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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48 鲁迅(现代)
  至于丰之余先生以为写篆字,填词,用自刻印板的信封,都是不出身于学校,或国学专
家们的事情,我以为这也有点武断。这些其实只是个人的事情,如果写篆字的人,不以篆字
写信,如果填词的人做了官不以词取士,如果用自刻印板信封的人不勉强别人也去刻一个专
用信封,那也无须丰先生口诛笔伐地去认为“谬种”和“妖孽”了。
  新文学家中,也有玩木刻,考究版本,收罗藏书票,以骈体文为白话书信作序,甚至写
字台上陈列了小摆设的,照丰先生的意见说来,难道他们是“要以‘今雅’立足于天地之间
”吗?我想他们也未必有此企图。
  临了,我希望丰先生那篇文章并不是为我而作的。
  十月八日,《自由谈》。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五日《申报·自由谈》。
  〔2〕 施蛰存 江苏松江人,作家。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四年曾主编《现代》杂志。
  〔3〕 庄子死后被劈棺的故事,见明代冯梦龙辑《警世通言》第二卷《庄子休鼓盆成
大道》,大意说:庄子死后不久,他的妻子田氏便再嫁楚国王孙;成婚时,王孙突然心痛,
他的仆人说要吃人的脑髓才会好,于是田氏便拿斧头去劈棺,想取庄子的脑髓;不料棺盖刚
劈开,庄子便从棺内叹一口气坐了起来。
  〔4〕 《烈女传》 汉代刘向著有《列女传》,内分“贞顺”、“节义”等七类。这
里可能即指此书。
  〔5〕 “第三种人” 参看本卷第25页注〔10〕。
  “感旧”以后(下)〔1〕
丰之余
  还要写一点。但得声明在先,这是由施蛰存先生的话所引起,却并非为他而作的。对于
个人,我原稿上常是举出名字来,然而一到印出,却往往化为“某”字,或是一切阔人姓名
,危险字样,生殖机关的俗语的共同符号“××”了。我希望这一篇中的有几个字,没有这
样变化,以免误解。
  我现在要说的是:说话难,不说亦不易。弄笔的人们,总要写文章,一写文章,就难免
惹灾祸,黄河的水向薄弱的堤上攻,于是露臂膊的女人和写错字的青年,就成了嘲笑的对象
了,他们也真是无拳无勇,只好忍受,恰如乡下人到上海租界,除了拚出被称为“阿木林”
之外,没有办法一样。
  然而有些是冤枉的,随手举一个例,就是登在《论语》二十六期上的刘半农〔2〕先生
“自注自批”的《桐花芝豆堂诗集》这打油诗。北京大学招考,他是阅卷官,从国文卷子上
发见一个可笑的错字,就来做诗,那些人被挖苦得真是要钻地洞,那些刚毕业的中学生。自
然,他是教授,凡所指摘,都不至于不对的,不过我以为有些却还可有磋商的余地。集中有

个“自注”道——
  “有写‘倡明文化’者,余曰:倡即‘娼’字,凡
  文化发达之处,娼妓必多,谓文化由娼妓而明,亦言之成理也。”
  娼妓的娼,我们现在是不写作“倡”的,但先前两字通用,大约刘先生引据的是古书。
不过要引古书,我记得《诗经》里有一句“倡予和女”〔3〕,好像至今还没有人解作“自
己也做了婊子来应和别人”的意思。所以那一个错字,错而已矣,可笑可鄙却不属于它的。
还有一句是——  “幸‘萌科学思想之芽’。”
  “萌”字和“芽”字旁边都加着一个夹圈,大约是指明着可笑之处在这里的罢,但我以
为“萌芽”,“萌蘖”,固然是一个名词,而“萌动”,“萌发”,就成了动词,将“萌”
字作动词用,似乎也并无错误。
  五四运动时候,提倡(刘先生或者会解作“提起婊子”来的罢)白话的人们,写错几个
字,用错几个古典,是不以为奇的,但因为有些反对者说提倡白话者都是不知古书,信口胡
说的人,所以往往也做几句古文,以塞他们的嘴。但自然,因为从旧垒中来,积习太深,一
时不能摆脱,因此带着古文气息的作者,也不能说是没有的。
  当时的白话运动是胜利了,有些战士,还因此爬了上去,但也因为爬了上去,就不但不
再为白话战斗,并且将它踏在脚下,拿出古字来嘲笑后进的青年了。因为还正在用古书古字
来笑人,有些青年便又以看古书为必不可省的工夫,以常用文言的作者为应该模仿的格式,
不再从新的道路上去企图发展,打出新的局面来了。
  现在有两个人在这里:一个是中学生,文中写“留学生”为“流学生”,错了一个字;
一个是大学教授,就得意洋洋的做了一首诗,曰:“先生犯了弥天罪,罚往西洋把学流,应
是九流加一等,面筋熬尽一锅油。”〔4〕我们看罢,可笑是在那一面呢?
  十月十二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2〕 刘半农(1891—1934) 名复,号半农,江苏江阴人,历任北京大学
教授、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等。他曾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是新文学运动初期重
要作家之一。后留学法国,研究语音学,思想渐趋保守。著有《扬鞭集》、《瓦釜集》和《
半农杂文》等。
  他的《桐花芝豆堂诗集》在《论语》半月刊上连续发表,下文所引诗及注,都出自集中
的《阅卷杂诗》六首(载一九三三年十月一日《论语》第二十六期)。“有写‘倡明文化’
者……”,系《杂诗》第一首的“自注”;“幸‘萌科学思想之芽’”,系《杂诗》第六首
中的一句;“先生犯了弥天罪……”系《杂诗》的第二首。
  〔3〕 倡予和女” 语见《诗经·郑风·熔兮》:“叔兮伯兮,倡予和女(汝)!”
  〔4〕 “先生犯了弥天罪”四句,据刘半农在这首诗的“自注”中说:“古时候九流
,最远不出国境,今流往外洋,是加一等治罪矣。昔吴稚老言:外国为大油锅,留学生为油
面筋,谓其去时小而归来大也。
  据此,流学生不特流而已也,且入油锅地狱焉,阿要痛煞!”
黄  祸〔1〕
尤 刚
  现在的所谓“黄祸”,我们自己是在指黄河决口了,但三十年之前,并不如此。
  那时是解作黄色人种将要席卷欧洲的意思的,有些英雄听到了这句话,恰如听得被白人
恭维为“睡狮”一样,得意了好几年,准备着去做欧洲的主子。
  不过“黄祸”这故事的来源,却又和我们所幻想的不同,是出于德皇威廉〔2〕的。他
还画了一幅图,是一个罗马装束的武士,在抵御着由东方西来的一个人,但那人并不是孔子
,倒是佛陀〔3〕,中国人实在是空欢喜。所以我们一面在做“黄祸”
  的梦,而有一个人在德国治下的青岛〔4〕所见的现实,却是一个苦孩子弄脏了电柱,
就被白色巡捕提着脚,像中国人的对付鸭子一样,倒提而去了。
  现在希特拉的排斥非日耳曼民族思想,方法是和德皇一样的。
  德皇的所谓“黄祸”,我们现在是不再梦想了,连“睡狮”也不再提起,“地大物博,
人口众多”,文章上也不很看见。倘是狮子,自夸怎样肥大是不妨事的,但如果是一口猪或
一匹羊,肥大倒不是好兆头。我不知道我们自己觉得现在好像是什么了?
  我们似乎不再想,也寻不出什么“象征”来,我们正在看海京伯〔5〕的猛兽戏,赏鉴
狮虎吃牛肉,听说每天要吃一只牛。我们佩服国联〔6〕的制裁日本,我们也看不起国联的
不能制裁日本;我们赞成军缩〔7〕的“保护和平”,我们也佩服希特拉的退出军缩;我们
怕别国要以中国作战场,我们也憎恶非战大会。我们似乎依然是“睡狮”。
  “黄祸”可以一转而为“福”,醒了的狮子也会做戏的。当欧洲大战时,我们有替人拚
命的工人,青岛被占了,我们有可以倒提的孩子。
  但倘说,二十世纪的舞台上没有我们的份,是不合理的。
  十月十七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日《申报·自由谈》。
  〔2〕 德皇威廉 指德皇威廉二世(Wilhelm Ⅱ,1859—1941)。
  他曾鼓吹“黄祸”论,并在一八九五年绘制了一幅题词为“欧洲各国人民,保卫你们最
神圣的财富!”的画,画上以基督教《圣经》中所说的上帝的天使长、英勇善战的米迦勒(
德国曾把他作为自己的保护神)象征西方;以浓烟卷成的巨龙、佛陀象征来自东方的威胁。
按“黄祸”论兴起于十九世纪末,盛行于二十世纪初,它宣称中国、日本等东方黄种民族的
国家是威胁欧洲的祸害,为西方帝国主义对东方的奴役、掠夺制造舆论。
  〔3〕 佛陀 梵文 Buddha 的音译,简称佛,是佛教对“觉行圆满”者的称
呼。
  〔4〕 德国治下的青岛 青岛于一八九七年被德帝国主义强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又为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一九二二年由我国收回。
  〔5〕 海京伯(C.Hagenbeck,1844—1913) 德国驯兽家,一
八八七年创办海京伯马戏团。该团于一九三三年十月来我国上海演出。
  〔6〕 国联 参看本卷第30页注〔7〕。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政府对
日本侵略采取不抵抗政策,声称要期待国联的“公理判决”。一九三二年四月国联派调查团
来中国,十月发表名为调解中日争端实则偏袒日本的报告书,主张东北各省脱离中国由国际
共管。国民党政府竟对这一《报告书》佩服赞赏。但日本帝国主义为达到其独占中国的目的
,无视国联意见,于一九三三年五月退出国联。国民党政府又对国联无力约束日本表示过不
满。
  〔7〕 军缩 指国际军缩(即裁军)会议,一九三二年二月起在日内瓦召开。当时中
国一些报刊曾赞扬军缩会议,散布和平幻想。一九三三年十月希特勒宣布德国退出军缩会议
,一些报刊又为希特勒扩军备战进行辩护,如同年十月十七日《申报》载《德国退出军缩会
议后的动向》一文说:德国此举乃“为准备自己,原无不当,且亦适合于日尔曼民族之传统
习惯”。
冲〔1〕
旅 隼
  “推”和“踢”只能死伤一两个,倘要多,就非“冲”不可。
  十三日的新闻上载着贵阳通信〔2〕说,九一八纪念,各校学生集合游行,教育厅长谭
星阁临事张皇,乃派兵分据街口,另以汽车多辆,向行列冲去,于是发生惨剧,死学生二人
,伤四十余,其中以正谊小学学生为最多,年仅十龄上下耳。……
  我先前只知道武将大抵通文,当“枕戈待旦”的时候,就会做骈体电报,这回才明白虽
是文官,也有深谙韬略的了。田单曾经用过火牛〔3〕,现在代以汽车,也确是二十世纪。
  “冲”是最爽利的战法,一队汽车,横冲直撞,使敌人死伤在车轮下,多么简截;“冲
”也是最威武的行为,机关一扳,风驰电掣,使对手想回避也来不及,多么英雄。各国的兵
警,喜欢用水龙冲,俄皇〔4〕曾用哥萨克马队冲,都是快举。各地租界上我们有时会看见
外国兵的坦克车在出巡,这就是倘不恭顺,便要来冲的家伙。
  汽车虽然并非冲锋的利器,但幸而敌人却是小学生,一匹疲驴,真上战场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在嫩草地上飞跑,骑士坐在上面暗呜叱咤,却还很能胜任愉快,虽然有些人见了,难
免觉得滑稽。
  十龄上下的孩子会造反,本来也难免觉得滑稽的。但我们中国是常出神童的地方,一岁
能画,两岁能诗,七龄童做戏,十龄童从军,·十·几·龄·童·做·委·员,原是常有的
事实;连七八岁的女孩也会被凌辱,从别人看来,是等于“年方花信”〔5〕的了。
  况且“冲”的时候,倘使对面是能够有些抵抗的人,那就汽车会弄得不爽利,冲者也就
不英雄,所以敌人总须选得嫩弱。流氓欺乡下老,洋人打中国人,教育厅长冲小学生,都是
善于克敌的豪杰。
  “身当其冲”,先前好像不过一句空话,现在却应验了,这应验不但在成人,而且到了
小孩子。“婴儿杀戮”〔6〕算是一种罪恶,已经是过去的事,将乳儿抛上空中去,接以枪
尖,不过看作一种玩把戏的日子,恐怕也就不远了罢。
  十月十七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二日《申报·自由谈》。
  〔2〕 贵阳通信 见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三日《申报》载国闻社重庆通讯。按当时国民
党贵州省政府主席为王家烈,他和教育厅长谭星阁等都是这次惨案的主谋;事后他们严密检
查邮电,消息在惨案发生后二十余日才由重庆传出。
  〔3〕 田单曾经用过火牛 田单,战国时齐国人。据《史记·田单列传》,燕伐齐,
破齐七十余城,齐军退守莒和即墨;后来田单在即墨用火牛大破燕军,尽复失地。
  〔4〕 俄皇 指旧俄最末的一个沙皇尼古拉二世(NJ\GP]S Ⅱ,1868—191?福R痪拧鹞迥暌辉露眨ǘ砉衫辉戮湃眨┧罡缛寺矶釉诙俺寤骱屯郎
鼻朐溉褐凇?
  〔5〕 “年方花信” 指女子正当成年时期。花信,花开的消息。
  〔6〕 “婴儿杀戮” 见基督教的《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二章,其中说:当犹太
希律王的时候,耶稣生在犹太的伯利恒,希律王知道了,心里很不安。“有主的使者向约瑟
(按约瑟是马利亚的丈夫,马利亚在婚前受圣灵感动怀孕,婚后生子耶稣)梦中显现,说:
‘起来,带着小孩子同他母亲,逃往埃及,……因为希律必寻找小孩子要除灭他。’”他们
走后,希律“就大大发怒,差人将伯利恒城里,并四境所有的男孩,……凡两岁以里的,都
杀尽了。”
“滑稽”例解〔1〕
苇  索
  研究世界文学的人告诉我们:法人善于机锋,俄人善于讽刺,英美人善于幽默。这大概
是真确的,就都为社会状态所制限。慨自语堂〔2〕大师振兴“幽默”以来,这名词是很通
行了,但一普遍,也就伏着危机,正如军人自称佛子,高官忽挂念珠,而佛法就要涅~礌一?L热粲突岜。簦济伞坝哪敝牛蚯∪纭靶孪贰薄玻场持搿啊潦澜纭保
匾殉晌拔拿飨贰币参抟伞?
  这危险,就因为中国向来不大有幽默。只是滑稽是有的,但这和幽默还隔着一大段,日
本人曾译“幽默”为“有情滑稽”,所以别于单单的“滑稽”,即为此。那么,在中国,只
能寻得滑稽文章了?却又不。中国之自以为滑稽文章者,也还是油滑,轻薄,猥亵之谈,和
真的滑稽有别。这“狸猫换太子”〔4〕的关键,是在历来的自以为正经的言论和事实,大
抵滑稽者多,人们看惯,渐渐以为平常,便将油滑之类,误认为滑稽了。
  在中国要寻求滑稽,不可看所谓滑稽文,倒要看所谓正经事,但必须想一想。
  这些名文是俯拾即是的,譬如报章上正正经经的题目,什么“中日交涉渐入佳境”呀,
“中国到那里去”呀,就都是的,咀嚼起来,真如橄榄一样,很有些回味。
  见于报章上的广告的,也有的是。我们知道有一种刊物,自说是“舆论界的新权威”〔
5〕,“说出一般人所想说而没有说的话”,而一面又在向别一种刊物“声明误会,表示歉
意”,但又说是“按双方均为社会有声誉之刊物,自无互相攻讦之理”。“新权威”而善于
“误会”,“误会”了而偏“有声誉”,“一般人所想说而没有说的话”却是误会和道歉:
这要不笑,是必须不会思索的。
  见于报章的短评上的,也有的是。例如九月间《自由谈》所载的《登龙术拾遗》上,以
做富家女婿为“登龙”之一术,不久就招来了一篇反攻,那开首道:“狐狸吃不到葡萄,说
葡萄是酸的,自己娶不到富妻子,于是对于一切有富岳家的人发生了妒嫉,妒嫉的结果是攻
击。”〔6〕这也不能想一下。一想“的结果”,便分明是这位作者在表明他知道“富妻子
”的味道是甜的了。
  诸如此类的妙文,我们也尝见于冠冕堂皇的公文上:而且并非将它漫画化了的,却是它
本身原来是漫画。《论语》一年中,我最爱看“古香斋”〔7〕这一栏,如四川营山县长禁
穿长衫令云:“须知衣服蔽体已足,何必前拖后曳,消耗布匹?且国势衰弱,……顾念时艰
,后患何堪设想?”又如·北·平·社·会·局禁女人养雄犬文云:“查雌女雄犬相处,非
仅有碍健康,更易发生无耻秽闻,揆之我国礼义之邦,亦为习俗所不许。谨特通令严禁……
凡妇女带养之雄犬,斩之无赦,以为取缔!”这那里是滑稽作家所能凭空写得出来的?
  不过“古香斋”里所收的妙文,往往还倾于奇诡,滑稽却不如平淡,惟其平淡,也就更
加滑稽,在这一标准上,我推选“甜葡萄”说。
  十月十九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2〕 语堂 林语堂(1895—1976),福建龙溪人,作家。他在三十年代初
主编《论语》半月刊,声称“以提倡幽默文字为主要目标”
  (见《论语》第三期《我们的态度》)。
  〔3〕 “新戏” 我国话剧兴起于二十世纪初,最早称为“新剧”(“新戏”),又
称“文明戏”,二十年代末“话剧”名称确立以后,一般仍称当时上海大世界、新世界等游
艺场演出的比较通俗的话剧为文明戏。
  〔4〕 “狸猫换太子” 从《宋史·李宸妃传》宋仁宗(赵祯)生母李宸妃不敢认子
的记载演变而来的传说。清代石玉昆编述的公案小说《三侠五义》中写有这个故事,情节是
:宋真宗无子,刘、李二妃皆怀孕,刘妃为争当皇后,与太监密谋,在李妃生子时,用一只
剥皮的狸猫将小孩换下来。
  〔5〕 “舆论界的新权威”等语,见邵洵美主办的《十日谈》创刊时的广告,载一九
三三年八月十日《申报》。下面“声明误会”等语,见该刊向《晶报》“表示歉意”的广告
,参看本书《后记》。
  〔6〕 “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等语,见一九三三年九月六日国民党机关
报《中央日报》所载圣闲《“女婿”的蔓延》一文,参看本书《后记》。
  〔7〕 “古香斋” 是《论语》半月刊自第四期起增辟的一个栏目,刊载当时各地记
述荒谬事件的新闻和文字。以下所举两令文,均见第十八期(一九三三年六月一日)该栏内

外国也有〔1〕
符 灵
  凡中国所有的,外国也都有。
  外国人说中国多臭虫,但西洋也有臭虫;日本人笑中国人好弄文字,但日本人也一样的
弄文字。不抵抗的有甘地〔2〕;禁打外人的有希特拉〔3〕;狄昆希〔4〕吸鸦片;陀思
妥夫斯基〔5〕赌得发昏。斯惠夫德〔6〕带枷,马克斯反动。林白〔7〕大佐的儿子,就
给绑匪绑去了。而裹脚和高跟鞋,相差也不见得有多么远。
  只有外国人说我们不问公益,只知自利,爱金钱,却还是没法辩解。民国以来,有过许
多总统和阔官了,下野之后,都是面团团的,或赋诗,或看戏,或念佛,吃着不尽,真也好
像给批评者以证据。不料今天却被我发见了:外国也有的!
  “十七日哈伐那电——避居加拿大之古巴前总统麦查度……在古巴之产业,计值八百万
美元,凡能对渠担保收回此项财产者,无论何人,渠愿与以援助。又一消息,谓古巴政府已
对麦及其旧僚属三十八人下逮捕令,并扣押渠等之财产,其数达二千五百万美元。……”
  以三十八人之多,而财产一共只有这区区二千五百万美元,手段虽不能谓之高,但有些
近乎发财却总是确凿的,·这·地·皮,·在·外·国·银·行·里·另·有·存·款,·
那·么,·我·们·和·外·人·折·冲·樽·俎
〔8〕
  在也不大舒服的,但捉起来却也真费事。况且北京有一种学说,说臭虫是捉不得的,越
捉越多。即使捉尽了,又有什么价值呢,不过是一种消极的办法。最好还是希望别家也有臭
虫,而竟发见了就更好。发见,这是积极的事业。哥仑布与爱迪生〔9〕,也不过有了发见
或发明而已。
  与其劳心劳力,不如玩跳舞,喝咖啡。外国也有的,巴黎就有许多跳舞场和咖啡店。
  ·底·与·马·基·顿·乎
〔10〕?——
  ·外·国·也·有·的!十月十九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三日《申报·自由谈》。
  〔2〕 甘地(M.Gandhi,1869—1948) 印度民族独立运动领袖。
他提出“非暴力抵抗”口号,发起“不合作运动”,领导印度人民反抗当时统治印度的英国
殖民政府。
  〔3〕 禁打外人的有希特拉 据一九三三年八月二十一日《申报》载:德国国社党冲
锋队队员殴伤美国医生慕尔比希,希特勒出于外交需要,即派员赴美使馆道歉,并下令禁止
冲锋队殴打外侨。
  〔4〕 狄·昆希(T.De Quincey,1785—1859) 英国散文家。
  曾服食鸦片;著有《一个吃鸦片的英国人的忏悔》,于一八二二年出版。
  〔5〕 陀思妥夫斯基(_.M.`GQRGXYQ\JS,1821—1881) 通译陀斯妥耶
夫斯基,俄国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穷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罪与罚》等
。在他夫人的回忆录中曾谈到他赌博的事,并引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八七一年四月二十八
日信中的话说:
  “那个使我痛苦了十年的下流的幻想……消失了。我以前老是梦想赢钱,梦想得很厉害
,很热烈,……赌博将我全身缚住了。……但是现在我要想到工作,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夜夜
梦想着赌博的结果了。”
  〔6〕 斯惠夫德(J.Swift,1667—1745) 通译斯威夫特,英国作
家。著有《格列佛游记》等。鲁迅这里所说,似系另一英国作家、《鲁滨孙飘流记》的著者
笛福(D.Defoe,约1660—1731)之误。一七○三年笛福曾为了一本讽刺教
会的小册子《惩治不从国教者的捷径》,被英国政府逮捕,同年七月二十九日至三十一日,
被罚在闹市带枷示众三天。
  〔7〕 林白(C.A.Lindbergh,1902—1974) 美国飞行家,
一九二七年五月首次驾机横渡大西洋,完成由纽约到巴黎的不着陆飞行,获空军预备队上校
衔。一九三二年三月,他的儿子在纽约被绑匪绑去。
  〔8〕 折冲樽俎 语出《晏子春秋·内篇杂上》。原指诸侯在会盟的宴席上制胜对方
,后泛指外交谈判。
  〔9〕 哥仑布(C.Columbus,约1451—1506) 意大利探险家,
美洲大陆的发现者。爱迪生,参看本卷第15页注〔4〕。
  〔10〕 迦勒底(Chaldaea) 古代西亚经济繁盛的奴隶制国家,又称新巴
比伦王国。公元前六二六年建立,前五三八年为波斯人所灭。马基顿(Macedonia
),通译马其顿,古代巴尔干半岛中部的奴隶制军事强国,约形成于公元前六世纪,前二世
纪被罗马帝国吞并。
扑  空〔1〕
丰之余
  自从《自由谈》上发表了我的《感旧》和施蛰存先生的《〈庄子〉与〈文选〉》以后,
《大晚报》〔2〕的《火炬》便在征求展开的讨论。首先征到的是施先生的一封信,题目曰
《推荐者的立场》,注云“《庄子》与《文选》的论争”。
  但施先生又并不愿意“论争”,他以为两个人作战,正如弧光灯下的拳击手,无非给看
客好玩。这是很聪明的见解,我赞成这一肢一节。不过更聪明的是施先生其实并非真没有动
手,他在未说退场白之前,早已挥了几拳了。挥了之后,飘然远引,倒是最超脱的拳法。现
在只剩下一个我了,却还得回一手,但对面没人也不要紧,我算是在打“逍遥游”〔3〕。
  施先生一开首就说我加以“训诲”,而且派他为“遗少的一肢一节”。上一句是诬赖的
,我的文章中,并未对于他个人有所劝告。至于指为“遗少的一肢一节”,却诚然有这意思
,不过我的意思,是以为“遗少”也并非怎么很坏的人物。新文学和旧文学中间难有截然的
分界,施先生是承认的,辛亥革命去今不过二十二年,则民国人中带些遗少气,遗老气,甚
而至于封建气,也还不算甚么大怪事,更何况如施先生自己所说,“虽然不敢自认为遗少,
但的确已消失了少年的活力”
  的呢,过去的余气当然要有的。但是,只要自己知道,别人也知道,能少传授一点,那
就好了。
  我早经声明,先前的文字是并非专为他个人而作的,而且自看了《〈庄子〉与〈文选〉
》之后,则连这“一肢一节”
  也已经疏远。为什么呢,因为在推荐给青年的几部书目上,还题出着别一个极有意味的
问题:其中有一种是《颜氏家训》〔4〕。
  这《家训》的作者,生当乱世,由齐入隋,一直是胡势大张的时候,他在那书里,也谈
古典,论文章,儒士似的,却又归心于佛,而对于子弟,则愿意他们学鲜卑语,弹琵琶,以
服事贵人——胡人。这也是庚子义和拳〔5〕败后的达官,富翁,巨商,士人的思想,自己
念佛,子弟却学些“洋务”,使将来可以事人:便是现在,抱这样思想的人恐怕还不少。而
这颜氏的渡世法,竟打动了施先生的心了,还推荐于青年,算是“道德修养”。他又举出自
己在读的书籍,是一部英文书和一部佛经〔6〕,正为“鲜卑语”和《归心篇》〔7〕写照
。只是现代变化急速,没有前人的悠闲,新旧之争,又正剧烈,一下子看不出什么头绪,他
就也只好将先前两代的“道德”,并萃于一身了。假使青年,中年,老年,有着这颜氏式道
德者多,则在中国社会上,实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有荡涤的必要。自然,这虽为书目所引起
,问题是不专在个人的,这是时代思潮的一部。但因为连带提出,表面上似有太关涉了某一
个人之观,我便不敢论及了,可以和他相关的只有“劝人看《庄子》《文选》了”八个字,
对于个人,恐怕还不能算是不敬的。但待到看了《〈庄子〉与〈文选〉》,却实在生了一点
不敬之心,因为他辩驳的话比我所豫料的还空虚,但仍给以正经的答复,那便是《感旧以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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