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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青萝

_11 桩桩(当代)
  子离心里的一簇火苗终于引燃:“你就这么不想嫁我?你心里就只有他?!”他的声音再次放得温柔:“阿萝,为什么?明知道要死的,你还是不肯答应呢?我们都不可能瞧着你死,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大哥,感情怎么能够勉强?从前我不清楚,现在我知道得很明白,我也实在不喜欢王宫。你要不把我杀了,反正你们那个规矩就是我不做你的小老婆就要死!”
  子离闭了闭眼,忍住心头窜出的火,背上的伤痛还未散去呢,那种刺骨钻心的寒气“嗖”地窜了起来,他为她受那种苦,而她,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做他的妃!她心里半点都没有他!子离放声大笑,笑声中无限凄凉,他一弯腰抄抱起阿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一句话来:“我不会让你死,这个,由不得你!”
  阿萝又气又急,尖叫着要他放手,手足无力地拍打着子离。
  子离没有管她,一路抱她走出御花园。阿萝恨得一口咬住他的肩,子离抖了一下,停下脚,眼睛伤痛地看着她道:“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更何况是刘珏自已把你送来的,我更不会放你走。”
  子离的神情严肃认真。阿萝无计可施,急怒攻心,身体还没恢复就跑了这么远,力气已经用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5章
  
  大典后子离已搬进玉龙宫。顾天琳住进了玉凤宫。
  宁国后宫制定一后三贵妃五嫔,取九之数,下有八十一美人。子离目前只得一后,后宫空虚,内务府已着手安排选妃。
  子离把阿萝安置在玉龙宫旁的玉华殿内。顾天琳早已知晓。她心高气傲,嫁与子离后又心仪他才华风流,三年子离的冷落她都能忍,换来子离的愧疚与礼敬有加。她是聪明人,知道若是吃醋嫉妒,子离只会离她更远。
  身边近身女侍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是好性儿,那个无名无份还是相府三小姐呢,住在玉华殿算什么啊。听说还被平南王退了亲。”
  顾天琳脸一沉:“王上做事那由得你们这些奴才多嘴,相府三小姐是进宫休养,再让我听得这宫中有半句议论三小姐的言语,当场杖毙!”
  宫侍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娘娘息怒,奴才不敢!”
  顾天琳也很奇怪,从登基到现在已过去十天了,李青萝住在玉华殿名份全无,且子离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那里。平南王好好的突然去退了亲。李相几次婉转问及,子离都不正面作答,李相又不敢多问。偷偷托人情到自家爹爹那儿。自已也是一头雾水。
  这天顾天琳带着侍女前往玉龙宫。内务府动作很快,这么短时间已经送来选妃名册。她翻看了看,没一双眼睛象青萝,便放了心。微笑着带着名册去见子离。
  她记得子离赞过她着天青蓝的罗裙。今日特选了同样清爽的绿纱罗。出宫之时侍女赞道:“娘娘真是玉肌雪肤,天女下凡似的。”她浅浅一笑,不由自主想起新婚之夜子离说她真是个冰玉雕成的人儿。
  她轻轻走进宫内。子离正在看奏折。顾天琳柔声施了一礼:“臣妾打扰王上了。”
  “平身吧,皇后有何事?”子离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顾天琳缓步上前,从侍女手中取过选妃名册奉上:“内务府制成的宫妃名册,王上后宫空虚,臣妾一人居后宫也甚是寂寞,王上看看吧,看可有中意之人。”
  子离兴味地看着顾天琳,面露微笑:“怎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进宫做我的嫔妃?”
  “王上这般俊逸风流,想当年也是风城五公子之一,不动心的怕是少呢。”顾天琳打趣道。
  她还会开玩笑?子离似笑非笑看着顾天琳。真不愧是风城双绝,琴艺超群,人又美,还聪明,难得凉了她三年一句报怨都没听到。“好,寡人瞧瞧。”
  子离漫不经心地翻动名册,每一页都附有小像。或丰腴纤细,或婉转娇憨,什么样的都有。正当青春年华,个个都不错。
  顾天琳脸上不动声色,眼角目光却一直关注着子离的一举一动。
  只得片刻,子离便已翻完整个名册,随手又递了回去:“皇后替寡人拿了主意便是,挑几个性情好的留下吧。”
  他的举动在顾天琳意料之中,口中答应着,却又没走。
  “皇后还有何事?”子离心想,终于忍不住要问起阿萝了。
  “王上,李相托人情托到我这儿来了,你看……”顾天琳直接把包袱扔到了李相身上。
  李相?哼,难道你不想知道?这后宫诸人都不想知道?子离心中冷笑,目光还是温柔如水:“皇后说个主意吧!该怎么办?”
  顾天琳一愣,怎么办还不是你说了算。心里一动道:“臣妾去劝劝吧。”
  子离盯着她,突笑道:“好,你去看看也好。”
  阿萝醒过来被软禁在玉华殿内。房间内就没少过人。连睡觉床榻下也睡了个宫女。她吃好喝好努力养好身体。没出几天便恢复了元气。
  宫女故意把想要透露给她的消息说与她听。平南王蛮横退亲,李相气得抱病在家,听说她在宫里,病又突然好了。听说日前为贺离皇登基,都宁河边举行了花魁大赛,平南王与成侍郎为争花魁差点打起来。听说安清王四下张罗为平南王选亲……
  阿萝恍若未闻。看看窗外,四月春正浓。都宁河边么?想起在画舫上捉弄刘珏教她习琴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有些怀疑刘珏的智商,怎么争风吃醋的小把戏都拿来玩?那只老狐狸那会真的着急要为他选亲?都是做给子离,做给自已看的吧。这命在他们那里那么重要么?
  有人重视自已的命真让她感动。自已也怕死得很,现在要有人告诉她死了之后能穿回现代去,她马上就去死,上吊撞墙割腕都没问题,可是没有。
  阿萝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出神,一点点回想和刘珏在一起的情景,那是种简单的快乐,她完全可以想到刘珏把她送进宫要子离救她会有多难,他必然难过到了极点。要自已活下去,就得送给子离为妃,以他对自已的情深,阿萝叹了口气,真够难为他了。
  现在住在这里已有十天了,子离知道她会功夫,守在殿外的都是禁军里的好手,杵在殿外就似石像一样戳他一下他都不会动,根本没法跑。就算跑出这座殿,外面还有重重禁军和高大的宫墙。
  她想起那个夜晚,细细地回想子离说过的话。他这次是真的不放手了,宁可关她一辈子也不会放她出去?
  十天里子离来了两回,她背过身不理他,子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也不再来。阿萝没对象发泄,就砸东西玩,扔一回东西骂一回人,不把玉华殿砸碎不肯罢手,权当是在练功。子离更不露面,反正砸了又换新的,由她闹。
  这时听到宫侍报道:“皇后驾到!”
  哦,顾天琳也来凑热闹了么?她来做什么?阿萝好奇起来。
  “青萝,你还好吗?”顾天琳屏退左右优雅地走到窗边。
  阿萝趴在桌上,头也没回:“你看到啦,能好吗?说吧,是你好奇想来瞧瞧我呢,还是他托你带什么话?”
  顾天琳笑笑,对阿萝的态度不以为意:“是我好奇,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父亲,李相他……也甚为担心。”
  李相?他担心什么?刘珏跑去退亲,现在好象子离也没弄个什么妃号安自已头上,他担心两头落空,卖不了好价钱吧!阿萝冷笑。不想告诉顾天琳三人之间的事。子离是她丈夫,自已绝不会与这个女人和其它认识不认识的女人争一个男人。
  顾天琳见阿萝不吭声又道:“你可知道我原本是喜欢你的,然而嫉妒是女子天性,我听到你与平南王定亲心里高兴得很。他又把亲事退了,王上一心留你在这儿,看这玉华殿的布置,是软禁着你吧?”
  阿萝回头盯着她道:“打住你的好奇心,天琳,我不讨厌你,也不想讨厌你,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没有半点想法要留在这里,与其来探我的口气,你还不如去想尽办法得到子离的心。”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喜欢他?”顾天琳有些疑惑。
  阿萝啼笑皆非:“那是从前诓太子的,没这回事,我一早就提醒过你,子离,我当他是大哥而已。”
  顾天琳恍然大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语气里的关切真真实实地透露出来:“但是王上他……”
  阿萝低下头:“他可能心里不平衡吧。毕竟我先认识他。”
  “阿萝,我瞧可不是这样,传闻他在边城有一个习惯,每日千里迢迢送大白菜去,吃了三年的白菜汤,难道与你无关?”
  开水白菜?阿萝惊叹,吃三年?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子离,你何苦如此!吃了三年,瞧了三年画像,我,我自认没有这般魔力。你是把我想得太过美好吗?我也没对你有多好,这叫我,叫我怎生还你!
  顾天琳瞧着阿萝转眼黯然的脸,叹息道:“王上俊逸帅气,又是宁国的王,对你这般,何不答应了他,这样的男子难找了。”
  是啊,子离长得不错,温柔体贴,对自已情根深种,没道理不答应他啊。可是,晚了!心早已被刘珏一点点填满,他情感外露,热情飞扬。和子离在一起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和刘珏在一起却是快活。如果说子离有着星夜一样的迷离醉人,那刘珏就是一道灿烂阳光,能散尽阴郁。来到异时空的古代,自已的心和子离一样是忧郁的,不停地在鞭策鼓励自已去追求希望中更美好的生活。只有阳光和活力才有力气撑着自已在这个时空中书写神话。
  阿萝轻笑道:“天琳,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有句话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与权势无关,与外貌无关,与他如何待我无关,缘份就是如此罢了。”
  顾天琳听了默默无语。她不是没有想过不把心放在子离身上,三年里每一封书信都刻意淡了笔墨,不泄露丝毫心事,三年后他回来,见到他时,心又再次沉沦。她无话可问,无话可说,转身离开了玉华殿。顾天琳心里苦笑,或许,这样来见阿萝,为的也不过是子离前来询问,她又多一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罢了。
  
  第76章
  
  玉翠山北麓郁郁葱葱的林间掩映着一处黄瓦红墙。飞檐翘角上立着鸱吻祥兽。檐下挂着小钟,山风一吹,零碎的叮当声轻轻被风带走。这是皇家别苑的一处单独的院落。太子刘鉴、良娣李青蕾、小公主芯儿都被软禁在这里。
  芯儿还小,只知道这里比王宫小了许多,几日下来将别苑逛了个遍,此时嘟着嘴向青蕾诉苦:“母妃,这里没有好玩的啦,带芯儿出去好不好,芯儿听到好多鸟叫声。”
  “芯儿乖,千万不要这样对你父王说呵,过些日子吧,娘再带你出去玩。”青蕾温柔地哄她。门被大力推开,刘鉴倚在门口冷笑道:“别骗芯儿了,这一生都别想再出去!”
  芯儿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青蕾心疼地搂住她:“别哭,芯儿别哭,来人,带小公主出去!”
  一名宫侍牵住芯儿离开。哭声渐渐远去,青蕾才叹息道:“何苦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呢。”
  刘鉴走进屋里坐下,呆呆地看着屋外的天空出神,过了会儿,神色已经平静:“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父皇这样待我。只是因为母后吗?她为谋后位毒杀了子离的母后,也是因为王家吧,权势过大,父皇不得不废了我。”
  刘鉴这些天已想得很明白。安清王肯帮子离,肯定是父皇下了密旨。自已听从倚仗多年的东宫谋士策划,信任谋略过人的王燕回,觉得能与子离一拼。黄水峡谷一战他就清楚,自已没有任何作战经验,败了也是正常。
  他苦笑道:“蕾儿,听说你二妹三妹都无恙,李相也还好好的做他的相爷,如有机会,你就离开吧。”
  青蕾大惊:“殿下何出自言?青蕾断不会离开殿下!”从嫁给刘鉴起,呆在别苑的十天却是她一生中最舒心快乐的时候。
  再见刘鉴,他已是阶下囚,废太子一个。精神萎钝,星目中道不尽的悲伤,早失了风度翩翩的神采。一个人闷着,前两日一声不吭,不吃不喝。青蕾挂记着他,日夜陪着他,终于在第三天夜里,这个曾经的一国太子抱住自已放声大哭。哭他的母后,哭父皇对他心狠。哭自已无端做了牺牲品。
  青蕾无法,用尽劲力气抱紧他,那一夜刘鉴的缠绵与热情让她想起了初进东宫的日子。
  在别苑多好啊,少了些活动范围,也少了算计心机。
  青蕾站起身走到刘鉴面前跪下,把头靠在他膝上。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桃花宴么?”
  “记得,我听到李相府纱帐内传来的琴音,就渴望能得此知已。”刘鉴轻抚着青蕾的发,自已从前一心钻进了权势中,连单纯爱慕自已的青蕾也想着要利用。如今,她待自已的心却没有变。
  青蕾轻笑出声:“殿下可走了眼啦,那时顾天琳先弹一曲《佩兰》,我便知无望,我与她琴艺差不多,她先声夺人,我就算尽全力弹得一曲也压不过她的人气了,心里一慌,想到你还等着品评,手指尖也是抖的,这琴便弹不出来了。”
  刘珏微笑:“所以,你家小妹便替你抚了那曲《秋水》?瞒过了在场所有人,也包括我。”
  他早知道了,青蕾轻叹一声:“殿下可怪我么?我当日自伤手筋,就是想断了弹琴的念头,省得精明如王燕回,迟早会被她看出马脚来。我只是不愿失去殿下的宠爱,还有将来的富贵权势。”
  “我当日听你小妹抚琴一曲,就感觉不对了,后来在东宫亲耳听到她弹秋水,才肯定是她。”刘鉴回想当日一幕,又是黯然:“青萝自是帮着子离的,不然也不会演那出戏。我们就算怀疑那出戏的真假,却贪图着安清王父子手里的兵马,想不战而胜。加上先下手不仅师出无名,南军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失了压制安清王父子和子离的先机。其实黄水峡谷若我们不去,风城一战,鹿死谁手还不见得。”
  子离与安清王父子早有预谋,刘珏一回来便下手控制了风城三门。自已不是一样也有势力安插在朝廷与军中。这股势力还不小,都是多年对自已忠心耿耿的人。就算自已身困在别苑,有朝一日得以逃离,登高一呼,马上就是支不容小觑的队伍。
  刘鉴目光投向远处,真当他这个没带过兵的太子这般无能么?他错在太过倚仗王家的势力,太过信任王燕回之谋略。好在去黄水峡谷时已交待妥当,若是败了,布下的人就老老实实呆着,没有自已的密令,不得妄动。不然,软禁在别苑的自已就是一盏灯,那些忠于自已的人马就会像飞蛾一样扑过来,然后死在子离的重兵包围之下。
  他收回思绪,知道青蕾在等一个答案,温柔地笑笑:“你笨啊,你进东宫之后,也没听你抚过《秋水》,和你朝夕相处,你就是个小女人罢了,那会有琴曲中透出的那种天马行空的不羁?青萝代你抚琴,不过是成就了你我的缘份罢了。当我真不知道你除了抚琴还会其它种种?你真正是个才女。”
  青蕾的泪终于滴下,多年来的心事终于了结,哽咽道:“殿下!蕾儿从小心高气傲,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肚鸡肠,落了下乘,实在配不上殿下。”
  “有你,我已满足。从前想有王燕回玩弄她的谋略,她嫁我又不肯与我圆房,要的只是权势,只有你,富贵权势人人爱,你却多了爱我之心。你不怪我后来晕了头,一心想与子离争个高下,还想着利用你拉拢平南王,就很让我欣慰了。”
  春天的阳光照进屋子。两人似一对鸟儿偎依在一起。
  子离带着大批侍卫来到别苑。满意地看到从山脚处起就禁卫森严的情况。他在这里布下了一万兵士,把整座别苑围了个严严实实。十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大哥真的这般无能,手下连个忠心护主的人都没有?他不信。
  别苑大门缓缓打开,宫侍高声传报:“王上驾到!”
  刘鉴引领着别苑里的众人跪伏于地,口中连呼:“罪臣刘鉴恭迎王上,吾王万岁,万万岁!”
  子离抢上两步拦住:“大哥!莫要如此!折杀子离了!”
  刘鉴抬头微笑:“王上,礼不可废,求王上准鉴行完大礼!”
  子离松开双手,站立,受完众人大礼后忙扶起刘鉴:“大哥,你我兄弟,再不要行虚礼了,子离有话与大哥说。”拉着刘鉴的手走进了大殿。
  掩上大门,殿内只留他兄弟二人,刘鉴笑道:“王上这次来是要赐臣一死么?”
  子离对刘鉴深施一礼,刘鉴一愣,跪倒在地:“王上这是做什么?臣岂敢担此一礼!”
  子离扶起刘鉴道:“大哥治国奇才,远胜子离,父皇有此遗旨原是冲着王家外戚专权,这才令子离继承王位,如今王氏尽离朝政,今日子离是请大哥还朝!”
  刘鉴暗暗心惊,不明白子离打的什么主意。听得子离诚挚地说道:“父皇身体虚弱,我宁国朝政由大哥一手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望大哥捐弃前嫌,助子离一臂之力。”
  他请自已还朝助他,肯定会委以重任,子离才登基十日,难道就不怕趁此机会自已反了他么?他是想捏住把柄赶尽杀绝吧,“子离就不怕我借机培养势力,他日再与你一争高下?”刘鉴直言不讳。
  “若是大哥有此心意,子离现在就退位让贤,王皇后、王燕回已死,王太尉告老还乡,王家在朝官员全部贬免,且王氏子孙永不得录用为官。外戚已除,由大哥登基也未尝不可!”子离浅浅笑道。
  刘鉴心里冷笑,若是自已顺势开口答应下来,怕是马上要身首异处!于是叹了口气道:“经此一役,我已无心朝政,只求带着青蕾与芯儿平平安安过一生,子离若是心疼大哥,就成全了我吧。”
  子离张口还欲再劝,刘鉴坚定说道:“这山中别苑十日,鉴与蕾儿心意相通,富贵容华都是过眼云眼,不如寻常一家三口平安喜乐,我心意已决,王上成全吧!”
  子离怔怔地看着刘鉴,心冷得不行。若是刘鉴愿意还朝,他还放心,以他对刘鉴的了解,他这个大哥不是庸碌无能之辈,没打过仗却能把朝政处理得极好,他未必手中没有暗藏的力量,且这股力量早已布置好了,所以别苑十日风平浪静。
  他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同样骄傲,因为王家外戚专权而被废,因为安清王父子相帮自已才顺利登基,他怎么会服气?他既推辞,是怕受自已重用回朝后,在朝中本来欣赏他的官员就多,很容易被自已拿住一个结党之类的借口就杀了他。看来,他说的清平安乐的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子离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既是如此,我便令内务府把璃亲王府改为清王府,大哥一家不日就迁回去吧。”
  这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吗?刘鉴心里冷笑,若是他真愿意放过自已,大可解了禁令,任自已一家三口自由来去,如今,回了风城再说吧。
  他一早料定子离不会杀他,虽然父皇废了他,理由不过是受到母后牵连,要除掉王氏而已,私底下为他这个太子喊冤的人不会少。做太子这么多年,朝中官员对他处理政务称赞有加[奇`书`网`整.理'提.供]。子离刚登基就杀了他,不管明里还是暗中,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对他的看法自然不同。人心向背总是重要的。
  果不其然,子离对废太子刘鉴礼遇有加,亲迎回风城之举受到朝中大臣众口称赞,心又偏向新王一分。
  子离调回顾天翔统领右翼军,把整个的南军军权都交给了刘珏。授顾天翔镇西元帅印。授刘珏南军帅印。
  刘珏回到王府,心里闷得慌。一个月了,子离不封阿萝妃位,也不放她。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是要等着阿萝亲口答应他吗?依阿萝的脾气,倔起来肯定不同意。他心里又急又慌,要是朝中有人上了奏折,阿萝再不封妃,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管子离怎么重用他,心里高兴不起来。权势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空。
  他与成思悦大闹花舫,风城尽知。父王一副要抱孙子得紧的样子,朝臣皆晓。阿萝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子离就是在等着自已忍不住去带了阿萝逃走吗?冷汗丝丝冒了出来,若是这样,他就找着借口夺了自已兵权,散了自已父子对他的威胁。若真是这样,子离的城府就太深了。
  眼瞅着他一步步收服大臣们的心,善待太子一家,用心良苦啊!刘珏想得明白,父王说过掀开乌衣骑的蒙面,散去中坚力量隐于市井,就是已想到这一点了。
  只是阿萝……刘珏现在不能妄动。气闷得不行,成天呆在松风堂里喝酒。
  
  第77章
  
  子离算算日子,有二十来天没见阿萝了。现在有空,就瞧瞧她去,不知道凉了她多日,磨了她许久的性情有没用处。
  子离没有吐露阿萝没进皇陵冰皇的秘密,他是想让阿萝自由选择,可是她的选择出来了,她要的不是他,这个选择让他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子离苦笑,说是让她选,但自已却又放弃不了。他没法压抑住内心里对阿萝的渴望。一路思绪杂乱,不知不觉他已缓步走到了玉华殿,摆摆手,示意禁军及宫侍不用施礼通传惊了她。
  阿萝无聊地发慌。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刚开始几日倒不是真急,还想着子离能放了她,找个借口破了那个规矩。现在越来越心慌,越来越害怕真会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刘珏不要她死,他把她让给子离,他是不会来带她走的了。阿萝有些灰心,难道真的要重新开始,在后宫与人相斗找乐趣吗?为了这种乐趣就要得到子离的宠爱,自已真的能做到与一个不爱的男人在这个不喜欢的地方过一生?她叹了口气。
  宫侍小心道:“娘娘,饭菜凉了!”
  阿萝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说过不准乱叫,我还没嫁他呢,凉了就倒掉,不吃!”
  “难道你不明白,你嫁不嫁都要做我的皇妃?”子离轻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阿萝一惊,回头看他冷笑道:“那是你们一厢情愿,一个怕我死了,宁可让我这般苛活。一个也是怕我死了,欢呼着原来祖宗还有这样的规矩。王燕回真是死了也要帮你啊!”
  “她那里是帮我,是恨不得我与允之争得头破血流,打得你死我活,这女人,端得心计深沉!”子离叹道。
  “是啊,偏偏你二人一个愿让,一个愿接,和和气气就把事解决了,真是替她不值,苦心想了这么多,结果没用!”阿萝叽讽道。
  子离示意宫侍退下,平静地说道:“阿萝,我们好好谈谈吧。从认得你后,我就多了一个心愿,王位我是坐上了,可是你,我放不下。也不明白。”子离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下,脸上温和的笑容已带出苦涩:“你我初识在一起,那么开心,可是你对刘珏却避之如洪水猛兽。你根本无意嫁他,还逃出相府,可是为什么,阿萝,三年一过,你的心就偏向他了呢?”
  这个问题阿萝也问过自已。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刘珏动了心,似在临南城吧,还是在风城与他嬉笑斗智的时候呢?阿萝喃喃道:“他,他让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目光坚定诚挚,他说,他会护我一生一世。”
  “我难道不能?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心?”
  “他为我在大冬天捂开一树海棠。”阿萝的目光看向远方,白雪中傲然怒放的海棠朵朵绽出刘珏的深情。
  “我日日嘱人不远千里送白菜至边城,只想尝一口你当日做的味道。我日日瞧着你的眼睛画在天琳的脸上,我竟没法回风城看她,我,对你不够情深?”子离想起那三年来的思念,孤身在外隐忍的艰辛,心里的酸痛那能用言语形容。
  阿萝抬头看子离:“我知道,天琳告诉我了,她都知道,这些她都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痛苦莫过于自已的丈夫爱着别的女人。”
  “你是在意她?一直在意我娶了她?为了王位为了得到顾相的支持,我明明能够拒婚却又心甘情愿地娶了她!可此一时彼一时,我当时背负的太多,我有我的不得已。我只能对你放手!你当我没有遣人找过你么?你当我不想携了你远走高飞么?就如今日刘珏,他不想带你走么?他想,但他却不敢!就如昔日的我,我想,我却不能!”子离有几分激动,眼神伤痛。为什么阿萝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不能理解他当时娶顾天琳的形势!
  “你就这么在意正妻的位置?你就不能为我牺牲一点?她们要的位置我给她们,因为我是王,我必然要权衡后宫势力,可是我可以一生都不碰她们一根指头!阿萝,你还要我怎样?”子离低吼道。他已尽自已的力去爱她了,已退步到宁可与整个后宫及后宫嫔妃的支持者们相抗蘅的地步了,她还要他怎样呢?
  不是不感动的,不是不心酸的。眼前这个人是宁国的王,已知这片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王,他是她来到这里遇着的第一个关心她爱护她甚至宠着她的男人。他有着英俊的外表,有着出众的才华,是多少女人理想的夫婿、爱幕的对象?往后,这里的后宫会住进来一群群美丽的女人,怀着对他的情感争相打扮讨好企求分食一点他的心。而子离,却连丝毫空隙都不给她们,把所有的温柔体贴都给予她一人。
  阿萝真是为难,一句拒绝他的话都难以开口。她对他不是没有好感的,他为她开素心斋,难道真是他少了银子花么?子离只是想要满足她。他带她策马草原,由着她想出各种新奇玩法,星夜入相府接她去露营,太子夜宴生怕她起了误会,赶着来找她解释。大婚之日也离开新娶的王妃跑来向她表白心意。她那会不知道,那会不懂。
  阿萝头一低,泪已落下:“我们,遇对了人却遇错了时间。我遇着你的时候,你已有婚约,我,不可能嫁你,一心只想要离开相府。大哥,是我负了你!”
  “别叫我大哥!”子离吼道,跳起来捉住阿萝的肩摇晃着,“你叫我大哥,你真是贪心,明明不能和我在一起,却又舍不得我给予你的心,所以你叫我大哥是么?想让我以大哥的身份心里却爱着你!”
  阿萝心如刀绞,一把打开子离的手:“好,我不叫你大哥,王上!我叫你王上好不好?要不要我跪着对你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要不要我跪着求你?在我的思想里,我没法接受一个有老婆,以后还会有更多小老婆的男人!我那时的心思全在如何带着我娘离开相府!我当时就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喜欢一个有妇之夫,王上!”阿萝说完直挺挺往地上一跪:“这才是该对你说话的礼数!我怎敢叫宁王大哥,我高攀不起!”
  子离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她说什么?她要跪着和他说话?她一心要扯远与他的距离?子离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萝,怎么也压不下胸膛内腾起的阵阵酸楚:“你叫我什么?阿萝?连你也要和我分出个尊卑?把我推到那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去?你竟然叫我,王上?你,你真会伤我的心!”
  阿萝紧闭着嘴,眼里泪光闪动,眼神散乱没有焦距,似乎看着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了别处。子离突然慌乱起来,一步跨过去拉起阿萝紧紧搂住:“好,好,阿萝,你别这样,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叫我王上,你不要朝我下跪,你不要离我这般远!远得让我……我解散后宫,我只娶你一人,我不管朝臣弹劾,你就愿意嫁我是么?”他的声音透着凄凉,低沉婉转中带着求恳。如果她只是因为不愿与其它女人分享他,子离想,他的心会得到一丝安慰,他会告诉自已是情势所逼,不是她不在意他。
  然而话音一落,阿萝情不自禁冲口而出:“不!”
  一个字,世上比龙鞭抽打在身上更痛,比龙鞭抽打进心里更阴寒刺骨的,原来是她的一个“不”字!
  眼里的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子离放开搂住她的双手,垂下时紧握成拳,瞪着她的双目渐红,咬牙切齿道:“就因为他没有娶妻?就因为他的父王也只娶了一个?就因为趁我不在时你在临南城遇到了他?你见到了他对你的深情,你感动!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我!想过我对你的心!你甚至为了他要放出风声口口声声道你爱的是我?”
  子离一声紧着一声逼问着,阿萝慢慢后退:“你可知道我明明清楚是演一出戏,可是我却当这是真的!你可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去演给谁看,因为我的心本来就给了你。三年了,我在安清王府再见到你我就没法告诉自已这一切是假的!”
  阿萝终于受不了吼了出来:“对,我没办法,我一开始没有喜欢他,我一开始甚至避他如洪水猛兽,可那是从前,后来就变了,他一点点感动了我,他一点点让我不知不觉就喜欢了他,我连我几时喜欢他都不知道就喜欢他了!”
  “好,你喜欢他,你置我于何地!”子离气得手足发颤,失去了一如既往的冷静,一把抓她入怀,“你喜欢他也没用,他不会要你,他要不起你!因为他同我一样,舍不得你死!”
  子离抱得很紧,阿萝束缚在他怀里抬头悲伤地瞧着他,只有这一条路么?听得子离冷声道:“我不会让你死,你必须要成为我的人!”
  说完使劲一推,阿萝“砰”的倒在床上,愣了一下,手足并用就往床的另一端爬去,脚踝一紧,子离捉住一拉,阿萝尖叫出声:“不要!”另一条腿奋力翻起朝子离踢过去。
  他用手一挡,捉住阿萝脚踝一翻,已将她甩得转过了身。子离用腿压住阿萝,双手一分,纱衣片片撕裂,露出莹白的背。
  “啊!不要!我不要!”阿萝双手乱打死命的挣扎。子离俯身压下去,撑住她,唇已落在她光洁的背上。只觉得阿萝全身一僵,脖子上冒出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子离瞧着被固定在身下的阿萝,她不停地尖叫哭闹,那哭声那尖叫声在凌迟他的心,划出道道血痕,他停了下来:“你就般不愿意么?”
  阿萝脸埋在床上,恐慌得不行,原来要与不喜欢的人亲密接触是这样难受!她挣不过子离,哑着嗓子道:“你狠,你狠得下心你就做,女人第一次没啥大不了!”眼睛一闭,就当自已死了。
  子离腾开身把她翻转过来面对着她。阿萝狠狠地瞪视着他,在那双剔透晶莹的眸子里子离只读出了决绝与恨意。他放开她的手,轻轻去擦她的眼泪:“没用的,只要我想,不管你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阿萝一记耳光甩他脸上,子离不躲不避,她真狠啊!一掴一脸血,把他的心扇得忽悠悠飘到了离恨天外,再不回来才好!从此就做个无心人,倒也少了烦恼。
  子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阿萝,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你变得这么讨厌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们都不想看着你死,所以刘珏才会送你进宫,所以我才要你做的妃子,我做错了什么?就是当年我没有向父皇拒婚,选择了顾天琳,选择了顾家的势力?”
  阿萝泪盈于睫,侧过头不敢看他:“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负了你。”
  子离长叹一声:“你再想想好不好?阿萝,你再想想。”
  阿萝安静地躺在床上,窗外居然还能看到月光。就因为要救自已的命吗?我不活了成不成?我把命还你们。以后,就不用一辈子圈在深宫里了。
  子离走后,宫侍走了进来:“娘娘,奴婢侍候你更衣!”
  “滚!”阿萝嘴里轻吐出一个字。
  宫侍吓了一跳,退到三丈外默默地站着。
  更鼓声声,似敲在心上。阿萝想,换作刚来到这异时空的时候,她早就投降认输,保命重要。人真的到了一定的时候,就真的不怕死了。活着是很重要。但要让她这样的活着,她宁可去死!
  让她莫名穿越的神秘力量啊,求求你让我死了再穿一次吧。穿回到现代家中的床上睡着,一觉醒来这一切只是个梦,一个太长太长的梦而已。阿萝一动不动地躺着。渐渐睡过去。
  
  第78章
  
  天色渐明,阳光明媚地跳进殿内,宫侍走到床上跪下道:“娘娘,该起了,奴婢侍候你起身!”
  阿萝一动不动。闭着眼不想答话。
  宫侍有些急,再次小心翼翼问道:“快巳时了,娘娘。”
  阿萝顺手捞起瓷枕扔了过去。
  宫侍吓了一跳,跪着退下。
  让时间一点点杀死自已吧,阿萝想道。她不想动,也懒得动,起来又如何,走来走去也不过是这殿中三四十平米的面积。就这样吧!
  午时六刻。
  “娘娘,该进膳了。”宫侍放好饭菜又一次来请她。
  “不吃!走开!”
  酉时一刻。
  宫侍硬着头皮又来了:“娘娘,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点?”
  阿萝被她烦得要死:“你敢再来问,我揍你趴下!”
  夜又来了。阿萝没觉得饿,她不停地回想从来这儿起到现在的每一件事。一天时间,不过才回忆到那个春天美丽的桃花宴,她开心地想,马上就要想起刘珏了。闭着眼一幕幕地回想着,不舍得放过一个能想起的动作,不舍得放过一句说过的话。
  自已可真是刁蛮啊,在相府呆了六年,都忘了是在另一个时空,第一次出府,除了相府中人没和别的人打过交道。他好心救了她,没让她栽进水里,就一个愣愣看自已腿的眼神,就摔他进水。是存了心思想试试空手道练得如何吧?还是在现代的性格使然?
  他在空中翻身的功夫很好看呢,要不是怕他报复,都忍不住要鼓掌赞美了。
  他也很笨呢,明明功夫那么高,硬是被自已劈晕过去。嘿嘿,自已用了声东击西,接下来是防狼绝招正中他要害再加掌劈!阿萝想到这里,嘴角又忍不住扯开一丝笑容。
  睡过去前,她还在偷笑自已居然把刘珏洗劫一空。第一桶金原来是这样挖到的!可惜,银子现在都还没还他呢……
  绝食是么?子离捏紧了手里的朱笔,宫侍跪在地上禀报阿萝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不管她,随便她吃不吃!”子离淡淡说道。心想,你那么爱吃,我看你忍得了多久。“吩咐下去,明日起,一个时辰换一次饭菜,一凉就撤走!”
  第二天,宫侍没敢来唤醒阿萝。她被阵阵菜香逗醒。刚一睁眼,宫侍赶紧上前:“娘娘可要用膳?”
  阿萝冷冷看她一眼,眼睛闭上,昨晚回忆到那儿了?哦,在桃花宴上打晕了刘珏。呵,他那么好的功夫居然被自已打晕。想不到啊。她睁开眼看看窗外,也是这样的天气吧。可惜,再没去过花林,不知道桃花还有没有。都四月了呢。
  阿萝坐起身,身上还穿着那件被子离撕烂了的罗裙。她慢慢下床:“给我拿件衣服来。”
  宫侍见她起身,高兴地去拿过衣裳,小心地替她穿好:“娘娘梳洗过后便吃点东西吧。”
  阿萝没吭声,换了衣服洗干净了脸,没让宫侍替她挽发,自已动手梳了一根辫子。拿了本书又窝进了床里。
  每隔一个时辰,桌上的饭菜就换上新的菜品。阿萝瞧也不瞧,看会儿书累了,又躺下继续回忆。
  宫侍晚上再报于子离知道。
  还是不吃么?子离心里一抽,咬着牙问。“水也不喝?”
  “滴水未沾!”
  子离一挥手把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他看着茶水顺着桌面往下滴落,手抖动着利害,他怔怔地看着滴落的茶水,阿萝不吃不喝,她的生命也会这样一滴一滴地流逝掉吧?她宁可死!这一想法带起绵绵不绝的哀伤一波又一波似潮水拍打着他的心,直至痛得麻木。
  告诉她实情?放她与刘珏一起?让所有的痛都自已一个人吞了。可是,他一想到阿萝要嫁给刘珏,从此离开她,就难以忍受,难以张嘴。三年里在边城每一天思念的感觉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再去思念!实在不想放了她一生都去品尝那种苦痛。放了她,嫉妒与思念就会变成世上最毒的噬心虫钻进他的身体,一口口蚕食他的心、他的肝,直到把整个人咬成一个空空的大洞,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子离颓然倒在椅子上。怎么这么难?不放手在心痛,放手也会心痛,阿萝,你可知道,你给我出了一个多难的题!
  阿萝记得,人要是只喝水还能多活几天,要是不吃不喝,这里没有葡萄糖、营养液,五六天后,救也救不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喃喃道:“刘珏,让我再想你三天,三天够我想完所有的事情了吧。”
  第三天,她连床都没下。动也没动。
  子离站起身掀翻了面前摆满珍馐的桌子。一般宫侍吓得全跪伏于地。他在屋子里急走了两步,终于向玉华殿冲了过去。脚一迈出,心就急了起来,不知道她倒底怎样了,涌起的酸楚软了四肢让他无力施展轻功。
  进行殿内,他眼睛瞥见床上已显憔悴的阿萝,疼痛如万箭穿心。子离两大步跨过去,捞起她的身体,看到嘴唇已干裂,不禁吼了出来:“没用的东西,水都喂不得么?”
  他轻晃着阿萝:“醒醒,阿萝!”
  阿萝睁开眼睛,大而无神看着他,子离见她睁眼:“拿水来!”
  “不……喝!”阿萝声音坚定。
  “你!”子离痛苦地瞧着她,阿萝,你要怎样才停止来折磨我?子离踉跄退后,旋风般冲出了玉华殿。阿萝,我劝你你不吃,刘珏来了,你就会进食的对吗?心酸又在心底里蔓延。子离仰望夜空,风城的夜晚总是有这么多的星星,一闪一闪,那是片片碎裂的心飞到了天上。子离在无力的挣扎。
  第四天一早,子离召来宫侍:“召平南王进宫!”
  刘珏已经知道阿萝绝食的消息,在王府急得团团转。他想进宫,又怕见到她会忍不住想要带走她。让子离带她进皇陵就是白费努力,她不做皇妃,只有死!可见不着她,刘珏食不下咽,放不下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得宫侍传旨。他紧跟着进了宫。
  子离站在书案旁,背影萧索。刘珏刚想行礼,子离已经开口:“不用行礼了。允之。”他回过头,勉强地挂着一丝笑容,声音空洞虚无:“她,这是第三天了。你去看看她吧。”
  刘珏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声答道:“是,王上!我……”
  “不必多说,我明白,或许,”子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或许,她会听你的劝,你去吧!”
  刘珏心里叹息,子离的眼睛也有了血丝,这两天,他必然难受之极。刘珏轻轻退出御书房直奔玉华殿。
  他推开殿门。宫侍们跪下请安:“给平南王请安!”
  “起来吧!”
  阿萝听到刘珏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梦里思念的人真的就在眼前,她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向刘珏伸出了手。
  刘珏恍惚中觉得她似风雨中快要被吹落的花,转瞬即逝。情不自禁地想奔过去搂她入怀,腿刚一动,又收了回来。不能,他不能啊!
  “阿萝,为什么不吃东西?你是在折磨谁呢?”刘珏哑着嗓子说道。
  阿萝等了许久,他还是站在两丈开外,他,真的不管她了么?眼里冲进一道热流,她声音颤抖:“你来劝我吃东西,然后乖乖地嫁给子离么?”
  刘珏努力控制着自已,轻声说道:“阿萝,子离待你真是极好的,你……我不能看着你死,那怕是你让做他的妃,我也,也愿意!”
  “可是我宁可死!也不要在王宫里呆一辈子!”阿萝吐出坚定的话。
  刘珏低下头,看着自已握紧了的拳头,突然喝道:“给我端碗汤来!”
  宫侍赶紧递过早已准备好的肉汤。
  刘珏接过,一步步走近阿萝:“今天你不吃也得吃!”
  阿萝忧伤地看着他,晶莹的双瞳里闪动着让刘珏心碎的深情,她侧过头:“你们都要我活着,可是这样,我不快乐,你知道吗?为什么,是你来逼我?”
  刘珏手一颤,差点端不住碗。咬咬牙,一个健步跨过去,伸手点中阿萝的穴道。唤来宫侍扶起她,刘珏捏开阿萝的嘴喂进一勺肉汤,手指按着她的咽喉用内力一逼,已将肉汤顺下。他沉着脸不看她的眼睛,一勺一勺喂完一碗肉汤方才住手。
  阿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居然这样逼着她吃,眼泪一颗颗滑下面颊。片刻之后刘珏解开她的穴道,他沉默地看着她,她含泪瞪着他,相对无语。
  “吃了?”子离走进殿内轻声问道。
  “臣,用内功……”刘珏很无奈。要用这样的法子逼阿萝,他又何其忍心。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能行?他硬起心肠对子离道:“若她还是不吃,王上,就这么办吧!”
  阿萝吃惊地张大了眼,气得发狂,她支起身体,左右看看,抓起几案上的一个瓶子就砸了过去,“哗啦”摔得粉碎。她哭叫着去拾碎片:“你们都逼我,我,我这就去死。”
  刘珏吓了一跳,冲过去拦住她,双手一抱,鼻子一酸,她,竟然瘦成这样,骨头硌得他痛。子离脸色一变喝道:“把这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这些,这些!全给我收了!你们四个十二时辰看着她!”
  宫侍急急奔进,收拾地上的残片,搬走屋里的东西。
  阿萝困在刘珏怀里,眼睁睁瞧着他们要断了她所有的念想,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刘珏轻轻把她放在榻上。对子离一礼:“她,就交给王上了!”说完退出了玉华殿。
  子离沉默地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张张嘴想唤住他,眼睛又看到阿萝那让他难舍的面容,一挥拳打在了墙上。惊得宫侍齐齐跪地哀求:“王上!”
  “出去!”
  子离走到睡榻旁。轻轻抱起阿萝,让她倚在怀里。她可真瘦啊,蜷在怀里像只小兽。他喃喃道:“阿萝,我真的为难,我恨自已怎么就放不下,我怎么就不能放下啊!”头靠在她柔顺的发丝上,“……阿萝,我爱你爱得都认不出自已了……我这样勉强着你,拆开你们俩,换作从前,我绝不会。可是,现在我却做了,明明还有一条路,我却舍不得说……阿萝,我一说出来,你就要离开我了,你就要嫁给他了……让我眼睁睁瞧着你们双宿双栖,阿萝,你知道对我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阿萝啊,要是你一直这么乖地让我抱着,一辈子都不离开我的怀抱该是多好啊!”
  第二天,刘珏便得到消息,阿萝恢复了进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遥望王宫想了许多,阿萝那尖瘦的下巴,嶙峋的身体,眼中的悲伤……
  
  第79章
  
  第二天,刘珏便得到消息,阿萝恢复了进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遥望王宫想了许多,阿萝那尖瘦的下巴,嶙峋的身体,眼中的悲伤……
  他垂头走进书房向安清王跪下:“父王!儿子我……”
  安清王看着儿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很久以前,父王还是少年时,心性好动贪玩,有次为猎头黑熊闯进了黑山森林,走得远了竟迷了路。只得顺着水声而去。行不多远便瞧见一条山缝,水从中流出,我走进山缝,出口处是一座山谷。百花怒放,景色迷人。一直想要是有一天能带着心爱的人在这里住着会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可惜你娘亲去的早,一直没能圆这个心愿,你去瞧瞧,她必是喜欢。”
  刘珏眼中含泪:“儿子不孝!要连累父王了。”
  安清王缓缓伸出手拉起他,笑笑:“比父王个头高多了!去吧!”
  刘珏一把抱住他,安清王拍拍他的背:“他们在松风堂等你。”
  刘珏回到松风堂。树林里走出四个人,他笑笑:“原来你们几个也挺帅的嘛。”
  摘除面具的玄衣、赤凤、冥音、青影相互看看,脸上露出笑容。青影贫嘴道:“那是,青衣一露脸,保管迷死风城里的丫头们!男的也不放过!通通迷死!”
  刘珏闲闲地说:“这样啊,明日我就与青玉坊的老鸨子说说价,让你挂牌接客去。”
  青影脸一白:“不会吧!主上,我这文武双全的高手去挂牌接客?”
  “你说你想迷死风城里的男男女女,爷我想了半天,也只有城中最大的青楼适合你施展才华!”
  青影一呆,苦着脸道:“主上,我开玩笑的。”玄衣、赤凤、冥音埋下头强忍笑。
  刘珏也被青影逗乐了。笑了会儿他看着四人:“这次,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四人也敛了笑容沉声答道:“主上放心,早已布置妥当,刘英携小玉已先行一步,只等小姐身体好一点就可动手。”
  刘珏俊脸上现出一种严峻:“说是万无一失,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好保护老王爷!”
  “是!”
  “七日后,四国来使到风城朝贺新王登基,王上无法脱身,就定那天行动!”
  “是!”
  刘珏眼中露出感激,单膝对四人跪下,四人一惊,齐齐跪下道:“主上不可如此!”
  刘珏缓缓道:“我们都是一般长大,亲如兄弟,刘珏不才,能得这么多好兄弟生死不弃!如今为一女子要父王与众兄弟陷入困境,刘珏惭愧之至!你们起来,受我一拜!”
  四人一动不动,玄衣恳切说道:“能入乌衣骑,跟随主上是我等的荣幸!主上乃至情至性之人,乌衣骑众人生死愿随主上!”
  刘珏站起身,扶起四人。沉声道:“暗夜会安排乌衣骑中坚全部离开散入市井,人马不能解散,还要放到明处,这个听老王爷安排。你们四人中冥音随我走,其它三人照计划行事!”
  “是!”
  阿萝恢复了进食,心寂如死,四个宫侍日夜寸步不离,她躺在窗边睡榻上望着外面的春色。绿意生机隔着窗子就似隔了整座太平洋,遥不可及。
  子离也在看窗外的景致。阿萝的心不是春天,走到他面前已冻成寒冰。他真是不明白,他什么地方输给了刘珏,就连散尽后宫只娶她一人,她也不愿意。是他对她不够好么?他已委屈自已把心捧在她面前任她蹂躏。
  他是宁国的王啊!她对此不屑一顾。他为了她甘受龙鞭之苦,她却不知情。子离低低轻叹:“为什么,阿萝,我这般对你,为什么?”
  他恨自已舍不得!子离想起大婚那夜对阿萝说过的话,眼睛里难以掩饰的痛苦:“我真是的是自作自受,这一天竟真的来了,我真的看到你爱上别的男人了。”
  摸出玉箫,子离跃上玉龙宫大殿屋脊,吹出那时应和阿萝笛声的曲子。那个时候他多么孤单,偶然绯徊在安静的河边听到相府后院传来清扬的笛音。吹笛人的技艺并不高明,但他听出了里面的孤单。院墙内有人与他一般心境么?他没有去看是什么人,只想与这笛音一起,箫笛合鸣时似两只落巢的小鸟终于找到了同伴,扑腾着翅膀互相勉励着飞翔。
  他想起那时阿萝男装打扮来到河边,她也想看看是何人在吹箫吧。她是那么善良,不忍见他因为笛音消失而露出的落寞表情,急急取出了笛吹给他听。他自然对她有了好感。后来再知道了她就是墙内的吹箫人,他是多么欣喜。从此一天天接触她,小心地呵护她,宠着她,最终为了王位又放弃了她。
  子离箫声一变,曲调由温柔转而凄凉。
  阿萝,你既无心,为何又要费心来开解我?给我说各种趣事,各种有深意的话题,让我的心沦陷在你的温暖里。你既无意,为何要给我错觉,让我觉得你依赖着我,望向我的目光满是信任?阿萝,只是三年,你在临南城也不过呆了两月而已,为什么?难道我爱你比他少吗?
  箫声再变,转而愤怒。子离不知觉用上了内力,听得啪的一声轻响,箫声嘶哑,他低头一瞧,吹口处现出细细的一道缝。他怔了怔,箫已碎了么?子离从殿顶飞身跃下,去了玉华殿。
  “恭迎王上!”宫侍伏地请安。
  子离大步走向阿萝。她无神地躺在睡榻上。下巴尖瘦,人窝在榻上小得可怜。眼睛更大,嵌在脸上像一汪湖水。盈弱得想教人恣意怜惜。
  他看着他,那是他的梦,他心里的最美的梦,子离心一横说道:“四国的使臣将到风城贺我登基,忙过朝贺之事,我便封你为妃。你,你把身子养好一点。”说完这句话他不敢再看阿萝,逃也似的走出了玉华殿。
  两行泪从阿萝眼中滑出。似湖水漫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瞳光华闪动,好,你要我嫁你,呆在后宫是吧?子离,你不要后悔!从此你这后宫将鸡犬不宁!“来人,我要沐浴!顺便弄点夜霄来!小姐我饿得慌!”
  宫侍大喜。
  顾天琳痴痴地远望玉龙宫,那箫声,那个飘逸的人,她的王啊!为何看不到她在盼他呢?
  手指轻抚琴弦,顾天琳婉转唱着哀伤的歌:“绝代有佳人,日暮倚修竹。泠泠琴声起,凄凄无人顾。承欢三年矣,夫郎心有属……”
  “皇后是在怨寡人冷落了你么?”子离淡淡地在她身后说道。
  顾天琳一惊回头,看到子离。忙跪下行礼:“王上,妾身……”
  子离已扶住了她,顾天琳嗅到一丝酒味,低呼道:“王上醉了么?”
  “哈哈,是,寡人醉了。”子离大笑,他是醉了,但愿长醉不复醒!
  天琳面露娇羞靠近了子离,埋下头,轻声道:“臣妾,臣妾侍候王上歇着吧。”
  子离睁着醉眼,瞧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手指划过她的脸,抚上她的眼睛。
  天琳慢慢闭上眼,睫毛微颤,想起新婚那晚子离便是如此,似娇似喜的笑意难以抑制的浮上唇边。
  子离托起她的下巴:“睁开眼睛。”
  一双清水眼慢慢张开,酡红如醉的脸仰望着子离,天琳的眼里写满爱慕与渴望。画像上的人就在眼前,看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可是这眼睛,这不是他一千个日夜里凝望着熟悉着渴盼着已镌刻进心里的眼眸啊!
  天琳的手温柔地解开他衣襟的系带,子离脑中一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喃喃道:
  “我……天琳……对不起。”蹒跚着后退,子离眼中流露出一种绝望、一种悲伤,看着顾天琳瞬间变白的脸,他一狠心转身走出了玉凤宫。
  他怎么能,他做不到!
  顾天琳的眼泪终于如瀑布般倾泻,人一软跌倒在地。他来是心里不痛快趁酒劲而来,他心中爱慕着的始终是玉华殿里的那个女人啊!
  子离出了玉凤宫,深蓝色的天空忧郁安静。他呼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气。往玉华殿望去一眼,阿萝,我怎么会有负了你的感觉呢?明明她是我的皇后,我却感觉我亲近她会对不住你。明明可以酒后乱情,我,我一看到她就想起那幅画像,想起你的眼睛,你的模样。阿萝,就算是我对不住你吧,我放不了,真的放不了手。
  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再让我瞧见你美丽的样子,我不想毁了你,所以,我宁可违你心愿纳你为妃。只要你呆在宫里,留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顾天琳无力地听着更鼓声传来。流泪祈求:“天上所有的神啊,给我他的心吧!”
  
  第80章
  
  子离登基国号龙兴,称璃王。宁国龙兴元年四月二十六,陈、启、安、夏四国使臣到达宁都风城,朝贺新帝登基。
  风城自璃王登基后恢复了昔日的繁荣。四国使臣入风城之日,城中旌旗飘扬,百姓夹道欢迎。与其它三国不同,安国使臣从海路转水路,使船逆都宁河而上,直抵风城南城门码头。安国位置靠北,世居苦寒之地,相国铁罕亲率使团,一则贺璃王登基,二来想求得水陆通商,购得宁国粮食、铁器以强安国国力。
  使船入都宁河后行至宁国境内,见绿意昂然,土地肥沃,两岸时现炊烟,百姓热情有加,安相不禁羡慕起宁国的富足来。待到离风城百里,已有军队沿途护送,秩序井然,他又叹宁国兵强马壮。心思还好安国与宁国间有黑山森林为屏,若真的是一马平川,就令人担忧了。打定主意,此番前来,一定和宁国缔交结盟,世代友好。
  启国是草原王国,部落居多,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已隐有霸主之气。启王亲弟穆亲王身兼全国兵马元帅之职,此次请命带使团前来宁国朝贺,多少也有亲自勘察地形的意思。入得边城,顾天翔亲临右翼军相迎,一色白衣铠甲,冷峻儒雅。一路护送至风城。穆亲王知其乃皇后亲兄,将来要入宁国,首当其冲就要与之先战,不由多留了上了心,冷眼观察。
  陈国二王子楚南带使团过了汉水,抬头望了望临南城门,切齿的恨意又涌上心头。过了临南城,楚南浓眉下射出一道贪婪凶狠的目光,他望着沃野千里,冷哼一声暗道,有朝一日,必将这片土地纳入陈国版图。
  夏国地处西南山区,四国之中属它最为软弱。此次却是夏王亲临。进得风城,四国各入自家使馆歇息。
  当晚,宁国官员传旨,璃王王宫设宴款待四国使臣。
  巨大的宫门沉沉打开。四国使臣过了宫门外的玉桥,分由软轿送至怡心殿。这处宫殿是王宫中除金殿外最大的宫殿建筑。专为招待四国使团或宫中大宴百官时使用。
  怡心殿中摆放有九座高约两丈的九龙盘烛,每座烛台安放有八十一根红烛,殿顶垂下九百九十盏宫灯,墙边一溜灯盏,齐齐点燃灯油,把怡心殿耀若白昼。
  从殿门到大殿之内,处处摆有春日鲜花,钟鼎内烧着龙涎香。挑选出的宫女宫侍均年青美貌,穿梭其中。
  四国使团主臣分两边靠龙椅坐定。下方是宁国诸臣相陪同众使团成员。清王刘鉴奉旨入宫,子离道:“大哥处理四国政务多年,子离经验不足,恳请大哥今夜前来夜宴。”
  刘鉴往身后一望,好一场盛宴!从他这里已看不清尾席上的官员了。他转过头看看上方的王座。那张龙椅上坐的人本该是他啊。如今坐在下首,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他觉得分外难堪。小心藏好这份情绪,刘鉴含笑与四国使臣寒喧。目光与夏王一碰,他心中翻起疑虑,迅速移开眼。蓦然明白了,心里腾起一股喜悦,脸上春风拂面,似乎一月前的夺位事件子虚乌有。
  穆亲王别有所思地看着刘鉴。这个废太子似乎有利用的价值。
  楚南早就看到了斜对面的刘珏与顾天翔。眼里不由自主射出一道逼人的目光。刘珏也瞧见了他,微笑着拱手一礼。楚南鼻子里冒出轻哼,掉转了头。
  刘珏在等。今日能到场作陪的是宁国的皇亲国戚,三品以上官员。他看似不经意地看向末席。兵部侍郎成思悦含笑地陪着安国使臣。目光闪烁间眨了三下眼睛。
  刘珏眼睛再次看向楚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是在耻笑他么?楚南一直盯着刘珏,心中隐有怒气,临南城一败他陈国要岁贡来朝,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这时钟声敲响,鼓乐齐鸣。宫侍高声喊道:“璃王驾到!”
  众人纷纷离桌施礼:“恭迎王上!”
  子离身着九龙缠身皇袍,头悬珠冠,腰结玉带。气度不凡缓缓驾临怡心殿。年青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坐上主位后双手一伸:“诸使臣多礼了,众爱卿平身!”
  “谢王上!”
  整齐划一的呼声,黑压压的人头,最远处的尾席排至殿门口,已看不清所坐何人,只有自已,高高在上,万众瞩目。子离心里涌起了一股满足感。难怪为争帝位那怕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也有前赴后继者,为的,就是这美妙的帝王感觉!他淡定地开口,语气温和:“各位使臣不远千里前来,寡人敬酒一杯!”
  他的态度是和蔼的,话语是略带谦逊的。安相铁罕心中一喜,素闻璃王待人可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谛交同盟,物资供应想来商谈会很顺利,眼里已冒出喜色。启国穆亲王一笑,黄口小儿,初初登基,就是一个书生,宁国危矣!楚南仰头喝下杯中酒,暗道南方十五座城池陈国势在必得。夏王一脸高深莫测,微笑饮酒。
  片刻,使臣们抬上朝贺礼物。宫侍高唱着长长的礼单。安国献上了一颗海碗大的明珠,揭开沉香木盒,一道亮光从盒子里射出来,铁罕得意地道:“此珠千年难遇,偶然有渔民从星月海海底巨蚌取得,悬之于顶,一室光明!”
  子离挂着浅浅的笑容,看到明珠时眼里闪过惊叹:“如此宝物,安国有心了!”
  穆亲王心中不屑,璃王原是爱财之人!等会就将你这光华比了下去!他拍拍手,殿外进来一人,全身罩于斗蓬之中。穆亲王哈哈大笑道:“我启国也送明珠,陛下,本王送来的是草原上最亮的一颗明珠!”
  话音一落,为人掀开了斗蓬,现出一个美人。身材婀娜,长发结成细辫拖至脚踝,飘飘荡荡,越发显得脚踝的玲珑秀美。一张白色纱巾掩住面容,只露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处,殿内的烛光全耀进了深瞳,星星点点,璀璨动人。子离心中一动,多像阿萝的眼睛!
  穆亲王再拍手,殿外再涌进一群披着轻纱的女子,口中歌声婉转,手上小鼓敲出鼓点。美人身形一转,身上的白色的纱裙片片散开,她旋身一舞似鲜花绽放,花瓣层层铺张,美人旋个不停,这朵花便在怒放中一点点飘向子离。近身两丈鼓声停住,美人正好跪伏于地,罗裙撒开,娇躯微微颤抖,花已开放,只等待子离撷采。
  众人都瞧得呆了,定力稍弱的,已恨不得跑上前去搂她入怀。刘鉴也是一愣,没想到草原粗陋之地还长出这么一朵娇柔的花来!
  美人慢慢抬起头,面上纱巾滑落,露出张完美无瑕的脸。子离定定地瞧着那双眼睛。真像啊!阿萝,世上还有与你相似的眼睛呢,已瞧得有些痴了。
  刘鉴坐在子离下首,也看到了那双酷似阿萝的眼睛。心中一动,对美人含笑举杯。
  穆亲王很满意,相当满意璃王的表情!相当满意清王刘鉴的举动!
  宫侍轻咳一声。子离回过神,朗声笑道:“如此明珠,如此美人!美人便叫明珠吧?”
  “大王圣明,美人正是明珠,是我启国的明珠公主!”
  子离心里一惊,送个公主来和亲?是想和,还是想迷惑我呢?他继续笑道:“万里离家,只身留在宁国,只怕委屈公主了,明珠蒙尘,寡人不忍!”
  明珠抬起脸瞧着年青的璃王。又瞥见坐在一旁含笑注视着她的清王。娇媚一笑,深深埋下了头。
  “公主平身!”子离轻声吩咐道。
  明珠低声谢恩。缓缓搭着宫侍的手站起来。不知道是舞得久了跪得长了还是有意为之,脚一软,身体微倾,刘鉴眉皱了一下。
  明珠扶紧宫侍柔声道:“明珠自小便心慕宁国繁华,陛下难道不肯遂了明珠心愿么?”言语中已带了丝委屈娇嗔。
  子离睥睨着刘鉴,刘鉴看到明珠时眼里闪过的那丝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子离笑了:“既然如此,穆亲王,明珠公主许我宁国清王为正妃,不知可会委屈了公主。”
  穆亲王呵呵笑道:“一切皆由大王作主!”
  刘鉴不知是惊是喜,是忧是叹,只能伏地谢恩。他瞧见明珠眼睛似阿萝已知此女有打动子离的可能,没想到转瞬之间,子离便把她送给了自已。他想起了青蕾,一心想做他的正妃,正商讨着这两日请了王命将她扶正,没想到又带了个公主回去,还是四国之中野心最大的启国公主。子离是害他还是帮他呢,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刘鉴应酬着周围的使臣,脑中迅速转过一个接一个的念头。
  随后陈国、夏国纷纷呈上礼物。子离安然受之,手轻轻一拍,怡心殿乐音四起。宫中乐妓舞姿翩翩而来。
  殿中谈笑风生,一片融洽。谁也没有留意到,末座的成思悦不知何时已出了大殿。
  楚南径直举杯朝刘珏道:“平南王神勇,本王子敬你一杯!”
  刘珏轻笑道:“楚南王子能刺本王一剑,端的是好武艺啊!”举杯欲饮,又停了停:“还是败了。”
  “你!”楚南心中怒火腾起,他斜睨着刘珏:“本王子还要在风城呆上两月,好好仰慕大国繁华,有时间楚南还想向平南王讨教几招。”
  “讨教就免了,估计二殿下会被风城的温柔乡绊住手脚放不开了。”刘珏轻狂地取笑着。心中暗暗算计着时间,惹怒这位陈国王子,在宴罢前才能脱身,不然宴会一完,就难以脱身了。
  果然,传闻中骄傲的楚南王子已经发怒,喝道:“平南王,你竟胆蔑视本王子?”
  “又如何?难道不是陈国大败?哼,妄想犯我边界,吞我国土,下场又是如何?”
  刘珏说这话时把话声逼成了一线。子离远远的只瞧到两人之前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看到楚南脸红耳赤,似要发飙,想这位陈国王子功夫了得,骄傲异常,败在手刘珏和顾天翔手中,肯定不服气。但这样的场合却容不得两人当庭闹起来,便笑道:“二殿下,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我宁国的平南王和忠勇公都是豪爽之人,二殿下逗留风城,多多往来为好!”
  楚南冷着脸端酒向刘珏示意。刘珏嘴一撇,头已转过一边。楚南跳了起来,指着刘珏道:“本王子是给陛下面子,你武功若是了得,就不会伤在本王子剑下了!”
  刘珏借机露出大怒的神色,跪下对子离道:“臣请旨与楚南王子切磋切磋,请王恩准!”
  子离笑道:“等宴会罢了,你二人另约时间便是,允之。”话语中已含着威严。意思是,这是宴请四国使团的国宴,你别给我搞砸了!
  刘珏狠狠地瞪了一眼楚南。回座闷闷地饮下几杯酒。对子离一礼:“臣酒量不好,恐再饮失仪,王上准臣先行告退!”
  心里有火要憋着,刘珏骄纵惯了,自然忍不下这口气。子离微微一笑:“平南王好生歇息。改日你与楚南王子比试,寡人亲自裁决!”
  刘珏四周团团一礼,走的时候还瞪了楚南一眼。楚南哼了一声。也掉过头不看他。
  走出怡心殿。刘珏速速出了王宫。宫门外冥音已等候多时。见着他,两个飞速地驰往西城门。这里的守门军士今晚全换成了刘珏的亲兵。见两人行来,速速开了城门,两条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陪在末座的成思悦神不知鬼不觉地早早离开了大殿。走到阴暗处,换好夜行服,他又成了暗夜。
  
   第81章
  
  陪在末座的成思悦神不知鬼不觉地早早离开了大殿。走到阴暗处,换好夜行服,他又成了暗夜。
  暗夜轻轻跃往既定地点,这里已有鸽组暗哨等候。他沉稳地打出行动的手势,一队人影照既定路线迅速靠近了玉华殿。
  看到殿外禁军站得如标枪般笔挺,暗夜心里骂道,使团前来,禁军主力全调去怡心殿附近戒严,这里的人手怎么一个也没抽去。
  时间不多,他一抖手,袖中飞出一根细丝勾住了玉华殿的檐角。身形一展,似道轻烟飘了过去。不多时已落在殿顶。暗夜小心的翻下身子,透过窗户看到阿萝倚在榻上,四名宫侍站在三丈开外。他小心的掏出竹管往里面吹进一道青烟。
  片刻功夫,里面五人软倒在地。暗夜绕到殿后,这里站有五名禁军。殿前却有二十名。五名禁军相距三丈。暗夜默算了下时间,朝中间之人弹出一粒石子,那名禁军一回头,其他四人莫明其妙地看向他。电光火石间,暗夜已冲了出去,出手如风点倒两名,同时挥出一把迷烟,身体如箭一般扑向最远那名禁军。那人刚呼得半句:“有……”暗夜的拳头已击中他的咽喉,后半句再也吐不出来。
  殿前此时正走来一队禁军,十来人左右,为首之人对守殿禁军抱拳道:“兄弟们辛苦了。”
  守殿禁军一笑:“王命在身,难得兄弟还过来瞧瞧我们。”
  语音未落,鼻端已飘来一股香气,来不及惊呼,眼睛一翻已晕了过去。这队禁军正是先前为夺位安插进宫的鸽组暗哨。暗七一摆手,鸽组众人的暗器已经出手。几声沉闷的声响后,殿前二十名禁军已倒了下去。暗七不屑的想,区区禁军高手斗得过乌衣骑精锐么?
  他们手脚麻利把这些禁军拖到一边,站在殿前。外人一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暗夜满意地看了手下一眼。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摸出一个玉瓶在阿萝鼻间轻轻晃动着,急急唤道:“阿萝!醒来!”
  阿萝缓缓清醒过来,睁开眼见面前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张口欲呼。暗夜一把捂住她的嘴:“我是乌衣骑暗夜,主上已等候多时,能走吗?换上衣服随我离开!”
  乌衣骑?阿萝心头狂喜,接过暗夜递来的黑衣,几下换上。暗夜还是黑衣蒙面,拉住她的手:“失礼了!”
  带着她走出殿门从玉华殿后飞速奔往御花园。暗夜带着她轻功未受半点阻碍。到了宫墙之下,暗夜搂住阿萝腾身飞起,借助手中细丝出了宫墙。
  墙下已有乌衣骑等候。暗夜对阿萝一抱拳:“一路小心。”身形展动再次进了宫。
  从他离席到送阿萝出宫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暗夜换好官服,半柱香后,成思悦出现在怡心殿的假山附近,站着看了会儿月亮,含笑殿内行去。见到禁军统领打了声招呼:“钟统领今夜辛苦了。”
  “成侍郎不在殿内饮酒,出来作甚!”钟右山笑着问道。
  成思悦玉面上浮起愁容,低声道:“我旁边那个安国使臣一身羊骚味,下官给熏出来透气了!”
  钟右山不由捂着嘴失笑:“成侍郎还是忍忍吧,宴会看来一会儿就结束了。”
  成思悦摇头叹气,笑道:“改日请张统领导喝酒!”施施然走进去坐下。
  歌舞还在继续,子离还在与四国使臣斡旋,刘珏已经离席,一切顺利。
  阿萝跟着乌衣骑策马奔出西城门向草原跑去。一个时辰后,草原上清泠的月光下照出两条人影。阿萝眼泪不禁流了出来,马才奔近,一条人影跃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热热的唇已压在她的泪眼上,刘珏略带痛楚地低呼道:“阿萝,阿萝,我来了!”
  阿萝看着他,心里感动,他怎么这么傻,这样带她逃他不管他的父王了?不管王府众人了?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手紧紧的扯住了他的衣服再也不肯放手。
  时间紧迫,刘珏顾不上与她诉说别情。换过马,他拥着阿萝,冥音带着两名乌衣骑,一行人朝玉象山余脉打马狂奔。
  到了山麓,已有人等候,刘珏、阿萝与冥音各自换乘一骑,其它人带着换下来的马撤走。天边已有晨曦隐现。刘珏心疼地看着阿萝:“跑了一整晚,累了吧?”
  阿萝眼睛清亮,脸上带着笑:“不累,走吧!”
  三人慢慢沿着山脚绕过玉象山进黑山森林。此时阿萝已疲惫不堪,从昨晚到现在,三个人只下马休息了半个时辰,一路往北。阳光从树缝中洒下来。已是第二天的午时了。
  冥音看了看方位:“主上,我们已进了黑山森林。可以歇会儿了。”
  刘珏抱下阿萝,脚刚沾地,阿萝腿一软就往地上坐。刘珏扶住她:“你不像我们,骑这么长时间的马,腿受不了。”
  阿萝这才觉得两股已被磨破疼得很,一张脸皱成一团。刘珏看看她,心里明白,柔声道:“忍一忍就好。”
  冥音拿来干粮与水。三人吃过后,阿萝才问:“我们能逃得了吗?”
  “有一天是一天吧,我不能再让你呆王宫里。”刘珏静静地回答。
  冥音低声道:“主上与小姐保重,冥音先行一步再回王府复命。”
  “好,自已小心!”
  冥音取下干粮食水还有一副弩弓。对刘珏和阿萝一磕头,留下一匹马离开。
  “他要前去消除痕迹。阿萝,父王说森林里有一处极美的山谷,刘英和小玉已在那里等我们。我们去吧。”
  阿萝没有问他带自已逃走,安清王会怎么样,王府诸人会如何。她深深地看着刘珏,绽开一个笑容:“我生死都与你一起。”
  刘珏宠溺地拍拍她的脸:“为什么以前不?”
  “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好啊!”
  “其实子离是真的对你好的,实在有愧于他。”
  “那好吧,我回去做他的皇妃!”
  刘珏打好包袱,骑上马笑笑:“那好吧,我一个人亡命去!”
  阿萝坐在地上瞪他,嘟起嘴不吭声。刘珏眉一扬:“再给你个机会,过来!”
  她已疲惫到了极点,坐下后那还有力气站起来,望着刘珏:“好痛,我腿软,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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