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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

_97 吉川英治(日)
"啊……这不是朱实吗?"
话还没说完。
"不可以交谈。"
两名刑吏站到他们中间,用长棒子将这对男女隔开。
坐在泽庵身边的一名长官,站起来用严肃的语气宣判二人的罪状。
朱实并未哭泣,可是又八却不管在场众人,涕泗纵横。因此他并未听清楚堂上宣布的罪状。
"打!"
为首的官吏一坐下便发出严厉的声音。这一来,刚才蹲在后面拿着竹棍的两名刑吏立刻跳上来。
"一、二、三……"
他们边数边打着又八和朱实的背。又八惨叫连连。朱实则躺在地上,虽然脸色惨白,但仍咬紧牙根忍着痛。
"七、八、九……"
竹棍的尖端已经冒烟,最后裂开了。
一些路人也停下脚步从远处观望。
"那是做什么啊?"
"在处刑。"
"喔!打一百大板吗?"
"一定很痛吧!"
"那当然。"
"一百大板才打一半呢!"
"你在替他们计数吗?"
"啊!看他们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刑吏拿着棒子走过来,用棒子敲敲草地。
"不可以在此观看。"
路人慌忙离开,走的时候还不断回头观望。一百大板似乎已经打完了。处刑的小刑吏丢掉碎裂的竹棍并用手肘擦拭汗水。
"辛苦了!"
"劳驾你了!"
泽庵和长官互相致意之后,便分手离去。
小刑吏们陆陆续续回到县府门内。泽庵则在两名匍匐地上的男女中间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现场。
"……"
"……"
阳光从云端露出脸来,洒在草地上。
人们离去后,又听到鸟鸣声。
"……"
"……"
朱实和又八和尚一直没有动弹。他们并未完全昏迷,只是全身像燃烧般疼痛,而且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啊!水……"
朱实先叫了出来。
在他们的草席前,有一个小水桶和竹杓子。这个水桶是鞭打他们的小刑吏心存一丝仁慈,为他们准备的。
咕噜……
朱实自己先灌了不少水,然后才拿给又八:
"……你要喝吗?"
又八和尚伸手接过水桶,咕噜咕噜地喝着水。现在这里刑吏不在,泽庵也不在,又八还没完全恢复清醒。
"又八……你当了和尚吗?"
"……这样就好了吗?"
"什么事?"
"处刑已经结束了吗?我们尚未被砍头呢!"
"才不会被砍头呢!你没听到刚才坐在椅子上的官吏怎么交代执行的小官吏?"
"他说什么?"
"他要把我们逐出江户,可免于一死。"
"啊……那我这条命……"
声音中难掩惊喜。一定是非常的高兴。又八和尚立刻站起来,走开了,根本不看朱实一眼。
朱实用手拨了拨头发。理好衣襟,系好腰带。就在这时,又八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真没良心!"
朱实嘟着嘴巴自言自语。竹棍打的伤愈痛,她愈是坚强。因为在她心灵深处,崎岖坎坷的命运塑造出她坚强的个性。随着年岁的增长,更使她变成一朵妖艳的花。
21
伊织寄住也好几天了。
他开始感到无聊。
"泽庵大师到底怎么了?"
他并非在等泽庵回来,而是担心师父武藏的下落。
北条新藏了解他的心事。
"家父尚未回来。可能要待在城里一阵子。但是他一定会回来的。你还是到马厩那边去玩吧!"
"我可以借那匹马吗?"
"没问题。"
伊织飞奔到马厩。他选了一匹好马。昨天和前天他也骑了这匹马,却是瞒着新藏骑的。不过今天得到允许,他感到格外开心。
他一跨上马背,便像一阵疾风从后门飞驰出去。昨天和前天,他都走同一条路。
房子---田间小道---丘陵---原野和森林等,这一片晚秋景色全抛在马后。
最后,发出银色光芒的武藏野薄薄的海面,出现眼前。
伊织停下马。
"师父在山的那一头……"
他想起师父。
秩父的连峰绵延至原野尽头。伊织一想起师父被关在监狱里,就满脸的泪水。
野风吹拂使得脸颊的泪水变得冰冷。身旁的红乌瓜和红色野草,表示现在是深秋时节。也许山上已经下霜了呢---伊织如此想着。
"对了,我去见他。"
伊织下定决心,快马加鞭跑去。
马跑在凤尾花海上,一下子就跑了半里路。
"不,等一等,也许师父已经回草庵了。"
这一天伊织老是有这种感觉,便策马回草庵。草庵的屋顶和墙壁,损坏之处已被村民修补好,却无人居住。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师父?"
他问田里农夫,附近的农夫一看到伊织都悲伤地摇头。
"骑马的话一天就可以到了吧?"
他决定要骑马到秩父去见师父。伊织以为只要去到那儿便一定能见到师父武藏。于是他策马飞奔在原野上。
最后来到野火止的驿站,他记得曾被城太郎追赶到此处。然而村子的入口处挤满了马匹和行李,还有轿子。挡在路上的四五十名武士正在吃午饭。
"啊!过不去。"
虽未禁止通行,不过要过去还得下来牵马行走才能通过。伊织嫌麻烦,只好改变主意回去。武藏野原野的道路,从未如此不方便过。
正在吃午饭的武士追到伊织后面。
"喂!小鬼等一下。"
他们呼叫伊织。
三四个人陆续跑来。伊织拉了拉马绳。
"你说什么?"
伊织非常生气。
他虽然个子小,可是乘坐的马匹和马鞍可是大有来头。
"下来。"
几个人来到马鞍两侧,抬头望着伊织。
伊织不知发生何事,却看这几个人非常不顺眼。
"什么?不下来也行吧!反正我要回去了。"
"叫你下来就下来,少啰嗦!"
"不要。"
"不要?"
话刚说完,几个武士已经抬起他的脚。伊织本来脚就没踩到马蹬上,一下子就被拉下马。
"有人找你,正在那里等着。你乖乖地过去。"
他们揪住伊织的衣领,把他拖到驿站。拄着拐杖从另一端走过来的老太婆,举起手向几个武士打招呼。
"呵呵呵……抓到了吗?"
老太婆高兴地笑了。
"啊!"
伊织站在老太婆的前面。有一次他在北条的官邸内,曾用石榴丢掷这名老太婆。现在伊织仔细一瞧,老太婆的穿着跟那时候不一样,而且换了另一套旅装。这老太婆为何混在这么多武士当中?到底要去哪里?
伊织根本无暇去思索这些事。他只是很害怕,不知老太婆要如何处置他。"小鬼,你叫做伊织吗?上回你可把我老太婆给整惨了。"
"……"
"哼!"
老太婆用木杖敲了伊织的肩膀。伊织提高警觉戒备,但是众多的武士看来是老太婆的同党,他心想自己根本敌不过,只好强忍着怒火。
"武藏的弟子,听说都非常优秀,你也是其中之一吗?呵呵呵!"
"你,你说什么?……"
"太好了,前几天我也对北条太守的儿子说了武藏的坏话。"
"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不、不、事情还没讲完呢!今天你到底奉谁的命令来跟踪我们?"
"你们算什么,谁要跟踪你们?"
"你这小鬼讲话真不礼貌。你师父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你真爱管闲事。"
"待会儿你就会哭着向我求饶了,过来。"
"要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以。"
"我要回去。"
"来人啊---"
说着,老太婆的拐杖扬起一阵风打在伊织的小腿上。
伊织不觉叫出口。
"好痛。"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太婆使了一个眼色,几名武士抓住伊织的领子,把他带到村子入口处的磨坊小屋旁。
在小屋旁有一名藩士。他穿着粗布裤子,身上佩戴漂亮的大小二刀。他把马系在一棵树干上,看来刚刚吃过便当,正在树下喝汤。
那名武士一看到伊织被抓过来,脸上露出微笑。可是他的笑却是不怀好意。伊织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因为那个人正是佐佐木小次郎。
老太婆得意地对小次郎说:
"你看,又是伊织这小子。一定是武藏派他来跟踪我们的。"
老太婆趾高气扬地说着。
"嗯。"
小次郎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叫身边的几名武士退下。
"别让他逃走。小次郎先生,你得把他绑好。"
小次郎淡淡一笑。他邪恶的笑容似乎在说:别说逃跑,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伊织只好放弃逃走的意图。
"小鬼。"
小次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刚才老太婆已经告诉我了,这是不是真的?"
"不是。"
"为什么不是?"
"我只是骑马在原野上奔驰。根本不是来跟踪你们的。"
"是吗?"
看来小次郎相信他的说法。
"武藏是个堂堂正正的武士,看来也不会如此卑鄙……不过,如果他知道我和老太婆与细川家的武士同行,可能会怀疑……也许他会感到纳闷而派人来跟踪,这也是有可能。"
小次郎主观地判断,根本不理会伊织的解释。
伊织听他这么一说,才开始对他和老太婆起了疑心。这两人最近似乎改变了许多。因为小次郎的特征是头发和服装,现在却有了很大的改变,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他的刘海已经剪掉,并且一改往日豪华的服饰,只穿着素色的蝙蝠背心和粗布裤子。
只有一样东西没有变,那就是他的爱刀"晒衣竿"。他已经找人将这把刀改成可以佩戴的腰刀了。
老太婆一副旅行的装扮,小次郎亦是如此。他两人与细川家的大臣岩间角兵卫的部下,大约十几名藩士和家臣、挑夫,在这野火止驿站休息吃午饭。
在这群人当中,小次郎也是藩士之一。看来他以前想求取功名的心愿已经实现了。虽然薪饷未达到他理想中的一千石。至少也有四五百石。岩间角兵卫应该觉得很有面子,因为是他推荐小次郎到细川家当职的。
想到这些事又令人想起最近谣传细川忠利即将回丰前的小仓。主要是因为三斋公年老病衰。忠利的归乡陈情早已向幕府提出。幕府答应他的请求,也表示对细川家的信赖。
岩间角兵卫和新上任的小次郎一行人,就是忠利的先发部队,正要回本国丰前的小仓途中。
同时,老太婆正好也有很多事情必须回乡处理。
她家里惟一的香火又八,已经离家远行,只剩老太婆独撑大局。因此,这几年来从未返家,亲戚中所依赖的河原的权叔,也在旅途中命丧九泉。这期间,故乡的本位田家一定发生很多问题,待人处理。
虽然老太婆并未忘记找武藏和阿通报仇,不过这次小次郎欲前往丰前小仓,因此她也一起同行。途中到大阪取回了权叔的骨灰,带回家乡,以了心头一桩心愿,并且祭拜祖先,也顺便替权叔超度,阿婆如此盘算着。
然而,阿婆虽为处理繁琐私事而不得不回故乡,但对武藏的报仇心愿并未因此而消失。
由于北条安房和泽庵的推荐,武藏极可能会和柳生与小野两家一样,成为将军家的兵法教练。这件事是小次郎从小野家听来的。
阿杉婆听到这件事时,非常不悦。因为这样一来,自己更难有机会报仇了。因此她决定将她的信念说出来,以阻止武藏任官职,不但是为了将军家,对世人也有好处。
她除了没去见泽庵之外,曾先后到北条安房守的家里和柳生家,极力毁谤武藏,除了去见推荐者之外,也向阁老们大力投诉武藏的诸多不是。
小次郎对阿杉婆的这些举动,既不阻止,也不加以煽动。而老太婆只要赌下这口气,不达目的是绝不会干休的。她甚至上书给县府以及评定所,把一整年来武藏的罪状全部写下来。这种阻碍武藏前程的举动,连小次郎都觉得她做得太过分了。
"我现在虽然到小仓去,但总有一天会和武藏碰面。这似乎是命中注定。您何不暂时别理他,等他任官职之后,我们再来看他会有何下场。"
小次郎劝老太婆和他一起去小仓,虽然老太婆心中仍牵挂着又八---
又八总有一天会觉醒回来吧!
武藏野的秋天也快过去了。不如先离开这迷惘的世界,启程到小仓。
然而---
伊织不了解这中间的变化,也想不透。
伊织现在既不能逃,而且为了顾及师父的颜面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掉泪。在恐惧当中只好不断地忍耐,并盯着小次郎看。
小次郎也故意回瞪伊织,伊织并未因此而移开视线,就像自己在草庵与鼯鼠相瞪眼一般,他鼻腔呼出气息,一直正视着小次郎的脸。
伊织只是个小孩,他担心自己会遭遇不测,以致全身不断颤抖。幸好小次郎并未如老太婆一般幼稚,更何况他现在的地位不同。
"阿婆。"
他突然叫道。
"什么事?"
"您有没有带笔来?"
"笔是有的,但是墨已经干了,你要做什么呢?"
"我想写信给武藏。"
"给武藏?"
"没错。我们到处张贴告示牌,还是不见他的踪影,也不知他住在哪里?现在刚好伊织在这里,可以叫他送信。所以我准备在离开江户之前,写封信给武藏。"
"你要写什么?"
"我不需要华丽的修饰文辞。而且,我想他应该对我要去丰前之事有所耳闻了。我只需简单扼要地告诉他,好好练剑,到丰前来找我。我这一生都会等待他的前来。希望他在信心十足之后再来找我。"
"像这种……"
老太婆摇摇手。
"这样太拖泥带水了。我回作州之后,立刻启程。我预定在两三年之内,一定要打倒武藏。"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和武藏一决胜负的时候,顺便替您了结心愿吧!"
"可是,我年纪老了,也许来不及在有生之年找武藏报仇……"
"阿婆,您好好养身体,长命百岁。我一定会倾毕生所学的剑术对付武藏,您等着瞧吧!"
小次郎从老太婆那里拿过笔,就着身边的急湍磨墨。
他站着写信,文笔流畅,辞意中才气洋溢。
"用饭粒粘吧!"
老太婆从便当里拣起一颗饭粒给小次郎封信。信封正面写上收件人姓名,背后署名:细川家家臣佐佐木岩流。
"小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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