面怎么就出现人了呢。里面的这个人,满脸的皱纹,光秃的脑门,半张着嘴,露出早已被熏黄了的一嘴龅牙。
张达再定睛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谁呀,老王头。
却说这老王头自打上次被吓着以后胆子就特小,晚上不敢上墓地里巡视。刚才刚拿着扫帚走到墓地门口就不敢向里走了。一想怎么办呢,这要是传到主任耳朵里说我每不巡墓,饭碗是不是就保不住了。外面还有点冷。要不我先到仓库里避一会儿,等个一袋烟的功夫我再回去。对,就这么办。老头就这样站到了仓库里。
再说张达,张达发现最近主任对他好像反而不如以前了。和他说话时也只是客气地应付,根本没有兴趣和他再聊什么。他也搞不清自己在做哪件事情上出了问题。不过最近他却发现了另一件好事:
公墓的仓库里堆着几百块碑。张达平时的工作就是接到会计那面收款单后,凭单到库里取碑出来,然后再填张出库单就行。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漏洞可钻。首先,从南方那些石材厂拉来的一车车石碑清点过数十分笼统,一些带石花、掉渣等现象的石材可以当残次品处理。再有,出库后的石碑也并不和公墓卖出的墓穴位置对应,整个是一笔糊涂帐。而用户买墓的时候,买碑、买墓穴、刻碑三笔钱是分开计的。如果公差们碰见了自己的熟人,他们还可以收所谓的成本价,或是用报废的碑给人家,可以省一大笔钱。要是能偷着把碑运出库,一块碑至少可以卖到七八百块,多的能卖到几千块,这可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张达做为库管员,是这个流程链里唯一可以做手脚的人。他发现这个情况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敢下手。直到最近他才发现关于墓碑的统计真是十分混乱。徐会计工作方面也根本就没上过心。本来他想和徐会计一起来做这件事。可后来一想,做这件事其实只需要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偷着从仓库里搬出一两块碑,然后放在我们经常干活的地方就行了。暗地里收人家买碑的钱再下单让我们刻就大功告成,神不知鬼不觉。何必要再分徐会计一份儿呢。再说徐会计家底颇丰,还一心想往上爬是个官迷。这点小钱说不定还不爱要呢。今天就是张达行动的日子他想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先搬两块碑出来。结果没想到,偷碑不成却被老头吓。
既然都在这儿了,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再说老王头还不容易对付,几瓶好酒什么事都能打发了。张达把老王头叫回办公室。开始了他的邪恶策划。
公墓小屋外面,隐隐地传来几声古怪的鸟鸣划破长空。
(惊悚待续)
(三十七)今天我回家还算早,去厂子的浴池洗了个澡。回来的路上头发又被冻上了,硬硬的。想象着这就是自己打上发胶的样,挺酷。又在路上买了根冰棍。洗完澡吃冰棍,人生的一大享受。
回到家里,爸妈还没回来,也许又是去邻居家麻将了。打开电视,十分悠闲。突然有些内急,随手扯了两张《边城》报跑进了卫生间。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看点书报什么的没法上厕所。等着坐好了才发现这是一张几个月前的报纸,真是丧气。唉,对付着拿旧闻当新闻看吧。《边城》报的副刊办得很火,上面有不少近期发生的新闻和刑事案件,不少插图还是出自我的手笔呢。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则普通的标题《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女乘客双双毙命》。往下看:
本报记者讯:本月十八日,一辆夏利出租车行驶到朝阳村口时和迎面驶来的一辆皇冠轿车相撞。皇冠车只受轻微擦伤,夏利车在急转弯之后又撞在路旁的电线杆上。肇事皇冠车逃逸。银冠出租车公司司机郑占田和一名女乘客谢某均当场死亡。据目击证人村民李某称,皇冠车为黑色,黑A的车牌照。警方已介入调查此案,有知情者请和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联系。
郑占田?我大惊失色。这不就是那个墓地里雨夜找人的那个郑占田吗?原来他是司机,被人家撞死的。我说怎么闹鬼,原来死得这么惨,凶手也没有抓到。唉,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呀。谁知道谁就怎么走到生命的终点呢。不过还算不错,家人起码还能给他买块墓地,入土为安,公墓那里青山绿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总比那些孤魂野鬼强的多。等有机会我也给他上香烧点纸也就是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突然间见到卫生间的门口有人影闪过,外面有倒水的声音。一定是爸妈回来了。呵呵,今天麻将收局够早的呀,总算不用饿肚子了。冲了水提上裤子我回到了客厅里。发现客厅桌子上放着暖壶和半杯水。
“爸,晚上吃什么呀。”
没人答话。一定是老爸买了菜,回来就直接进了厨房。
我快速推开厨房的门,想吓老爸一大跳。
结果吓了我一大跳。厨房里根本就没有人。
(三十八)不对,刚才一定是有人进过我家。还有桌上这杯水。是谁倒的?是爸妈走时倒的,还是刚才那个黑影倒的?我在记忆里仔细地搜寻,实在想不起进门的时候桌上有没有这么一杯水了。但那个黑影我是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解释
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挂的玉观音。心里说:不会连他也挡不住那些鬼魂吧。正思索间,门被打开,老爸走进门来。
“老爸回来了。您刚才没进来过吧?”我问的不太肯定,怕吓着老爸。
“当然了没了,我刚从楼下上来。怎么了?”老爸看来是渴了,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没什么,没什么。”我替老爸担心。那杯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爸依旧生龙活虎。
我在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除了老爸以外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我们家是六楼,有人进来再悄无声息地消失谈何容易。我真是不愿意再提这个“鬼”字,不敢想象“鬼”还有可能跟到我家。如果真是有鬼大白天来访那它有什么目的呢?大白天撞鬼我也太晦气了吧。
公墓今天迎来了新的客人,岱把于晶晶领来了。岱哥给大家引见的时候,晶晶和大家都握了握手。主任一边说着欢迎,手半天也松开,直到晶晶自己把手抽走,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晶晶让公墓里的每人男人都发了疯,眼珠一直跟着她的方位在动。张达狠狠地大口大口吸烟,恨不得把这个美人直接吞下肚去。就连老王头也是满脸春风,看见她就合不拢嘴,眦着满嘴的黄色龅牙,看来我一直小瞧他了,农村老头儿在这方面的鉴赏水平,一点也不输于我们年轻人。岱哥说晶晶好奇非想来看看公墓什么样子,我倒觉得一定是岱哥想在大家的面前显摆一下。唯独徐会计情绪低落,自己显然很难和这个小美人做任何一个方面的PK,独自生着闷气。
岱哥在那里“叮叮当当”地刻碑石屑乱飞,晶晶丝毫不感兴趣,还怕石屑溅到衣服上远远地躲开。我装做对她不太在意的样子,径自一个人用毛笔着墨汁写起碑来。今天我写得格外认真,用笔都比平时慢了一倍的速度,这果然吸引了她。她站在我旁边看得很认真。我虽没有抬头,但心里很是得意。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用钢笔对照着我的字迹有板有眼地临习起来。
我抬起头,注视着她笔下的那些字,歪歪斜斜倒还有几分相像。于是夸道:“你这个学生还是很聪明的嘛。”她特别开心,笑着对我说:“那你承认收我为徒了,哈哈,不许耍赖。”
我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顺手从碑架子上拿下来一打报纸和她说:“边上有毛笔,你用报纸练吧,手感比较好。”
晶晶接过报纸,发现还挺新,甚至上面还有油墨的香味,便问道:“桃子师付,这报纸没用了吗?”我怔了一下接过来一看,是《边城》,而且还是今天的。我吐了吐舌头,好危险,主任每天上山前都要在路边买份,还没来得及看,一会儿找不到还不骂我才怪。我忙小声说:“别用这张,用那些。”晶晶瞪着一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冲我来了个飞眼,我都快被电晕过去了。岱哥在一旁被冷落堵了满肚子的气。这时见我差点儿毁了主任的报纸,幸灾乐祸在一旁偷笑。我不理他,看着晶晶象模象样地用毛笔学写字。
她在在描报纸的报头《边城》两个字。那是我们鸡西的著名老书法家林雨生先生的题字。北魏张猛龙碑的真传刚劲有力。看她描那两个字,我突然觉得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让我有这种感觉呢?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描到那个“城”字时,我眼前一亮明白过来了。这,这……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是一种暗示。
在这么幸福的时刻,是什么事情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呢。大白天碰见可怕的事有时比夜晚还要来的厉害。我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我们家里,压根就没订过《边城》报。
(三十九)《边城》是矿工报社出版的一张报纸,比较偏重于娱乐性,上面有法制专版,最爱报导各种案件。父母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报纸,他们只订《广播电视报纸》和《老年报》,关注的是电视节目和健康知识。我一般看《边城》都是在公墓干完活之后去主任那里拿。虽然我给《边城》画过不少插图,但我家从来就没有一张《边城》。那,那张报纸是哪里来的呢?可否理解为一个神秘莫测的“人”到过我家,把那张报纸放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再给我倒上一杯温水,最后穿墙而出?
那这样的人还是人吗?
我甚至不敢想下去。难道,难道是郑占田想让我看这张报纸。他为什么想让我看这个报纸呢。想让我知道他的身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晶晶双手托着下巴,用那种可爱至极的表情看着我。笑眯眯地说:“桃子师付,有什么心事呀?”
我慌乱地收回思绪,“嗯,没什么。”
岱哥有些气极败坏了,本来想得挺好,泡了个极品的马子想拿出来展示一下,没想到让我这愣头小伙子出尽了风头。他想找个理由支开我,便大声喊到:“桃子,来抬碑。”
我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极不情愿。和岱哥一起把刚刚刻好的这块花岗岩石碑挪到墙边立好。咦,墙边怎么多出了两块白色的青田石碑。我记得出库的单子里没有这两块碑呀。岱哥也觉得奇怪,但是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和我对望了一眼,大家都做到心中有数。不用说,这两块可能又是给熟人用的。
呼机响,不用问读者都猜得到,来自于那个神秘的小静。她终于又出现了。
我复了机,她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公墓。她说找个时间约我出来坐坐。我当然说没问题。我想问她的问题还有很多呢。于是她约我次日下午在儿童公园见面,我欣然应约。
于晶晶冲我诡异地一笑,我当然装糊涂,解释道:“一个哥们儿,约我明天去喝酒。”心里却在想,要是能和晶晶约会花前月下有多好呀。
岱哥从来不抽烟,但是刻碑绝对属于重体力活,再捧的身子骨连着干也有吃不住劲的时候。不但累手累眼,刀随笔转、人随刀走,全身都要跟着使劲,特别是累腰。岱哥选择的放松方式就是出去透口气,有时对着天空大喊几声。我们常把他叫做“赶鸟人”,因为他一喊,满山遍野的鸟都会被他惊起来。今天也不例外,他放下工具出门透气。对着群山大喊几声。不但晶晶没有跟他出来,连鸟也没了影子。他叹了口气,发现老王头正站在石狮旁边抽烟,就过去拉上几句家常。
“王师付,你看见墙角立得那两块碑了吗。那是主任照顾谁的呀?”岱哥随意地打开话匣子。
老王头有些色变,但转眼又恢复了正常。“噢,这官爷之间的事儿,俺整不明白。”
“噢,别又是那种要不着钱的活儿,我和桃子就怕这个。他们倒是送了人情,我们还得空卖把子力气,要不回头我问问主任。”
老王头神色慌张,“不要不要,你千万不要问主任。”
“为什么?”岱哥这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以前走这种不出库的碑都是主任亲自批下来的呀。
“这两块碑是张达弄出来的,主任不知道。也不能让主任知道。”老王头一脸犯难的表情。
“为什么呀,难道张达偷碑不成,那我更要向主任汇报了。”岱哥平时就瞧不上张达。也不怪岱哥,张达那人除了拿主任和会计当人,根本不把我们这几个合同工放在眼里。
老王头紧张得有点上句不搭下句了。“不能告诉主任,你,你不知道。张达他不是人。”
“啊!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岱哥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他,他是鬼呀。”老王头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自己也抖得如筛糠一般。
(四十)很多人一定会奇怪约小静为什么去儿童公园,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小小的鸡西市只有两座公园,而且大门对大门。一座是河滨公司,后来改成了动物园;另一座就是儿童公园。这回不用我说了吧,单是从气味上大家也该知道选择哪个为上策了。
冬季里的公园人迹罕至,园里除了枯枝老树就是一动不动的游乐设施,显得没有一点生气。卖门票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人买了五毛钱的门票,我径直走向公园里正中间的大花坛,我们约好在这里相见。小静早已站在那里了,穿了一件带毛领的棕色皮夹克,下面是条仔,脚下穿着一双高跟的皮鞋。别说这样一打扮,不但不显矮了,还能显示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加上她本来就十分迷人的五官,让我眼前一亮。平添了几分情感,真是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花坛边有一个照相的小摊。老板是个中年女人。不知为什么这样萧条的季节她还坚持在这里。“帅哥靓妹,多好的天气,合张影吧。”好不容易碰见了两个活人,她得费力地让我们成为她的主顾。
我微笑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我们不照相。
她却不肯放弃。一直跟着我们,而且还不住地晃手里的相片集给我们看。
“帅哥看看,照得多好呀。这大冷天的我们也没生意,照顾照顾姐姐吧。”
她这句话打动了我。我站下了,问身边的小静。“我们在这里合张影吧。”
小静犹豫了一下。神态立刻恢复了平静。“好吧。”
我突然想起来有说过,洗出相片时看不到鬼的影像。那小静是不是鬼,照相也是个不错的鉴别方法。
“头再近一些,近点。笑。”“喀嚓”一声,我和小静的笑容被凝固在那一时刻。
那位大姐很感激我们照顾她的生意,特别的热情。一边收钱一边道“帅哥你留个联系地址,三天之内一定让你收到相片。”
我们道了谢,沿着早已封冻的人工湖堤向公园里面走去。穿过游乐场前面是一片早已枝叶调零的树林。
“这段时间你怎么没找我。”我边走边开始和她聊天。我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始,一直到我问到所有的答案。
“我不想提,请别问我好吗?我这不是来找你来了吗。”第一个问题就吃了个闭门羹。
“那你怎么不在饭店上班了?我去那里找过你。”我又开始了新的问题。
“嗯,觉得没意思就不干了。而且我去饭店打工我父母也不知,如果他们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我做这份工作。”小静的声音不大,但听着句句都那么的真实可信。
“所以你就告诉姐妹们,让她们说你从来没出现过?”
“嗯,聪明。”小静的大眼睛也一样会说话,眯起来的时候全世界都是晴天。
“那你的家?”我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骗你的,我根本就不住在那个村子。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家在哪里。在饭店打工的时候我们住附近的宿舍。”
“噢。”所有的迷团都揭开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道:你骗我不要紧,这段时间把我吓个半死。看来小静不像我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呢。仔细想一下也是。想当初我十六七的时候去歌舞厅打工,那里的服务员们也都不爱告诉别人自己家在哪里,或者说个假地址,很多人还用化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吓唬了己快两个月。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怎么一下子人就洋气了许多。
前面后面都只有枯枝组成的树林,只有几只乌鸦耐得得寒冷在天上盘旋,再也看不到人迹了。旁边冻了冰的人工湖上,还盖了一层雪。路边有一排长椅。
我们清理了长椅上的残雪并排坐下。小静在没有任何征兆地前提下扑进我的怀里。我不知说什么好,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和我以这种距离接触过。十九岁的我,情窦初开,哪有坐怀不乱之理。搂着她娇小的身躯只感觉到浑身热血沸腾。
一个想法在我的脑中一闪:“她,这个可爱的女孩。该不是鬼吧。”
(四十一)但这个想法只一闪现就永远消失在九霄云外。她怎么可能是鬼,么可爱的女孩此刻就偎依在我的怀抱啊。
她把头探出来,双眼注视着我,冒出了让我十分震惊的一句:“让我――当你的女人吧。”
没等我回答,她的唇就印在了我的唇上。
一股温热,一股暖流瞬间袭遍了全身,让我这个硕大的躯体再也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一只手,一只如魔术师般精巧的手冲破层层阻碍,直接接触到了我的身体。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让我体味从未领略过的快乐。眩晕中我看见:她的另一只手,正在解自己的腰带。
“不。”我惊呼一声,快速离开她的唇,把她的手从我身上移开。整理好衣服。这所有的动作在一刹那间完成。让她觉得无比突然。
“你,你怎么了?是不喜欢我吗?”小静的眼圈里快涌出泪水了。这表情真让人心碎。
“不,不是。只是我还没考虑好。”我满脸通红,喘着粗气。
“是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有什么好考虑的。”小静气势汹汹,来了这么一句。
“是,我是大男人,但我总要考虑考虑吧。是男人就要为自己负责,也要为女人负责。”这真是我的心理话,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出来。
“那,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小静的泪水顺着腮边滑落,表情说不出来的痛彻心扉。
“我……”我一时语塞,于晶晶那俏皮可爱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女朋友。“还没有……”
小静深情地看着我,表情中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留恋、伤感……“桃子,你是个好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说着头也不回地跑向远处。
我怔住了,呆在原地好久,没有去追她,任凭身上的温热随着寒冷的空气凝固消失。几分钟前,还是一对恋人般的浓情烈火;几分钟后却是物是人非。人生真是如此吗。如此真实如此淡漠。
(四十二)张达顺利地把偷出库的两块碑卖给了两户人家小赚了一笔。我还蒙在鼓里,而岱哥则敢怒不敢言。虽然他不太相信老王头说的话,但老王头那副紧张的表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想起张达平时的言行还真的有些鬼气。不管怎么说,别得罪他就是了。
小静果然不再理我了。打上次她跑掉以后,我没有收到过她发来的任何消息。平时没的时候,岱哥和晶晶两个人倒是经常约我出去玩,打台球、看录像、打游戏、滑滚轴、K歌……好像那时候能玩的项目也就是那么几样。和他们在一起我是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可以经常见到晶晶那让人窒息的美丽容颜;难受的就不用说了,我觉得自己像个200瓦的大灯炮天天晃在人家周围。好在晶晶倒还不这么认为,有什么事都会叫着我一起,也不管岱哥乐不乐意。晶晶一口一个“桃子师傅”,和我已经混成了很好的朋友。
阴历三月初一。虽然早已经过了立春,但积雪依然没有融化,天倒不是那么冷了。东北的天气就是这样,要冷就冷上半年,到了五一天气才真正地地转暖。
我和岱哥今天有活。一大早就忙了起来。打更轮到关老师值班。我和关老师近期经常背地里交流碰到的那些怪事,可还是一直没有理出个头绪。徐会计最近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公墓这边倒是好像安静了不少。
今天我有个很棘手的活儿,就是描碑。说明白点就是公墓里有些旧碑立的时间长了,风吹雨打,难免上面的字迹有些斑驳。孝子贤孙们觉得这样有碍观瞻就会出些钱来要求重新描画。但那些碑座已经用水泥封死了,想要放倒再描油漆根本就不可能,于是这就需要我带着毛笔和黑红油到墓地里一笔一笔地描上一遍。这样描一块碑才赚十块钱,钱又少难度又大,是我最不爱干的事情之一。更何况现在天气还没有回暖,别说还要写字了,就算只去墓地里呆上一会儿也觉得浑身从里到外地凉。
没办法,不想归不想,活还是得干。我拿了工具一个人进了墓群。今天要描的这座小碑在墓群西侧,倒是没有几个字,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公墓里静悄悄地,这种平常的日子墓地里基本是没人来的。只有高空飞过的乌鸦有时会传出几声哀鸣。
我走过熟悉的二区甬道,来到第四排碑前。没错,就是这块。我蹲下身,开始铁勾银划。不多久就描完了大字。开始描旁边的小字。“原藉山东省枣庄……”写了这么多碑,就属原藉山东、辽宁和吉林的最多了,占到百分之九十左右。看来黑龙省还真是迁移省,基本没什么本地人。小字其实比大字难描得多,行没写完,就觉得腰酸背痛。直起身子抻一抻,伸个懒腰,别提多舒服了。
旁边五六米远的地方,竟然坐着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加上我没有防备,差点吓得从过道直接摔下去。
(四十三)一个人和我距离这么近,我竟然没有听到她走路过来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好像泥塑一般。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碑。
我这次可被吓得不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扎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如果换成谁在墓地里突然见到一个女人出现也会感受像我一样―――以为自己碰见了鬼。稳定一下情绪以后,我注意看到:她坐在一个墓碑前面,碑座上还摆了几样水果,用牛皮纸托着。噢,原来是一个来这里上坟的人。心里稍微地平静了些。向她的脸上观察,一个年龄不大的妇人,二十七八岁,脸很苍白,像一张纸。眼角上过早地生出丝丝细纹。双目无神里面布满了血丝。头发比较散乱地盘起。穿着一件样式有些过时的外套。
我重新被吓到了,这,这不是腊八的晚上,朝阳村口站着的那个女人吗?
撞一次鬼还不够,还撞两次,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人家了。
我不敢接着工作下去了,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开这里。可是,可是如果想离开墓区我就得经过她的身后。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挑战。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把油漆盖好,放在碑座旁边,拿着毛笔快步向外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面前的碑。“显考郑占田,显妣张淑清 之墓”。
虽然“郑占田”这个名字足矣让我胆寒,但是我站住了。她是郑占田的亲人?直觉告诉我,这个郑占田和我有种极其微妙地关系。或者说身边的怪事皆是由他而起。这可是弄明白这些事情的大好时机。我不相信面前的这个是鬼。
我在下了第一百次决心以后,开口和面前的这个“鬼”说了第一句话。
“您好,您是死者的家属吗?”
尽管我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温柔,尽管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当她转过头来注视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地全身打了个冷战。那双眼睛中失去了活人的那种光彩。
“嗯,是呀。我就是个碑上刻的张淑清。”她指了指碑上那用红漆涂着的“张淑清”三个字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十分惊讶,但却有些如愿以偿的感觉。我曾经就怀疑过脚印这一系列的事件和这个张淑清有关系,后来又怀疑是徐会计在捣什么鬼。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线索。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下去了。她倒是首先和我攀谈起来。“小伙子你是写碑的人是吗?”
“嗯,对呀。”
“那平时我没时间上来的时候,那个死鬼你要多照顾一下。”她的声音中有些幽怨。
这句话让我听得身上遍体都是寒意。嘴上还在附和着她:“会的会的。”
现在我想知道的另一个答案就是那天晚上站在道中间看我的女人是不是她?她为什么会站在朝阳村通往公墓的道上?是不是她在公墓制造了神秘地脚印。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脚。
天哪―――她根本就没有。
(四十四)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脚的女人呢,我不过是受了一些恐怖电影的影响自己骗自己罢了。真实的情况是我看见了一双大脚。她的脚明显比一般女人大一些,穿着一双平底鞋,一个不修边幅的家庭妇女经常穿的那种鞋子。这样的脚怎么会是那对脚印的主人呢。去掉一个错误答案。
“您怎么想起来今天到公墓上来看他?”我暗指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噢。我家就住在离你们不远的朝阳村。也走不了几里路,有空的时候我就上来看看他。”
朝阳村,又是朝阳村。那里快成了怪事大本营了。不过她的这些话还是解开了我大部分的疑惑。我终于可以确认她不是个女鬼了。
她站起身向我告辞。“我要回去了。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起身顺甬道走出墓区。脚步果然很轻,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接着做我的事。
听公墓上的人说,吃别人上坟的瓜果和食物不但不是对死者不敬,而且对自己的身体还有好处。我不太明白这种说法是因何而起,也许就是人们不肯浪费掉那些东西而为自己找的借口吧。离开墓区时我没敢拿郑占田碑座上的水果。
回到家里,老爸说有我的一封信,都送到好几天了,但忘记了告诉我。今天才从厂里拿回来。我觉得新奇,好久没和谁通过信了。拿过来一看,沉甸甸的,里面有硬纸板,我才记起自己和小静合影的事来。
拆信封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鬼是照不出来相片的,如果这张相片抽出来只有我一个人在上面那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照片从信封里缓慢地抽出。已经露出了小静那洁白的牙齿和甜美的笑容。我的心也好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感谢老天,小静终于让我放下了一颗心。
照片被整个拿出来了,照的不错。背景那些枯枝带着一点残雪很有意境,小静也很上相,照的像某位电影明星,再看我――我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差点瞪裂,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了。
相片上,竟然没有我。
(四十五)我是鬼吗?可笑。我怎么会是鬼。如果是鬼我怎么还能活在人间,为什所有的人还能看到我。可是,照片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和小静合的影,可是我在哪里。我到底在哪里。
1996年4月4日,清明节。天气乍暖还寒。第一场春雨也光临了公墓。清风拂面,带着春天的泥土味沁人心扉,除了山里面还有些积雪不肯离去,大部分地表的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冻土层融化带来地面的泥泞,尤其是山坡上,过路的人都弄得一脚泥。
今天可是公墓的大日子。清明和鬼节是整个公墓最热闹的两天。我们凌晨四点就来到公墓集合,主任亲自给大家分配任务。我和岱哥负责随时巡察公墓的各处,确保正常的秩序和公物的安全;会计和张达看守办公室,应对咨询和办手续的访客;两位更夫负责指挥各种社会车辆的停放;主任负责整体工作的协调和调度。安排停当后,主任为每个同事分发了对讲机并讲明了使用方法。我还没见过这种阵式,知要应对多大的场面,如临大敌。
凌晨五点多钟,由打公墓底下开上来两辆军车。军车停在了公墓东侧的山坡上。车上下来两车的士兵,大概有五六十人。所有的士兵全赴武装,看装备都是武装警察。原来,这两车兵是殡管所从武警大队借用的,为了维护公墓的正常秩序。我看着新鲜,心说有必要弄这么隆重吗?
过了六点不断有社会车辆上来,公墓开始人声鼎沸。除了墓地东北角的高墙没有人看守之外,武警们整齐地围着整个公墓站立出了一道人墙。我和岱哥胸前佩带着“工作人员”字样的胸卡在大门边检查进入墓区的访客,他们不可以带火种和纸张进入,今天公墓上是禁止烧纸的。
随着人流的不断增多,两个老头儿也冒汗了。公墓前面的空地根本就容不下这些车了。后面的车辆还在一辆接着一辆地涌入。人们拎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点心,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表达对亲人的哀思,公墓的大门快被挤破了。主任用对讲机通知我们,他派两个官兵来守大门,让我们立刻去墓区里面巡察。我和岱哥临时分了一下,他东我西,进入了人山人海的墓群。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色,漫山遍野的人群,漫山遍野的哭嚎之声。每个墓前都摆满了瓜果食品花束。死者家属们带着一家老小,在各自家人的墓前述说各自的故事。我就仿佛一个局外之人,穿梭在这些故事之间。没人理我,也没人感觉到我的存在。这个时刻我倒是找到了做鬼的感觉。也许我就是个鬼呢。也间或看到没人光顾的那些墓碑,夹在这热闹场景当中,无比的凄凉。
二区四排第三个,郑占田的碑前,没有人来。而旁边的几个碑上,都盖满了鲜花,放满了瓜果梨桃。我顿生凉意,想起了张淑清那哀怨的眼神。今天她怎么没来,这么重要的子怎么她竟然不来了?趁着没人注意,我从边上的墓碑上捧过来一束鲜花放到他的碑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东边乱了起来,人声遭杂。岱哥的声音有些发发抖,通过对讲机冲我喊道:
“桃子快来,群鬼来袭。”
(四十六)大家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都在交头接耳。我分开众人跑了过去。墓区的东侧都是人们的惊呼声。几十个大人和孩子像无头苍蝇一样从东侧城墙向上爬过来。我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也惊呆了。这是怎么了,他们都疯了吗?
岱哥大声喊着:“别上来别上来。”但底下没有人理会,还像疯了一样地向上爬。这时几个武警也增援过来了,和我一起把已经爬上城墙的人阻挡在外面。隋主任用喊话器开始喊话:“大家不用惊慌,不用惊慌,我们会处理好的的。相信我们。”
此时我才看清楚那些爬上城墙的人,都是村民打扮,还有些十几岁的男孩女孩,甚至还有不少老人。为了怕山体滑坡,东侧一段的城墙修成斜面的,像水坝子一样。虽然比较好攀爬,但还是有一定的危险。难道这么多人都被鬼附身了不成。
这些人看有官兵阻拦进入不了墓区,就原地坐在那里不肯离去,每个人手口都拿着几个大大的口袋。我这时才搞清楚状况。他们都是附近村子的农民。来这里是为了抢夺墓地里那些瓜果点心的。去年的鬼节,上坟的人还没有走东西就被这些村民哄抢一空,但因当时公墓缺少人力没办法阻止,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今年他们不但又来,而且增加了人手。亏得主任有先鉴之明,用了两车武警来维持秩序。他们一看墓地周围站满了官兵,没有可乘之机,就从城墙这边冲上来,想混进人群混水摸鱼。还好他们的冲锋过程被岱哥撞个正着。虚惊一场,我的心还在咚咚地剧烈跳动。
外面乱成一锅粥。屋里也没闲着。满屋子的人,一拔接着一拔,别说没地方坐,根本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会计和张达一面一个,给来访的人讲解公墓的情况和墓地的价格。张达在销售这方面是个好手,瞪着他那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睛白活得口水飞溅。而徐会计则低调得多。坐在那里人家问一句她答一句,显得无精打采。
最近这一段时间可以说会计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
从初八那天主任开始和她冷战。别看隋主任这个人窝襄,但戴绿帽子他却实在接受不了,二手绿帽子的滋味更是难受。张达倒是从那次以后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是他怪点子特别多。经常不合时宜地打电话约徐会计出来做那个事情,害得徐会计提心吊胆,怕丈夫看出所以来。张达的原则是“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的名声反正已经不怎么样了,不在乎差这一个。徐会计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和这个大色狼搞出了关系,他好像怎样都得不到满足,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比三角关系更让她恼火的是,不知道怎么自己最近经常出现一些幻觉。腊八那天在出租车上就出现了特别严重的一次,吓得她年都没过好。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这些是否预示着什么呢?年关过后,她偷着找了一位算卦先生给看了一下。那位高人说她招到鬼了。必须要在正月十五那天阳气最足的时候到墓地里烧纸敬神。她招到的那个鬼是谁呢。是张达?还是公墓里的其它恶鬼?
不管到底是哪一个鬼,不管有没有鬼,“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徐会计果然在正月十五那天带了一手提袋的黄纸拿到公墓上面去烧。没想到她的这种怪异举动却被关老师抓个正。于是就发生了前文的那一墓。弄得“麻秆打狼两头害怕”。不过还好,烧完纸以后果然再也没发生过幻觉。徐会计这人别看勾引男人有一套,但是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小,非常惜命。治好了她的病,她千恩万谢地去找算卦先生,把他奉为神人。
这个所谓的神人叫赵丙寅。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自己起的艺名。在鸡西地界上卜算卦小有名气。其实他哪知道徐会计是什么病,让她上坟烧香无非是骗两个钱儿花罢了。谁知歪打正着把徐会计给治好了。自己也沾沾自喜。
话说徐会计和张达总算打发完了咨询交款的那些人,日头已经偏西了。中午大家也就对付着吃了点山下送上来的盒饭,此时还真是感到有些疲倦,外面又恢复了安静。张达凑到徐会计旁边,手从后面直接按在她肥硕的乳房上。吓了徐会计一跳。
“美人儿,今晚咱俩去山里打个野炮如何。我从哥们那儿借一辆切诺基来。”张达淫笑着说。
(四十六)大家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都在交头接耳。我分开众人跑了过去。墓区的东侧都是人们的惊呼声。几十个大人和孩子无头苍蝇一样从东侧城墙向上爬过来。我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也惊呆了。这是怎么了,他们都疯了吗?
岱哥大声喊着:“别上来别上来。”但底下没有人理会,还像疯了一样地向上爬。这时几个武警也增援过来了,和我一起把已经爬上城墙的人阻挡在外面。隋主任用喊话器开始喊话:“大家不用惊慌,不用惊慌,我们会理好的的。相信我们。”
此时我才看清楚那些爬上城墙的人,都是村民打扮,还有些十几岁的男孩女孩,甚至还有不少老人。为了怕山体滑坡,东侧一段的城墙修成斜面的,像水坝子一样。虽然比较好攀爬,但还是有一定的危险。难道这么多人都被鬼附身了不成。
这些人看有官兵阻拦进入不了墓区,就原地坐在那里不肯离去,每个人手口都拿着几个大大的口袋。我这时才搞清楚状况。他们都是附近村子的农民。来这里是为了抢夺墓地里那些瓜果点心的。去年的鬼节,上坟的人还没有走东西就被这些村民哄抢一空,但因当时公墓缺少人力没办法阻止,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今年他们不但又来,而且增加了人手。亏得主任有先鉴之明,用了两车武警来维持秩序。他们一看墓地周围站满了官兵,没有可乘之机,就从城墙这边冲上来,想混进人群混水摸鱼。还他们的冲锋过程被岱哥撞个正着。虚惊一场,我的心还在咚咚地剧烈跳动。
外面乱成一锅粥。屋里也没闲着。满屋子的人,一拔接着一拔,别说没地方坐,根本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会计和张达一面一个,给来访的人讲解公墓的情况和墓地的价格。张达在销售这方面是个好手,瞪着他那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睛白活得水飞溅。而徐会计则低调得多。坐在那里人家问一句她答一句,显得无精打采。
最近这一段时间可以说徐会计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
从初八那天主任开始和她冷战。别看隋主任这个人窝襄,但戴绿帽子他却实在接受不了,二手绿帽子的滋味更是难受。张达倒是从那次以后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是他怪点子特别多。经常不合时宜地打电话约徐会计出来做那个事情,害得徐会计提心吊胆,怕丈夫看出所以来。张达的原则是“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的名声反正已经不怎么样了,不在乎差这一个。徐会计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和这个大色狼搞出了关系,他好像怎样都得不到满足,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比三角关系更让她恼火的是,不知道怎么自己最近经常出现一些幻觉。腊八那天在出租车上就出现了特别严重的一次,吓得她年都没过好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这些是否预示着什么呢?年关过后,她偷着找了一位算卦先生给看了一下。那位高人说她招到鬼了。必须要在正月十五那天阳气最足的时候到墓地里烧纸敬神。她招到的那个鬼是谁呢。是张达?还是公墓里的其它恶鬼?
不管到底是哪一个鬼,不管有没有鬼,“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徐会计果然在正月十五那天带了一手提袋的黄纸拿到公墓上面去烧。没想到她的这种怪异举动却被关老师抓个正着。于是就发生了前文的那一墓。弄得“麻秆打狼两头害怕”。不过还好,烧完纸以后果然再也没发生过幻觉。徐会计这人别看勾引男人有一套,但是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小,非常惜命。治好了她的病,她千恩万谢地去找算卦先生,把他奉为神人。
这个所谓的神人叫赵丙寅。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自己起的艺名。在鸡西地界上卜运卦小有名气。其实他哪知道徐会计是什么病,让她上坟烧香无非是骗两个钱儿花罢了。谁知歪打正着把徐会计给治好了。自己也沾沾自喜。
话说徐会计和张达总算打发完了咨询交款的那些人,日头已经偏西了。中午大家也就对付着吃了点山下送上来的盒饭,此时还真是感到有些疲倦,外面又恢复了安静。张达凑到徐会计旁边,手从后面直接按在她肥硕的乳房上。吓了徐会计一跳。
“美人儿,今晚咱俩去山里打个野炮如何。我从哥们那儿借一辆切诺基来。”张达淫笑着说。
(四十七)公墓这块地儿其实还是不错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空气也不错,再加上人烟稀少。周围的一些树林就成了很多野鸳鸯合之地。老王头有时到周围的林子里转转,回来经常要骂世风日下。因为那些林子里遍地都是卫生巾、避孕套、一次性塑料床单。晴天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人都藏在哪里,有时赶上下雨可有热闹看了,常常能浇出来好几对儿。
天气冷的时候有人就在车里解决。常常可以看到一辆夏利开到林子边上停住,过个把钟头再开走。这就是张达说的打野炮。
徐会计哪有这个心情。她和张达嗔道:“饶了我吧,今天太累了不舒服。松开我别这样,一会他们就回来了。”她试图移开张达的手,但没有做到。
张达皮笑肉不笑 “我可是特意为这事儿借来的车。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再说,今天是清明。你回去晚你家那位不会怀疑的。”
徐会计还想推辞。张达脸上泛起了寒意。“别婆婆妈妈的,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要是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把你和主任点事儿抖出去。”
徐会计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和主任?我和主任哪有什么事呀。”
“别卖关子了。我早就看出你们之间有事儿了。看最近老隋对我那态度,一看就是吃醋了。”
“好吧。我答应你。”徐会计无耐地点点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个恶棍了。
“这就好嘛。”张达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下午,孙所长开车到公墓视察。公墓里上坟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所长亲自到墓区里转了一圈。看到上坟的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墓区里也没有明火,几十名武警战士整齐地站满公墓的各处,我们几个工作人员个个精神抖擞,他非常满意。主任陪着他聊了几句,他就提前告辞了。当他走下墓区的时候,看见了正在大门口坐着休息的我。
我连忙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站得笔直:“孙所长好。”
孙所长乐呵呵地看着我,他总是显得那样地和蔼可亲。“桃子是吧,年轻有为。字写得不错,为咱们公墓增色不少哇。”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所长过奖。”
他拍着我的肩头,凑近我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桃子啊,你最近和关老师接触得挺多。”
我知道关老师曾经是他的老师,也许关老师把我们这对忘年交的事和他聊过了。于是笑着回答:“是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孙所长的表情大出我的所料,竟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唉,桃子呀,我虚长你一些年纪,论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劝你一句……”
我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他,听他的下文。
“以后少和关老师交往吧还是。”
“为什么?”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全然忘了什么礼数。
孙所长笑了笑。“人鬼殊途。”然后很悠闲地从我眼前离去。
愣在原地。
(四十八)“人鬼殊途”这句话什么意思?
分明说我和关老师当中有一个是鬼。
关老师?怎么看也不像鬼,那么慈祥的长者。那只有一个可能,我是鬼?孙所长觉得我是鬼?不想让我接近他的老师?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吧。我全身霎时间布满寒意,从里到外
凉了个透。
脑中不断闪现着前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周围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为什么洗出来的相片里没有我,为什么孙所长说人鬼殊途。这些难道都是偶然吗?不是,一定不是。
答案只有一个――我就是那个鬼。
如果那个时候我要是看了那部叫做《灵异第六感》的美国电影,一定会觉得那部电影是为自己而拍。那部由奈特.希亚马兰执导的电影里,麦尔康医生是一名杰出的儿童家庭心理学者,帮助过不少问题儿童走回正路。他面临一个病例,这名叫做柯尔的11岁小男生拥有阴阳眼,长久以来饱受冤死鬼魂的困扰。尽管科尔在医生的开导陪伴下逐渐接受了事实,但是就在整件事似乎即将功德圆满之际,麦尔康医生却有一个更惊人的发现,那就是――原来他自己是鬼。
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鬼的呢?从我第一次碰见灵异事件开始吗?
第一次遇见怪事,是腊八的那个晚上。我送小静回家。然后,一辆鬼车把我送上了公墓。对,从那时候起我就是鬼了。常听老人说,腊八是一年当中最冷的一天阴气最盛。我竟然在那个阴气最盛的时间到了公墓这个阴气最盛的地点。对,一定是这样。原来关老师当时看不见我不是因为他在梦游―――而是因为我是一个鬼魂。这样说的话,那对脚印的主人也许就是把我由人变为鬼的凶手。就是她,在把我引到公墓做完这一切以后再让我失去神智回到了家里。
想到此,我万念俱灰,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手脚也变得冰凉。我才刚刚年满十九岁。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日子等着我,怎么就这样、就这样脱离开人世了呢。我的生活从此就没有了?佛家讲六道轮回,有天道、修罗道、人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
我这算哪一道呢?为什么我还可以露在阳光下?还是我只能在人世间再盘恒数日?
我竟然真的是鬼。而你们,竟然在看鬼写的文字!
(四十九)我的心随着像是秋风中的一片叶,边飘浮边下落,整个心不断的下沉,一直掉落到无底的深渊。我甚至怀疑,我到底还有没有心。
我如果是鬼,那就说明原来的那个我已经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的肉躯又在哪里呢?难道就埋在这个公墓?或是公墓当中的某一处。对,或者就在墓地最上面的那块荒草中间。也许,也许徐会计那天就在给我烧纸。对,否则她正月十五一个人在荒地里干什么?
徐会计,徐会计就是杀死我的那个鬼。
可她,她又为什么要害我呢。我们无冤无仇呀。常言说的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我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就算我做过错事,可我还算是个孩子啊。
我想,世上也许不会有几个人比我更坚强。虽然有这么多无法面对事实摆在眼前。可是我还是不能放弃思考。我一直认为不会思考的人就等于行尸走肉,今天我已变成了行尸走肉了,我还怕什么呢。
起码,起码我可以证明几件以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第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第二,原来还有不知道自己是鬼的鬼。第三,鬼还可以因为某种原因混迹在人类中生存一段时间。人死以后变鬼起码还可以有思想,起码还认识自我。这比无神论的世界好多了。
最起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我。
想到此,我不是那么难过了。现在我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弄明白我被谁杀死了,鬼应该怎样生活,怎样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去,怎样才能不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公墓上上坟的人基本都走光了,留下满山遍野的鲜花、瓜果、点心。
工作人员们每个人都从山上带下来好几麻袋的战利品。有苹果、香焦、香、西瓜、葡萄……反正都是这个季节里很贵的水果。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眼的笑容,肚子里早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好吃的,混在一起直打架。可是墓地里的食品还是有三分之二并没运出来。如果这时村民们再来哄抢,大家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警同志们纪律真是严明,除了中午的盒饭外,没拿这儿的一针一线,也没吃墓上的一口水果。等把那些乡民们劝下山以后他们也随车归队了。主任千恩万谢,不住地夸奖人民子弟兵。整个公墓上面只有我一个人愁眉苦脸。啊,对不起,习惯了,我还是习惯把自己称为人。我努力地不表面出自己有什么异常。
公墓大门口的社会车辆逐渐一辆辆地减少,两个老头儿也松了口气,今天可把他们累坏了。我把关老师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关老师,我有了些新发现。”
“噢,是吗?”关老师非常惊讶。“说吧,孩子,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我自然不能把自己是鬼的事告诉他,那不但会吓坏老爷子,也会立刻失去这个唯一的盟友。
“我越来越怀疑徐会计是个鬼了。”我刚一开口就石破天惊。
“您看,阴历腊月初八,阴气盛到极致。就在那天晚上发生了那些怪事。那双脚印,是一双高跟女鞋留下的。我记忆里她那些天也穿了双高跟鞋。冬天里穿高跟的女人并不是很多。还有,听主任他们说,腊八那天他们几个去了张达开的歌厅玩儿,散伙的时候也是晚上九十点钟。据说她是自己打出租车回的家。那个时间和我们看见脚印的时间基本一致。”
关老师被我的推理给震住了,估计是他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桃子,那你说她来公墓留下脚印想做些什么呢?”
我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杀人。”
(五十)“杀人?杀谁呀?”关老师额头前渗出了冷汗。
我顿了顿,当然不能说她要杀的人就是我。我就编了个谎言。“我也不知道她要杀一个什么样的人。但看意思,那天她是得手了。而且可能就把人埋在墓地上面的那块荒地中。”
“噢,所以那天她才会在荒地里鬼鬼祟祟地烧纸。”关老师恍然大悟。
“不过,她那天把你也弄上公墓做什么呢?”关老师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我当然也不能说把我弄上山是为了杀我。我只好说“还有很多迷团没有解开,但我知道的这些应该不会错,千万小心徐会计,她真的是个鬼。”
关老师笑着说“桃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分析的也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个世界上是根本没有鬼的。徐会计杀人倒是有可能,但杀的什么人也得去调查,但从你刚才的分析看,她那不像是鬼的行为,更像是人的。你想,只有她是人她办了错事心里发慌才会到荒地给死人烧纸钱。鬼怎么会这样做呢?我们多留意她也就是了。”
这个关老师,还是死硬的唯物派,不知悔改。我差点想开口告诉他她一定是鬼,因为她用超于常规的方法杀死了我,我就是那个被杀的人。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关老师,想信我,她一定是鬼。离她远一些,不要再靠近她了。”
“嗯!”关老师点了点头算做回答,但态度明显没那么认真,在这事上他有自己的想法。
主任表扬了今天大家的表现,还特意给大家开了个绿灯,可以随便向家里拿吃的。工作人员们都欣喜若狂,每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拿到自己不能再拿为止各自打车回家。主任,张达,我,岱哥,老王头,每个人都是好几个大口袋。只留下关老师值班,徐会计推说还有一些帐务要整理,暂时没有下山。张达临走的时候冲着徐会计挤了挤眼睛。
天色渐暗。徐会计还在办公室里忙碌。她把柜子里的账本都倒出来,重新分类再装起来。虽然看似在辛勤地工作,但动作却又那么的心不在焉。但这一切都被关老师看在眼里。
自打上次徐会计荒地烧纸以后,关老师对她一直怀有戒心。今天听了我的分析,心里更加有底了。关老师心道是:你害了我在家躺了半个多月,我也不能轻饶了你。一有机会被我调查,我就来个“鲁迅踢鬼”,让你下不来台。
五点半钟了,夕阳的余晖只剩下最后的一抹,转眼就要沉入西山了。
徐会计挎好手包匆忙地和关老师告辞,和关老师说她家先生会找车过来接她,她去路口迎一下就走了。关老师温和地和她道了别,还嘱咐她管理处还剩下几袋水果没人拿走,最好也一道拉在先生的车上。
会计心中有鬼,连忙说不用了。先生是开单位的车不太方便,东西可以明天再拿。关老师作罢。
徐会计沿着山路向下走,过了山坡四下看看没人,转进了西侧的松树林。
夕阳的最后一抹也失去了光彩。暮色笼罩着大地,向一只大手从天上压下来。一个人影远远地跟在徐会计身后。
(五十一)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父母却一脸的欢喜。当然,他们欢喜不是因为看到了我,而是因为看到了我扛回家的一整麻袋水果。除了自己吃的、可以贮藏的之外,还有不少用来分给邻里,挨家敲门送东西,好不热闹。
我随口吃了点晚饭,还是魂不守舍。躺在自己房间的单人床上,脑中一点一滴地回顾着自己这十九年来走过的人生道路。
三岁那年,被人作神童,能背颂六百个英语单词。父亲背着我去晨练。
五岁时,爱画画。跟着人家拖拉机跑,就是为了记下拖拉机的样子。
六岁,上了幼儿园,第一次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牵手,就有了心动的感觉。
十岁,被大孩子欺负,让人骑在身上,还扯坏了书包带。
十五岁,开始从师学习书法。当年就获得了两次市级的书法展一等奖。
十六岁,第一次看黄色光盘。瞪大双眼直咽唾沫。
十七岁,第一次接到了女孩子的情书。可惜那女子长得和诸葛亮的夫人好有一比,只得放弃。
十八岁,一边念着业大,一边开始在公墓打工赚钱,告别了让父母抚养的生活。
十九岁,刚刚到十九岁,甚至还没来得及过自己的生日,我――怎么就这样早早地夭折。
回顾自己的短暂一生,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人民做点什么贡献就直接玩完了,太多的遗憾。还有,突然想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在他们的庇护下,我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更还没来得及对他们尽孝,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后悔。
还有,我也就是在小静的主动进攻下才感受了初吻,没有正经地谈过一次恋爱,更没有尝到过禁果的滋味,作为男人真是枉活一世了。
我突然很明确地想干一件事情,做一件每个男人都该做的事。现在就去,品尝一下那颗据说是妙不可言的禁果。怎么实现?当然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去买春。
基本上所有的男人都会觉得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一只“鸡”是该被人耻笑的。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是我现在能做的最现实的一件事。我给她钱,她给我满足。这甚至比我上了小静或于晶晶都要好的多,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鬼,我不能害人家。
虽然我身已成鬼,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一定是个肯负责任的好男鬼。
说干就干,怀里揣上平时积攒的一堆票子离开了家。父母还在欢喜地分摊着水果,我为他们的欢喜而高兴。希望自己以后还能有些时间尽尽孝道。
以前也没仔细留意过市里的红灯区,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到这里,心里不免地十分紧张。走在夜总会、歌舞城的门口,我甚至不知道怎样开口来问对方那里有没有出台的小姐。走了三四家之后,我不由地恨我自己,做人的时候都经常缩手缩脚,现在是鬼了,还怕些什么。找到第五家的时候,我直接大踏步迈了进去。
夜总会里面的灯光不断地旋转,让人有些头晕。声音震耳欲聋,烟雾缭绕,再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白酒味道。我在这种光线下在男服务生的带领下走着“S”步终于摸到一个座位上坐好。服务生拿着酒水单子,几乎是趴在我耳朵上面喊:“大哥,有什么需要?”
我看了看他的年龄,一定在我之上。原来只要你拿着钱你就可以直接升级成大哥。
我也大声地喊:“小姐有吗?”在这种嘈杂的背景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服务生微笑了,看样子我点了他们最有赚头的一道菜。说了声请稍等,就欢天喜地地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虽然是刚打春不久,但过一会儿来了一位穿着夏装的女孩子。我不知叫她女孩还是女人更贴切。她只穿了件露肩的薄上装,衣服的质地很有弹性,紧紧围裹着窈窕却又丰满的躯体,一件天蓝色真丝短裙下摆上都缀着闪闪发光的水钻,看上去十分性感。头发是当时最流行的披肩栗色长发,配上瓜子型的白脸和鲜红的樱桃小口,身上散发出阵阵香水的味道,让我快为之晕倒。服务生在一旁彬彬有礼:“先生,您还满意吗?”
我点点头算是满意那个女孩子就全身堆到我的身上来。虽然是鬼了,我仍然不很适应,重重地咽了口唾沫。酥香满怀,我不知如何解决自己所处的尴尬。我可不能让人家看出来我是个雏儿,只得点几瓶啤酒来喝。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手搂着她的香肩,另一只手不断地往自己的嘴里倒酒。她说话了:“大哥,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吧?”
我看了看她,长相还算比较养眼。随后点了点头。“是啊,全是不开心的事儿。跟你睡一次要多少钱?”
我想做鬼应该直接一些。
她感到有些意外,很难把我的相貌和这句话联系在一起。但愣了一下还是说:“二百。不过要先交钱。”
我从兜里拽出两张百无大钞,扔到她的面前。吼道:“收好,一会儿你跟我走。”
她收了钱眉飞色舞,主动地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哥,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先陪你一醉方休再说。”
“当”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面前的一切开始眩晕起来,酒瓶子在桌上排了一排的长队,我的头越来越重。她在旁边拉我“大哥,跳舞去吧,这的曲多带劲呀。”
我甩开了她的手,现在别说跳舞,站起来我都会吐。
“你先自己去吧,我一会儿。”我还想保持男鬼的一点儿尊严。
她也混在了舞动的群魔中间。我观察着面前的天和地,总是集中不起来眼球的方向。呵呵,原来地球果然是在转的,转得好快。
一个人影闪现在舞动的群魔之间,好像是徐会计。仅一闪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是我晕倒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图像。
“鬼,鬼。”我嘴里不清不楚地叫着。
(五十二)公墓上空,一只乌鸦飞过,带着一串凄厉的哀鸣.
远远跟在徐会计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关老师。
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这次关老师更是加倍的小心,任她徐会计再警觉也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关老师手里拿着一支轻型的手电筒,但并没有点亮。这种手电上还有一个电击的开关,可以作防身用。是孙老师的儿子从哈尔滨的混混儿手里买到的,这种东西,公开根本就买不到。
这次徐会计的举动更怪异了,她到公墓边上的树林做么。天色昏暗之后这树林像一大片漆黑的鬼影,别说是一个女人,就连关老师都直冒冷汗。他边擦汗边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暗下决心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想做些什么。
徐会计看看四下无人,摸进了林子。这下关老师可慌了手脚。现在天色不早,再加上林子很深,这人一钻进去哪还能看见踪影。他不敢直接过去怕被发现。只好躲在一片树丛后面等候究竟。
两三分钟过去,树林里始终静悄悄的。关老师心里开始打鼓。要不要就这样等下去呢?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就在关老师正在盘算的时候,一股阴风袭过。关老师心道:“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黑影猛地向自己扑来。关老师没办法继续藏身了,再过几秒,那个黑影可能就要扑到自己的身上。出于本能关老师把自己弹射起来,然后打开电筒照到对方的脸上。
对方被光射到,大了一声“啊!”站在了原处不动。此时关老师借着灯光看清楚那张脸,就是徐会计。
此时的徐会计满脸惨白面无人色,双眼因受到惊吓而瞪得滚圆。正呼呼地喘着粗气。看起来是因为刚才在林子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关老师定了定神赶快自报家门:“徐会计,是我,关老师。”
电筒的光从徐会计脸上移开,徐会计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虚惊一场,关老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的事儿把他吓得也不清。“徐会计,我是关老师,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徐会计还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站着,面对着关师的方向。
“徐会计?”见她不答话,关老师也觉得有些不对头,难道她被惊吓过度吓傻了?又一次把手电筒地光芒在她脸上身上晃了一晃。
这一晃不要紧。他看到了一张极其恐怖的脸,那双眼睛因为过度地放大而变得白眼珠多黑眼少,面部表情扭曲夸张到了极限。这哪像一张活人的脸,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女鬼。接着,关老师听到徐会计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他也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晕倒过去。
徐会计这声嘶心裂肺的惨叫惊起了夜半熟睡的山林生物,鬼叫之声此起彼伏。公墓边的漆黑树林旁,说不出地诡异。
网友BC写的书评文章:
目前我对小说的选择和对女人的选择是一样的。虽然自己长得很丑,但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美女的青睐。好的故事就是美女的五官,好的语言就是美女的身材。当然你还要说女人关键是气质,那就仁者见仁了。关键看你好哪口,惊悚的题材我是比较喜好的。
小桃这家伙是个艺术贩子。为什么叫贩子?是因为他什么都搞,什么书法啊,绘画啊,摄影啊,设计阿。有时候我在想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答案:小桃这厮,脑袋奇大,非常人能比。(跑题了,我语文一直不好)
说说这部网络小说。刚看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是小桃写的,因为他的文风多是戏虐,很少用这种朴实无华的语言,让人一下就能有身处十年前北方的感觉,那里人和物仿佛历历在目。故事性强应该是这部小说最大的特点,好多各怀鬼胎的人物,好多扑朔迷离的谜团,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悬疑。作者如同编,把每个人物和故事串连起来,可气的是每到关键时刻就嘎然而止。而我就是被这个大网给扑获的,每天看完都大骂作者的狡猾和不仗义,但是第二天又早早的在电脑旁边等候新的篇章。(怎么总是感觉像过去小时候听评书?)
谁是鬼?应该是这个故事的线索了,故事发展到现在可疑的人很多,有人说小静,有人说张达,有人说是主人公…..反正猜也没用,谁知道小桃的大脑袋里准备怎么戏耍大家。据小道消息说,这回小桃要弄个长篇,现在只是开了个头。看现在的架势好像是有点想法,但愿能成为下一部“鬼吹灯”.
最后代表群众们说一下心声。小桃,麻烦你晚上就少睡点觉,早上就不要吃饭了,周末就不要去泡妞了,能不能把小说的速度再提快一点???同志们现在已经上瘾了。
(五十三)评书里说的好:“说书的一张嘴表不了两家话。”为了让读者更真实地了解这件事发生的始末,时间还是重新返回清明节这天的下午。
前文讲过,徐会计觉得自己最近郁闷透顶。这不又惹上了张达这个难缠的色鬼。虽然徐会计擅用身体来做交易,但也不是当街放荡的妓女,平时在工作中还是一直保持着她的个人形象。张达拿她的个人作风问题做文章,正戳到她的痛处。事已至此,不答应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说起来徐计还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虽然家庭条件不错,但她从不满足。看看现在自己这过的叫什么日子,没有大把的银子,也没有私人的坐驾。
徐会计气得脸色发青,张达却仍皮笑肉不笑地纠缠。“老徐呀,一会儿四点钟下班,我先回去。为了不给你找事儿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我五点半准时到西边的那片松树林等你。”
她听说要去树林,不免有些害怕。“干嘛去那个鬼地方,再说五点半天都黑了。我,我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呢,咱这山上又没有狼没有虎,难道还有鬼出来吃你不成?你直接进小树林以躲开打更的死老头子,那树林里有一小片空地,我从后面把切诺基开进去。到时候四下无人,我可以和你在车里车外各大战几百个回合。”张达想着徐会计那丰满的胸脯和浑圆的屁股,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拉到林子里面。
“那,那好吧。”徐会计答应得非常勉强。到现在她真拿这个爷爷没什么办法。
天色渐暗。公墓的众位都扛着各自的战利品找车下了山。徐会计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账本,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桌上闹表的指针指到了五点半钟,夕阳的余晖只剩一抹,转眼就要沉入西山。她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挎好手包匆忙地和关老师告辞。自从上次关老师发现她在荒地里烧纸以后,她就对关老师十分地戒备,好在这关老头儿还不是老王头那种“大喇叭”,也无大碍。今天的事情如果被人发现比上次烧纸要严重得多。所以会计格外地小心,出了管理处走过空地就上了山路。一步一回头,终于能够确认没有人跟出来。
松树万古常青,生长的非常繁密。黄昏中的松树林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走到近前,徐会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骂:这张达真是个变态。好端端的宾馆不去、家里也不去,非在这荒郊野外玩儿什么新奇。万一有个豺狼豹什么的,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除了这死鬼再没第二个人能想出这么恶心的主意了。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吧。反正一进去看见张达的车心里就有底了。徐会计咬着牙迈步进了树林。
树林里的情况和张达说的没什么两样,果真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了一片空地。这片空地还真不小,有一个蓝球场那么大,还真是个天然的野合场所。看来张达这个色魔以前在这里搞过不少的姑娘,否则怎么知道这个所在。
可是,空地里四下无人,阴风瑟瑟,哪有切诺基在里面?
(五十四)“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这是唐诗吗?怎么听着就像古代的恐怖小说。徐会计此时倒吸了口冷气,虽然没有听见人语响,但她此时被夹在一圈环抱的松树之间,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心里一阵阵地发冷。那些松树的影子好像一圈厉鬼包围着她,还总是隐约听见林子深处传来一种微弱的声音。
“这该死的张达,怎么还不来?我要坚持不住了。”徐会计后悔自己出来太早。现在这个情形自己该怎样去应付呢。如果再呆上个一两分钟,岂不要吓破了胆。
徐会计一动不动,蜷缩在林间空地的脚落里,就像在等待死神的宣判。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空山之中万籁俱寂,远处那种微弱的声音听得愈发地真切了,像是有人在低声的喘息。她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到耳朵这一点上,自己心跳地声音也逐渐明显了起来。
“呼,呼”那种喘息声怎么好像在由远及近。徐会计想起了自己腊八那天在出租车上的幻觉,简直可怕得要死。那些恐怖的画面不会再一次出现吧。不行,再呆下去整个人会疯的。什么张达、什么切诺基,都统统见鬼去吧。一刻不跑出这死人出没的地方,就一刻不能安宁。徐会计突然转身,像疯了一样地向树林外面跑去。
还好,其实她只进了林子没有几步,电光石火间就跑出了树林。过了间面的一小块灌木丛,她就可以顺利地跑到大路上了。就在这紧张至极的时刻。面前的灌木丛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
她虽然已经被吓得快疯掉,但她的意识还算清醒。这是有人事先藏在这里,看我迎面跑来所以才现身。个人是谁呢?张达,在这儿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关老师,他又来跟踪我?
(五十五)可惜,她都猜错了。那不是人,只是一个影子。不,确切地说不是人影。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她眼前看见的一切。一个东西站在那里,黑洞洞的,没有五官,没有衣着,那只是一个人的轮廓。徐会计吓傻了,她试图瞪大双眼,把这个轮廓看得清楚些,试图分辨对方的五官眉眼。但她失望了,那个轮廓当中只是一片出奇地黑暗,好像可以吸走一切映射在他上面的光芒。
一束光投射在自己的脸上。晃得自己看不清东西。徐会计呆若木鸡。几秒钟之后,她发出一声嘶心裂肺地惨叫。那是一种绝望的尖叫,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扑通”一声跌倒尘埃。
她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双眼瞪得不能再大,面部表情古怪地扭曲十分狰狞。时间凝固在这一刻―――1996年4月4日清明节晚17点41分。徐会计做了一个梦,她见到了她早已去世的母亲,她的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十分怜爱。她像在天堂里一样体味着那种温暖。突然,母亲变身为一个厉鬼,满嘴的獠牙,从身后拽出一把长长的尖刀刺入自己的心脏。从这一刻起自己失去了意识。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像过电影般在脑海里快速一一浮现。还没来得及对这些过往进行任何思考,思维就逐渐向远方走远,走远。
关老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片空地上,浑身冰凉。天色像墨染了一样黑,四野无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躺了多久。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左右摸了摸,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那感觉好像是人的皮肤,吓得关老师迅速地抽回了手。他拣起手电,向旁边照去。
徐会计还躺在旁边。用手电照去,她的双眼还瞪得圆圆的,一动也不动。
“徐会计,徐会计。”关老师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有任何地回应。
推了她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有鼻息。
关老师惊呆了。徐会计――竟然死了。
徐会计就这样死在了公墓边的一片荒草之中。没人知道她遭遇到了怎样的恐怖,也同样没人知道她是被谁杀死。
(五十六)我被呼机的声音惊醒了。头怎么这么沉,像被人重重地击打过一样。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我竟然身在一辆夏利出租车里。窗外的景物正飞速地向后倒去。
咦,明明记着自己在夜总会里和小姐喝酒,怎么转眼自己又跑到了出租车上。不是要找个女人风流一下吗,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好像二百元钱都给人家了。可是……
呼机上显示的是公墓的电话号码。一定是关老师。这个时候也就他还在管理处。
我观察了一下旁边的司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开车。还好,这个司机不是那次送我上公墓的那个,看着也不太像鬼。我座位的面前还摆着出租车公司颁发的运营证,上面有司机的相片,还盖着公章。紧张地观察完这些还算是松了口气。
“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呀?可能是喝太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司机看了我一眼。“终于醒了。要不还得等下车的时候叫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那个夜总会等活儿,是两个小姐把你搀出来的。她给了十元钱,要我把你送回家”
“噢。”
司机莫名其妙地冲我笑了笑。“小伙子,你刚才被那个小姐耍了吧。”
“怎么了?我不太明白。”
“刚才那两个小姐搀你出来时聊天。其中有一个说今天碰到了个雏儿,喝了点啤酒就搞定了,白白得了二百块钱。”
原来是这样。唉,都怪我心眼太实在,刚才那个小姐劝酒的手段并不高明,我怎么又收不住车了呢。酒入愁肠愁更愁,一个没有了明天的人喝多少酒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机又开口惊人:“如果我说我们的车是刚从公墓回来,你会不会害怕呢?”
(五十七)“啊!为什么?”我只是惊讶,但并没有感到害怕。做鬼也挺好,起码也不用再怕鬼了。
“因为你上车以后,我问你去哪里,你含含糊糊地说要去公墓。我只好就带你去了。”
“是我说的?然后呢?”我难道刚才和司机说过话,怎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到了公墓附近我叫醒你,你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走错了,又说要去设备厂。你还开车门下车去吐,我等了你十分钟。晚上去那里还真有点恐怖。”
啊,这下我开始害怕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也许作为一个鬼,去公墓是我自然的反应。可是我还是想回家的呀。我不想去阴森恐怖的公墓过日子。还有,我不会去那里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嗯,不好意思,本来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可是你知道,从夜总会到公墓再到设备厂,应该给二十块钱。”司机又说。
“知道了,谢谢。”设备厂到了,我补了钱下车。
呼机又响了一遍。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否则关老师也不会连着呼我。我顺便看了一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没来得及上楼,我就在楼下的电话亭里回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关老师有些变形的声音:“桃子,不好了。徐会计死了。”
“什么?”我惊呆了。
“她怎么死的?”
关老师简单把事情的过程过了一遍。看意思徐会计是在松树林那边撞到鬼以后被吓死的。他说他已经报了案,警察一会儿就来。他还说他不想说出我们怀疑徐会计并对她跟踪的事,要求我保密。我让他放心,又安慰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心乱如麻。徐会计再怎样也算是我的同事。朝夕相处也有大半年了。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人家平时对我们表面上还过得去。突然听到了她的死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这么晚她还在公墓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不会,不会是我杀了她吧?
(五十八)一夜无话,一夜无眠。山雨欲来风满楼。谁知道明天又有多少事情要发生呢。
隋主任不到八点就给我打了电话。所有人员必须立刻到公墓听候上级命令。他只字未提徐会计的事,但我猜到麻烦的的事情还是找上门了。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我的身份曝露在人世间会有怎样的后果?是不是像香港鬼片演得那样找一个道士用几张灵符把我锁住再喷口火就能把我灰飞烟灰?
再想也是多余的,我硬着头皮去了公墓。从昨天我知道自己是个鬼开始我的脑袋就有点不够使唤,再加上酗酒,感觉自己的头就像孙猴子被人念了紧箍咒,像要爆开似的痛。出租车还没到山腰,远远就看见公墓的小屋前面停了密密麻麻的四五辆警车,西侧的松树林那边已经被拉了一道道的警戒线,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看来这事情还真的不小。
进了管理处,就是一股浓浓的的烟油味道。屋里围坐了一屋子的人,除了我之外公墓所有人早已经聚齐了,孙所长也在,当然还有七八个穿警服的人也散坐在屋子各处。我不好意思对冲大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对不起,我来晚了。”
孙所长双眉紧皱,公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是要负责任的。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开口说道:“现在咱们公墓上的人齐了,我不得不和大家说一件事情。昨晚大约是十八点左右,徐会计猝死于公墓西侧的山坡上。死因尚不清楚,正在调查之中。”他说完这几句话,我注意在座每个人的脸色。除了关老师呆呆地坐在里,其它所有人都显出惊恐的样子,好像在以此显示自己的清白。
所长又接着说“现在刑警队的同志已经来了,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地配合调查,把事情尽快弄个水落石出。大家不用害怕,按照陈队的指示做就行了。”
说完这番话,他把手指向了他身边的一位中年警察。这个警察看起来十分威严,不苟言笑,肩头上比别人多挂了一些花,看样子这就是所长所说的陈队长了。
陈队长发言:“经法医鉴定,徐斯文死亡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外伤。应该是受到极度的惊吓后导致的急性猝死。但具体是受了什么惊吓,还有天黑以后她怎么还在树林周围活动,如果大家有什么线索呢要即时地给我们提供。我们接到上级的指示,需要尽快破案。另外大家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现在要麻烦大家一下。我们的工作人员准备好印泥和玻璃板,大家需要印下十只手指的手印。然后我们把大家请到公安局做一些笔录。请大家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我明白了,这是要把我们先弄到局子里,再搞各个击破。也好,也许通过这次调查让我对自己有个更清楚的认识呢。
印完了手印,警车呼啸而去。而其中的一辆“依维客”里就满载着我们公墓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异常地沉默,各有不同的滋味在心头。
(五十九)市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几个警察把我们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谈话。
我头一次进到这样的地方,感到全身都在哆嗦。这个屋子虽然没什么特别,但因为空旷感觉说不出的冰冷。屋顶的举架别高,对面的墙上用红板刷刷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血淋淋的大字。我坐这边只有一把椅子。对面是两个警察。一个负责问话,另一个负责记录。那个负责记录的我看着眼熟,后来想起来是我们中学比我高两届的学长。
“宫小桃是吧。”那个问话的警察显然已经了解了我的一部分情况。
“是我。”
“年龄?”
“十九岁。”
“职务?”
“写碑的。”
“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时是在哪里,她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昨天下午下班之前,不一样?”我脑子里很乱,但的确在进行着回忆。我几乎明白了为什么警察审讯能问出那么多东西,在这个环境里正常人脚都发抖,仿佛自己也干过坏事。坏人就更不用说了。没等人家问上几句就吓破了胆,基本上就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昨天是清明,我们工作人员都特别地忙。也没注意她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我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再仔细想想。”那个警察态度还算和善。
“要烟吗?”他开始贿赂我。
“谢谢,我不吸烟。”我没给他这个贿赂的机会。
“等等,我想起来了,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我们大家分东西,可是她好像没什么兴趣。而且她好像是说下班后有什么事情不急着走。”
“嗯。”警察显然对我提供的这个情况没什么兴趣。也许其他的几个人早就反映了这个问题。轮到我这儿,不算什么新闻了。
“再问你一下,昨天下班以后,晚五点到九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开始回忆昨天的情况,自己不觉之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昨天我四点多钟回的家。然随便吃两口饭就去夜总会办我的人生大事去了。结果事没办成还去了趟公墓。但这些我怎么出口呢?
“嗯,我我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家呆着来得。”人一紧张,说起话来就变得结结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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