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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

_72 吉川英治(日)
兵库向他们道别之后出门。
阿通用腰带扎高裙脚,戴上鲜艳的城市女斗笠,手持拐杖。若是肩膀上再扛上藤花,就活像是大津绘图中的藤娘了---大家看到她婉约的神态,对她的离去都依依不舍。
他们决定沿路再雇乘坐的工具,现在连夜可以赶到三轩家附近。
兵库打算离开日洼之后,经由大山街道,在玉川搭渡船,然后出东海道。一路上,夜雾沾湿了阿通的彩笠。他们踩在杂草丛生的谷川沿岸,最后终于来到陆面较宽的斜坡道。
"这里叫道玄坡。"
兵库告诉阿通。
镰仓时代,这里便是来往关东的要道。虽然路面已经拓宽,两旁仍围绕着苍郁的树木,一到夜晚,几无人影。
"你害怕吗?"
兵库步伐较大,走在前面,经常停下来等阿通。
"不。"
阿通微微一笑,赶紧加快脚步追赶兵库。
阿通心想自己绝对不能连累兵库而拖延回柳生城探病的时间。
"这里经常有山贼出没。"
"山贼?"
阿通瞪大眼睛,兵库笑着说: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和田义盛一族有个叫道玄坡太郎的人,当了山贼,就住在这附近的洞穴里。"
"别谈那么可怕的事了。"
"你不是说你不害怕吗?"
"唉!你真坏。"
"哈哈哈!"
兵库的笑声响彻云霄。
不知为何,兵库心里有点飘飘然。祖父病危,赶路途中,自己竟如此轻松,虽然有点对不住他老人家,但兵库的内心的确感到快乐。能跟阿通同行让他雀跃不已。
"---哎呀!"
阿通好像看到什么,猛然后退一步。
"什么东西?"
兵库下意识地护住阿通的背。
"……那里好像有人?"
"哪里?"
"好像是个小孩,坐在路边……看他好像不太高兴,正自言自语呢!"
"?……"
兵库走近一看,他记得这个小孩。就是今天傍晚带阿通回府邸的途中,躲在草丛里的那个小孩。
伊织一看到兵库和阿通便跳了起来。
"啊!"
"畜牲!"
伊织这么一喊,便向他们砍了过来。
"咦?"
阿通一叫,伊织也砍向她。
"你这个狐狸精。"
小孩力气小,手上的刀也小,但让人费解的是他的表情。好像鬼魂附身,没头没脑地冲过来,兵库不得不往后退。
"狐狸,狐狸!"
伊织的声音像老太婆般沙哑。兵库躲开他锐利的刀锋,站在一旁看着他,伊织最后大喊一声。
"纳命来!"
他挥刀砍断一棵矮树,树倒下的同时,自己也精疲力尽地跌坐到地上。
"纳命来,狐狸。"
他耸着肩膀,气喘吁吁。
他的样子就好像砍了敌人。兵库这才会意过来,回头朝阿通微微一笑。
"真可怜,这小孩好像被狐狸吓到了。"
"哎呀!怪不得他眼神那么吓人。"
"就像狐狸的眼睛。"
"我们可不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啊?"
"如果是疯子或是笨蛋,可能治不了。幸好他是小孩,治疗可以马上见效的。"
兵库走到伊织面前瞪着他的脸。
伊织抬头一看到兵库,又怒斥一声,重新拿起刀。
"畜牲,你还在啊?"
伊织正要起身,兵库大喝一声,贯穿他的耳膜。
"喂!"
兵库突然一把抱住伊织,跑到刚才走过的一座桥上。然后抓住伊织的双脚,从桥栏杆往下倒吊着。
"娘啊!"
伊织尖声大叫。
"爹啊!"
兵库仍不放手,伊织叫出第三声时就哭出来。
"师父啊!救命啊!"
阿通从后面跑过来,看到兵库残酷的方法,好似自己受苦。
"不行,不行,兵库先生你不能如此对待小孩。"
话才刚说完,兵库将伊织抱回桥上。
"已经好了吧!"
说完放开伊织。
哇!哇!伊织大声地哭叫。好像对这世上无人能倾听他的哭泣而感到悲伤似的,越哭越大声。
阿通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肩膀。现在,伊织的肩膀已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
"……你从哪里来?"
伊织边哭边说。
"那边。"
他用手指着方向。
"那边是哪边?"
"江户。"
"江户的哪里?"
"贩马街。"
"哎呀!你从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送信的,结果迷路了。"
"这么说来,你白天就出来喽?"
"不。"
伊织摇摇头,现在他的心情比较平复了。
"我从昨天就出来了。"
"你已经迷路两天了啊?"
阿通一阵怜悯之情,脸上也挤不出一丝笑容了。
阿通又问他。
"你要送信去哪里?"
伊织好像在等阿通问他,立刻回答。
"柳生大人家。"
说着,从怀里取出自己拼命保护而揉成一团的信。他借着星光看信上的文字。"对了,我要把信送到柳生家中的木村助九郎先生。"
唉!伊织为何没将信给对自己如此亲切的阿通看一下呢?
是他尽责的表现吗?
还是命运在冥冥之中捉弄人呢?
伊织手上所握的那团书信,对阿通而言,简直比牛郎织女星更为珍贵。她万万没想到,这封信是几年来梦寐以求想见的人---也就是武藏的手笔。
而阿通也无意看那封信。
"兵库先生,这小孩说是要去找府里的木村先生。"
兵库听了说:
"这么说来,你搞错方向了。可是这里离柳生家已经很近了。你沿着这条河,走一段路之后左转,然后在三岔路口往有两棵大松树的方向去就对了。"
"你可别又被狐狸迷惑了。"
阿通有点担心。
但是伊织心里的悲伤已经烟消云散,他笃定的表情说道:
"谢谢。"
说完便跑走了。
他沿着涩谷川跑了不久,又回过头来确认。
"左转对不对?又爬左边的山坡是吗?"
他小心地指着左边的方向。
"没错。"
兵库点头目送他离去。
"那边很暗,要小心喔!"
现在已经听不到伊织的回答了。
像一片嫩叶被纳入苍郁的树林当中,伊织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兵库和阿通仍站在桥上,目送他离去。
"这小孩非常机伶啊!"
"他真聪明。"
阿通暗自拿他与城太郎比较。印象中的城太郎应该比伊织略高一点。仔细一算,城太郎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不知他变得如何了。
于是她又想起武藏,心中充满无限思念。
也许会在意想不到的旅途中遇到他。
她经常如此幻想以解相思之苦,甚至习惯于忍耐这种思念的苦楚了。
"快走吧!今晚已经耽误了。明天开始可不能再耽误时间。"
兵库如此警惕自己。现在他觉得悠哉的个性是自己的缺点。
阿通也赶紧赶路,可是她的心仍留在路边的野草上。
也许武藏曾经踏过这些野花野草呢?
她内心深处思念着武藏,却无法对兵库启齿。
28
"阿婆,您在练字啊?"
菇十郎从外面回来,探了一下阿杉婆的房间,看到她正在写字,觉得又惊讶又感动。
这里是半瓦弥次兵卫的家。
阿杉婆回道:
"是啊!"
说完,又执笔专心练字。
菇十郎坐到她身边。
"原来您是在抄经文啊?"
他自言自语。
阿杉婆充耳不闻继续写字。
"您年纪这么大了还练字干什么?难不成您死后还想当老师啊?"
"啰嗦。抄经文可要专心一志,别吵我,快点走开!"
"今天我在外头听到一些事想要告诉您,才赶回来的。"
"等一下我再听吧!"
"您要写到什么时候?"
"一字一句都是菩提心,我必须专心抄写,可能要花三天吧!"
"您真有耐性啊!"
"不止三天,这个夏天我还想写几十本呢!我准备在有生之年,至少要抄写一千本以上留给后世的不肖子孙去读。"
"要写上一千本?"
"这是我的心愿。"
"您说要把抄下的经文留给后世的不肖子孙,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否告诉我?不是我夸口,我也算得上是不肖子孙了!"
"你也是不肖子吗?"
"在这家里混吃混喝的人都是不肖孙子。若说孝顺的人,大概只有我们老板吧!"
"这世上真可悲啊!"
"哈哈!瞧您一副语重心长的,八成您的儿子也是个不肖子吧!"
"那家伙只会伤我的心,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不肖了。因此我才立志要抄写这部《父母恩重经》,留给世上的不肖子去读。"
"这么说来,您抄写一千本《父母恩重经》是打算分送一千个人吗?"
"若有一人能发菩提心,便能感化百人,百人又能感化千万人,我的志愿非常大,不只要感化一千人。"
阿杉放下笔,她从身边抄好的五六本经典当中拿出一本。
"这本送给你。有空时请多念诵。"
她郑重地交给菇十郎。
菇十郎看到阿杉婆如此认真,觉得很滑稽,差点笑了出来。但也不能把它当草纸随便塞到怀里,便拿着经典贴在额头,向阿杉婆行道谢礼。
"我要跟您讲另外一件事。"
菇十郎立刻转变话题。
"阿婆,大概是您的信心感动老天了,今天我在外面遇到一个人哦!"
"遇到谁?"
"就是您要报仇的那个宫本武藏。我从隅田川的渡船下来时遇见的。"
"啊!你说遇到武藏?"
老太婆立刻停止写经。
"武藏到哪里去了?你有没有调查清楚?"
"我菇十郎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放过他?我假装和他分手,然后一路尾随,看到他进了贩马街的客栈。"
"嗯!那里离这儿的木工街太近了,简直近在咫尺。"
"才没那么近呢!"
"不、不,很近。我翻山越岭走遍各地到处寻找他,现在竟在同一个地区,那就算很近了。"
"说的也是。贩马街在日本桥的那头,木工街在日本桥的这头,的确不像走遍全国那么远。"
老太婆立刻起身,从架子上拿出秘藏的传家短刀。
"阿菇,你带路。"
"到哪里?"
"你明明知道。"
"我一直认为您很沉得住气,怎么这么心急,您现在就要去贩马街吗?"
"没错。我早就有此觉悟。要是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送到美作吉野的本位田家去。"
"哎呀!您等等,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此事,您若这么做,我一定会被老板骂的。"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因为武藏随时会离开客栈。"
"这点您毋须担心,我已经派人看住他了。"
"你能保证不会让他逃走吗?"
"您这么说好像我在跟您讨人情似的。真拿您没办法。算了,我保证就是。"
菇十郎又说:
"这个时候您不如冷静一下,去抄写经文如何?"
"弥次兵卫先生今天也不在家吗?"
"老板到秩父的三峰去谈生意,不知何时回来。"
"我无法等到他回来再商量。"
"所以我想请佐佐木小次郎来商量,您觉得如何?"
翌日清晨,在贩马街盯稍武藏行踪的年轻人回报。
(武藏昨夜到旅馆前的磨刀店,很晚才回来。今天早上便搬出旅馆,移到对面的磨刀师厨子野耕介家的二楼去了。)
阿杉婆气急败坏地说:
"你看吧!人家也有脚,可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啊!"
她对菇十郎抱怨。今天早上更是焦急得几乎无法安坐写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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