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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

_5 大冰(当代)
惊。他收钱的时候几乎是一种理直气壮,他说:“我
的碟好啊,什么电脑都能放出声音来……”他说这句
话时,我常常暗暗咽下一口血,眼前飞过一只乌鸦,
尾巴上拴着个牌子,上面写着:16 万元。
自从开始卖新碟,他就变得很有亲和力,甚至会
很自信地赞美认真听歌的人们:“哎呀,谢谢你专门
来听我唱歌,我的碟好啊,什么电脑都能放出来……
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是从成都来的吧。”
在他的脑子里,所有漂亮的姑娘都是从成都来
的,哪怕人家讲的是广东话。
关于姑娘,我知道和他有关的故事有三个。
睡着的人怎能叫醒另一个做梦的人
小洋芋是上海MM ,典型的公司白领,挤地铁、
吃盒饭,在朝九晚五的日子里理智度过漫漫人生:理
智的同事、理智的家人、理智的生日派对和相亲、理
智地麻木不仁。
于是,她攒了年假来丽江放空,没想到遇见了
他,一开始是艳遇,然后骤跌进了真爱。大军是她的
安眠药,她心甘情愿地跌进了一场深睡眠。
小洋芋毅然决然地辞职,告别所有清醒的日子,
剃了光头陪他浪荡在丽江街头。昂着的青皮脑袋,就
像一颗圆圆的青皮西瓜,半蹲在他旁边打手鼓。他唱
歌,她就打鼓,双眼微睨,乍一看像个刚还俗的大尼
姑。颠覆一种生活方式,爱上一个流浪歌手,跟他卖
唱在街头,是小洋芋的修行。她从不喊大军的名字,
只喊一声“喂”,大军却很喜欢喊她的名字“小洋—
芋”,胡子拉碴的男人拉长声音喊,有种微妙的温
柔。他给她起的这个外号,实惠又管饱的意思。
这个有点儿二的姑娘,一点儿也不像是个爱上流
浪歌手的文艺女青年。她胸部饱满红唇也饱满,嘴上
永远叼着半支烟。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爱喝酒不爱
说话,别人讲笑话的时候,她永远是冷冷地破梗的那
一个。
我坐在自己的小酒吧逗客人玩:“有只鸟在天上
飞,它只用一只翅膀飞,你们说为什么?”她在一旁
不等别人思索,立马接口:“因为它愿意!”“还有一
只鸟也在天上飞,它只有一只翅膀……”她依旧不看
脸色地接话:“因为它很坚强,唉,这个冷笑话我早
就知道了。”
除了大军,她说话做事都不太在乎其他人的感
受,一点儿也没有上海女人的缜密精致。20 大几发
育良好的大姑娘了,依旧仿佛一个叛逆期的不良少
女。
我却觉得懂她,她只是理智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刚刚开始体验青春期。她正试着在自己的梦中选择自
己发育的方式。有好几回,我看着她,忍不住想伸出
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像拍17 岁的自己那样。
她在丽江结识的朋友不多,天天糖黏豆一样贴在
他旁边。对他却是发自真心地好,屁颠儿屁颠儿的,
再饥一顿饱一顿也受得,再不遮雨的出租屋也住得。
眼耳口鼻舌身意,她关闭了部分感官,并未觉得苦。
我常去他们租住的小木屋蹭饭。楼下是厨房,有
口好大的锅,楼上除了床和琴,别无长物。床单是扎
染布的,摸上去粗粗的。他们搞来一块灰色的地毯铺
在地板上,算是沙发、餐垫和茶海。那是个梦幻的小
屋,起风的时候,整栋小木头房子会有节奏地轻轻地
吱吱嘎嘎,像是一对耐力持久的爱侣,缠缠绵绵地在
行周公之礼。
和所有情侣一样,两个人也吵架,一个生气
了“噔噔噔”在前面走,一个背着吉他急促促地后面
追,把青石板的路踩出一连串清脆的响。不吵架的时
候,两个人偶尔会勾着小指走过大石桥,甩啊甩,把
清寒的日子搅拌得浓郁而稠。
他们动过成家的念头,一起回过上海,返回丽江
后却不曾提及和家长们交涉的情况。用脚后跟也能想
出大军所遭遇的尴尬,在上一代人眼里,不管他长得
有多帅气,终究不过是个流浪歌手。
他发梦攒钱做专辑,她理所应当地配合,手打鼓
打裂了就缠上胶布继续打。那些白日梦,别人再劝
他,她也不劝,她不是支持或理解他的追求,只是理
所当然地配合。睡着的人怎么能叫醒另一个做梦的
人,于她而言,丽江本身就是一场梦游。
她在丽江街头晒黑了脸,修持着这份亦幻亦真的
感情,整整陪了他两年。
后来两个人的梦做完了。
按照大部分丽江爱情故事走向,小洋芋顺理成章
地回归十里洋场。
他俩之间或许有过生离死别,但非外人能知晓得
了。此类有始无终的故事在丽江不稀罕,常住民有自
己的一套伦理体系,那是锋利而冰凉的一套体系:无
所谓谁对谁错……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
我却还记得小洋芋写的歌词:
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管刮风还是下雨/ 晴天时候
陪着你/ 阴天依偎在一起/ 你是我今晨的奇迹/ 漫长
的一天我们在一起/ 如果上天安排你明天离去/ 走遍
天涯我要找到你……
少女情怀总是诗,小洋芋的这首,写给的是一个
叫大军的流浪歌手。
大军老唱这首歌,不论小洋芋在的时候还是离开
后的数年。我听不出歌声中有什么变化,他唱得很坦
然。有人故意提起小洋芋,来暗贬这个故事的有始无
终,他不解释,我却能懂他。
我有个杭州朋友叫负小一,他说他从不会把“一
直”“永远”这样笃定的词挂在嘴边,他说:“除非到死
之前那一刻,人都没资格轻易使用永远二字。”
我有个济南弟弟叫纪宇,他肋骨上的文身
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有位师父叫释寂德大和尚,他开示我时
说:“有一种逻辑关系叫信心、愿力、修行。”
小洋芋呢?
爱做梦的小洋芋,梦醒了的小洋芋……滚啊滚进
了丽江红尘,又滚回了另一个红尘的小洋芋哦,你说
梦话时秉承的是怎样的信心?
为何那么快让自己遗憾地醒来?
2010 年,小洋芋重回丽江,不过已然是游客的
身份。她皮肤变得白嫩,留起了长发,还穿着宝姿的
套装裙。小洋芋重新变回了那个清醒理智的小白领,
坐在我的小酒吧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声地笑大口地
喝酒。
她坐的不是我的小酒吧,是她已经放弃了的丽
江。
我见不得那些欲盖弥彰的伤心,把她撵了出去。
自此再也没见过她。熙熙攘攘的丽江,相忘于江湖的
人们,安安全全的清清醒醒的不
爱做梦的人们,我自此再也没见过这个曾经爱梦
游的女人。
别把浮躁生活当成长
我觉得小斑马和大军之间的故事,是她艺术人生
中罕见的一次疯狂。
故事很简单:艳遇。
小斑马是一个北京女歌手,薄有微名,容颜姣
好,有一首作品网上甚火,算是个冉冉升起的小明
星。按理说在那个浮夸的圈子里,浮沉的男男女女都
是理智而功利的。在那个圈子里,口服海王金樽的男
人把人脉资源看得比亲情重,佯醉的女人永远记得遁
去洗手间PS 自己的容颜,不男不女的人潜藏锋芒却
比鹫鹰还要利爪尖牙,所有人都是阿加莎笔下的潜在
大反派,所有人都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好演员,包
括她在内,这个漂亮的小明星。
她来丽江度假,听了大军的歌,惊艳于他独特的
男人气,看上了他,或者说上了他。同行圈里人一开
始没当回事,后来惊讶于她撕掉了机票、推掉了
工作行程的举动。他们不可理喻她的离经叛道,
说她脑子进水了。吃腻了筵席的人偶尔也会爱上吃盒
饭的,这是我的理解。就像热衷
于爬雪山的往往是北上广的中产阶级,人缺什么
就会想什么,然后在心里把那点儿新鲜感无限放大,
怪只怪现世的平坦生活没有太心跳的起伏。意外的
是,他也接受了她,或者说不意外,吃惯了盒饭的人
偶尔也会迷恋筵席的……你看,多么坚硬冰凉的辩证
法。
我心里一直把大军的生活状态看作一种修行,也
一直认为他的人生态度不会为什么东西所动,故而一
开始没太当回事儿,管天管地管不着兄弟艳遇……但
没想到的是,大军动了真格。
她一次次飞来丽江看他,撕机票,各种对未来的
许诺,各种依依不舍的眼泪。这份来自陌生世界的温
度融化了他固有的修行。于是,某一天睡醒后,他买
了生平第一张机票。吉他都没拎,去了北京。
我擦,吉他都没拎!吉他啊!
那段时间,靳松和小植正在北漂。他们在南池子
大街的胡同里租了间小房子,简陋无比,他俩吃住都
在里面。和所有北漂一样,为了一个模糊的未来踮起
脚尖去碰运气。
时逢中秋前后,我路过北京,就去探望一下他
们,正好碰上大军风尘仆仆刚刚抵达。他说,怎么机
场离天安门这么远?比丽江到大理都远。他忙着洗
脸、刮胡子、梳头发、整理衣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
初次约会的高二男生模样。他尝试着和我谈这个女歌
手,描述她的美丽,“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他又向我问起通县的房租,向我打探环线地铁该怎么
坐。我惊悚地发现他隐隐约约有扎根北京的打算。那
么多人壮士断腕才得以逃离的北京,他打算一脑袋撞
进来。
我坐下来和靳松、小植玩会儿音乐,他也兴致勃
勃地加入,非要让我听听他的新歌。那些新歌曲调都
是欢快的,甚至欢快到轻佻的程度,他不停地
说:“大冰鼓可以打快一点儿,快起来吧,快……”
……你妹,之前老是嫌我打得快。间隙,我用手
机给大家合影,他坐在其中,表情像个闯进婚宴的陌
生人。转眼到黄昏,我想请大家去喝点儿,大军说不
去了不去了。然后,他问靳松借琴。他说:“我晚上
有约会,我要给我女朋友一个惊喜。”
女朋友?都女朋友了?
我和靳松说:“大军约会的不仅仅是一份奇异的
爱情,他约会的还有‘北京’二字,以及这两个字背后
所涵指的那个陌生的世界,他今天是个机会主义者。

靳松是个很木的人,他的反应速度很慢很慢,他
用筷子拨弄着一盘炒菠菜,考虑了很长一会儿然后
说:“我们都一样。”
一语成谶,几年后靳松帮我印证了这句话,那是
另外一个故事了。
是夜,大军没回来,他买了第二天最早的车票回
了丽江。
机会主义者的大军和那个漂亮的女歌手的故事,
戛然而止在那个晚上。
又一个韩剧经典剧情:斯人已为人妇,那不过是
一次出轨。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不否认她的温度,却无法认
可她的纯度。
曾经一只脚踩进过那个圈子的我,见闻过太
多“有守门员也可以进球”的种种实例。某种意义上,
爱用下半身思考的人们会认为大军不仅没吃亏反而占
了天大的便宜,可是我觉得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被当了
一回进球前锋:以为那是颗从天而降的玻璃心,到头
来,不过是颗偶尔钻进他脚下的橡胶球。
那起初的时候,大军他是怎么想的呢?他在来北
京的路上,心里想要的其实是什么呢?
也未必单纯只是爱情吧。
2012 年,有个叫宋冬野的民谣歌手在豆瓣上声
名鹊起,我特别喜欢他的一首歌叫《斑马斑马》,尤
其中意其中一段歌词:
斑马斑马/ 你回到了你的家/ 而我浪费着我寒冷
的年华
斑马斑马/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只会唱歌儿的傻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 为我打开啊/ 我终究还要
回到路上……
这段歌词给我带来了一个和大军相关的意象:他
走在闷热的长安街上,路过一个个巨大的楼宇阴影,
哼着歌,两手空空。
当年冬天,靳松和小植也离开了北京,终止了他
们机会主义者路线的尝试。此后的他们重新回归到滇
西北的风花雪月中,弹琴唱歌喝茶慢生活,安安静静
地怡然自得。我替他们庆幸,却一直对靳松当初那句
话耿耿于怀,他曾悲观地说:我们都一样。
我的兄弟呀,哈哈哈哈,中弹后再把疤痕当作一
次成长?一生那么短,我们为什么非要这样。
这个故事,我想讲的不仅仅是艳遇、斑马或失
望。
站在某一个角度,我只是感觉很多东西一开始本
可以规避:比如一段康庄的歧路,一个貌似绚烂的机
会,比如一个虚妄的方向。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不要让我把浮躁的生活当
作成长……”
一颗爱上榴莲的甜瓜
这个女生,我们称她为流浪歌手的情人,老狼那
首歌的每句歌词都与她无比贴切。
她给大军生了个孩子。
大军终于遇见了一个从成都来的姑娘,她是个在
成都上大学的河南女孩儿,家境殷实,前途光明,是
个酷爱旅行的青涩大学生。在含苞待放的年纪,路过
丽江,一遇大军误终生。
这些年无论是豆瓣网、天涯网或者人人网,有一
类故事经久不衰,总有人写,总有人读:丽江或拉
萨,单身旅行的男男女女爱上了一家客栈的掌柜或是
一个酒吧的老板,各种义无反顾,各种Fall in love 。
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扮演完第N 任老板娘的角
色后,迅速地伤心,迅速地逃离,然后在网上书中人
前藕断丝连地恩怨,或者把回忆里所有画面美图秀秀
成阿宝色。
身为一名资深丽江混混,我目睹的此类故事简直
可以船载斗量。在丽江这个奇怪的垃圾堆上,每天,
甚至每分钟都有这种花儿在骤然开放,或者嗖呼凋
谢,她们都是没有根的。
路过的人恣意欢狎,回头却指责古城的艳俗、肉
欲的洪流、浪子的滥情,却总不肯正视己身扮演的角
色。来期许心动的人们,来体验新生活的人们,来疗
伤的人们,本质上你们都是伟大的消费者。别惋叹自
己在这个古城里分泌的多巴胺,本质上,那些都是你
构架故事的一部分,古城以及里面的常住民都是配
角,本质上都是在被你消费。你以为只有你受伤,只
有你损失吗?浪子就不是人就没有心就不配期许真爱
吗?你以为只有自己在埋单吗?!
足够有勇气的话,初心够净洁的话,你会这么矫
情吗?
和那些艳遇消费者不同,第三个女孩子爱上的是
流浪歌手大军,赌上的是自己的整个青春。
她嫁给了他。
她基本算是慕名来听大军唱歌的那一类人,本想
在街边站一会儿,买张碟要个签名就去吃丽江粑粑、
冰粉凉宵、烤玉米炸洋芋的。结果第一首歌听完,人
就傻在月亮下面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空气,只剩下
一个抱着吉他的胡须男坐在水云间。
她那时的神情,应该和别的过路女人不同吧,胸
腔里有咚咚的雷声,眼睛里有星星,脸上还带着没完
全代谢干净的孩子气,新买的薄薄绣花裙扑扑簌簌在
晚风里……没喝酒就醉得双颊绯红。
一个晚上的失眠就让她长大成人了。她的身体还
是孩子,却有了一颗百转千柔的女人心。她开始尾随
着他,一个夜晚接一个夜晚默默地听他唱歌,眼里全
是敬仰和爱意,心中满是绮丽童话的序言,人却永远
远远地站在角落。
就像洪启的歌词说的那样:
我站在你梦里看着你把我想/ 我站在你心里看
着你的迷茫
我望着你身影寂寞时摇晃的模样/ 我想着你唇
红黑夜里孤独的流淌
我站在远远的那个角落/ 我蹲在远远的那个墙

我站在你妈妈看不到的地方/ 等着你……
一夜夜辗转不寐,一天天跟踪尾随,那个遥不可
及的男子是星系的轴心,让她沿着轨道不停公转,让
她不停自转到晕头转向。爱煞了这个男人,却始终没
勇气上前搭讪,她在他身上耗光了累世劫摞起的暗
恋。
直到某一个擦肩而过的五一街转角,两个人同时
停下脚步,一个垂下眼帘一个抬起眼睛,两两相望。
这一望,司马光砸缸。
她回去终止了学业,告别了热衷于读陆琪大妈的
玩伴们,把所有漂亮衣服送人的送人处理的处理,背
着铺盖卷儿来了丽江。她甚至还拎着一只超大号的电
饭煲。她说:“从今天起,我给你做饭吃。”
大军应该是她爱上的第一个人,她是一颗爱上榴
莲的甜瓜。
奇妙的是,她居然获得了双亲的祝福:“去吧姑
娘,好好和他过日子。”
她很认真地去过她的日子了,她给他生了个孩
子。
我见过她的父亲,一个和蔼的小老头,一笑满脸
的皱纹。老头把小外孙放在膝盖上,骑马一样地颠
着,身旁一壶普洱茶。他说:“两口子么,肉吃得,
菜也要吃得……”
老人家应该阅历过半世沧桑无常,能欣许这门亲
事,真是个神奇的老人家。他向我夸孩子的下巴长得
像大军,我吭哧了半天不敢接话,见惯了大军满脸的
胡子,现在这个小家伙脸肉嘟嘟的、滑溜溜的,看起
来实在不像。大军整天把孩子捧在脸上蹭来蹭去,孩
子的脸居然没被蹭破,小孩子真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一切润滑得像颗巧克力糖果,带有馥郁的果仁儿
香,那是童话的味道。
自此,由她陪着大军在街头卖唱,天天听他唱一
样的歌,谁也没有她听得认真,推销碟片也没有人比
她更敬业,那口气那神情,俨然在推介格莱美金曲。
稍微有人表露出不认可大军的音乐的神情,她就目光
如电地两把利剑狠扎过去,仿佛有人在剜她的肉。
有一回,我开玩笑点评我们游牧民谣诸位歌者的
作品:路平是摇滚底子民谣皮,靳松是苦逼苦逼再苦
逼,小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大军是糙老爷们儿玩旖
旎……
她听了以后几乎和我翻脸,炒的菜里辣椒比平时
多了两倍。
我向她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眼泪都
辣出来了,我错了给杯水行吗……我错了,能不给滚
开水吗?”
有她为伴,大军的卖唱生涯一下子变得天雨宝华
缤纷而落。和之前的随意吟唱不同,大军抱着琴的姿
势居然变得挺胸凹肚。他开始习惯唱歌的时候微微侧
向她那一方,开始习惯冲着她呼呼哈哈的男子气地
笑。
有被感染的旅人在微博里描写他们:多么幸福的
歌者,最忠实的粉丝亦是自己的家人,琴盒里的每一
分钱,都是外公为小外孙挣的奶粉钱……这位仁兄认
为她是大军的女儿?! 这种说法是坚决错误的!虽然很
像,但我们要假装不像。
我大体估判过他们两人的年龄差距,香港回归的
时候,一个已近而立,一个还在幼儿园里牙牙学语。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从没有过对着90 后小
女生叫嫂子的经验。2010 年游牧民谣第一次全国巡
演时,大军带着他的90 后新婚小媳妇儿参与了杭州
站演出,人前人后不要老脸地脸贴脸地搀着她,那时
候宝宝还在肚子里。我送他们去酒店的时候帮忙拎了
下箱子,她挺了挺肚子冲我说:“宝宝,咱们谢谢大
冰哥哥……”我擦,哥哥?我都三十多了,你一个90
后打算生了孩子还让孩子喊我哥?
每天收工后,大军都揣着钱去给她买裙子。
他披着自己那件古董皮衣,一家一家店不重样地
买各种各样的裙子:民国黑裙、彝族长褶裙、棉布白
裙、碎碎的绣花裙,很快就挂满了整个衣橱。刚结婚
的时候,他给她买修身的裙子,怀孕时他给她定做。
据说她躺在床上预产的时候,穿的都是华丽丽的尼泊
尔长裙,惹得隔壁临床的产妇尖着指甲一下又一下地
拧自己的老公:你看人家,你看人家,你看人家。
她曾偷偷地和我说:“大冰哥,要不然你劝劝
他……买点儿别的也行哦。”
小嫂子或者老妹儿,我劝什么劝呢?这个年纪的
小萝莉们还在淘宝上积攒着买家信用,你却提前成为
了一个操劳的小妇人。你的歌手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
阁楼,一扇朝北的窗,他恨他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
他怕他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他不能把星斗变成你手
上的钻石,那就让他给你继续买裙子吧,给他一个宣
泄爱意的闸口吧。
她穿着他买的裙子,认认真真地爱他和他的音
乐,爱到肋骨里。
她的人生白纸一样的单纯,浓墨重彩地印满了
他,他是她世界的君主,而她和孩子是他的佛。
丽江人民每天下午的生活无外乎三样:泡茶、遛
狗、晒太阳。大军现下每天下午的生活:练琴、晒老
婆、遛孩子。他把三者结合为一体,乐此不疲。于是
你会看见在五一街主街和王家庄巷交会的那片阳光
里,一家三口悠闲地坐在墙根,流浪歌手大军弹琴给
老婆听,顺便唱唱川子的《挣钱花》给孩子搞搞音乐
幼教。流浪歌手的情人一会儿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军,
一会儿看看孩子。不到一岁的孩子吐着泡泡,冲每一
个大咪咪的路人咿咿呀呀,路人的相机咔嚓咔嚓地
响,笑得胸前波涛汹涌,一边还笑着对同伴说:“你
看你看,那孩子还戴着墨镜。”
这幅画面长留我心,若你有缘丽江街头得见,也
驻足观望一下吧,货真价实的治愈系。
我希望有生之年,大军不会有第四个女孩儿的故
事发生。
这一辈子,总有些奇妙的东西会从天而降。有些
落在身后,有些落在面前,落给每个人的东西都不一
样。它们天雨宝华缤纷而落,却难免明珠投暗,世人
常不识、不知、不屑。摊开手心去接一下又如何,总
有一样,值得你去虔心忠诚。
幸福的出口,有那么单一吗?
写这篇文章时,我窝在济南文化东路松果餐厅的
角落里,一边打字,一边和一个脸蛋像苹果一样的服
务员斗智斗勇。算了一下,已半年未回丽江。半年未
见了,有那么一点儿想大军,没我给他敲鼓,不知道
碟片卖得怎样。
上次从丽江离开的前夜,大家喝了一夜的酒,靳
松弹着吉他,老兵送来烧烤,大冰的小屋清清净净,
满地空酒瓶。摇曳的烛火里,我慨叹了那些死在滇西
北的朋友,又回顾了这些年共同走过的路。我借着酒
劲儿问他:“大军,这么多年,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
白……你怎么这么能吃啊你。”
我没见过他喝醉过,可那次他醉得直摇晃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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