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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宫之囚

阿菩(当代)
《桐宫之囚》全集(山海经密码)
作者:阿菩
第一卷 新生
楔子 命运之轮
西周共和元年再上溯一千五百年,神州大地已经逐渐分为东、西对峙的政治格局。
天下以太行山为界,东边是世界上极平的大块土地之一。在四五千年前,这里有着比今天更加丰富的雨水和湖泽,是一个绝好的大农场,再加上河流众多,四通八达,便于发展经济、扩大政治。但地形缺少险要,不利防守。西边是几脉大山和几条大河夹杂而成的一大片高地,山川间围拱着一块块的高原,在经济意义上比东平原略逊,但陵谷丰美的水草加上易守难攻的地形,便于养成强悍的武力,取得军事上的优势。
上古神州,经历上千年的演化,逐渐形成东西两大板块。西方经数百年磨合,由部落联盟进位为国家组织,建立夏朝。大夏王启挟新兴国家的强大军事力量东征,在甘(古地名)大胜东部强族有扈氏,征服了东方大大小小的部族,一举奠定了大夏作为天下共主的基础。
甘之战已经过去了四百余年,在有扈氏故地,东方部族有莘氏建立了一座新的城池十方城。我们的这个玄幻故事,就从有莘氏说起。这个时候,已经是夏朝末年。
(一)
大夏以方圆五百里为甸服(直接控制区域),甸服之外,有八大方伯羁縻着六百诸侯。(方伯的伯读霸,伯字是霸字的通假)。八大方伯分别是商(子姓)、邰(姬姓)、有莘、有穷、昆吾、涂山、朝鲜、蚕从。
有莘氏的国土以空桑一带为核心。空桑一带是东部世界中难得的丘(平原中高出来的地方),其地理约在后代的曲阜附近,是东方最重要的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古代神州一等一的大政治家伊尹就出生在这个地方。
有莘羖是有莘氏的王子,名闻天下的盖世英雄。二十五岁就与来历神秘的剑客子莫首、天下第一箭手有穷饶乌、大侠客季丹雒明并列为神州四大勇者!三十岁上,又娶了名闻东海的美女、朝鲜国的公主。高贵的出身、绝世的武技、远大的前途再加上无边的艳福,让他成为天下间最令人羡慕的男人。
然而,此刻的有莘羖却是如此的落魄,落魄得没人敢认他是当年那个英姿焕发的王子!
那一年,有莘羖的妻子受到化石兽的袭击,无可救药。有莘羖的一个死敌告诉他:把他的妻子放到大邙山小启生岭,有可能让她的生命延续下去。
他信了。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但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邙山是第一代大夏王·启出生的地方,由于一些已成为遥远传说的原因,在启成为天下共主之后,这个地方也就成为世界上最森严的禁地。无论谁胆敢踏足这个禁地,只要这个人生存于天之所覆,地之所载,便得受到大夏王朝的惩处!
那个死敌告诉他:“把你的女人带到大邙山,在小启生岭回首崖上,有一块空腹人形石,把你的女人放进空腹石的腹中——假如你有勇气上去的话。”
有莘羖抱着妻子悄悄上了小启生岭,把垂死的妻子放进空腹石中。很快,他感到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扭曲,一片雾开始锁住石头的四周。
“放下你的女人以后迅速离开,大概九天的时间,雾就会散。之后,你就会见到你女人全新的样子——或者是她的尸体。”
有莘羖在小启生岭下守了九天九夜,才挨到迷雾散尽。但空腹石并没有还他一个活的女人,也没有还他一个死的妻子,只有一束银白色的兽毛。
半年后,一直在无人荒野中流浪的他,在小邙山遇见到一头九尾狐狸,却差点死在这头魔兽的利爪之下。
很幸运,一个神通广大的朋友救了他。养了半年的伤以后,他朋友才透露出来寻找他的缘由。他听了以后匆匆回家,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五百里的焦土。他知道大夏王会愤怒,但以前总天真地以为:这怒火只会往他身上燎去。他没有预料到:这一件事会给族人带来覆灭的灾难!
“你的父亲当众自刎,以乞求大夏王对治下平民的宽恕,却仍没有能够阻止大军压境;你的姐夫亲自到王畿求情,却被囚禁在夏台。”
大夏王派出了他的猛将——干虎为元帅踏平了这块土地,虏走了所有的女人,奴隶了所有的男人,对抵抗的十方城进行了大屠杀。
然而,那场战争的副元帅、那个来历神秘的绝代剑客子莫首制造了一次意外,这次“意外”令大夏王的猛将和精兵在这座城池里尽数隳折。当血浇湿了这座城池以后,又有一场旷历六十六日的大火。五百里的繁华市井,田园牧野,成了五百里的废墟。
(二)
“若不出降,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
大夏元帅干虎的话二十八日之前出口,但由于十方城军民顽强的抵抗,直到这天才开始兑现。
“杀!”两万五千装甲精良的贲士对十七万手无寸铁的平民。
屠城。
※※※
大夏王军副元帅、和有莘羖齐名的绝代剑豪子莫首的剑又开始跳动了,他一路踩着死人横卧的躯干和微温的鲜血走进了干虎的大帐。
“已经杀了三万人,弟兄们的刀剑都已经砍钝了。”
“那就叫他们把自己的守护兽放出来,把人一个个吃了!”干虎咆哮着,对他的副手说。
“可是屠杀这些没有力量和装备的平民,不算英雄!”
“英雄?谁让你去做英雄!来到我帐下,你只需要做到两件事情:服从我的命令!杀我让你杀的人!出去吧!”
“是。”
子莫首走出营帐,拔出他的剑,刺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的喉颈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剑有些滞窒。
※※※
“疯了!莫首将军疯了!……见人就杀,他疯了!”
干虎听到呼喊,走出了大帐。大帐外,一个男人手持一柄被染红的剑,非常优雅地在月下挥舞着,每一次挥动,便有一条生命完全释放出他的全部精华,在飞溅的血花中死亡。
一剑,一条命,绝不会多,也绝不会少。
没有人能靠近子莫首一丈七尺之内,因为那是他的血剑光荡漾开来的距离。
一时间,干虎呆呆地看着这个他自以为很熟悉、却突然变得很陌生的男人,离他三十三丈三尺的这个男人。在这一瞬间他有种错觉:那柄血剑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吸食每一个人的生命。被血染红的剑锋每一次挥动,都有一种奇异的血色光彩倏然绽放,就像被杀者的生命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依附在剑上,成为一朵剑花,血红的剑花。
“这是什么剑法?”干虎问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子莫首会这样一路剑法,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路剑法。
子莫首的剑圈越来越大,和干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干虎突然感到一股凉意逼近,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发呆了。
这个大元帅的眉毛突然竖了起来,旁边的八大虎贲将一看,纷纷闪避,因为他们知道祸事要来了。
“呜啊——”在干虎的嚎声中,月色下的云片出现了扭曲——不!整个天空都出现了扭曲。在扭曲中一头六脚的虎形怪兽探出头来,并慢慢显出整个身形。轰隆一声,六脚虎的六只脚就像六跟巨型石柱一样,砸在干虎与子莫首之间。它的八十八个倒钩齿间喷出一股熏热的绿雾,一霎那间连干虎的大帐都被腐蚀得七零八落。除了干虎和直辖的八大虎贲将,方圆九十丈之内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动。仍然在舞动的,只有那一团血色的光华。
六脚虎慢慢向红色的光团靠近。干虎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够以躯体抵抗来自天外的幻兽,除非子莫首自己也召唤来能与之抗衡的幻兽。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据干虎所知,他的这个副手只会用剑。
※※※
当别人以为子莫首正沉浸在杀人的狂热中时,其实他的内心一片平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了。血剑的每一次舞动,其实都不过是他思绪每一次跳动的外现而已。
“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干这样的事情?”
无论是文化从属还是种族血缘,他都是一个东人。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商人。自从西方民族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夏政权以后,东方各族就不断地受到它的武力威胁。甘之战以后,东方大大小小的种族与部落都向启臣服,成了夏朝的属国或附庸。在夏启驾崩后,东方有穷氏出了一位大有力量的英雄后羿。后羿进入夏都作太康朝的卿士,后来造反,代太康为王。后羿代夏,是东方势力对西方势力的一个反动。但没有多久,少康复国,夏朝中兴,沿大河而下,势力逐步向东延伸,依然是一副西方征服东方的姿态。
很小的时候,子莫首曾问父亲:“我们有这么繁荣的经济,这么深厚的文化,为什么要对夏人俯首帖耳?”父亲没有回答他。但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那次,夏都的使节来到亳都耀武扬威,那绚丽的兵甲耀伤了子莫首的眼睛。
“武力!是武力!”从那天开始,他丢开了刻甲骨用的小刀,披开了束笼起来的头发,拿起了剑。先是一把木剑,然后是一把骨剑,然后是一把铜剑。国人们都说,王子堕落了。连父亲也不嘉许他这样做。
“没有武力,怎么保家卫国?”他说,“我要保护爱护我的这片土地和族人,所以才追寻武道的极致啊!”
“我们需要武力来保护我们的财产和宗庙,这没错。”他的哥哥说,“可是武力和暴力往往只是一线之隔。父亲是担心你太醉心于武力,怕你寻找武道极致的结果是连最初的目的也忘了,只记得暴力。”
“天乙哥哥,你放心!我不会的!”
但亳都没有能满足他的武道精神,这里的人更加关注的是祭祀和礼乐,于是他离家出走。多年来,他踏遍名山大川,希望找到传说中的昆仑与死神,希望找到“子虚乌有境界”,希望找到“天外天,洞内洞”,找到那些可能给他答案的人。
终于,他遇见了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血祖。血祖抽出他的骨头,淬上他的血,炼成了只属于他子莫首的一柄血剑!后来,他又邂逅了大夏王。大夏王给了他展现剑法的机会,在无数次的杀伐中,他彻底地体验到了血腥的快感——多年来所寻找的武道真谛,似乎就闪现在每一个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
无论是血祖还是大夏王,这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可以媲美他父兄的气度。但是这种气度却比他的父兄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残酷。在拜血祖为师的时候,在向大夏王宣誓效忠的时候,他几乎就要以为,那种气度背后,就是武道的真谛了。直到血祖失踪了,直到大夏王驾崩了,他还是这样认为,一直到刚才他拔剑杀了那个少年。
“父亲担心的是,你会寻找得连目的也忘了,只记得暴力。”哥哥的这句话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是的,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武力,可他为什么寻求武力,他早已经忘了。他最初的动机是保护家园,让东方人有朝一日能够对抗西方的暴力。可累计的鲜血和生命掩盖了良善的出发点。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在用从西方人那里学来的本事残杀东方人!
本来,他的每一剑刺出,都会像刺入毫无波澜的静水中一样,让所有可以刺穿的生命无法拒绝死亡的邀请。可就在刚才,当剑刺入少年颈项的时候,他却觉得一阵滞窒。
于是他突然想起父亲和兄长担忧的神色,也因此而陷入冥想。可当他冥想的时候,他的剑并没有停下来。夜色下是一片凄美的红色。周围的人,无论是引颈待戮的陷城百姓,还是与子莫首共属一军的下属,都被这血红色的圆晕震慑得失去了行动力。
“啊……莫首将军疯了!”
一剑扬起,就是一道血光。
※※※
九天幻兽六脚虎慢慢走近子莫首。
干虎开始考虑如何收拾残局,因为他认为自己赢定了。五百年来,从无人能以血肉之躯抵挡住九天幻兽排山倒海的力量,子莫首当然也不可能例外。然而六脚虎即使是他的守护神,但作为九天之外的第一级幻兽,可不是那么好请好送的。每一次召唤它的代价,事后总让干虎厌悔不已。虽然,他真正召唤六脚虎连今天算上也只有三次。
“剩下的几万军马再加上那十几万该死的残民,不知能否满足这畜生的胃口。”干虎想。
突然,一道红光闪过,在月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形。红晕散尽,子莫首很寂寞地站在六脚虎兽的尸体上,一脸沉思状。
所有人都惊呆了,经过短暂的定格,干虎终于在过度的惊骇中疯了!
所向披靡的九天幻兽被一种“不可能”的力量踩在脚下,这令他在那一刻蓦然丧失了理智:“不可能!不可能!天外幻兽不可能被人打倒!没有人可以直接对抗九天幻兽!”他疯了!一霎那间疯了!手足无措地撕烂自己的战袍,砸烂自己的军盔,拔出大夏王所颁赐的宝刀“宰岁”,向子莫首冲了上去。
一道孤直的红色闪电一耀,干虎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被染红的月光中,大军幸存的八贲将有七个在这空前的震慑力中瘫痪了,只有一人勉强地用长矛支住了身体,口中喃喃道:“极致,这便是剑道中的极致吗?”
新的一轮剑花,在圆月的伴奏下有节奏地绽放着。两万五千名大夏精锐,加上十三万有莘氏遗民,被这柄剑杀得干干净净。
多年后,这个修罗场成为一个遗迹,而这个夜晚则成为一个传说,一个属于血剑宗的遥远传说。
(三)
大屠杀过后的十方城已经成为一个鬼域。十几万人,包括一支百战雄师,被一柄剑杀得一干二净!无论夏王朝还是商后国,无论西方还是东方,都在寻找这个人,这柄剑。然而他却永远地消失了,只在遥远的西方传来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夏都的太卜禀告说:天命之轮偏轨了。夏都的乐正禀告说:天地之声变调了。夏都的上卿禀告说:东西方军事力量的对比出现了巨大的消长。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么?”伊挚叹息一声,走近十方城。(作者注:伊挚就是伊尹,商朝开国国相。尹是官职。按史记索隐,伊尹名挚。也称阿衡。)
此刻的十方城正笼罩在一个直径百里的超巨大结界之内。天上地下,人神妖兽,只要看见结界上空闪现着的四种不同光芒,都会远远躲开,因为那四种光芒代表了四个人——分别掌握了时间奥秘、空间奥秘、生命奥秘和心灵奥秘的四大宗师。也只有四大宗师,才能张开这样强大的结界。就算是六脚虎那样的九天幻兽,也不敢去捋这四个人的虎须;就算是干虎那样的绝世猛将,也无法走进这结界一步。
但伊挚却敢,伊挚却能!因为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伊挚。他信步走了进去,就像走进一个毫不设防的废墟当中。
十方城的城门,十数万尸骨的漩涡中心,匍匐着龟蛇同体的玄武。祂的背上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捻着蓍草,一个拿着龟甲。伊挚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连山子,一个是归藏子,连山子是大夏的太卜,归藏子是在野的隐士——这两个人分别代表了西方民族和东方民族卜噬之学的颠峰!
玄武的四周,另有几个人:一人飘在半空,皎洁得像天上的月亮;一人坐在草上,缥缈得让人以为那只是个影子;第三个人被玄武挡住,伊挚知道那一定是这一代的血宗宗主,却不想看见这个人;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就像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他的身边居然还带着一个少年。
“师兄,你也来了。”那个雾一般朦胧的人——四大宗师中的太一宗宗主祝宗人向伊挚打招呼。
“嗯。天地将有大变,我来看看运道。”伊挚说,“这是你徒儿么?”
少年很知礼数地行礼:“参见阿衡师伯。我叫若木。”(作者注:阿衡在历史上可能也是官职称呼,这个名字在小说中被处理成一个亲近的称谓)
两个同门还没叙话,玄武突然一声大吼,震的天地变色:“连山子,归藏子,你们真的要看?这个命运之轮涉及国运,强行探究,可能会要你们的命!”
连山子叹道:“王命难违。何况都已经来到这地步了,还能退缩么?”
“归藏子,你呢?”
归藏子却不说话,似乎觉得玄武问得多余。
“好吧。”
玄武说了这句话,闭上眼睛,背上的龟甲开始出现裂痕。连山子和归藏子看着那巨大的裂痕,看得汗如雨下。就在他们摇摇欲倒的时候,龟甲的裂痕合吻了。
“不!”连山子叫到:“我还没看清楚。”
玄武洪钟般的声音道:“再下去,我怕你有命自己看清楚,却没命告诉别人。”这句话说完,一阵水波纹般的空间扭曲,玄武消失了。连山子和归藏子跌坐在地上,连站都没法站起来了。少年若木诧异地发现:两个人的头发连同眉毛全白了,皱纹多得可怕,就像突然之间老到了一百岁!
“若木,你先过去。他们的左眼能告诉你想已经知道的过去,右眼能告诉你还没发生的未来。”
若木依言走过去,看看归藏子的左眼,觉得有趣,再看看他的右眼,却呆住了。
“如果你对未来有困惑,用左耳贴着他的右耳,或许能听到解决的办法;如果你想把你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忘记,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若木犹豫了好一会,终于用左耳贴着归藏子的右耳。但听到一半却骇然逃开了。踌躇了好久,终于用额头贴紧归藏子的额头。一阵晕眩袭来,他终于人事不知了。
(四)
若木醒来,闻到一股香味。
有莘羖正在烤雉鸡。香嫩滑美、气飘十里的雉鸡周围,安下了十八道暗桩。
“做恶梦?”有莘羖问。
“嗯。又梦见那天在十方城的事情。可在归藏子那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你在干嘛?”
“捉九尾。”
若木想起来了,雉鸡是九尾狐最喜欢的食物。“你捉它干什么?”
“送它到雀池去。”
“你疯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我师父说了,泡过雀池之后,她会死掉。”
“我知道,但我仍得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是她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
那天有莘羖听闻噩耗回到故土的时候,巨大结界早已经撤了。四大宗师和伊挚也已经离开。变成僵尸的连山子被血祖带回夏都,而归藏子则被伊挚带走。
有莘羖站在废墟上,仰天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他本是命中注定的未来诸侯,前途无量的英伟男子,但反手间却成了这五百里废墟中唯一存活的血脉,成为这个世界上游荡无依的孤魂野鬼。当他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是一片片鸡犬相闻的欢声笑语,那时候奄奄一息的妻子还在他怀里;当他再度踏足,这片焦土上除了白日鬼哭,什么都听不见了。
假如他不是那么冲动;假如大夏王不是那么暴虐;假如一切可以重来……
有莘羖躺在废墟上,痛晕了三次。如果没有那个少年——不放心他的朋友留下来的徒弟——守候着他,他也许也就成为这座废墟上新的魂魄。他的亲人,他的族人,他的乡土,他的故国,他的幸福,他的憧憬,他的未来,他的过去——这些对他来说异常重要的东西,原来在生命发展的过程中,一个小小的异动就足以完全摧毁。他第一次感到时空的广大和命运的可怕。
怀念,伤感,痛恨,悲苦……他第三次醒来,眼前迷梦般的雾突然散开了,就像小启生岭上的雾一样散开了。他的眼睛仿佛透过扭曲的时间看到了那时候的情景:一头九尾狐从空腹石中串了出来……有莘羖在那一刻很清晰地悟到:那头魔兽就是他的妻子。
于是他离开了已经成为鬼域的故土,像一个野人一样,满山遍野地寻找一只九尾狐狸。
又过了半年,他找到了他的妻子——不是九尾狐,是他的妻子。那是一个月中唯一一次意识的恢复,那是两年来两人唯一的一次短暂的缠绵。虽然怀中抱着的是一个狐狸的躯体,但他知道,这个不会说话的兽壳底下有着一个女人的温柔。他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没做。因为他的欢喜是这样激烈,因为她的精神是这样疲弱。如果不是对丈夫刻骨铭心的怀念,她不知道能否在有限的时间里保留这一点点精神的独立。
那天醒来是一阵剧痛,九尾狐几乎掏出了他的肠子。
此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在一个月中的那天成功地接近九尾,这头狡猾的魔兽总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藏得无影无踪。
若木的师父太一正师祝宗人曾告诉有莘羖:“据传说,在很遥远的南方,有一个毒火雀池,在毒火中洗炼过以后,可以脱却兽皮,但赖九尾妖气得以延续的生命也将会随之而结束。”
“你知道的,”若木说,“你的力量未必能够制住它,而且这畜生的力量其实还没有完全觉醒。一旦觉醒,可能就没有人能够再靠近它了,它甚至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魔兽!”
若木的话有莘羖早已了然,但他仍想试试。“我一时捉不到它,但也要把它一步步往南方逼过去。力量不足,就用我的智慧。”
“可你知道,就算你侥幸成功了,她也会死。”
“我知道!”有莘羖抬起头来。这是一道磨难洗过的眼光,异常的明亮,异常的坚定。“可我希望让她作为一个女人,作为我的妻子死去,而不是作为一头畜生离开这个世界。”
若木茫然。他看不懂这个男人,但却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子里的一种难以掩抑的东西。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死亡原来也是那么严肃的一件事情。丧父,亡国,几次死亡的拜访,几次情感的劫难,竟可以把一个男人的精神境界磨洗得如此干净利落!”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崇拜的人原本是他师父。他师父那种深不可测的眼神底下藏着他愿意毕生追求的神韵。但他在这个男人面前慢慢地变了。师父就像一个大海,容纳了无穷的力量和智慧,却叫谁也看不见;而这个男人则像一个没有爆发的火山,那随时随地会溢出来的火焰虽然没有喷发,但却常常令他热血沸腾。师父也许更加高远,但这个男人却更加可亲。
于是,少年想起了那天他看见了又忘记了的命运。虽然忘记了具体的内容,但那可怕的感觉却还记得。自己该怎么办?迎接它,还是逃避它?
“看!这是它的足迹。看来它发现我们的企图了。这场仗很难打啊!”有莘羖有点怅然,但马上又精神奕奕起来。他果断地毁掉了所有的陷阱,蹑着狐踪追寻下去。他的动作依然利索,眼神依然清澈如水。
年轻人突然想起师父的话:“有莘能有这样强烈的执着,是由于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信念和一份深厚的情感。他虽然真挚,但太过痴心,因此不免有偏,否则定能领悟无上的中正之道。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嘿!你看!”
循着有莘羖的欢呼声,少年掠了过去。这一去,太一正师失去了他的徒弟。这个少年,这个男人,和九尾狐一块消失在现实的世界里,只在口口相传中留下一个越传越凄美的爱情传说。
第一关 出走少年
离家出走的少年有莘不破从商国逃出来一路向南。他知道,陶函国是商国最南边的附属国,只要越过这片荒原,他就真正脱离了商国的势力范围,真正自由了!
商王国的国王是世界八大方伯之一,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大夏王以外最有势力的人。三十年前灭国的有莘氏和四百年前灭国的有穷氏,两国的遗民都散入商王国中,成为商民族的隐性力量。而朝鲜国虽然和商同列为八大方伯之一,但向来唯商王国马首是瞻,见多识广的人无不知道它其实早就成为商国的后院。
虽然商王成汤拥有这样直追共主大夏王的实力,但他的性格却很平和,这造就了他治下国土举世罕有的安宁。对外面的人来说,商国是一片乐土。但对生长在商国的有莘不破来说,平静的岁月他早已过得不耐烦了。他梦想中的天地,应该是外面那个血光四起的世界,那个高手争雄的世界,那个充满无数爱情故事和冒险故事的世界。那才是男儿大展雄风的地方,那才是男儿追求梦想的地方!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他瞒过了他的祖父和老师从家里逃了出来,一直逃到陶函国的最南端。
眼前就是隔绝陶函国南部边境的大荒原,南北三百里,东西五百里。夏天百毒孳生,魔兽横行;冬天则变成一片寸草不长的死域,一切都笼罩在茫茫苍苍的白雪中。当他即将踏进这片荒原,一个边界外小店的老店主试图劝阻他:“除了陶函的鹰眼铜车商队,从来没有人敢单独挑战这个荒原——特别是在冬天。”他的话当然无法阻止雄心勃勃、兴致冲冲的有莘不破。
不过当老店主说:“您至少歇歇脚,买些食物酒水吧!”有莘不破想了想,同意了。
小店前,一个行吟诗人正在半歌半颂地讲述一个大荒原英雄的故事。当有莘不破听到“于公孺婴”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一怔。那是商国今年呼声名气最大的少年英雄。有莘不破和他本有几次会面的机会,却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擦肩而过。在于公孺婴失踪以后,有莘不破常常因为两人失之交臂而引为恨事。没想到却在这里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于是他叫了一壶酒,一碟小菜,也凑在行吟诗人跟前听着。
※※※
“在这个世界亿万武者当中,除了那个已经被大夏王禁止提起名字的男人以外,有三个传说中的人物登上了武道的颠峰。排在第一位的,是虚无飘渺的血剑宗。他的人和他的剑,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如果不是那一座荒弃了数十年的十方城,如果不是那一堆高耸如山的枯骨,也许现在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这样一柄剑的存在。”
“能和他并驾齐驱的,是号称防守力最强的大侠客季丹雒明,和攻击力最强的箭神有穷饶乌。混迹于江湖中的人很少有人见过这两个传说中的大高手,但他们越是神秘,传闻越多。特别是有穷饶乌,更被传颂得出离常理之外。月亮缺了一角,就有人说是被有穷饶乌拿去试箭了;星星少了几颗,又有人说让有穷饶乌射下来下酒了。”
“在这个弓马纵横的年代,能够和有穷门下扯上一点关系,就可以混个神箭手的声名。”
“于公之斯是神箭手中的神箭手,有人说,他的箭术就是有穷饶乌的亲传。于公孺婴是于公之斯的长子。他的脾气就像火,他的性子就像风。整个陶函国没有任何人敢碰他的弦,因为他的弦就像刀锋一样锋利;整个大荒原没有妖兽不害怕他的箭,因为他的箭就像闪电一样迅疾。”
“这一天,他在陶函国南边境的荒原中,射杀了一头怪兽。怪兽轰然倒下后,他看见了一个少女绸缎一般的肌肤,听见了一个少女幽咽的呻吟。”
“然而,于公孺婴是否知道有个女人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在等他呢?一个月前,他这个年轻的丈夫说好是七天就回来的。可是到现在他的妻子还没见到他回来!女人祈祷着:‘天神地祗啊,请保佑他。孩子就快出生了。我不要他为我带来什么珍禽异兽,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然而这个时候的于公孺婴却正抱着他从妖怪手中救下来的少女银环。怀里这个赤裸的身体和妻子完全不一样。他有点不安地望着北方,但当银环柔若无骨的手腕盘住他的脖子,火热的双唇沿着胸膛、脖子、耳根一直滑到了他的唇齿之间,在一种昏热之中,他的思绪又开始迷然。这个他在兽吻下救出来的少女所给他的销魂感觉,即使是怀孕前的妻子也远远不能相比。水草间的翻滚,迷雾中的风流,让他觉得在家里的床上简直就是在按章办事。”
“当腹下的热火熄灭以后,银环问我们的少年英雄:‘你在惦念她?’于公孺婴点了点头。银环又问:‘你要回去?’少年英雄说:‘她快临盆了,我得呆在她身边。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银环很痛苦地说:‘可是,我不要离开你。’”
行吟诗人描述着:“银环的脸贴着他宽广的胸脯,右手穿过他的腋下,沿着他的背部,摩挲着他的后颈,左手如梳,轻抚他胸口绒绒的体毛。银环的身体慢慢热了起来,于公孺婴的呼吸也渐渐急促。”
年轻的有莘不破听得脸上一红,心想原来民间的俗调是这样子的呀。
“‘你……不要这样。’于公孺婴拒绝着,但他的声音却如同呻吟。他告诉银环:‘我一定要回去的。’银环说:‘那你就带我回去!’可是于公孺婴却拒绝道:‘不!不行。’”
“少女银环颤抖起来,连声音也充满了激动:‘为什么。我并不是要去和她争夺什么。我只是要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把我藏起来。白天、傍晚,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她又开始呻吟,而于公孺婴的呼吸也因为银环的呻吟而急促起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大声说:‘不……不行!’”
“‘为什么?’她第二次这样问。于公孺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来。”
行吟诗人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不再开口。有莘不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呢?”
老店主笑道:“诗人口渴了。”有莘不破马上醒悟过来,买了一壶好酒送给行吟诗人,又在他面前的盘子上扔下一个布币。
行吟诗人喝了酒,继续讲故事:“于公孺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知道你不是人,而是妖!我知道的。我们父子俩,都有一双鹰的眼睛,能够窥破任何妖魔的真面目……如果我把你带回家,被我父亲遇见,你一定会被他识破,难逃一死。’”
“然而,血气方刚的少年最终还是抵受不住妖女银环的痴缠,决定把她带回去悄悄地藏起来。”
“妖女为什么一定要缠着于公孺婴带她进陶函国呢?答案就在这道边境上!”
“在我们陶函国和大荒原的边境,满布着伽楼罗的巢穴。数百年来,陶函国的人民对这些巢穴都小心翼翼地供护着,对伽楼罗这种鸟类也敬若神明。这些神鸟是妖虫之类的天敌。五百里大荒原妖兽遍布,如果没有这一线五百里鸟居,陶函国的居民只怕连一天安宁日子都没有。”
“带着银环来到陶函国边境的于公孺婴,突然发现袍下的少女变得软弱无比,他安慰她说:‘别怕,呆在我袍子底下,没事。’不过他却勒了勒缰绳,座下的风马在国境上犹豫着。他心里想:‘带她回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时候,几头伽楼罗突然奋翅而起,向于公孺婴俯冲疾下。”
“‘退开!’于公孺婴双目圆睁,如猛兽,如鬼神。伽楼罗被他这一喝之威所震慑,敛翅退散。于公孺婴双腿一夹,座下风马疾冲而过。可是他却不知道,在他的背后,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在诡笑着。”
“于公孺婴的妻子临盆的日子终于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握住婆婆的手,脸上又是痛苦,又是幸福。她的丈夫终于回来了,就守护在门外。这令她很欣慰,并多多少少减轻了她分娩时的痛楚。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丈夫刚刚归来时的眼神。那眼神好奇怪。虽然温柔,但温柔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他的眼神总是硬邦邦的,现在却多了有些让人不习惯的柔软感觉。‘是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他就要做爹爹了吗?是的,一定是的。’女人这样宽慰着自己,她仿佛看到了不久以后那种迷迷离离的幸福未来,看到她身边的丈夫,看到她膝下的子女……”
“这个时候,于公孺婴就在门外等候着,等候着婴儿的哭声。他七分兴奋当中夹杂着三分愧疚。他对银环的欲望越强烈,对妻子的愧疚就越来越深。但这种愧疚越深,他对银环的沉溺也就越严重。”
“不管怎么样,他的儿子,或他的女儿,就快出世了,这份喜悦把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复杂的情感都压了下去。整个家庭,都期待着那个新生命的出世。”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几声巨响——整个天突然黑了下来,没有风,没有雨,只有乌云和怒雷。于公孺婴有些惊讶,晴天霹雳在陶函国并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虽然在外边护卫商队时,什么样的怪事也见多了,但在安宁的商国势力范围内,由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我们伟大的汤王和伟大的伊尹吓得远远逃走,这种天变却是一个异象。”
“突然天上一声怒响,九道紫色的闪电一齐劈下,轰在于公府的东南角。于公孺婴变了颜色。那是银环的藏身之处。他突然懂了,这是银环的天劫。他的脚抬了抬,却听见产房中传来的阵阵痛苦呼声,不由得又止住了步。”
“‘着火了!着火了!’有人在东南方向惊呼!”
“于公孺婴终于耐不住了,向东南冲过去。他的背后,是雷声中妻子的苦叫。”
“在银环本应该在的房子里,于公孺婴看到的只有洞穿的屋顶和焦黑的地板,小屋内空无一物。”
“‘妖怪啊!妖怪啊!’西北方向传来惊呼!”
讲到这里,行吟诗人的语气突然又极度紧张变成和缓悲凉:“这一年,陶函国的桃花开得很艳丽。不过,桃花的季节就快结束了。而这天的雷声,也渐渐歇了。”
“在产房内,于公孺婴看到的是一幅血淋淋的图画。倒在地上的,是他的母亲。死在炕上的,是他的妻子。一地的鲜血,是他的儿子?还是女儿?”
“老妇人尸身旁边,一个陶器歪歪撂在地上——那是陶函国的至宝‘陶函之海’。一条刚刚躲过雷劫的银环蛇正慢慢地从里面溜出来。刚出来的时候,它的身躯很小,脱离‘陶函之海’以后,身躯慢慢变大,弹指间抒展成为一条长达九丈的大蟒。”
“于公孺婴突然全明白了,原来这个蛇妖亲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陶函之海’躲避天劫!在那一瞬间他哭了,对着银环蛇哭了:‘好,你好……’然后他拿出了他的弓箭。”
“银环还是趁乱逃跑了,在陶函国边境乱串,身后是于公孺婴随时袭来的怨恨眼光。她知道,那个男人还在追。雷声响起以后的事情,她有些不记得了。那一声巨响让她完全回归成为野兽。醒来后,她只看见遍地的鲜血和横陈的死人,还有于公孺婴的箭!她马上明白怎么回事。”
“‘婴咛——’一声声极美妙的声音从边境上传来。一听到这声音,银环的骨头突然开始本能地发软。伽楼罗的巢穴就在前方不远处了。而身后,是整个大荒原都为之慑懦的落月弓。”
“一头幼年的伽楼罗鸟从巢穴中探出头来,看见了银环。银环停住了,她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只要这只幼鸟一声轻叫,将有成年的伽楼罗向她扑来。她回过了头,颤抖着幻化成少女的容貌,怯怯地凝视着于公孺婴的箭尖。”
“于公孺婴的箭尖闪烁着一点寒光,那点寒光所带的怨悔,让银环感到一点淡淡的忧伤。”
※※※
行吟诗人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叹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女人的温柔,是英雄们的坟墓!”
有莘不破追问道:“后来呢?”
行吟诗人说:“没有后来了。少年英雄于公孺婴和妖女银环那天之后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见到他们。”
有莘不破叹了一口气,感叹良久,拿起包袱,转身就要踏入雪原。老店主连忙拦住他:“你怎么还要进去啊!听了这个故事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个大荒原有多么可怕吗?那里的妖怪不但凶恶,而且狡猾无比。”
有莘不破笑道:“故事全都是你们编出来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我倒要问问你们!你千方百计要把我留下,到底为的是什么?”
老店主顿足道:“当然是不像您就这样白白送死啊!听我的话,今晚先在小店住下。过几天陶函商队经过这里再顺便跟他们走。”
有莘不破笑道:“我今天要真住在你这黑店里,明天只怕连骨头都被你们吃了,哪里还等得到陶函商队?”
老店主脸上变色:“客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有莘不破指着远处的五百里鸟居说:“你们刚才也说了,陶函国的居民都要躲在那迦楼罗线的后面,迦楼罗线外本应全是妖怪。这里已经是迦楼罗线外边了,怎么还会有你这间人类小店?”
老店主脸色大变,突然变成一具骷髅向有莘不破扑来。
“哈哈!原形毕露了吗?”眼中精光大盛,立定迎敌。但骷髅见了他的气势却倏地消失了。一阵烟雾飘过,小店、行吟诗人和几个听客全不见了。
“切!胆小鬼!原来是几只只懂得暗算的魑魅魍魉!”有莘不破打开行囊,又试了试酒肉,笑道:“还好卖的酒肉倒都是真货。”
他抬头望了望那道迦楼罗线,喃喃道:“不知道关于于公孺婴的故事是真是假。希望有机会能遇见他。”收拾好行囊,向茫茫的前路踏去。
※※※
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上是天,下是地,前后左右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离家出走的少年知道自己在这个大雪天中迷路了,当他第四次看见这个被雪覆盖住的雪包子时。
那个雪包子刚好能覆盖一个人大小。第四次看到它以后,有莘不破知道自己已经兜了四个圈子。口粮已经耗尽,只剩下半瓶烈酒。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空中,一只秃鹰在他头上盘旋了半天了,难道是在等待他倒下,好来啄食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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