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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

_6 水叶子(当代)
“没事儿,有我呢!”,唐缺从兰姐儿怀里缩回手,轻抚着她的背后道:“再说你家夫人也不是不念旧情的,想必是这次跟我分开太久的缘故。你别多想才好”。
“恩”,兰姐儿柔顺的点了点头,又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道:“以前我见你总不愿拿夫人的钱财时还有些不喜欢,现下看来竟是好的”。
“我让你不要多想,你竟是半点没听进去,看我怎么罚你”,这事根本没法说,唐缺索性也就不再说,双手齐动之下,兰姐儿当即告饶,她本就没多少心思,经唐缺这一打岔,原本的一点忧思很快就如风散去。
兰姐儿很享受两人这样独处的感觉,尤其喜欢懒懒的躺在唐缺怀里说着小话儿,任男人的手在她周身爱抚不停,听着男人嘴里不时蹦出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她脸上盈格格的笑容始终都没消失过。
兰姐儿心情好,唐缺美人在怀,心情自然也不会差,原本单调的旅程也因粉红的点缀变得不那么枯燥了,以至于暮色四合时分到达州城时,兰姐儿竟是满脸的不舍之色。
进州城之后找客栈,安排饭食什么的都是那长随一手包办,兰姐儿见唐缺没提说他的来历,也就乖巧的没问。
当晚,唐缺就带着兰姐儿住在同一间上房,想着明天要办正事,两人也就没过多亲热,相拥着睡下了。
能看不能吃,唐缺原本还想着这一晚睡觉的滋味怕是不好受,谁想坐了一天车真是困了,闻着兰姐儿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头沾着枕头没多久居然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起身梳洗吃过朝食后,唐缺交代兰姐儿安心留在客栈后,便跟着长随出了大门。
出门到了繁华的大街上,那长随当即问道:“唐少爷,咱这就置办东西去?”。
“不急”,唐缺摇摇头,“咱们总要打听清楚使君大人的喜好后再置办东西不迟”。
不错,唐缺是来州城替张县令送礼的,送礼的对象就是本州刺史孙使君。
论说像这样的事情该是张县令亲来才对,但他身为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县尊,遵照吏部严令,非特定时日不得私离辖境,否则便是玩忽职守的渎职之罪。他自己想走走不了,林学正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能来金州。这事就只能委以别人,跟随他赴任的这两个长随虽然靠得住,但毕竟是没读过书的,办不了这样的事情。最终只能委给唐缺。
至于送礼的由头,张县令早就规划好了“同乡之谊”这个条目,虽说两人的家乡足足隔了数百里,但他跟孙使君好歹都是出自山南东道,这么扯虽然有些远,但仅仅做为一个送礼的由头却是尽够了。
长随来时早得了主人吩咐,此次送礼万事由唐缺做主,他只负责掏钱递名刺就是,是以听唐缺这么说后,也即点头无话。
这一打听之后,倒让唐缺的心里凉了半截儿,盖因金州坊间对孙使君的风评竟然极好,连换了三家茶肆,听说的都是他从不在私宅会客,收礼就更不用提了。
张县令来任职的时间短,上任之后不久就陷入与姚主簿的争斗之中,是以对上官孙使君也知之不多,一切全凭着唐缺自己来办。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直让唐缺心下甚是烦闷,这个鸟使君要是真不收礼,那自己这差事岂不是要办砸?张县令第一次交办的事情就搞砸了,这也太……
唐缺也是个不信邪的,从第三家茶肆出来后便直奔坊市而去,捡着刚刚上市,品相和品种都是最好的“蜡珠”樱桃买了两篓。随后便与那长随提着樱桃到了使君府外。
唐缺吩咐长随带着樱桃去刺史府门房投名刺,他自己则站在一边仔细观察,张县令的名刺毕竟还是起了作用,出来接待那长随的是个穿着甚是齐整的管事,但正如坊间传言的一样,管事脸上虽然和煦,但那两篓樱桃确是没收。
“那两篓樱桃都不收,这孙使君还真他娘是廉政模范不成?”,长随回来后唐缺也没走,就守在使君府门前看了一个多时辰,真邪门了,但凡上使君府而又被迎进去的还真没有一个人带东西,都是两手空空来去,甚至连个小四件儿的礼盒都没有。
难倒他喜欢来现的?唐缺想了想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孙使君真喜欢别人真金白银的送,那门子上也不会把的这么严,连篓子时令水果都不收,别人还敢去给他送钱?这不是自断财路嘛。
看了个多时辰没有一点头绪,唐缺只得又跟那长随把两篓子樱桃提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唐缺叫了盏茶闭门沉思,中午吃完饭后,他叫来长随,“张五哥,你稍后再去使君府,也不必递名刺,就在门房里耗着,直接使钱也罢,或是等他下值后请吃酒也罢,总之要跟那门子把关系搞熟”。
长随张五闻言点了点头。
“关系搞熟之后,你务必要从门子这里把孙使君的事情打听清楚,家里几口人,都喜欢什么等等等等,总之,只要是关乎他的任何消息都被漏过”,原本是平常不过的话,但唐缺这番说出来时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当然,要是能把送礼的内幕给打探出来自然更好。劳烦张五哥了,记着,别惜钱!”。
唐缺目送长随张五出门去后,起身到了窗前远远看着南面不远处的刺史府沉声自语道:“你就是铜墙铁壁,我也得给你钻条缝出来!”。
第六十三章 很值钱的一句话
吩咐张五去后,只用等消息的唐缺下午本没有事儿,只是因为这件大事没个着落,所以也就没心思出去转悠。像这样单放出来的机会少,兰姐儿欢喜的就是跟唐缺厮守在一起,也没个要上街看热闹的意思,当下兴冲冲的跑到柜上借了双陆过来,两人拥在一起打双陆耍子。
因唐缺心思不在上边儿,就连着输了几局,只是他面上看来认真,兰姐儿也没察觉出异常来,眉花眼笑的甚是高兴。
又是一局输了,唐缺看看窗外暮色渐落,张五现在还没回来,想必晚上也就不会回来了,说来这倒是好事儿。想及于此,在客栈里闷了一下午的唐缺推了双陆起身道:“屋子里呆的闷气,走,咱们也去逛逛州城夜景儿”。
兰姐儿吩咐伙计晚上不在客舍包饭之后,两人便相携着出了客栈门。眼下的时令是天气渐热,所以街上来往的人就多。刚出客栈大门,兰姐儿瞥了唐缺一眼后,便伸手牵住了他的手,随即满脸甜甜的一笑。
这丫头自打上次在郧溪城外见了那对儿新婚小夫妻之后,如今只要有机会,最喜欢的就是这调调儿,而且越逢着人多的街上,她就越乐意如此。
喧闹的长街上,朦胧的天色下,甜咪咪笑着的兰姐儿脸上别样散发出一种少女心事满足后的纯情,只看的唐缺心下一动,反手处将她那滑腻腻的手紧紧的握了。
兰姐儿扭过头来,两人但也无话,相视一笑间的温情隽永深长。
地级市规模的州城确乎比县城里要热闹的多了,跟着心爱的人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市里,尽去了束缚的兰姐儿所有的少女天性都被激发出来,拖着唐缺这里喵喵,那里看看,那怕是遇见个卖蝈蝈笼子的,都能引得她一阵儿银铃般的脆笑,这一路过去,紧跟着唐缺的她笑声始终就没停过。
唐缺原本仅是为发散闷气而来,心中本不松泛,但慢慢的吃兰姐儿清脆的笑声感染,心中堵着的东西也克化开来,最后竟至于也高兴起来。
两人也没寻什么大酒肆,逛的饿了就在路边寻了一挑担老翁的伙食摊子坐下,跟那些抗力活儿,打短工的汉子们一样叫了三合汤。
三合汤的做法是用浓浓的牛肉汤来下粉皮子和薄皮馄饨,这老翁摊子虽然小,但手艺着实是好,粉皮子筋道,馄饨鲜香,牛肉汤熬的也好,一碗三合汤让唐缺吃的是酣畅淋漓,吃完还觉不过瘾,乃又高声喊了一句道:“再来一碗儿”。
他这么个长相俊朗儒雅,又穿着儒士团衫的读书人带着美貌家眷来这种地方吃饭本就惹眼,此番这一声喊出来,更是引得其他食客们一阵儿哄笑,不过倒都觉得这个小相公有豪气,不像其他读书人扭扭捏捏的泛酸。
见唐缺不是做精作怪的人,当下就有一边儿的食客搭话儿,先是有人拿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打趣儿,随后就有人说他们是新婚的小两口儿,又说唐缺好福气,说了个硬扎扎晃人眼的漂亮老婆。
在这样言笑不禁的地方吃饭,浑然让唐缺有回到后世里在大排档喝夜啤酒的感觉,对众人的调笑也不反驳生气,反倒是大大方方的牵着兰姐儿的手高高举了举,嘴里边吃着三合汤,边含糊大声笑说道:“我老婆就是漂亮,娶着这样的漂亮老婆就连吃饭时都得牵紧点儿”。
他这一句惹得其他食客哄堂大笑,但要说最高兴的还是兰姐儿,脸上虽羞红着嗔怪不依,但眼中的欢喜浓浓的都能流出蜜汁儿来。
吃完饭出来,兰姐靠的唐缺更紧,一路上的笑声也更多了,两人又趁着热闹到州城最大的沧浪寺听了一段俗讲,看了两出小戏后,这才兴尽而返。
一到回程的路上,兰姐儿的笑声就少了许多,走到客栈门口时,她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后,轻摇着唐缺的臂膀道:“阿成,我今个儿走时打听过了,晚上那个摊子上不仅三合汤好吃,江老爷子还有一手酸浆面的绝活儿,明个儿若是你没事儿,咱们再去尝尝,成不?”。
看着一脸希冀的兰姐儿,唐缺感叹这时代的女人真是不容易,后世里遇上兰姐儿这样的美女,她男朋友还不得变着法子讨她欢心,那至于像现下这般?,“行,怎么不行”。
兰姐本就不是心思复杂的人,说是要去吃酸浆面,其实她这点小心思唐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点头答应后,唐缺又低声跟了一句调笑,“怎么,就这么喜欢当我老婆?”。
两人回到客栈后又等了一会儿,长随张五才一身酒气的回来,具体的东西虽然没打听着,但总算跟那使君府的老门子勾牵上了。
唐缺见张五头重脚轻的也就没再多说,只嘱他明天接着再去,不拘什么手段无论如何要把这老门子拿下。
简单几句说完后,两边各自回房,兰姐儿早吩咐小二备了吕风热水等候,两人热热闹闹的洗了个鸳鸯浴,唐缺几乎连手指都没动,就被兰姐儿洗的跟刚剥壳儿的鸡蛋一样干净。
随后的两天,唐缺带着兰姐儿在城里东游西逛,而张五则是一早出门,很晚才回。
第三天晚上,张五回来时,唐缺老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
两人进了张五的房间,唐缺笑着问道:“怎么,去勾栏了?”。
“老孙非要去”,见张五脸上有些尴尬,唐缺笑着摆摆手道:“都是男人,谁还没有个七情六欲,再说你这也是为办事需要。怎么样,他可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他这一问,张五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嘴里恨恨声道:“这老东西只吃不吐,尽说些没用的糊弄我”。
闻听此言,唐缺脸色微微一暗,“恩,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一句一个字都不要漏”。
随后张五转述的话里也的确没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孙使君今年四十七岁,因有畏妻的毛病,所以也不曾纳妾,两个儿子一个在淮南道任县主簿,另一个许是嫌山南东道文风不胜,所以就留在江南老家读书。
因是畏妻,孙使君平日在外面的应酬很少,勾栏瓦舍之地更是一步都不敢去,唯恐引来河东狮子吼。原本唐缺还有心思在他家那只河东狮上动动脑筋,谁知道这个妇人虽然善妒,但本身的作风确实硬扎,一年里除了三元节上庙烧香之外,根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闲就连府里的下人男子都见不着她,更别说外面的男人了。
等了三天才等来这么些消息,唐缺心下是真急了,眼下上元节才刚过不久,中元节还得一个多月,他那儿有时间在金州耗这么些日子?再者看孙夫人这架势,就是他能耗时间,也未必就能在短短的上香时间里把她给拿下。
“还有什么?”,因是心中失望,唐缺的语气难免就有些焦急。
“没什么了,这老孙喝血咂油都干了,就是不干好事,***晚上愣是叫了两个粉娘,老天保佑他今晚就得床上风……”,见唐缺急,花了若多钱财啥事没办成的张五更急,一急之下就开始骂起老孙来,骂着骂着他倒是又想起什么,迟疑道:“晚上吃完花酒,结过钞之后,因我要先回来就跟那***告辞,那老货送我到门口的时候倒是提了一嘴,说是孙使君有个小舅子也从山南东道跟来了,就在城中北市里开了家茶铺”。
闻言,原本有些丧气的唐缺双眼猛然一亮,“有这事你怎不早说,恩,细说说,老孙还说什么了,甚或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动作都一并说出来”。
“别的也没说什么”,张五还有些莫名其妙,“这老货就是说他明天要当值,让我不必再去门房坐守,若觉得呆在客栈太闲,不妨到那间茶铺子逛逛”。
“好好好”,听完这话,唐缺几乎要仰天长啸了,“就这一句话,你在老孙身上花多少钱都值,早些歇了吧,明天上午咱们就去茶庄逛逛”。
第六十四章 黑!真他娘黑!
这一晚唐缺睡的特别踏实,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的起来,吃过朝食后便带着张五直奔西市而去。
孙使君这小舅子开的南北茶庄若单从门脸儿看真是毫不起眼,里面就一个伙计在,见唐缺两人进来也没出迎,尽自大喇喇的坐着,一副爱看不看,爱买不买的架势。
见小二这般拿大,张五还有些发毛,唐缺却是心下欢喜,小二越是如此,越说明这个茶庄根本就没指着寻常散客赚钱,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唐缺给张五丢了个眼色后,也没招呼小二,便自负手在铺子里转了起来。
这间茶庄跟其它的茶铺也没什么区别,木柜上摆放着的也都是顾渚紫笋,东川神泉,方山露牙,夔州香山等时下的名茶,除此之外江陵南木,天柱茶、阳羡茶,祁门茶也都尽备,但要说这些别的茶庄也尽有,而且本铺的价钱也跟市面上其它各家差相仿佛。
“不对呀”,唐缺绕店堂转了一圈后暗自寻思道,当下也不问小二,重又细细看了起来,直到见着木柜最角处那罐儿剑南蒙顶石花后,双眼一亮的他这才心定下来。
就是它了!
这说这罐茶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一个字:贵,不是普通的贵,简直就是天价!就这么一小罐刚到二两的份量,喊出的价格竟然是两百贯。
按唐时一文铜钱约折合后世人民币三毛计算,一贯钱是三百,一百贯三万,那两百贯就是后世的六万人民币,再考虑此时正值唐朝盛世下物价偏低的因素,这两百贯钱不差什么就是后世小十万块钱了。
当下就是买个上等货色的越女也不过二十贯钱,两百贯哪!都能买十个美女了,若是单买粗使婆子的话,二十五六个不在话下。出自剑南的蒙顶石花虽在唐朝十大名茶中排行第一,但它就是金子种出来的也值不了这个价呀!
看到这个价格,张五固然是瞠目结舌,心中一定的唐缺也由不得要暗骂一句:“黑,真他娘的黑”。
骂是骂,但唐缺知道眼前这茶可是半点都不能讲价的,脚下退后一步,他低声向张五耳语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两百二十七贯”,同样低声回答的时候,张五还左右瞟了瞟,生怕被别人听到,“我家老爷赴任带来的钱财九成九都在这儿了”。
“你把那两百贯的飞票给我”,张五闻言一愣,随即像被蝎子赘了一样低声惊呼出口,“你不是要买那罐茶吧?”。
向闻声望过来的小二微微一笑,唐缺侧头沉声道:“来时张县令怎么交代你的?”。
唐缺也没时间理会张五满嘴吸凉气的样子,拿过飞票后上前几步道:“小二哥,麻烦你,我要买这罐儿蒙顶石花?”。
“噢!”,大喇喇坐着的店小二终于动了,“尊客,这茶可贵,您真是诚心想买?”。
“不贵我还不买呢!”,唐缺微微一笑道:“别样儿的我都不要,就是它了”。
“好嘞!客官您稍等,我这就去请老板出来”,小二拖着长长的颤音,撩开木柜后面的布帘子去了。
见小二走了,从过度惊愕中醒过神儿来的张五凑了上来,“唐少爷,唐少爷,再想想,二百贯哪,你再想想”。
“张五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唐缺摆摆手示意张五噤声之后,这才低声道:“下多少种收多少苗!此事我自有分寸,你放宽心吧,回去后县尊大人只有夸你好儿的”。
唐缺话刚说完,木柜后的布帘掀处,一个长的面团团的三旬男人走了出来,不消说,这人就是茶庄的老板,孙使君的小舅子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茶,随后买茶的过程很简单,看着张五跟抱新生儿子一样小心的搂着茶罐儿,唐缺忍不住笑出声来,孙使君的小舅子也跟着莞尔。合着他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看明白!
做成了这么一大笔生意,老板自然要在后堂摆茶与唐缺说说话儿。
喝茶中间,唐缺闲聊般的语气说起了郧溪县中张县令与姚主簿的纷争,也点出了姚主簿与本州马别驾关系匪浅的传闻,面团团老板只是笑听,并未对这场争斗及姚马之间的传闻作任何一句评论。
堪堪两盏茶尽,唐缺留了一份张县令的名刺和自己在州城中的住处地址后,便即起身告辞。面团团老板从后门亲送他到了巷子口,言说今天的招待实在太过简慢,明日中午将在六必居设宴,让唐缺不必急着回,明天务必要到。对此,唐缺自然点头答应,“一定,一定!”。
走出巷子,唐缺看着眼前繁华的街景,只觉心头猛然一松,“这趟来金州总算是不辱使命了”,跟在他后面的张五可就没他这好心情,哭丧着脸紧紧抱着怀中的茶罐儿,二百贯哪!,这可比金子都金贵。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他脑子里还在不断的寻思回去后该怎么跟主子交代。
当天下午,轻松起来的唐缺带着兰姐儿逛了逛书店,但里面书的价钱真是让人瞠目,一本三国时韦昭所著的《国语解》篇章不多,印刷质量也算不上多好,那店主竟然开口就要四百文。
听到报价后唐缺转身就走,就这破书也敢要一百二十块钱!想钱想疯了吧!
连着又走了几家书店,唐缺才发现那店主没疯,要疯的是他。转了这几家书店,他竟然就没发现一本百文以下的书,至此,唐缺总算明白史书中为什么有那么多关于贫寒士子抄书读的记载了,在这个时代,读书真的很贵呀!很多穷家小户不是不想读,实在是读不起书。若非当日村学里免费供书,只怕他自己初上学的时候也照样得抄书才行。
受此打击,唐缺也没了逛书店的兴趣,就他攒下的那几个钱,够买几本书的?倒是兰草见他如此心有不忍,小指轻轻勾了勾唐缺的掌心道,“若有真喜欢的买下来就是,这次出来,我攒下的应份月例钱也带过来了”。
“你攒下那些钱容易?用来买书没得便宜了那些奸商”,唐缺也用小指反过去勾兰姐儿肉乎乎的掌心,惹得她一阵儿忍俊不禁的咯咯脆笑,“现在想想还是以前一位老师说的好,书非借不能读也!”。
“以前的老师?是严老夫子?不对呀,他老人家自己就喜欢买书,听说大半辈子的俸禄都花在购书上了”。
“不是他,行了,别再老说书的事情,前面有家香粉铺子,我陪你进去看看”,书非借不读乃是唐缺在后世听大学老师所说,现下一时口误,乃寻了个由头将话插开,免得兰姐儿接茬儿再问。
心情轻松下来后时间过的就快,第二天早上唐缺起身后兰姐儿给他着意收拾了一番,去年冬天里买的远游冠及绿松石腰围也都披挂上身,如此一拾掇,唐缺越发显得俊朗干练。
当天上午,昨天那家茶庄中的小二寻进客栈送了一份拜帖过来,上面写明了赴宴的时间及雅阁房号,瞅着房间内计时的沙漏,眼见距离午初还有三刻钟的时候,唐缺施施然起身向外而去。
六必居不愧是州城一等一的酒楼,雅阁里布设不俗,颇有些淡雅出尘的味道。但偌大的雅阁内仅有主一,客一,未免显的有些寂寥。
第六十五章 双龙寨!
请客的面团团老板与唐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邀饮三盏全了酒过三巡的意思后,孙使君的小舅子吴玉军放下手中酒盏呵呵笑道:“昨天细看了张县令的名刺之后,这才知道咱们竟然都是出自江南东道的老乡,亲不亲,故乡人嘛,同在异乡相互照拂探问也是情理之常,唐少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唐缺早在昨天茶庄里就直接点名了张县令的籍贯,但这个吴玉军现在却摆出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对此唐缺一点儿也不奇怪。说穿了,他不过就是个牵线搭桥的人,没有姐夫首肯,自然是跟昨天一样啥话也不敢说。而他今天所说的话虽然没有一个字提到孙使君,但字字句句也都是孙使君的意思,甚或就是原话。
明白了这些,唐缺脸上毫无意外之色,笑着点头道:“吴兄所说再对没有了,同在异乡为异客,后来人总需要先贤们的照拂才能安居平稳。当然,这话反过来说,后来人们自然也当时时感念乡中先贤们的高情恩义,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事都是一阵子,但做人可是一辈子,要想立人,不忘本可是第一要义”。
“唐少兄不愧是读书人,这话说的敞亮”,吴玉军一笑起来后眼睛几乎都没了,看着愈发像一个发面团儿,“来,为这敞亮话饮一盏”。
二人相视一笑,碰盏尽饮。
许是看唐缺对胃口,吴玉军也就没再拿虚作文儿的,放下酒盏一抹酒水淋漓的嘴角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儿,马别驾也不用太担心,他翻不了天去。相比于他,郧溪眼下实在有一件要命的事先得给办了再说”。
“愿闻其详”。
“双龙寨!”,吴玉军张口提到的就是这么群土匪,“山南两道山高林密的,论说出百八十个土匪实在也不算啥,这要是放在别的州也的确没啥,但咱这儿是金州,隔壁邻着的就是房州,二龙寨就卡在金州到房州的路上。房州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当今陛下呆过十三年的地界儿,十三年还能没感情,再说当今这位又是最念旧情的!所以不管是他老爷子还是朝廷里都把这块儿地方盯的死紧,一有风吹草动就闹的是满朝皆知。别地方的小事在这儿就是大事,那要是大事就更不得了。我这么说,唐少兄你明白了吧”。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唐缺点点头
“所以这伙子土匪必须解决,抚也好,剿也好,明抚暗剿也好,总之要尽快把他们解决掉,至于具体时间嘛……现在是四月份,最迟不能晚于九月!而且剿匪过程中最好还不要动用本州镇军”。
吴玉军先是代他姐夫说出了两点要求,随后可能也觉得这要求有些过,乃又细细解释道:“金州镇军虽说挂着金州的名儿,但在武事上却归属山南东道行军大使衙门管着,按兵部令,内陆道州镇军凡有百人以上调动必须报备,镇军只要一动,郧溪出土匪儿的事可就正式到了官面儿上,到时候想压都压不住了,介时张县令就不是能不能收权的问题,乌纱甚或性命都难保。只要不动镇军,至少在九月份之前,这个消息还能控制在金州范围内”。
“九月!九月莫非要出什么大事?”。
“九月份那倒霉的监察御史就该从山南西道转到本道了,监察御史你明白吧?明白!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唐少兄你这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轻重”。
唐缺穿越年余,如今又是个读书的士子,对唐朝官制好歹有些了解。吴玉军口中所说的监察御史是帝都皇城御史台下辖的一个职司,御史台的作用本就是监察百官,只不过侍御史们主要是留在京中监察六部等中枢官员,而品级低的监察御史则是终年在外,专司负责监察地方官员。
御史台监察御史设有八人,基本涵盖了整个大唐国土,重要的大道,譬如河北道,剑南道等都是一道一人常住监察,而像岭南道这样次重要的道则是两三个合一人,山南东西两道就是由一个监察御史负责,一任两年正好一替一换,如今的监察御史是在隔壁的山南西道,但到了九月份他就该换到山南东道了。
监察御史虽然没有干预地方政事的权利,但他们手握直奏之权,到那时候就连孙使君也没办法帮着遮掩了。
“咕咚”又灌了一盏酒后,吴玉军才接续说道:“不请调镇军,九月前把双龙寨的土匪给解决了,这两条必须做,而且还要尽快做。不过借唐少兄一句话,话也要反过来说,本朝剿匪以军功论,只要能在九月份之前解决了双龙寨,张县令其它的烦心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有如此大功在手,他又是正份儿科举出身的一县之尊,还惧什么鸟主簿?以下篡上,介时就是张县令不说,州里自然也会给他做主的”。
见唐缺点头,吴玉军也轻松下来,“行,正事说完,咱也叫几个妓家进来乐呵乐呵,两个男人在这儿干靠,这酒吃的恁没劲。来人哪!”。
随着吴玉军的吩咐,不一会儿的功夫跑堂小二就领了四个小娘走了进来,两个怀抱着牙板和琵琶的是来唱曲儿的,颜色一般,倒是另两个陪酒的长相不错。
吴玉军做事还算地道,自挑了一个搂进怀里,却把另一个颜色更盛些的指给了唐缺,随后的事情跟后世烟花里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加之唐缺心中有事兴趣不大,也就不再多言。
从六必居回来,唐缺知道就算再赶晚上也回不到郧溪,遂也就没走,吩咐长随张五晚上再去请请那老门子,此人毕竟是刺史家的门房,将来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不好做过河抽板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马车起行,一路急赶,饶是如此回到郧溪县城时天色也已黑了。
第六十六章 干的就是秘书!
毕竟是替张县令办事,唐缺不好先到家中逗留,送兰姐儿回去时他连车都没下,跟着就去了县衙。
从后门里进去后唐缺才知道张县令出门赴那家大户的酒宴去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好说,问明白了这个,他对张五指了指身上道:“既然县尊大人还没回来,我且先回去洗洗,这一天跑下来脸都僵了”。
唐缺回到住处后也没多留,梳洗过换了一身衣裳后就重又到了县衙,一问才知张县令两柱香功夫前就回来了,现在张五正在回事儿,当下他也没耽搁,直接到了书房。
书房里不仅有张县令,林学正也在,看他脸上红扑扑的酒意,显然是从酒席上跟着来的。
见是唐缺从外面进来,张县令脸上油然露出个宽慰的笑容,指着身边的胡凳招手道:“唐成,这次你事情办的漂亮,来,坐!”。
看着书几上的那个茶罐儿,张五显然已经把此次到州城办事的前前后后都跟张县令说了,张县令宦海沉浮,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儿?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当日把这事儿交给唐缺真是对了,若是换个脑子不够用的,只怕现在都还摸不到门子。
就连一边儿的林学正看着走进来的唐缺也微笑赞道:“多亏了唐成通脱,这趟差事的确办的不错”。
“通脱”一词原是史书中形容魏武帝曹操的,说曹操通脱,不囿于经籍,做事不固执,不拘泥。林学正特特的拿这个词来说唐缺,显然对他评价甚高。
张县令闻言点了点头,挥手谴退张五后,看着在身边坐下的唐缺笑问道:“来,仔细说说,第二天那茶庄老板宴请你时都说了些什么?”。
当下,唐缺便将吴玉军所讲源源本本的一一复述,甚或连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学了出来。其间没加一字评论。
听唐缺说完后,书房内有片刻沉吟,随后还是林学正先笑着开言道:“这趟去的好,至少解了大人的后顾之忧,也多亏姚主簿怕马别驾芥蒂而没敢在刺史面前走动,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啊!”。
“恩”,张县令点点头后,起身负手绕室缓缓走动,“九月!到现在不过四个多月,双龙寨的事情已是刻不容缓了”。
“是啊,双龙寨就是个结,只要这个结一解,整局棋就都活了!既然孙使君是这麽个态度,县令大人眼下也就不必再在其它事情上与姚主簿计较,集中精力做好这件事要紧”。
唐缺听到这里,开口道:“既然双龙寨地势险要不好强剿,那县令大人就抚了他们,即便他们要价高些,跟县政的大局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抚,怎么没抚?县令大人去岁刚刚上任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不是要价高,而是这伙子山匪根本就不开价,哼!也许是在等着开高价也未可知”,林学正先向唐缺解释了几句后,复对张县令道:“眼下姚主簿可以不管,但赵县尉那里大人可是要多花心思了,镇军不能用,如此以来不拘是抚还是剿,关节可都在赵老虎身上”。
至此,唐缺才知道去年岁末前张县令为什么没去巡查了,感情是被双龙寨的事情给拖住了,害得他心烦意乱了好一阵子。
“是啊,赵县尉确实关键”,张县令点点头,随即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儿该如何跟赵县尉搞好关系。唐缺插不上什么嘴,也就没多说话。
林学正与张县令大致定了些章程后,见天色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唐缺也顺势起身要走。
张县令沉吟着看了看起身求去的唐缺,扭头对站起身来的林学正道:“玉楠,唐缺暂借到我这儿用用如何?”。
“噢!”,林学正的目光也落到了唐缺身上,“却不知县令大人怎么个用法儿?”。
“还跟前些日子一样每天下半日来县衙,帮我料理些公文及上传下达之类的琐事,说实话,姚主簿调拨来的那个小林,我现在是看着就觉碍眼”,张县令说话间目光就落到了唐缺身上,“反正现在衙门里的事儿多被姚主簿给揽了,你每天来半日也尽够了,至于薪俸嘛!干的既然是小林的差事,就按他的额度全额支领就是,怎么样?”。
张县令说的这些差事就是后世里秘书们份内的活计,给县令当秘书,干半天的活儿还能拿一天的钱,这样的好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明显就是张县令对他这次金州办差的变相奖赏,也等于正式承认了他的心腹地位。唐缺还有什么可想的,当即点头答应并谢过张县令的照拂。
“恩,这几天你也跑的很了,且休息三两日后就来入职吧”,交代完此事后,张县令自将两人送到书房门口不提。
从书房里出来,唐缺感觉自己脚步有些发飘,微一思忖后才想明白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太过于虚浮了,偷眼瞥了一下身边的林学正,见他没注意的样子,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无声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心态,不一会儿他的步伐就已恢复了正常。
一路走出去的功夫,林学正自然少不得要给这个得意弟子交代一下到张县令身边应注意的事项,唐缺在后世咨询发达的时代看过许多官场小说,也曾随着风潮看了些《如何跟领导相处》之类的流行书,林学正说的这些他虽然没有实践过,其实也都知道,但面对学正大人的一片好心,也还是恭谨而听。
等走出门口,眼见着林学正上车要走,唐缺想起一事乃赶上前一步道:“学正大人留步,学生还有一事想请大人批准”。
正准备上车的林学正转过身来,“什么事,说吧”。
“学生想再请三天假”。
“恩?你的课业耽误好几日了吧?”,林学正知道唐缺不是那等借请假由头逃避学堂的人,说完这句后笑了笑,“为什么请假,只要理由充足我便准你”。
请假的理由唐缺原不想说,但现在却是不说都不行了,“实不瞒学正大人,学生看中了一个女子,想趁着这两日还没到县衙入职的空挡回家一趟,跟二老双亲商量一下此事”。
“哦!这倒是大事,这假该准,一等你入职后天天点卯的,只怕也真没时间回家了,给你四天假,怎么样,够不够?”。
“尽够了,多谢大人!”。
搭手搀着笑呵呵的林学正上了马车,目睹马车走远后,唐缺这才拍了拍身上的衫子向家中走去。
今个儿蒙张县令的照拂得了县衙里的职差,有一份全额薪俸拿着,至少养家糊口是尽够的了。这消息要是唐张氏两口子知道,还不定乐呵成啥样。
既然有了一份相对稳定且又不错的收入,结婚的事情也到该解决的时候了,一来唐缺实在看烦了别人听说他十八岁还没结婚后流露出的那种古怪表情;再则毒寡妇的年岁也不小了,她嘴上虽然不说,但从今年以来的种种表现看明显是有些心急,自己这边儿老吊着也不合适。
至于第三个原因却跟这个新职司有关,《大唐律》中虽然规定男子十五就成年,但人们意识里凡是没大婚的男子其实就算不上成年,“心还没收拢,没个定性”就是时人对这种人挂在嘴边儿上的顺溜评价话,以前倒还没什么,但他如今毕竟是县令大人的“秘书”了,以后接触的人与场面又自不同,再单身着的话可就不老好。
当然,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跟这两个女人在一起相处时感觉很好,毒寡妇与兰姐儿都是一心对他,与她们相处,唐缺不仅能享受到男女情爱,心下更隐隐有一种亲情的成分在里边。既然跟她们相处的感觉这么好,那结婚又有何不可的?
这次得了职司二老知道后肯定欢喜,趁着他们高兴的时候把这事说了,没准儿他们一高兴就答应了也说不准呢!
这夜的星月其实都算不上好,但在心情正好的唐缺眼中,却别样看出一股朦胧美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同样事物只因心情不同,看来就决然是两种感觉了!
第六十七章 虽未富贵,亦可还乡!
心里打定了要结婚的主意后,唐缺回到住处推开二进院门时,再看到里面透出的***,就份外感受到一种安宁的温暖。
这……就是家的温度与味道吧!
唐缺没回来,毒寡妇她们也就没吃饭的等着他,此时见他从外面走进来,高兴的什么似的,过去三四天没见,傍晚回来一趟又匆匆走了,妇人心里只怕也是想的很了,唐缺刚一进来,她就从屋里迎了出来,因是走的太快,晚间怕天凉而散披在肩上的夹袄掉在了地上都不自知。
“走时我还交代了的,说吃饭不用等我,怎么就是不听话”,站定脚步的唐缺伸手一揽,便将快步迎上来的毒寡妇搂进了怀里,嘴里继续调笑道:“你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罔顾夫命,待会儿看我怎么罚你!”。
因是丫头们都在身后,对于唐缺的亲热毒寡妇心里虽然欢喜,但面儿上总还是有些含羞,便挣了几下,见没挣脱也就认命了,不过回话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罚就罚,只要你在妾身身边,就是天天罚也行”。
要回家商量亲事的事情唐缺原准备等饭后再说,此时感受着妇人的深情,终究是没忍住,双手捧着妇人桃花般的脸蛋儿,故意用一种若不经意的语调道:“这可不成,我明天就得再出去一趟,怎么着也得三四天吧”。
开在唐缺掌心里的桃花应声就有些枯萎,“又要出去?这次是到那儿?”。
“回家看老娘去”。
“哦!”,毒寡妇先是随口应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前些日子唐缺可是说过等有空就回家说亲事儿的,这一反应过来可就了不得了,瞬间由淡淡的遗憾转为极度的惊喜,因情绪与表情的转折太大,以至于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唐缺不等毒寡妇说话,已是低头吻在了妇人惊喜过度的脸上,“这几天好生洗洗,准备嫁人吧!”,哈哈一笑声中,唐缺搂着妇人进了花厅。
整个晚上,妇人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整个人也跟定不住似的,摸摸这儿,捡捡那儿,晃的人眼晕。以至于唐缺根本就没法子看书,即便他都躺下准备睡觉后,妇人竟然又从外边儿跑了进来,只说明天她正好要去庄子看看,执意要跟唐缺同行。
这“正好”的也太是时候了,不过唐缺也能理解她的心情,点点头应了,去就去呗,这有啥的。
第二天早上唐缺醒过来后,才发现妇人早就准备好了,甚或连随身要带的物什都在包裹里装好了,看她这样子,只怕是昨晚也没能睡好大一会儿。
揉揉睡意惺忪的双眼,唐缺这才注意到毒寡妇竟然是一副前所未有的盛装打扮,身上是嫩黄颜色的罗银泥九褶裙,上身穿着一件儿五晕罗银泥衫子,衫子外闲披着一袭大幅的单丝红地银泥帔巾,头发一改往日成熟的倭堕髻而梳成九贞髻,发饰也由金步摇簪子换成更显淡雅的乌木珍珠簪,淡远的远山眉中心处有轻轻一点艳红欲滴的芙蓉形花子,正与嫩吴香的唇样相得益彰,唇眉之间的脸上淡扫腮红,她本就是少女时便以好颜色闻名全县的美娇娘,这番精心的盛装打扮出来,更是漂亮的扎人眼。以至于刚刚睡醒的唐缺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妇人这令人有些无法逼视的艳光。
如此打扮出来的毒寡妇除了看着漂亮之外,另一个更大的特点就是显得年轻了许多,她现下就这样出去,别说三十岁,就是说她二十一二只怕都没人怀疑。
见妇人从衣衫的颜色到妆饰都煞费心机的掩饰年纪,唐缺心中油然生出一些怜惜来,伸手将眼巴巴看着他的妇人拉过来坐在自己怀里,口中笑说道:“今个儿可不是喜日子,你要是这模样出去我可不放心,太漂亮了,万一被人抢走我就没媳妇儿了”。
听唐缺夸她漂亮,妇人明显长出了一口气,边闪着脸躲避唐缺的嘴,边道:“别,小心脂粉花了!赶紧起来吧,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
梳洗罢吃过早饭,唐缺拉住了过来收碗儿的兰姐儿,“这次你守家,乖乖的,我们三两天就能回来”。
兰姐儿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毒寡妇,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出门上车的时候,门房老高看到盛装打扮的毒寡妇明显愣了愣神儿,因这次回去有丫头们跟着,唐缺倒不好跟毒寡妇亲热,其实即便没丫头跟着,毒寡妇这样子也没法子亲热。
两人一路说着话,路途倒也不寂寞,正午时分,村口已经隐约在望了。
唐缺就此下了车,毕竟他们婚事还没定,若就这样一起进去未免不合适,也显得毒寡妇太轻浮了些。
撩开车窗,妇人柔声问道:“你准备啥时候跟二老说咱们的事儿?”。
闻问,唐缺略一沉吟后道:“明天晚上吧,这事不能来的太急,总得先打个底”。
毒寡妇点点头,没就此再说什么,只说让他归家后注意衣裳饮食,别生了病才好。殷殷嘱咐了好一会儿后才放下车窗的布幕。
妇人的马车远远去了,唐缺放缓步子看着两边儿绿意盎然的田亩,悠悠的朝村口走去。
到村口后他没急着往里走,而是缓步上了左边的小丘,登高而望,整个村景儿历历在目,从自家的坡地到摇摇欲坠的房屋,再到村学乃至毒寡妇的庄子,唐缺一点点细细看去,就是这些承载着他穿越最初的记忆,也正是在这些地方,他慢慢的由一个后世的穿越人渐渐融入了这个一千三百年前的时代。
也正是这里,给他构建了跳出乡村的踏板,不管他在大唐的公务员生涯能走多高多远,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子都将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起点。
唐缺在小丘上感怀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下了山丘往村里走去,村学里上学比县学晚,放学也比县学晚,正往里走的唐缺恰就碰上了放学的人群。
那些年纪大些的倒也罢了,一些刚刚开蒙的小屁孩学生远远看到是唐缺后,顿时就围了上来,嘴里唧唧喳喳的问着各种古古怪怪的问题。
唐缺心情好,也没觉着烦,一路被孩子们围着说笑的到了家门口,路上遇着的村人见着他都是老远的就笑着打招呼,只因孩子们实在太闹,所以才没上来寒暄。
唐缺还没到自家篱笆前,早有孩子献宝似的冲在前面进去报信儿了,转眼儿的功夫,唐张氏就从屋里急步走了出来,看她双手湿淋淋的,分明是正在做饭。她后面跟着的是唐栓,见着儿子回来虽没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半点不比老婆少。
“爹,娘,我回来了,家里都还好吧?”,走进家门了唐缺才想起来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好容易回来一趟竟然空着手什么都没带,“早上走的太急,你看我这啥也没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带啥,家里啥没有?”,唐张氏看着出去一个多月后明显白皙了不少的儿子,不知怎的眼角就湿了,“进屋,快进屋!”。
进屋之后,唐张氏抓了几把炒豆子打发走孩子们后,一家三口这才能安心说话,唐缺先问了家里的情况,他走之后这段日子家里光景不错,今年雨水什么的都好,坡地里的收成应该差不到那儿去。徭役啥的因有刘里正照应,虽然出工还是要出,但安排的都是轻省活路,对于唐栓而言远远算不上累。
至于村子里,连刘里正都如此旗帜鲜明的照拂着唐家,其他人更是亲热,见了唐栓老哥长老哥短的招呼,如今但凡村中那户人家要办红白大事,或是家里来个尊贵些的客人,唐栓也成了村人们必邀的陪客,自打儿子上了县学,半辈子没在人前显荣过的唐栓如今俨然也成了村里公认的体面人。
唐张氏说到这些时,笑的一脸舒心,倒是唐栓几次咳嗽,矜持着不想再让她说下去。家还是这个家,房子还是这个破房子,但两口子的精神状态比之唐缺刚穿越来时已有云泥之别。
第六十八章 你不要命了?
见他们如此,唐缺自然也高兴的很,问完家里的事儿后,他掏了一贯钱出来递给唐张氏,“娘,这次回来也没给你们买点啥,这些钱你拿着,你跟爹都置套新衣裳,有剩下的平时想吃什么就买些”。
“家里有钱,上次你走时剩在家里的一贯都还没动呢!你出门在外窟窿大,留着自己用”,不仅唐张氏不肯要,唐栓也一再说话让唐缺收起来。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有钱”,唐缺把钱强塞在了唐张氏手里,笑着道:“再说我在县衙里新谋了个差事,每月得有三贯六的薪俸,您二老就放心吧”。
一听到这话,唐栓也顾不得那一贯钱了,一下子炸起身道:“啥,你在县衙当差了?”。
“是,昨晚上刚定下的,这趟回城之后就该入职了,所以呀,这贯钱你们就放心花,以后每个月儿子最少也得孝敬你们这个数儿”,唐缺边笑着答话,边伸手拉着唐栓重新坐了下来。
“阿成,你干的啥差事?是常干?不是短工?”。
“跟着张县令做刀笔吏,娘,我领月俸的,您想想那儿有打短工领月俸的?”,听儿子笑吟吟的说出这话,唐张氏腿软的想站都站不起来了,天爷爷,月俸三贯六,那一天就有一百二十文的工钱!听说在衙门里干事的中午还能省上一顿饭,这都能合上一百三了!何况儿子还是跟着县太爷干事,那可是县太爷,全县的人都得归他管着!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们总算是开眼了,开大眼了!
也不知是太过惊喜还是被县令老爷的名头给吓住了,唐张氏两口子有好一阵儿都有些迷糊,等他们清醒过来后,反倒不知道该说啥了。
唐张氏起身后就去锅里把做到一半儿的饭给盛了起来,唐栓起身连说了几个“好,好生干”后,就出屋直奔正在场院里刨食儿的鸡群而去,
中午吃的是焖米饭,炖老母鸡汤,唐缺看着碗里的鸡汤泡米饭,不期然的又想起刚穿越来的时候,他吃的第一顿也是鸡汤泡米饭,眼前的一切就像个轮回,现在既是过去一年的终点,又是新一个轮回的起点。就在这看似简单的不断轮回中,他必将带着这个曾经一贫如洗的家庭一步步走向更好的生活。
当天下午,唐张失两口子没再上坡干活,留在家里陪着儿子说话,唐缺有意捡县学和城里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跟二老说,把他们逗的直乐,天伦融融自不言表。
当晚,从村人口中听说唐缺回家的刘里正亲自上门,死活要拉着唐缺去他家吃酒,他也知道唐缺去了县衙里帮忙的事儿,却不知道唐缺如今已经到了张县令身边儿。唐缺也没提这个话茬儿,两人这通酒一直喝了个多时辰才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起身后,唐缺任二老如何劝说都不放手,硬是扛起农具跟着他们一起上了坡,直把路上碰到的村人们稀罕的不得了。
直到唐缺真正干起地里的活儿来,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行了,毕竟有年把时间没碰农活儿了,这不刚没干多久,就觉得全身酸疼的厉害,腰上也跟去年一样跟坠了磨盘似的扯着疼,掌心的肉皮更是磨的通红通红。
饶是如此,唐缺还是咬牙坚持住了,陪父母也好,尽孝心也罢,这样的机会毕竟是越来越少了,等他正式入职之后,只怕就想再干活唐张氏两口子也会为了他的体面考虑不给答应了,如此说来,这也许就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在一起劳作了,就算是给自己穿越一年的生活做个结,他也得把这一天好好坚持下来。
再说,唐缺也有刻意的心思在,近几个月以来他的路总体而言走的挺顺,有时候心里也难免冒出些自得的浮躁,而打消这种浮躁的最好手段就是脚下的这片土地,踏踏实实的在这片土地上干活,受累,流汗就是最好的清醒剂,可以提醒自己目前的状态是如何的来之不易。
他必须让自己把去年熬苦三个月明白的道理刻进骨头里:下多少种,收多少苗;流多少汗,吃多少饭!
人生的奥妙或许有很多,但这个最粗浅的道理却是立身乃至有所成就的根本,尤其是像他这种起身于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而言,人生根本就没有捷径可走,尤其是在当下刚刚起步的时候更是如此。
累就累,疼就疼,唐缺怀着珍惜的心情扎扎实实的干了一天活儿,虽然到晚上收工时全身酸疼的跟爬满了蚂蚁似的,但心情却出奇的爽利敞亮,似乎在这一天里他又重新的触摸到了自己的根,找到了日日甘受忙碌苦累的根本动力,而这些日子积攒下的浮躁也随着一天的汗水慢慢淌出了体外。
扛着长把儿锨下山时,唐缺感觉自己的心态在这几个月里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平和。
从地里回到家,唐张氏两口子歇了一会儿后,一个开始烧火,另一个忙着准备做饭,唐缺边洗着手脸,边准备着待会吃饭的时候正式切入主题,说说结婚的事儿。
不一会儿功夫饭就做好了,因知道唐缺累了后不喜欢吃干的,唐张氏特意做了咸面鱼儿,唐缺抱着碗喝了大半儿后,抹抹嘴道:“爹,娘,有个事儿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唐张氏满足的看着儿子,“啥事,你说”。
“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唐缺这句刚刚出口,唐张氏两口子吃饭的声音突然都停住了,因是停的太急,唐栓还咳嗽了两声,就此他都尽力控制着,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把儿子要说的话更惊回去了。
二老这样倒让唐缺不习惯了,“爹,娘,你们怎么了?”。
“没,没怎么,你接茬儿说,接茬儿说”。
“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前日接下这么个职差,想想也该成婚了,恰好遇见个合适的,这次回来就想跟爹娘商量商量这个事儿”。
唐张氏与唐栓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说不出的惊喜,儿子这次回来带回的好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呀。要说起来,倒是这个消息比他到县衙当差更让两口子高兴。
自打今年开年儿以来,唐张氏两口子为唐缺的婚事都愁成啥了,十八岁了呦!蒙祖宗保佑,惊喜总是来的太突然,如今儿子不仅开了窍,而且连那家闺女儿都瞅好了,这孩子,鬼能鬼能的。
心下想着这些,唐张氏笑成一脸花儿的问道:“你能这么想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再没个挡着你的,成,你看上的是那家闺女儿?”。
“其实这人你们也都认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唐缺再迟疑,“就是原住在村西庄子里的李英纨”。
“李英纨?”,“哐”的一声,唐张氏手里的碗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你说的是毒寡妇?”。
见唐缺点头,唐张氏脑子有些发蒙,茫茫然向男人看去,恰好看到同样眼神儿的唐栓望过来,两人对视之间先是一片茫然,随后确定了一件事,自己没听错,家里的这个独苗儿子要跟毒寡妇结婚!!!
平地起风波,晴空响霹雳,腿一软的唐张氏当下眼前就是一黑,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不行!”,这两个字当真说的是斩钉截铁,身为一个乡间农妇,她一辈子也没说过这么坚定的话,“毒寡妇腰里攥着四个男人的命,阿成,你……不要命了?”。
第六十九章 跟你拼了!
“娘,你坐下,咱这不是商量嘛”,将唐张氏脸色不对,唐缺忙放下碗起身把她扶住坐下,“其实那儿有那么蝎虎?村里人都传只要是没结婚的男人一靠近她就得被克死,她那庄子里那么多山客也没见谁死的!再说我自打去年就给她家做账房,到如今可不就是好好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去年有两个月我找了个事儿做,一天一百二十文的,就是在毒寡妇庄子上做账房先儿。爹,娘,那些传言其实信不得”。
唐张氏僵僵的坐在小杌子上,只看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对唐缺的话到底听进去没有,正当唐缺担心要问的时候,她却突然发作了,不过发作的对象却不是唐缺,而是自打刚才听了这事儿后就一直苦着脸不说话的唐栓。
“瘟,你就知道瘟,儿子都要往死路上撞了,你还在瘟!要不是你当爹的没本事连家都养不活,阿成怎么会去那克夫女人庄子里谋事儿,又怎么会被那卖骚的女人迷哄住……”,唐张氏素来是见人一脸儿笑,但现在却跟乡里常常骂街的粗妇们没了什么区别,怒火咆天的吼着吼着,从小杌子上滑下来瘫坐地上的她捶着腿号啕起来,“儿子要寻死,我这当娘的还有什么活头儿,我不活了,不活了……”。
唐缺自打穿越以来那儿见过这阵势?暗骂自己鲁莽的同时,他忙忙的去扶唐张氏,这边手刚伸出去,就听身后唐栓“呼”的一声站起身来,“老子去砍了这个乱勾引男人的卖骚”,一脸狰狞青红的唐栓顺手捞起墙角的柴刀就往外冲去。
唐缺去年没看到唐栓跟陈家在水田打架的前面部分,还不知道他这个平日老好人的爹逼急了有这么火爆的一面,对情势估计不足之下,想拦已是来不及了。等他心急如焚的从唐张氏身边站起身追出去,刚出门口脚下却猛然一顿。
淡淡的月辉使唐家这个破旧的小院儿愈显朦胧,手提柴刀的唐栓站在门口不远处,他的身前笔直的跪着一个盛装妇人,这妇人静静跪在唐栓身前,星月晦暗,看不清妇人脸上的表情,但她跪地挺直的身子却透着一股清晰可感的决绝,就在她身前不到三尺处,便是那柄闪着冷光的厚背柴刀。唐栓似是被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给惊住了,整个人有些发呆。
看妇人头发上微微映着月光的夜露,却不知她在门外已经呆了多久?
唐缺乍一看到门口的这幅场景,先是胸中一热,随即心就高高的吊到了嗓子口儿,屏住呼吸的他放轻脚步走到唐栓身边一把将其抱住后,这才一边大喘着气,边冲跪着的妇人怒骂道:“你还嫌不够热闹,想死是吧,想死滚远点儿死”。
一身盛装的毒寡妇看着气急败坏的唐缺,听着他的怒骂不仅没恼,原本平静如水的脸上还轻轻绽出一个笑容,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沉稳,“贱妾早已将心托付给你,若生不能为唐家人,愿死做唐家鬼,今晚若真死在这院子里,也算全了贱妾的心愿”。
唐缺看她如此,再听着这样的话,一时就觉心里热辣辣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这边紧抱着唐栓攥住他拿柴刀的手,却不防屋里的唐张氏突然冲了出来。
唐张氏冲出来之后就直奔毒寡妇而去,“你要我儿子的命,我跟你拼了”,嘴里不断的重复着“拼了”这两个字,唐张氏已手足并用的向毒寡妇招呼过去,仅仅是片刻间功夫,原本一身盛装的妇人已是发髻散乱,衣服也被扯的歪歪斜斜,左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头印不说,颈项处那两道被抓出的血印子在她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
毒寡妇面对唐张氏突如其来的抓挠踢打,稳稳跪着的身子不言不动,身子被打歪后她就再挺正过来,好像生怕唐张氏打着不够方便一样,但不管是被掴脸还是被扯头发,她脸上平静沉定的神色始终没变。
唐张氏来的太快,动手太猛,唐缺反应过来想拉时,却又不放心抱着的唐栓,论手腕子的力气他比老爹差的远了,想从他手里把刀强夺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这边不敢撒手就只能用嘴,“还不快走!你……你他妈傻呀!”。
毒寡妇迎着唐缺焦急的目光抬起头来,在唐张氏的厮打中,淡淡月辉下的她竟向唐缺微微一笑,唐缺没看错,这就是个笑容,带着一抹若隐若现解脱的平静笑容。
“去把你娘拉开”,正在唐缺头皮子发炸的时候,唐栓“当”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柴刀,“去把你娘拉开!”。
“啊!好”,唐缺顺脚把地上的柴刀扫开之后就三两步跑到唐张氏身边把她给抱住了,尤是如此,上半身斜靠在儿子怀里,重心全失的唐张氏还踢了披头散发的毒寡妇两脚。
“把你娘拉进来”,唐栓捡起地上的柴刀转身往门内走去,“高家娘子,你也进来”。
毒寡妇听到唐栓喊她高家娘子,刚才挨打时都没变的脸色蓦然一暗,随即咬咬牙,拢着披散的头发迈步向屋里走去。
刚才那番发作似是耗尽了唐张氏的力气,等唐缺把她扶进屋里后,她反倒没了外面的狠劲儿,瘫坐在小杌子上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唐栓转身闩上了房门,也没招呼毒寡妇坐,直接开口道:“高家娘子,我儿子不可能跟你成婚。他要是敢这么做,我立马就去县上告他忤逆”。
早在《周礼》中已将“忤逆不孝”列为八刑之首,《秦律》明确规定忤逆不孝为不可原赦的重罪,隋唐律法循《北齐律》旧例,都将忤逆不孝归为“十恶”之七,是“亏损名教,毁裂冠冕”的重罪。凡犯此罪,重则“立绞”,最轻也是“流两千里”,而自大唐定鼎以来,凡父母告亲子忤逆不孝的,十中有九都是一告一个准儿。
唐栓言语虽少,但语意决绝,却是已将门彻底封死,甚至连两人背着二老私自婚配也不可能。
毒寡妇似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叔父此举可是因为妾身曾嫁过人?”。
唐栓闻言没有言语,显然是默认了,毒寡妇见他如此,猛然一咬牙道:“妾身虽然名份上嫁过四次,但其中三个没等完婚就先死了,剩下一个也是在成婚当日的酒宴上旧病发作,根本无法圆房,这都是村人们都知道的。妾身直到如今还是没沾过男人的清白身子,跟黄花大闺女也没什么两样!”。
唐栓不防毒寡妇竟然说出如此私密的事来,想开口说话都觉尴尬,倒是一边儿呆坐着的唐张氏突然站起身来,唐缺以为她又要跟刚才一样,忙伸手去拉时,却见唐张氏突然间“噗通”一声朝着毒寡妇跪了下去,“高家大娘子,难倒你想让她当你的第五个死男人,放过我家成儿吧,你行善,你积德,我求你了,求你了”,嘴里哭说着,若不是唐缺伸手快,唐张氏真就给毒寡妇磕头了。
“娘,你这是干吗?”,唐缺伸手拉唐张氏的时候,进屋后就一直站着的毒寡妇也已朝着唐张氏对跪下去,“婶子,你听我说句话行不?我已经破了煞了”,说到这句时,刚才挨打时还面色平静的毒寡妇火山喷涌般爆发了出来,“我已经破了煞了呀!”。
第七十章 放心吧!
“婶子你看看,这是桃木桩,城里刘仙姑亲自给降过神的桃木桩,我带了三年,足足三年,一天都没敢离身,一个时辰都没敢少的带了足足三年”,毒寡妇手捧着从腰里掏出来的金腰链儿,“阿成自打去年就到了我庄上,这都快一年了,婶子你说他中间再得过病没有?我已经破煞了,真破煞了”。
唐缺眼瞅着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引得家里成了这般模样,心知这事现在提的不是时候。既然如此,他就不愿唐张氏两口子及毒寡妇都跟着受煎熬,上前一步去扶妇人,“拿这些没用的干啥,你先回,回吧”。
他这边正拉着毒寡妇,眼角却惊奇的看到唐张氏竟然真个伸出手去接那串锁蛮腰,一根灯草的昏黄光线下,纯金打制的腰链无声的散发着淡黄的光辉。
但唐张氏乃至唐栓的目光却都不在名贵的金链子上,而是紧盯着那一个个桃木做的楔子,因是人身上的油汗浸的久了,桃木楔子早失了本来的颜色,乌不出溜的毫不起眼,但就跟农具的木把儿一样,一看就是有年头儿的物事。
眼前的场面颇有些古怪,唐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打死打活的,怎么这些毫不起眼的小木头桩子就有如此威力,能让三人都安静下来?
更让唐缺诧异的是唐张氏仔仔细细把桃木桩子一个个摸过看过之后,再跟李英纨说话时语气已正常了不少,“这真是刘仙姑亲自降过神的?”。
“是”。
“是城里能通阴阳两界,能过阴的那个刘仙姑?狐仙附体的刘仙姑?”。
“是”。
唐张氏就问了毒寡妇这两句,低头又看了看手上的桃木桩之后,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唐栓,随后两口子就相跟着进了里面的屋子。
“起来吧”,唐缺伸手把李英纨拉了起来,手抚上了李英纨带着五根指头印的脸,“疼吗?”。
“疼!”,李英纨嘴里答应着,但眼神儿却着落在里间的门帘子上,唐张氏两口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唐缺看着李英纨脖子上的血布林儿,嘴里重重道:“活该你!谁让你冒冒失失跑来的?”,只是他嘴上虽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的轻柔了。
妇人今晚的举动虽然冒失,但这冒失举动的背后却袒露出了一颗赤诚的心。
“我今晚不来,许是一辈子都进不了唐家门了!”
唐缺闻言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里边唐张氏掀开了门帘子,“唐成,你进来”。
唐缺向妇人笑笑,刚迈步往里边儿走时,却觉胳膊上猛然一紧,扭头看去却是李英纨紧紧攥着他的手。
看着一脸紧张的李英纨,唐缺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
见唐缺进来,唐张氏开口就问:“你真想娶她?”。
“是!”,唐缺回答的很坚定,想着李英纨脸上,脖子上的伤,他没有半点迟疑。
“就算她身子没沾过男人,但毕竟是个四嫁的寡妇,你要娶了她,村人得把你的脊梁骨给戳烂了,这你晓得不?”。
“没有英纨我去年也没法安心读书,家里也缓不过劲儿来,再说儿子既然想着要娶她,就不怕人说闲话!”,去年唐缺决定去村学读书时,就没少受村人的嘲笑,这嘲笑的背后是间隔着一千三百年的观念差距,唐缺并没奢望着让村人们都能理解他的观念和想法,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但同样的是他也不会因为村人们的观念和想法束缚了自己的行为,只是想到二老眼下还要在村里生活,唐缺的语调黯淡了许多,“爹,娘,我这次该要连累你们遭人……”。
“冤孽,都是冤孽”,唐张氏嘴里喃喃低语,扭头看了唐栓一眼,又低头把手上黄金链子栓着的桃木桩仔细看了一遍后,也没理会唐缺起身出了房门,看着一脸忐忑的毒寡妇,“你真想嫁进唐家?”。
“是”
“就是做妾你也愿意?”。
唐张氏这一问出口,毒寡妇脸上刚绽放出的神采蓦然一黯,想想自己的年纪,抬起头来的她沉声道:“是”。
唐张氏抬头与唐栓交换了个眼色,“你今晚住在那儿?”。
刚才那个“是”字出口后,唐缺眼中的毒寡妇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但她回话的语气却愈发的恭谨了,“还是村西的庄子里”。
“好,今天晚上我也去你那庄子里借住一宿,当家的,你晚上收拾收拾,明天鸡打二遍鸣儿的时候就到村口,咱上城”,唐张氏说完后,顺手将绑着桃木桩的金链子揣进怀里后,就起身向外走去。
毒寡妇跟在后面起了身,向唐缺投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后,便恭恭谨谨的跟着去了。唐缺原本还想着要送,脚步刚动,终归还是没去。
看到现在他已然明白唐张氏明天为什么要上城,唐张氏这是要去找刘仙姑核实毒寡妇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桃木桩是不是这能破掉她那专克男人的煞气,至于今晚跟着毒寡妇去住,自然是怕她趁晚上的功夫提前派人到城里作弊。
哎!这个老娘啊,要说她糊涂吧,却能想到把毒寡妇死死给看住;但要说他精明吧,怎么就对那个刘仙姑如此迷信。
再想想晚上唐张氏的表现,回忆一下穿越以来印象中的她,唐缺只觉自己一年来就没真正了解过这个老娘,甚至包括唐栓都是。
人哪,还真是复杂的很。
唐张氏一走,唐栓本来言辞就短,加上现在心里憋着火,更是对唐缺没话,不仅没话,连个好脸色也没有。
唐缺面对这前所未遇的场面,只能讪讪的收拾碗筷后,无趣儿的自去房中睡下。
只是经过这么一场风波后,唐缺怎么能睡得着?睡不着的不仅是他,隔壁唐栓也是翻来翻去,就这样眯着醒着的混到二遍鸡鸣,唐缺听到隔壁的动静后也就跟着起了身。
唐栓对他依旧是无话,烧了水两人洗洗,也没吃饭就顶着夜色出门往村口走去。等他们到时,毒寡妇的那辆马车早已在此等候。
两个随着回来的丫头都没跟着,车里只有毒寡妇与唐张氏两人,等他们一上来后,马车辚辚往村外驶去。
刚上车时天色还暗,慢慢的天光渐亮起来,唐缺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的老娘及毒寡妇也是一脸的憔悴,看来昨晚也是一宿没睡。
因唐张氏就在身边坐着,见唐缺望过来,毒寡妇只能嘴角微微一抿,算是还了他个笑意。
唐栓两人不说话,唐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车里就因静默显得很沉闷,慢慢的,唐缺倦意上涌,随着摇晃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掀开车窗的帘幕,外面明媚的阳光猛然照过来刺的他眼花,看日头估测着时辰,竟是已到了午初时分。
唐缺撩开窗幕让阳光照射进来,转过头看到的一幕几乎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见他对面坐着的老娘不知什么时候也随着马车的摇晃睡着了,她本跟毒寡妇占着半边车厢坐在一起,这一睡着,头就不知不觉的歪靠在了毒寡妇的肩上。

PS:看了书评区,本书让这么多书友失望了,很惭愧!但我实在就这么大的能力,暂时也只能写出这么个水平,唯一能说的就是面对自己最后一本唐穿书,至少写到现在为止我既尽心也尽力了!
这本是了结我自己唐穿心愿的书,我尽心尽力的写,而且写到目前单从自己的码字状态来看,写的挺顺畅也挺高兴。我希望并将继续保持这种心态直到完成这本书。书友的意见我都看了,该吸取的一定吸取,该坚持的也一定会坚持,这毕竟是我写的书,构思也只能依靠自己完成。如果实在让部分书友不堪忍受,那我万分抱歉,并感谢你对本书的支持!
推荐少就少吧,我不再抱怨!喜欢本书的就请给票,不喜欢的也就不再伸手要了!
感谢这两年的写手经历,使我现在有了一颗平静的心!希望能用这本书的完本为“水叶子”增添一些人品值,并在码字的过程中找到渴盼已久追求兴趣的快乐!
仅此而已!
第七十一章 这事……成了!
李英纨身量高挑,个子高肩位就高,为了让唐张氏枕的舒服些,她就尽量斜侧身子放低肩膀,只是如此以来坐的就很难受,自然也就睡不着了,唐缺看着脸上愈显憔悴的她,感激的笑了笑。
李英纨笑着摇了摇头,因车窗布幕掀开后有风吹进来,李英纨想将身侧的帔巾给唐张氏搭上,她这一动,枕着她的唐张氏喉中咕哝了几声,眼看着就要醒了。
李英纨怕唐张氏醒过来看到这模样尴尬,忙闭了眼睛装是睡着,闭眼之前她冲唐缺抛了个眼风,示意他也如此。
唐缺看看身边也在眯瞪着的唐栓,悄悄把眼睛闭了,只留眼角的一点余光注意着唐张氏的动作。
唐张氏动了动腿脚醒了过来,开始时还有些迷糊,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枕着李英纨时,身子顿时跟沾了刺一样往旁边闪了闪,饶是如此,脸上也微微起了一层红,她的眼神儿先是瞄了瞄身边儿的李英纨,再看看唐缺,随后又瞅瞅对面眯瞪正熟的唐栓,终于放下心事般的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也没敢大声。
见着唐张氏这般模样,低垂着头的唐缺憋的肚子都疼了,才好歹把将要喷薄而出的笑声给忍住。
哎,咱这个老娘啊!!!
不一时进了城,虽然折腾了一夜,但唐张氏歇都不歇,开口就要去西城刘仙姑的住处。
刘仙姑住的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唐缺跟着唐张氏走进去时才发现这个外面看来很静谧的院子里竟然是挤满了人,更难得的是虽然人挤得多,但场面却安静,一个个脸上都安静的很,间或瞅向院中正屋的眼神儿竟然含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通阴阳,狐仙附体”,这可真够吓人的。既然一个装神弄鬼的神婆能混到刘仙姑这个地步,那她对老娘唐张氏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进了院子,唐张氏脸上的表情立时肃穆了许多,静静的排在后面坐等,唐缺也就只能陪着,因二老在他也不便跟李英纨说话,直把他憋屈的够呛。
一直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轮到,唐张氏领着李英纨走了进去,看着那扇重又闭上的正房门,唐缺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身为一个穿越人,却没想到关涉到自己的人生大事竟然要有一个古代神婆来做决定,环境的力量还真是大的无以复加,饶你是什么人也不能不受制约。
等的时间长,唐张氏她们在里面呆的时间却短,李英纨出来后悄悄给唐缺瞥了一个放心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后,唐缺心里憋着的一股子气终于松泛了许多。
坐在回住处的马车上,唐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老娘的神情,见她脸上只有疲倦,而昨晚乃至来时的紧绷神色都已消失,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这件事……成了!
回到在县城的房子,李英纨先是吩咐着高家的赶紧准备饭食后,就跟着唐缺一起陪着唐张氏两口子将院子仔细转了一遍,倒是往日在庄子里极放得开的兰姐儿现下有些举止失措的,有奴婢的身份管着不好多动,但心里却又实在想上来亲近,这般摩缠之下就份外的难受。
唐张氏自打进来就注意到了兰草,这姑娘长的多俊哪!看年龄跟自家儿子也差不离儿,最重要的是身子圆润,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富态相,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儿很亲切,一副想过来又踌躇的模样,唐张氏微微一笑招手道:“闺女儿,你过来”。
这声闺女儿喊的亲,让兰草心里热呼呼的,走进之后,唐张氏看着珠圆玉润的兰姐儿越看越满意,不觉拉了她的手扭头侧向一边儿的李英纨,“这是……”。
李英纨看着唐张氏对兰姐儿的亲热也是心下郁郁,自己遭了多大的罪都没得着一个笑脸儿,兰草一出来就能这样,要说她心里没想法还真是假的。恰在这时,妇人就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后腰细细安抚着,眼角的余光看去时,却是身边的唐缺借着身子的遮挡伸过来的手。
妇人感受着唐缺的贴心,再看着他那双略带歉意的眼神儿,胸腹间刚刚顶起来的一股气蓦的散了,想想自己的过往,再想想年龄,能得着这么个知情识趣的丈夫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自己年龄毕竟是大了男人整整一轮儿,再加上女人本就老的快,难保他以后不……细想想倒不如直接把兰草的事给定下来,一则这是本就答应兰草儿的;二来嘛是在唐张氏两口子面前显得自己大度;其三将要这宅子里总还得有个正妻,就算未雨绸缪,也算给自己预留个帮手儿。
兰草毕竟是自己的丫头出身,她还敢跟自己争宠不成?许是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还有借她力的地方,现在早点示好也算未雨绸缪。
短短时间里,这些念头在妇人脑海中如电石火花般闪过,反手回去捉住唐缺的手握紧后,妇人笑着向唐张氏道:“婶子,这是兰草儿,原是三年前我在山里买下的贴身丫头,自打年初阿成到县学之后她也就随着过来负责饮食起居的事儿”。
妇人说到“贴身丫头”四字时特意的加重了语气,她是个寡妇身子,若要再嫁人的话,像兰草这样的贴身丫头肯定是要跟过来做通房大丫头的,时俗如此,唐张氏又岂能不明白?
闻言,唐张氏真是欢喜的很了,拉着兰姐儿愈发笑的和善了,兰姐儿本就脸红,此时又见唐张氏的目光老在他胸臀上打圈圈儿,脸色益发羞红的抬不起了。
唐张氏对毒寡妇及兰姐儿的态度有如此明显的差别,连唐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找了个由头吩咐了点什么,唐张氏这才颇有些不舍的放了手任兰草去了。
唐张氏转过头来看了看脸上笑的有些干的毒寡妇,边继续往前走边顺手拉起了妇人的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让我跟成儿他爹见见你爹娘?”。
妇人不防唐张氏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脚步一停竟有些愣住了。
“你既然要嫁进唐家来,我们这做父母的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咱家虽是贫家小户的,但‘六礼’可一点都不能少,就是不能大操大办的让你风风光光进门,好歹也得周知四邻你是堂堂正正嫁过来的唐家人,你说,这事儿不跟你父母商量怎么成?”,唐张氏见妇人的眼圈儿隐隐有些泛红,心里也觉涩涩的,这个女人活的可也真是苦!不知觉间她的话语里更多了几分安慰的温情,“自己下的种自己知道,不是我这当娘的没脸皮夸自己儿子,我家阿成虽然有些个坏毛病,但要论心是真好,他既是真的欢喜你,等你们成亲之后必定能对你好的。”
自古以来妾室的地位就不高,时人娶妾多有一辆马车草草接过去的,尤其是像李英纨这样的四嫁不祥之身,且不说有没有人敢娶,愿娶,就是真有人娶她为妾,心里想的也是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更别说有唐张氏这样的提法儿。
论说起来,唐张氏固然是因为这是独苗儿子的初婚,不愿办的太草率,但细想想的话,她心里也未必没有怜惜毒寡妇的心意,毕竟几十年来她在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善性人。
“嗯!”,隐隐间已是红了眼圈儿的妇人反手紧紧握住了唐张氏刚刚拉住她的手。
第七十二章 无心插柳,因果循环!
跟在后面的唐缺看到这一幕后,心里也觉舒心不少,要让唐张氏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媳妇儿也太勉强,但现下能有这么好的开局至少就不用担心以后的婆媳关系太难处。
唐张氏终于在话语上认可了妇人的身份后,心下也是长吐出一口气。事情既已定下,她再看妇人的眼神儿和心态就有了不同,虽不像对兰草那般亲热,却也是温言相对,婆媳两人在前面拉着手边走边说话,唐缺乐见如此,也就陪着沉默的唐栓在后面慢慢跟随,一直到兰姐儿来请吃饭,几人这才折回花厅。
李英纨为心愿得偿而高兴,兰草得了唐张氏的欢喜而高兴,而唐张氏两口子见儿子成亲在即也高兴,一家子都高兴唐缺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由是,这顿饭就吃的融融泄泄,只有说不尽的和谐。
因是昨晚都没睡好,吃过饭后几人各自休息,睡醒之后唐缺又陪着二老逛了一趟县城,直到天黑定之后才兴尽而返。
第二天一早,挂念着家里的唐张氏两口子执意要走,约定等李英纨父母那边儿有了准信儿后他们再上城,苦劝不住,唐缺也只能送他们走了。
送走父母乘坐的马车后天色已是不早,唐缺也不再耽搁,拿了装书的布包就直接往县学而去,总算他赶的快,倒没有迟到。
走进本班校舍,唐缺就感觉有些不同,许多同学看他的眼神儿古古怪怪的,而且是他前面刚走后面议论声就“轰”的起来了,而听这议论的烈度,肯定不会是因为连着请假数日不见的缘故。
唐缺虽是心下纳闷,但因授课的先生几乎是跟着他脚跟脚的进来,也就无法找张相文问清端倪,一直到第一节课完,他向张相文施了个眼色后就当先向外走去。
两人也没走远,到了校舍门口不远的桃树下站定后,唐缺径直开言道:“出什么事了?”。
“大哥你最近去那儿了?我问你两个事儿你可得说实话!”,张相文鬼头鬼脑的往四周瞅了瞅后,一脸郑重的道:“第一,在县衙里帮忙的那些学生传回来个消息,说是张县令看中大哥了,要把大哥留在身边做刀笔,这事可是真的?”。
这消息传的倒是快,想是张县令已经在县衙里打招呼了,唐缺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事”。
闻言,张相文牙疼般“嘶”的一声猛吸了口气,“大哥,你现在是不是跟个寡妇住在一起,而且还是那个克死过四个男人的毒寡妇?”。
“这事你怎么知道?”,唐缺顺手重重拍了张相文一巴掌,“很快你就得叫嫂子了,什么毒寡妇!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不恭敬,以后到我门儿上可没饭吃”。
“大哥,你真跟她在一起?还要成亲?”,唐缺的肯定答复让张相文一蹦三尺高,连疼都忘了,“我还以为是有人造你的谣,大哥,我的亲大哥唉,你不要前程也就算了,怎么连命都不要了?”。
“自打去年我就跟她在一起,这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唐缺一把抓住正溜溜儿转着***的张相文,正色问道:“你说的不要前程是啥意思?”。
“前两天县衙里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张县令看上你了,要把你留在县衙顶替林成的职司。结果第二天林成就开始放话说你跟毒……啊,是未来嫂子的事儿,这厮本就是一张烂嘴,又是嫉恨你的,还能说出什么好儿来?咱们县学里在县衙里帮忙的人多,消息自然就传了回来,刚才他们议论的就是这事儿?”。
张相文看了看唐缺的脸色后继续说道:“结果就在昨天又有新消息传回来,说是姚主簿以你‘德行不修,浮浪无行’为由软顶了张县令召你去县衙之事,更狠的是这厮竟然亲自行文到了县学,以同样的理由要求让林学正将你开革”。
“噢!林学正怎么说?”。
“昨天来送行文的是姚清国这个二尾子,林学正如何答复的倒是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从学正的公事房里出来时脸色很不好,若这样看的话,想必林学正没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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