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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宫之囚

_85 阿菩(当代)
江离道:“那也不是。在是非之界,雒灵对桑谷隽会占尽上风,但问题在于,她的心够不够狠!如果她一直那么犹豫下去,那妹喜娘娘也许会觉察到那件事情。”
山鬼道:“哪件事情?”
江离道:“那是妹喜娘娘唯一的办法,也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局……”
※※※
雒灵牵引着桑谷隽,游历着他的生命,认识他所重视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雒灵品味着这一切,小声地赞叹道:“一个人的内心,原来可以这么丰富,这么广大!”
“你到底要干什么!”桑谷隽吼着。
雒灵淡淡道:“在我面前,你最好保持冷静——那是你最佳的选择。其实只要你能够稳住,我未必能拿你怎么样。”
桑谷隽怒道:“有种的就跟我堂堂正正地决一胜负,你这样子算什么!”
雒灵道:“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从来就不喜欢,也不擅长。所以我不会和你打架的,因为我打不赢你。不过你越生气,心就越容易乱,也越容易迷失自己,到那时候你想摆脱我的控制也不能够了。”
桑谷隽握紧了拳头。可他能怎么样呢?眼前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个地方,都是他不忍心伤害的。
雒灵道:“这里是你的内心。如果你认为你有足够的力量召唤天蚕,那你就召唤吧,只要你足够自信就一定会成功。不过就算你把祂招来了,唯一的作用只怕也只是陪我说说话,聊聊天。”
桑谷隽怒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雒灵道:“怎么样?其实很简单,我只是要找到你生命里最重视的人、最珍惜的时光、最惧怕的事情、最脆弱的环节。然后再决定是毁灭它、封藏它、激发它,还是带走它。”
桑谷隽开始发抖,那些最深层的回忆不断闪现在眼前。他越是害怕,那些情景就越是扑面而来!
“你不是妹喜!”桑谷隽喘息着——从刚才到现在他没有经历过任何消耗体力的事情,但他的人却似乎累得厉害。
雒灵脸上的神色沉宁下来,脸是妹喜的脸,但她却没有妹喜所具有的那种张狂——哪怕她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
“你不是妹喜!”桑谷隽道:“在我所知道的人里面,有这种手段的,只有一个人!”
雒灵没有接口。桑谷隽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重要的人。他既不像不破那样让她迷恋,也不像江离那样与她相知,甚至于公孺婴在雒灵心中的分量也要重一些,因为那个男人的眼睛偶尔会让雒灵感到惧怕。而桑谷隽和她之间的关系始终隔了一层。似乎因为有不破,两个人的命运才有联系在一起的必要。
桑谷隽渐渐安宁下来,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巫女峰下决斗的场面重现在眼前。当有莘不破策马上前的时候,桑谷隽突然叫道:“且慢!”他要求有莘不破先把雒灵放下,因为他怕伤了他背后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
“如果再回到那一刻,我一定会以为,这个女孩会和我发生一点故事……”桑谷隽道:“可谁会知道,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两个人什么关系也没发生。”
雒灵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本来是最安全的,因为他温柔、细心、体贴、本领高强,而且两颗心之间有一种平衡而稳固的疏远。在人生中,这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友谊。
“我真的……要亲手杀了他么……”
第十九关 箭与甲
第四个坟墓的影象消失后,有莘不破道:“孺婴老大,你看清楚了吗?”
于公孺婴摇了摇头。奈月道:“好了,那柄剑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那个叫炼的男人好像要过来了,他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玄鸟小子,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吧。”
于公孺婴道:“我们俩加起来就力量上来说可以和他一拼,不过到最后只怕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炼前辈赢面要比我们大得多。”
奈月点头道:“你说得对。力量可以叠加,对境界的领悟却无法靠联手取得。”
有莘不破道:“前辈,如果是你的话,能不能胜过炼前辈?”
奈月淡淡一笑,道:“我虽然穿着甲胄,其实对战斗并不擅长。”
有莘不破道:“真是这样的吗?江离也是太一宗,可他打起架来也很厉害!”
奈月脸上划过一点淡淡的忧伤,道:“他已经不是纯粹的太一宗了。我们四大宗派和你们这个时代的几位以武通玄、以玄悟道的武者不同。我们修道的直接目的就是为了参悟天地与生死,而不是为了战斗。那些克敌制胜的法门为了应付现实中的事件而创制的,仅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而像炼,还有我没见过的有穷、季丹、子莫首等人,他们是先追求武力,最后才从中悟道。虽说到最后可能殊途同归,但中间的曲折,还是有些分别的。你所知道的都雄虺,其实已经偏离了血宗正轨,身上武者的气息比道者的气息浓重得多。江离也偏离了——在我之后,太一宗已经被污染了。太一与神龙的结合也许能使得他在战斗中更加强大,但未必是好事。”
有莘不破听得似懂非懂,对太一宗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多,然而关于江离的事情,他还是关心的,因此努力地听着、记着。突然于公孺婴一拍他的肩膀,道:“来了!”
有莘不破抬起头,炼已经来到眼前!
于公孺婴道:“炼前辈,你要来杀我们吗?”
炼反问道:“你说这句话,是为了求饶么?”
于公孺婴叹道:“不是,我只是概叹自己生得太晚,若早生二十年,或许现在已有与前辈一较高下的力量!若能在巅峰状态中与前辈一战,那才是不枉此生!”
炼还没回答,奈月竟然道:“这也未必不能。”
三个男人都是一怔,奈月道:“把手给我。”
于公孺婴迟疑一会,伸出右手,奈月伸出左手,和于公孺婴指掌相扣,右手屈指数数:“一年、两年、三年……”
有莘不破看得大惑不解,正要发问,眼角扫到于公孺婴,突然发现这位朋友的相貌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
随着奈月口中数字越来越大,于公孺婴的变化也越来越大!数到“十年”以后,于公孺婴发鬓已经长出一二丝白发!数到十五,于公孺婴的两鬓已经化作苍白,眉角微显皱纹,但他的身躯却更加沉稳、更加厚重!
奈月数到“十七年”,犹豫了一下,道:“十八年!”便放开了于公孺婴的右手。
眼前的于公孺婴,已经不复青年模样,有莘不破仿佛穿越了十八年时光,看见自己的朋友完全成熟后的模样!而于公孺婴的气势也产生极大的变化!一开始是随着年岁的成长而越来越威猛,到了“十年”时似乎整个身体都已经容纳不下他体内的强大力量,散发开来,逼得有莘不破站立不稳,但“十年”之后那气势却反而沉敛下来,当奈月放开于公孺婴右手的时候,有莘不破几乎感觉不到于公孺婴力量的存在!
炼在旁边一直没有打扰,直到这时才狂喜道:“哈哈哈哈……妙极!妙极!小子!没想到这次醒来,居然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好对手!”
于公孺婴微微一笑,人影一闪,突然消失。
有莘不破大喜道:“玄空挪移!”
奈月道:“不是。是他把自己射出去了,因为太快,所以你没看清楚。他不是洞天派的嫡传,别家的功夫都只是辅助,不可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施展玄空挪移的。”
有莘不破道:“前辈,我一个朋友曾身受血宗的未老先衰诀,你刚才这神通是不是和未老先衰诀原理相似?”
奈月道:“那怎么一样。未老先衰诀是在生命之源上做手脚。我扭曲的却是他这个人所处的时空。是有所节制的宇逆。”
有莘不破道:“那你能不能也让我变化一下,好去帮忙。”
奈月道:“不行啊。你朋友是一个半想象的虚幻存在,扭曲他的时空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对你作手脚,说不定会产生我所不能掌控的连锁反应,会扰乱整个世界的。再说,现在你朋友大概也不需要你帮忙了。”
※※※
一阵剧烈的震荡突破虚空断绝的限制,从奇点之界传了出来,震塌了崦嵫山,昆仑基界众人无不惊骇。
师韶心道:“这应该是有穷饶乌和季丹雒明爆发冲突所产生的余威。却不知不破他们怎么样了。进入是非之界后,就再感不到他们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嗯?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师父?唉,他终于来了。”
※※※
规模巨大的爆炸遍布整个空间。
炼的战斗方式完全变了,不是布开一个庞大的防护甲等着于公孺婴去打,而是在星星之间迅速穿梭,速度之快连有莘不破也有应接不暇之感。炼所过之处,无论是流星还是彗星都被他带起的罡风撕得粉碎。手掌触及处,大块大块的星际飞岩立刻粉碎!
“他在主动攻击!”有莘不破心道:“好可怕的攻击力!和刚才呆在那里静待攻击完全是两回事!”
而这个时候,一向以攻击力著称的有穷传人却转入全面防守。他只有一张弓,却能在一瞬间同时射出上千支箭。无论袭来的星际岩石、冰态飞星还是液态飞星,都分别被他以爆破力量、火焰力量甚至空间力量击破、融化、转移!
那数千支箭散发开来,就如一个由千万光点组成的防护网一样,以空前强大的威摄力禁止任何力量接近。
有莘不破被两人激荡起来的气流逼地步步后退,叹道:“有穷饶乌和季丹大侠之战,只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奈月突然道:“小伙子,你就不趁机学点东西么?”
有莘不破奇道:“趁机学点东西?你是说从他们的对战中学习战斗技能吗?”
奈月道:“在这个半真半假的时空里,有些东西是无法出去的,比如我们三个。但有些东西是有可能带出去的。”
有莘不破心中一动,道:“什么东西?”他最希望的当然就是于公孺婴!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很渺茫。
奈月笑了笑,道:“玄武之学博大无涯。能学到其中的技巧、知识固然不易,而当力量到达某个阶段以后,要想寻求突破,可未必是单纯的积累就能成功。有时候,还需要一些机遇。”
有莘不破道:“现在就是一个机遇?”
奈月伸开双手,左手是一个太阳,右手是一个月亮,胸前布列北斗,说道:“天地间的力量,浩瀚无穷。这力量就在我们身边,但我们能够利用的,却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这是为什么?”
有莘不破道:“因为我们受到制约。”
奈月道:“什么制约?”
有莘不破道:“一是我们调动这些力量的方法和能力,一是我们的身体对这些力量的承受极限。”他顿了一顿,道:“我曾以生命之源留住白虎,暂时得到他力量,但祂传给我的力量我却有些承受不起,因此无法发挥十足的力量。”
奈月道:“现在呢?”
“现在?现在应该好很多了。不过……”有莘不破望了一下炼和于公孺婴,叹道:“不过比起他们,还是差那么一点。”
奈月道:“一点?”
有莘不破道:“不错,在意念中,我觉得我所领悟的境界比他们只差那么一点,可在现实中我所能发挥的力量,比起他们就有天壤之别!就像是一层薄薄的丝绸挡在我面前,丝绸那边分明有万千财富,可我就是拿不到手!”
奈月点头道:“不错。只要有个契机让你体验到那种境界,就会帮你捅破了那层丝绸。这种领悟,不管是在真实的世界,还是在虚幻的世界都不会有什么差别。我的意思,你懂了么?”
有莘不破心头一震,道:“我懂了……你是说在这里有让我体验到境界突破的机遇!而我在这里的领悟可以带回现实世界去!”
奈月道:“当然可以。”
有莘不破道:“可你不是说,你不能像帮孺婴老大那样帮我加速成长吗?”
奈月道:“能帮你的不是我。”
有莘不破道:“那是谁?”
奈月微微一笑,有莘不破背后的天心剑突然名叫起来。
奈月道:“那把剑叫什么?”
有莘不破道:“天心剑。”
奈月道:“拿来我看看。”
第二十关 捕剑
有莘不破抽出天心剑,递了过去,但却是剑柄抓在自己手中,剑锋对准奈月!
奈月道:“为何这样无礼?”
有莘不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奈月道:“何事?”
有莘不破道:“我曾经深陷心宗的心幻大阵,迷乱到连真假都不分,但后来把天心剑一拔出来,就什么幻象都斩破了。”
奈月淡淡道:“那里和这里是不同的。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有莘不破犹豫了一会,终究不敢挥剑斩她,转了个方向,凝聚氤氲之气向激战中的炼斩去,但那道剑芒却马上被笼罩在炼四周的强烈罡气消于无形。
奈月道:“看见没有。你没法单单凭这把剑就斩破眼前这一切,因为我们并不是完全的幻象,而在这里,我们的实力比你强!”说着伸手握住了剑锋,剑锋没有割破她的手,反而变了颜色——竟然变成了盘旋着灵体的天狼剑!
有莘不破大惊,手一松,剑已经被奈月拿了过去。奈月手一抚,骨头和灵体重新融为一体,回归剑形。有莘不破心中惴惴:“如果我被她摸到,会不会马上变成一个婴儿?”
奈月斜了他一眼,道:“你放心,要像对付这柄剑一样对付你,只怕没那么容易。要不然,太一宗早就天下无敌了。”抚摸了一下剑锋,说道:“此剑曾吸食超过十万以上的怨灵,后来被心宗高手净化,由邪入正,万千怨恨化作恒久平宁,连我刚才的宇逆也无法让这些怨灵重生仇恨……炼成此剑的,是那个叫雒灵的女孩子吗?真是了不起啊。”
有莘不破听到奈月的赞美,心中既感高兴,又替雒灵自豪。
奈月道:“此剑之成,成于有意与无意之间,可作为心宗之至宝。你刚才说它叫天心剑,为何叫天心剑?”
有莘不破道:“为何……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它原来叫天狼剑,后来被灵儿以心法净化,灵儿是心宗,因此改叫天心剑吧。前辈,有什么不妥吗?”
谈到这里,远处一声剧烈爆炸,炼引爆了太阳,强烈的太阳风席卷万里星空。于公孺婴化于无形,藏在月轮之内。
有莘不破张开无明甲抵抗太阳风的余威,甚感吃力。心道:“我在外围也这样吃力,不知孺婴老大在冲突核心如何受得了!”
奈月躲在他无明甲内,对有莘不破的努力熟视无睹,回答有莘不破刚才的话,道:“天心剑之名不妥。此剑之成,与天何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太不懂事。此剑以心名之便可。”
有莘不破叫道:“前辈!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纠缠一个名字干什么?”
奈月道:“此剑早已通灵,你不给它正名,它会不高兴的。”说着递还给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道:“前辈,你真没有办法让我也变得更强?”
奈月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变得更强?”
有莘不破道:“那你刚才跟我说那么多话干什么?”
奈月轻轻一叹,却不说话。
有莘不破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之间,眼前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在看的是江离。但眼前一定,才发现看的仍然是奈月。
奈月抬起头来,和有莘不破眼光相接,那是一次超越时空与生死的对视。奈月摸了一下有莘不破的头,轻轻道:“小伙子,你还是想办法出去吧。”
有莘不破弄不懂奈月的情绪,便也不猜,直截了当道:“我也想啊!可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奈月道:“从这把心剑上想办法。只要你能激发出足够强的力量,就能把我们都送走。我们一走,这半真半假的鬼门就会关闭。鬼门一闭,那不纯不粹的心门绝对困不住你。”
有莘不破道:“炼前辈和孺婴老大打架,我连插手都做不到,哪里还能够送你们走!”
奈月道:“你现在的实力确实还不大行,不过我感到了这个时空已经存在第三股强大的力量。”
有莘不破道:“第三股?炼前辈是一个,孺婴老大是一个……我不算,前辈你算不算?”
奈月道:“我也不算。”
这时太阳风的袭击已经过去,但无数星球残骸却飞袭而来,有莘不破取出鬼王刀砍砸挡拨,慢慢后退。好容易稳定下来,便见一道刺得人眼睛疼痛的光芒把整个晦明不定的空间耀成一片白色,等到眼睛渐渐习惯那强光,才隐隐看清是于公孺婴出手反击,炼半挡半避,于公孺婴的箭被斩断,半截断箭从炼的无明甲中擦出,误中一颗星辰,引发了一连串的星辰爆裂!
就在这场爆炸中,有莘不破隐隐看见一道血光闪现在宇宙尘埃之间!
奈月道:“你也看见了,是吧?”
有莘不破愣了一愣,道:“剑!是第四座坟墓里出来的那柄剑!”
奈月道:“没错,就是它。小伙子,去抓住它吧,借助这把血剑的力量,再加上心剑的灵异,你应该可以把我们送走。”
有莘不破道:“它飞得这么快!怎么抓住它?哎!不好,又消失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奈月却不再说话。
有莘不破心中有了一个目标,也不再彷徨,朝着那道血光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中间经过炼和于公孺婴交锋的冲突点,那真是个九死一生的险境!好几次只差了那么一点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时候炼已经无法掌控战局,于公孺婴也没法停手,但有莘不破还是努力地在躲避中前进。在这个不知多大的空间里,他不知寻找了多久,是几天,几月,还是几年?终于,血光从他身边划过,他不敢伸手去抓,拔出鬼王刀企图拦住,血光过处,坚不可摧的鬼王刀竟然断成两截!
有莘不破大怒,眼见那道血光在前方一个盘旋,从左下方打横经过,随手丢开鬼王刀,抽出心剑脱手射去!眼见心剑就要和血剑撞个正着!有莘不破大感后悔。这心剑是雒灵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灵儿不在时,他往往抚剑相思。这时冲动之下发剑射去,只怕心剑也会像鬼王刀一样被血光粉碎,不由得着急万分。
谁知道两道光芒相撞,却没发出什么摩擦,血光转了个方向,心剑竟然黏附着跟了过去。有莘不破大喜,但两剑渐飞渐远,竟然飞到炼与于公孺婴中间,恰巧遇上两人同时对攻,巨大的冲击把他们中间的一切都化作粉碎!什么心剑,什么血光,全都化为乌有!
有莘不破心中一痛,心中十分害怕和雒灵的联系也会随着心剑的消失而从此断绝!他叫了一声“前辈……”想要求教,才发现奈月此刻已经在在个空间的另一个角落。要回到她身边,又得再冒生命危险穿过炼与于公孺婴之间的战场!
有莘不破已经开始感到疲累,而那两个男人的冲突却比方才更加激烈!看着两人之间那流星雨般的灿烂光华,有莘不破知道自己只怕没法回去了。
“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如果她真有办法,早就跟我说了吧……”他想帮于公孺婴,却不知应否出手,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可这个地方就像就是整个世界!
“我该怎么办?”脑袋一阵空白之后,他又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想了一下这些日子来的经历,他问了自己第三个问题:“我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所有行动都是别人在推动:祖父授命他主持玄战,师父指点他上昆仑——可这些都是自己的目的么?
“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干这些事情?”
为了家国?为了朋友?还是为了妻子?如果是,那现在做的事情和这些有关系吗?如果不是,那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在别人眼里,他是在出神,在有莘不破自己,他却是在沉思。
一颗流星在有莘不破失神中向他冲来,却被一股莫明其妙的力量撕开。眼前的无量星辰,在有莘不破眼中有如无物。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不知为何能让真正的自己拥有这样的安宁!
他仿佛听见炼在笑,是大笑,笑什么,好像说:“好家伙……哈哈……”
他仿佛听见奈月也在笑,是微笑,微笑中好像对他说:“我在你剑上留了点东西,记得带给……”
最后,他仿佛看见于公孺婴也在笑,他笑得很简单——简单的笑容,简单的话:“不破,干得好!”
然后,于公孺婴就消失了。有莘不破大吃一惊,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他醒了过来,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眼前是破碎的星辰,以及一座半颓的坟墓。
奈月,炼,还有于公孺婴都不见了。
“孺婴老大!”有莘不破嘶声竭力地吼着,却没有听见一声应答——哪怕是他自己的回音!
“奈月前辈……炼前辈……”
有莘不破仿佛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唯一能让他有真实感的,只有手中的那柄剑,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剑,那柄陌生而又熟悉的剑!
有莘不破抬起头,重新注视那座半颓的坟墓,墓碑已经被斩裂,碑上的迷雾正在散开。
有莘不破握紧了剑,慢慢靠近,当迷雾散尽,他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文字……
第二十一关 最后的梦
季连城就在眼前了。
“哇!好大、好热闹……走快点!葫芦!走快点!”
不,这里不是,这里是季连,不是那个地方。可是,这里的一切好像……
“你听见没有啊!走快点!葫芦!”
“等等!等等……”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呢?这里是季连,又不是那里。是有人在施展乱人心神的功夫吗?不,不是,独苏儿已经死了。周围也没有心宗的人。
“葫芦,我们没吃的了。”
“嗯。”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就这样饿死吗?你看那边,好可怜,那些人。”
“这城里,应该有很多吃的才对。”
“别想了……那些,不是我们能碰的。”
该死!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呢?
“你的眼神……好奇怪诶。”
嗯?这不是记忆中的声音,那是现实中的了?
空荡荡的季连城,连鸡狗也没剩下几只,竟然还有一个人在。
“我应该怎么叫你?师父?姐夫?咦,你干什么?为什么不理我?喂!师……师父——”
这个地方变得陌生了。当年来到这座城池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城,原来也会长大、会变老的。可是它的生命,是不是也能吞噬呢?
“葫芦……看我拿到了什么!”
“你不是说不偷东西的吗?”
“那你吃不吃?”
“……”
“喂!过份!别吃这么多!你至少给我留点!”
粮仓,匠棚,市集,宫殿……好像到了哪里都一样,到了什么时候都一样。记得那个人说过——不,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的影子。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在那把磨得光亮的刀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徒弟走错道路了。宗统这种东西,一走错路就很可怕。因为要挽回,不是靠年来计算,而是靠代来计算。一个人的认识定型之后,一生都很难改变了。要改变,就只有毁灭他,然后靠他的传人来改变和推进了。不过他的传人的改变,也未必永远都是前进性的。比如我的徒弟,他就错得厉害!而我徒弟的传人,显然也不可能完全逃脱他的笼罩和影响。那也许要等到再传弟子甚至第四代、第五代,这个宗统才有回归正统的可能——当然,也有可能在歧路上会走得更远。不管怎么样,这个东西就留给你吧。我希望的那些事情,或许你也不能完成吧。那就只能再等待下一代了。别的宗派,也许二三十年就是一代了,而我们这一派,一代与一代之间的间隔是很难预计的。所以,本宗的路途,还遥远得很哪……”
那面镜子里的东西只显现了一次,不过那已经够了。那些东西,只要能稍稍领略,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远处望去是一座山,这里是南门了。再过去,就是华夏力量所未能到达的地方了吧。许多追求玄真的人则常常跑到那些蛮荒的地方去,因为那种地方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有的,只是些妖怪、精灵、魔鬼、神仙。他们有可能会侵犯你,也有可能会告诉你许多故事,许多秘密。比如古老的森林中,会存在一些上前年的树木。如果能听懂它们的语言的话,你得到的,将是纵横千古的眼界和人所不知的秘闻。
“小东西,你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呢?真是奇怪。你是‘人’吧?许多年前——你问我多久?已经不记得了——两个和你差不多的小东西来到我身边。一个躲在我身后,一个四处乱找。一个故意露出点破绽,就让另一个找到了。找到之后,他们就抱在一起,互相啃咬着对方,像发情的野兽那样子……后来他们就坐在我身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们看不起我长远的生命,认为生生灭灭是宇宙间的必然。这一点我当时也是赞同的,心想那一定是两个很旷达的‘人’吧,真是少见啊。我记得,你们‘人’总是要追求比我们更长的生命,记得有个‘人’曾在这个山上寻找能让他活得更长的果实,结果把自己毒死了。只有这两个人,他们的看法和别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很奇怪,这样的两个人后来竟然会变得那么偏激。纠纠缠缠,离离合合,最后竟然死在我身边。他们已经具备一举手就把我毁灭的力量,可到最后,他们的生命还是不及我的百分之一。”
自以为看破生死存亡的,那大概是洞天派的人吧,也许就是他们的祖师。其实他们真的看破了吗?只怕未必吧。如果连生死也看破了,那还有什么让他们活得那么痛苦又死得那么激烈?独苏儿好像说过,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嘿嘿,如果有,那就是偏执!无谓的偏执!
东边的门,对准了一条大路。从这里可以通向已经颓废的无忧城。
伊挚现在,应该正迅速地调动军马前往甸服吧。虽然只是一点蛛丝马迹,但他瞒不过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
不过,现在谁还有功夫去管大夏的事情呢?一个王朝的生命,可以是几百年、一千年,但终究是要灭亡的。而一个能够生生不息的人,却可以千万年而不朽!活得越长,见识就越高!力量与智慧都会与日俱增。万年之后,那将是如何的一个境界啊!希冀由传人来突破自己,还不如干脆由自己来突破自己!
毕竟,只有实现真正的不灭,才是通往大道至高点的康庄路途。时间是向前的,而不是真正可逆,不是循环的,也不可能超然地跳出去!太一宗的人都入魔了!他们不懂得,人只有随着它的前进而前进,随着它的流淌而层累,才能由少而多,由迷惘到清晰,只有登上最高峰后再俯视群山,那时候的悟才是真正的悟!呆在这个时空里想象着超越这个时空的境界,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葫芦……”
这个声音,以后只能在回忆中听见了。那个叫葫芦的家伙其实已经死了。就算阿茝再怎么淫荡地叫喊,也并不能让那个人的声音重现。
“葫……芦……”
这就是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西门——虽然不是这季连城的西门。不过在当时,那里也是一座空城了。同样是为了逃避不可战胜的敌人,逃得一干二净。
从这条道路再往西,就是云梦了,那个海一样大的水泽!好像藐姑射就是在哪里诞生的。他被分裂出来的时候,那个叫葫芦的家伙大概还没出世吧。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来的,就像洞天派那个小伙子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哪里来的一样。
为什么四宗的人一定要纠缠在一起呢?大家本来并没什么关系,既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同门同道。结果千百年来却总是你来创造我、我来毁灭你的局面。独苏儿当初用“神裂”造出了川穹原神,正如当初那个老头子用影复再造藐姑射的身体。他们在干那件事的时候,动机都是自然而奇怪,而产生的后果却都大大超出他们自身的想象。
“师父……你真的不杀我么?那我走了……”
走?眼前这个年轻人转过身去的时候,那种感觉真让人感慨啊。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可是他走得了吗?这座城池,已经完全弥漫在血潮的笼罩之下。那是以十万将士和三十万奴隶的性命造出来的血潮,一路来又吞并了上百万的生命。在这片血潮面前,只怕连伊挚也束手无策了吧。所以他才会躲着不敢出来!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哼!你还是决定动手了,是吗?师父!”
咦,这个年轻人居然融入血潮之中而不受伤害,难道他已经悟出了生灭无碍的道理了?不过也不奇怪,卢城里十万昆吾大军消失得一干二净,应该都被他吃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他可能已成长得相当不错了。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不会受到这血潮影响的人。
“师父……你这些东西……哈哈,好舒服啊!”
这小子,出入于血潮之中便如游鱼出入于浪涛之间,果然,如果要对付他,这片纵横天下的血潮也许半点用处也没有。
“哈哈,师父,你简直就是给我带来了一顿大餐嘛!”
他在吞食血潮。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这也难怪,他这个年纪,大概还以为力量越强大就越好吧。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精纯,什么叫做深远。当初为了走捷径吃了那么多人,后来为了勘破最后那层境界,却又不得不花比吃人更长的时间、更多的功夫去把那些东西吐出来。捷径?那根本就是歧路。这小子明显也犯了这样的错误,他现在只懂得抢夺,只懂得吸纳,也许要十年,也许要二十年,他才会懂得付出与抛弃的道理吧。
不过,他没那个时间了。
“哈哈……咦,师父,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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