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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31 鲁迅(现代)
:“此刻必须上下一致,先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痛含愤,暂取逆来顺受态度,
以待国际公理之判断。”
逃的辩护〔1〕
  古时候,做女人大晦气,一举一动,都是错的,这个也骂,那个也骂。现在这晦气落在
学生头上了,进也挨骂,退也挨骂。
  我们还记得,自前年冬天以来,学生是怎么闹的,有的要南来,有的要北上,南来北上
,都不给开车。待到到得首都,顿首请愿,却不料“为反动派所利用”,许多头都恰巧“碰
”在刺刀和枪柄上,有的竟“自行失足落水”而死了。〔2〕验尸之后,报告书上说道,“
身上五色”。我实在不懂。
  谁发一句质问,谁提一句抗议呢?有些人还笑骂他们。
  还要开除,还要告诉家长,还要劝进研究室。一年以来,好了,总算安静了。但不料榆
关〔3〕失了守,上海还远,北平却不行了,因为连研究室也有了危险。住在上海的人们想
必记得的,去年二月的暨南大学,劳动大学,同济大学……,研究室里还坐得住么?〔4〕
北平的大学生是知道的,并且有记性,这回不再用头来“碰”刺刀和枪柄了,也不再想“自
行失足落水”,弄得“身上五色”了,却发明了一种新方法,是:大家走散,各自回家。
  这正是这几年来的教育显了成效。
  然而又有人来骂了〔5〕。童子军还在烈士们的挽联上,说他们“遗臭万年”〔6〕。
  但我们想一想罢:不是连语言历史研究所〔7〕里的没有性命的古董都在搬家了么?不
是学生都不能每人有一架自备的飞机么?能用本国的刺刀和枪柄“碰”得瘟头瘟脑,躲进研
究室里去的,倒能并不瘟头瘟脑,不被外国的飞机大炮,炸出研究室外去么?
  阿弥陀佛!
  一月二十四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申报·自由谈》,原题为《“逃”的
合理化》,署名何家干。
  〔2〕 指学生到南京请愿一事。九一八事变后,全国学生奋起抗议蒋介石的不抵抗政
策。十二月初,各地学生纷纷到南京请愿。国民党政府于十二月五日通令全国,加以禁止;
十七日出动军警,逮捕和屠杀在南京请愿示威的各地学生,有的学生遭刺伤后,又被扔进河
里。
  事后反动当局为掩盖真相,诬称学生“为反动分子所利用”、被害学生是“失足落水”
等,并发表验尸报告,说被害者“腿有青紫白黑四色,上身为黑白二色”。
  〔3〕 榆关 即山海关,一九三三年一月三日为日军攻陷。
  〔4〕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日本侵略军进攻上海时,处于战区的暨南大学、劳动大
学、同济大学等,校舍或毁于炮火,或被日军夺占,学生流散。
  〔5〕 山海关失守后,北平形势危急,各大、中学学生有请求展缓考期、提前放假或
请假离校的事。当时曾有自称“血魂除奸团”者,为此责骂学生“贪生怕死”、“无耻而懦
弱”。周木斋在《涛声》第二卷第四期(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一日)发表的《骂人与自骂》
一文中,也说学生是“敌人未到,闻风远逸”,“即使不能赴难,最低最低的限度也不应逃
难”。
  〔6〕 “遗臭万年” 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二日,国民党当局为掩饰其自动放弃山海
关等长城要隘的罪行,在北平中山公园中山堂举行追悼阵亡将士大会。会上有国民党操纵的
童子军组织送的挽联,上写:“将士饮弹杀敌,烈于千古;学生罢考潜逃,臭及万年。”
  〔7〕 语言历史研究所 应作历史语言研究所,是国民党政府中央研究院的一个机构
,当时设在北平。许多珍贵的古代文物归它保管。
  一九三三年日军进攻热河时,该所于一月二十一日将首批古物三十箱、古书九十箱运至
南京。
崇  实〔1〕
  事实常没有字面这么好看。
  例如这《自由谈》,其实是不自由的,现在叫作《自由谈》,总算我们是这么自由地在
这里谈着。
  又例如这回北平的迁移古物〔2〕和不准大学生逃难〔3〕,发令的有道理,批评的也
有道理,不过这都是些字面,并不是精髓。
  倘说,因为古物古得很,有一无二,所以是宝贝,应该赶快搬走的罢。这诚然也说得通
的。但我们也没有两个北平,而且那地方也比一切现存的古物还要古。禹是一条虫〔4〕,
那时的话我们且不谈罢,至于商周时代,这地方却确是已经有了的。为什么倒撇下不管,单
搬古物呢?说一句老实话,那就是并非因为古物的“古”,倒是为了它在失掉北平之后,还
可以随身带着,随时卖出铜钱来。
  大学生虽然是“中坚分子”,然而没有市价,假使欧美的市场上值到五百美金一名口,
也一定会装了箱子,用专车和古物一同运出北平,在租界上外国银行的保险柜子里藏起来的

  但大学生却多而新,惜哉!
  费话不如少说,只剥崔颢〔5〕《黄鹤楼》诗以吊之,曰——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
余文化城。〔6〕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专车队队前门站,晦气重重大学生。
  日薄榆关何处抗,烟花场上没人惊。
  一月三十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 北平的迁移古物 一九三三年一月日本侵占山海关后,国民党政府以“减少日
军目标”为理由,慌忙将历史语言研究所、故宫博物院等收藏的古物分批从北平运至南京、
上海。
  〔3〕 不准大学生逃难 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八日,国民党政府教育部电令北平各大
学:“据各报载榆关告紧之际,北平各大学中颇有逃考及提前放假等情,……查大学生为国
民中坚分子,讵容妄自惊扰,败坏校规;学校当局迄无呈报,迹近宽纵,亦属非是。”
  〔4〕 禹是一条虫 这是顾颉刚在一九二三年讨论古史的文章中提出的看法。他在对
禹作考证时,曾以《说文解字》训“禹”为“虫”作根据,提出禹是“蜥蜴之类”的“虫”
的推断。(见《古史辨》第一册六十三页)
  〔5〕 崔颢(?—754) 汴州(今河南开封)人,唐代诗人。他的《黄鹤楼》诗
原文为:“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睛川历
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8〕 文化城 一九三二年十月间,北平文教界江瀚等三十多人,在日军进逼关内,
华北危急时,向国民党政府呈送意见书,以北平保存有“寄付着国家命脉,国民精神的文化
品物”和“全国各种学问的专门学者,大多荟萃在北平”为理由,要求“明定北平为文化城
”,将“北平的军事设备挪开”,用不设防来求得北平免遭日军炮火。这实际上迎合国民党
政府的卖国投降政策,有利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电的利弊〔1〕
  日本幕府时代,曾大杀基督教徒,刑罚很凶,但不准发表,世无知者。到近几年,乃出
版当时的文献不少。曾见《切利支丹殉教记》〔2〕,其中记有拷问教徒的情形,或牵到温
泉旁边,用热汤浇身;或周围生火,慢慢的烤炙,这本是“火刑”,但主管者却将火移远,
改死刑为虐杀了。
  中国还有更残酷的。唐人说部中曾有记载,一县官拷问犯人,四周用火遥焙,口渴,就
给他喝酱醋,〔3〕这是比日本更进一步的办法。现在官厅拷问嫌疑犯,有用辣椒煎汁灌入
鼻孔去的,似乎就是唐朝遗下的方法,或则是古今英雄,所见略同。曾见一个囚在反省院里
的青年的信,说先前身受此刑,苦痛不堪,辣汁流入肺脏及心,已成不治之症,即释放亦不
免于死云云。此人是陆军学生,不明内脏构造,其实倒挂灌鼻,可以由气管流入肺中,引起
致死之病,却不能进入心中;大约当时因在苦楚中,知觉瞀乱,遂疑为已到心脏了。
  但现在之所谓文明人所造的刑具,残酷又超出于此种方法万万。上海有电刑,一上,即
遍身痛楚欲裂,遂昏去,少顷又醒,则又受刑。闻曾有连受七八次者,即幸而免死,亦从此
牙齿皆摇动,神经亦变钝,不能复原。前年纪念爱迪生〔4〕,许多人赞颂电报电话之有利
于人,却没有想到同是一电,而有人得到这样的大害,福人用电气疗病,美容,而被压迫者
却以此受苦,丧命也。
  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国用罗盘针航海,中国却用它看
风水;外国用鸦片医病,中国却拿来当饭吃。同是一种东西,而中外用法之不同有如此,盖
不但电气而已。
  一月三十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 《切利支丹殉教记》 原名《切支丹E殉教者》,日本松崎实作,一九二二年?霭妗R痪哦迥晷薅┰侔媸备拿肚兄Уぱ辰碳恰贰J橹屑鞘鍪兰鸵岳刺熘鹘淘谌毡
镜牧鞔约叭毡窘桓贝饨ㄍ持谓准抖蕴熘鹘掏降牟锌崞群屯郎钡那榭觥!扒兄
Уぁ?
  (也称“切利支丹”),是基督教(及基督教徒)的日本译名。
  〔3〕 《太平广记》卷二六八引《神异经》佚文中有类似记载:唐代武则天时酷吏来
俊臣逼供,“每鞫囚,无轻重,先以醋灌鼻,禁地牢中,以火围绕。”
  〔4〕 爱迪生(T.A.Edison,1847—1931) 美国发明家。精研
电学,有很多发明创制,如电灯、电报、电话、电影机、留声机等。
  一九三一年十月十八日逝世后,世界各地曾悼念他。
航空救国三愿〔1〕
  现在各色的人们大喊着各种的救国,好像大家突然爱国了似的。其实不然,本来就是这
样,在这样地救国的,不过现在喊了出来罢了。
  所以银行家说贮蓄救国,卖稿子的说文学救国,画画儿的说艺术救国,爱跳舞的说寓救
国于娱乐之中,还有,据烟草公司说,则就是吸吸马占山〔2〕将军牌香烟,也未始非救国
之一道云。
  这各种救国,是像先前原已实行过来一样,此后也要实行下去的,决不至于五分钟。
  只有航空救国〔3〕较为别致,是应该刮目相看的,那将来也很难预测,原因是在主张
的人们自己大概不是飞行家。
  那么,我们不妨预先说出一点愿望来。
  看过去年此时的上海报的人们恐怕还记得,苏州不是有一队飞机来打仗的么?后来别的
都在中途“迷失”了,只剩下领队的洋烈士〔4〕的那一架,双拳不敌四手,终于给日本飞
机打落,累得他母亲从美洲路远迢迢的跑来,痛哭一场,带几个花圈而去。听说广州也有一
队出发的,闺秀们还将诗词绣在小衫上,赠战士以壮行色。然而,可惜得很,好像至今还没
有到。
  所以我们应该在防空队成立之前,陈明两种愿望——
一,路要认清;
  二,飞得快些。
  还有更要紧的一层,是我们正由“不抵抗”以至“长期抵抗”而入于“心理抵抗”〔5
〕的时候,实际上恐怕一时未必和外国打仗,那时战士技痒了,而又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知道会不会炸弹倒落到手无寸铁的人民头上来的?
  所以还得战战兢兢的陈明一种愿望,是——三,莫杀人民!
  二月三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五日《申挤·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 马占山(1885—1950) 吉林怀德人,国民党东北军的军官。九一八
事变后,他任黑龙江省代理主席。日本侵略军由辽宁向黑龙江进犯时,他曾率部抵抗,当时
舆论界一度称他为“民族英雄”。上海福昌烟公司曾以他的名字做香烟的牌号,并在报上登
广告说:“凡我大中华爱国同胞应一致改吸马占山将军牌香烟”。
  〔3〕 航空救国 一九三三年初,国民党政府决定举办航空救国飞机捐,组织中华航
空救国会(后更名为中国航空协会),宣称要“集合全国民众力量,辅助政府,努力航空事
业”,在全国各地发行航空奖券,强行募捐。
  〔4〕 洋烈士 一九三二年二月,有替国民党政府航空署试验新购飞机性能的美国飞
行员萧特(B.Short),由沪驾机飞南京,途经苏州上空时与日机六架相遇,被击落
身死,国民党的通讯社和报纸曾借此进行宣传。萧特的母亲闻讯后,于四月曾来中国。
  〔5〕 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命令东北军“绝对不抵抗”,公开执行卖国投降政策。
一二八战争后,国民党四届二中全会宣言中曾声称“中央既定长期抵抗之决心”,此外又有
“心理抵抗”之类的说法,这些都是为推行投降政策而作的掩饰辞。
不通两种〔1〕
  人们每当批评文章的时候,凡是国文教员式的人,大概是着眼于“通”或“不通”,《
中学生》〔2〕杂志上还为此设立了病院。然而做中国文其实是很不容易“通”的,高手如
太史公司马迁〔3〕,倘将他的文章推敲起来,无论从文字,文法,修辞的任何一种立场去
看,都可以发见“不通”的处所。
  不过现在不说这些;要说的只是在笼统的一句“不通”之中,还可由原因而分为几种。
大概的说,就是:有作者本来还没有通的,也有本可以通,而因了种种关系,不敢通,或不
愿通的。
  例如去年十月三十一日《大晚报》〔4〕的记载“江都清赋风潮”,在《乡民二度兴波
作浪》这一个巧妙的题目之下,述陈友亮之死云:
  “陈友亮见官方军警中,有携手枪之刘金发,竟欲夺刘之手枪,当被子弹出膛,饮弹而
毙,警察队亦开空枪一排,乡民始后退。……”
  “军警”上面不必加上“官方”二字之类的费话,这里也且不说。最古怪的是子弹竟被
写得好像活物,会自己飞出膛来似的。但因此而累得下文的“亦”字不通了。必须将上文改
作“当被击毙”,才妥。倘要保存上文,则将末两句改为“警察队空枪亦一齐发声,乡民始
后退”,这才铢两悉称,和军警都毫无关系。——虽然文理总未免有点希奇。
  现在,这样的希奇文章,常常在刊物上出现。不过其实也并非作者的不通,大抵倒是恐
怕“不准通”,因而先就“不敢通”了的缘故。头等聪明人不谈这些,就成了“为艺术的艺
术”〔5〕家;次等聪明人竭力用种种法,来粉饰这不通,就成了“民族主义文学”〔6〕
者,但两者是都属于自己“不愿通”,即“不肯通”这一类里的。
  二月三日。
  因此引起的通论B:
“最通的”文艺 王平陵
  的《申报》的《自由谈》,发表不到五百字长的短文。好久不看见他老先生的文了,那
种富于幽默性的讽刺的味儿,在中国的作家之林,当然还没有人能超过鲁迅先生。
  不过,听说现在的鲁迅先生已跑到十字街头,站在革命的队伍里去了。那么,像他这种
有闲阶级的幽默的作风,严格言之,实在不革命。我以为也应该转变一下才是!譬如:鲁迅
先生不喜欢第三种人,讨厌民族主义的文艺,他尽可痛快地直说,何必装腔做势,吞吞吐吐
,打这么许多湾儿。在他最近所处的环境,自然是除了那些恭颂苏联德政的献词以外,便没
有更通的文艺的。他认为第三种人不谈这些,是比较最聪明的人;民族主义文艺者故意找出
理由来文饰自己的不通,是比较次聪明的人。其言可谓尽深刻恶毒之能事。不过,现在最通
的文艺,是不是仅有那些对苏联当局摇尾求媚的献词,不免还是疑问。如果先生们真是为着
解放劳苦大众而呐喊,犹可说也;假使,仅仅是为着个人的出路,故意制造一块容易招摇的
金字商标,以资号召而已。那么,我就看不出先生们的苦心孤行,比到被你们所不齿的第三
种人,以及民族主义文艺者,究竟是高多少。
  其实,先生们个人的生活,由我看来,并不比到被你们痛骂的小资作家更穷苦些。当然
,鲁迅先生是例外,大多数的所谓革命的作家,听说,常常在上海的大跳舞场,拉斐花园里
,可以遇见他们伴着娇美的爱侣,一面喝香槟,一面吃朱古力,兴高采烈地跳着狐步舞,倦
舞意懒,乘着雪亮的汽车,奔赴预定的香巢,度他们真个消魂的生活。明天起来,写工人呵
!斗争呵!之类的东西,拿去向书贾们所办的刊物换取稿费,到晚上,照样是生活在红绿的
灯光下,沉醉着,欢唱着,热爱着。像这种优裕的生活,我不懂先生们还要叫什么苦,喊什
么冤,你们的猫哭耗子的仁慈,是不是能博得劳苦大众的同情,也许,在先生们自己都不免
是绝大的疑问吧!
  如果中国人不能从文化的本身上做一点基础的工夫,就这样大家空喊一阵口号,糊闹一
阵,我想,把世界上无论那种最新颖最时髦的东西拿到中国来,都是毫无用处。我们承认现
在的苏俄,确实是有了他相当的成功,但,这不是偶然。他们从前所遗留下来的一部分文化
的遗产,是多么丰富,我们回溯到十月革命以前的俄国文学,音乐,美术,哲学,科学,那
一件不是已经到达国际文化的水准。他们有了这些充实的根基,才能产生现在这些学有根蒂
的领袖。我们仅仅渴慕人家的成功而不知道努力文化的根本的建树,再等十年百年,乃至千
年万年,中国还是这样,也许比现在更坏。
  不错,中国的文化运动,也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但是,在这二十年中,在文化上究竟
收获到什么。欧美的名著,在中国是否能有一册比较可靠的译本,文艺上的各种派别,各种
主义,我们是否都拿得出一种代表作,其他如科学上的发明,思想上的创造,是否能有一种
值得我们记忆。唉!中国的文化低落到这步田地,还谈得到什么呢!
  要是中国的文艺工作者,如不能从今天起,大家立誓做一番基本的工夫,多多地转运一
些文艺的粮食,多多地树艺一些文艺的种子,我敢断言:在现代的中国,决不会产生“最通
的”文艺的。
  二月二十日《武汉日报》的《文艺周刊》。
  通论的拆通B:
官话而已  家  干
  投稿的地方,立论的腔调,就明白是属于“官方”的。一提起笔,就向上司下属,控告
了两个人,真是十足的官家派势。
  说话弯曲不得,也是十足的官话。植物被压在石头底下,只好弯曲的生长,这时俨然自
傲的是石头。什么“听说”,什么“如果”,说得好不自在。听了谁说?如果不“如果”呢
?“对苏联当局摇尾求媚的献词”是那些篇,“倦舞意懒,乘着雪亮的汽车,奔赴预定的香
巢”的“所谓革命作家”是那些人呀?是的,曾经有人〔7〕当开学之际,命大学生全体起
立,向着鲍罗廷〔8〕一鞠躬,拜得他莫名其妙;也曾经有人〔9〕做过《孙中山与列宁》
,说得他们俩真好像没有什么两样;至于聚敛享乐的人们之多,更是社会上大家周知的事实
,但可惜那都并不是我们。平陵先生的“听说”和“如果”,都成了无的放矢,含血喷人了

  于是乎还要说到“文化的本身”上。试想就是几个弄弄笔墨的青年,就要遇到监禁,枪
毙,失踪的灾殃,我做了六篇“不到五百字”的短评,便立刻招来了“听说”和“如果”的
官话,叫作“先生们”,大有一网打尽之概。则做“基本的工夫”者,现在舍官许的“第三
种人”〔10〕和“民族主义文艺者”之外还能靠谁呢?“唉!”
  然而他们是做不出来的。现在只有我的“装腔作势,吞吞吐吐”的文章,倒正是这社会
的产物。而平陵先生又责为“不革命”,好像他乃是真正老牌革命党,这可真是奇怪了。—
—但真正老牌的官话也正是这样的。
  七月十九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一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 《中学生》 以中学生为对象的综合性刊物,夏丐尊、叶圣陶等编辑,一九三
○年一月在上海创刊,开明书店出版。一九三二年二月起,该刊辟有“文章病院”一栏,从
当时书籍报刊中选取有文法错误或文义不合逻辑的文章,加以批改。
  〔3〕 司马迁(约前145—约前86) 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西汉
史学家、文学家,曾任太史令。所著《史记》是我国著名的纪传体史书。
  〔4〕 《大晚报》 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二日在上海创刊。创办人张竹平,后为国民党
财阀孔祥熙收买。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停刊。
  〔5〕 “为艺术的艺术” 最早由法国作家戈蒂叶(1811—1872)提出的一
种资产阶级文艺观点(见小说《莫班小姐》序)。它认为艺术应超越一切功利而存在,创作
的目的在于艺术本身,与社会政治无关。三十年代初,新月派的梁实秋、自称“第三种人”
的苏汶等,都曾宣扬这种观点。
  〔6〕 “民族主义文学” 一九三○年六月由国民党当局策划的文学运动,发起人是
潘公展、范争波、朱应鹏、傅彦长、王平陵等国民党文人。曾出版《前锋周报》、《前锋月
刊》等,假借“民族主义”的名义,反对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提倡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文
学。九一八事变后,又为蒋介石的投降卖国政策效劳。
  〔7〕 指国民党政客戴季陶。一九二六年十月十七日,他在出任广州中山大学委员会
委员长的就职典礼上,曾发表赞成国共合作的演说,并引导与会学生向参加典礼的鲍罗廷行
一鞠躬礼,以示“敬意”。
  〔8〕 鲍罗廷(M.M.FGHGIJK,1884—1951) 苏联政治活动家。一九?痪拍曛烈痪哦暝诠膊试抖抗ぷ鳌R痪哦曛烈痪哦吣昀粗泄芩镏猩狡肝
竦程乇鸸宋剩诠竦掣淖楣ぷ髦衅鸸淖饔谩?
  〔9〕 指国民党政客甘乃光。《孙中山与列宁》是他的讲演稿,一九二六年由广州中
山大学政治训育部出版。当时甘任中山大学政治训育部副主任。
  〔10〕 “第三种人” 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二年,胡秋原、苏汶(杜衡)自称是居
于反动文艺和左翼文艺两个阵营之外的“自由人”、“第三种人”。他们宣传“文艺自由”
论,鼓吹文艺脱离政治,攻击左翼文艺运动。
赌  咒〔1〕
  “天诛地灭,男盗女娼”——是中国人赌咒的经典,几乎像诗云子曰一样。现在的宣誓
,“誓杀敌,誓死抵抗,誓……”似乎不用这种成语了。
  但是,赌咒的实质还是一样,总之是信不得。他明知道天不见得来诛他,地也不见得来
灭他,现在连人参都“科学化地”含起电气来了,〔2〕难道“天地”还不科学化么!至于
男盗和女娼,那是非但无害,而且有益:男盗——可以多刮几层地皮,女娼——可以多弄几
个“裙带官儿”〔3〕的位置。
  我的老朋友说:你这个“盗”和“娼”的解释都不是古义。我回答说——你知道现在是
什么时代!现在是盗也摩登,娼也摩登,所以赌咒也摩登,变成宣誓了。
  二月九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四日《申报·自由谈》,署名干。
  〔2〕 一九三二年底,上海佛慈大药厂在报上刊登广告,宣传所谓“长生防老新药”
——“含电人参胶”,说这种药是“科学”发明,能“补充电气于体内”,供给“人生命原
动力之活电子”。
  〔3〕 “裙带官儿” 原来是指因妻子的关系而得官的人。语出宋代赵升《朝野类要
》卷三:“帝王南班之婿,号曰西官,即所谓郡马也;俗谓裙带头官。”后来即用以指因妻
女姊妹等女人关系而获官职的人。
战略关系〔1〕
  首都《救国日报》〔2〕上有句名言:
  “浸使为战略关系,须暂时放弃北平,以便引敌深入……
  应严厉责成张学良〔3〕,以武力制止反对运动,虽流血亦所不辞。”(见《上海日报
》二月九日转载。)
  虽流血亦所不辞!勇敢哉战略大家也!
  血的确流过不少,正在流的更不少,将要流的还不知道有多多少少。这都是反对运动者
的血。为着什么?为着战略关系。
  战略家〔4〕在去年上海打仗的时候,曾经说:“为战略关系,退守第二道防线”,这
样就退兵;过了两天又说,为战略关系,“如日军不向我军射击,则我军不得开枪,着士兵
一体遵照”,这样就停战。此后,“第二道防线”消失,上海和议〔5〕开始,谈判,签字
,完结。那时候,大概为着战略关系也曾经见过血;这是军机大事,小民不得而知,——至
于亲自流过血的虽然知道,他们又已经没有了舌头。究竟那时候的敌人为什么没有“被诱深
入”?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次敌人所以没有“被诱深入”者,决不是当时战略家的手段太不高
明,也不是完全由于反对运动者的血流得“太少”,而另外还有个原因:原来英国从中调停
——暗地里和日本有了谅解,说是日本呀,你们的军队暂时退出上海,我们英国更进一步来
帮你的忙,使满洲国〔6〕不至于被国联〔7〕否认,——这就是现在国联的什么什么草案
〔8〕,什么什么委员的态度〔9〕。这其实是说,你不要在这里深入,——这里是有赃大
家分,——你先到北方去深入再说。深入还是要深入,不过地点暂时不同。
  因此,“诱敌深入北平”的战略目前就需要了。流血自然又要多流几次。
  其实,现在一切准备停当,行都陪都〔10〕色色俱全,文化古物,和大学生,也已经
各自乔迁。无论是黄面孔,白面孔,新大陆,旧大陆的敌人,无论这些敌人要深入到什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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