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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76 高月(当代)
衰老正悄悄地蚕食着这个大唐前相的余生。
“老爷,姑爷来了。”老管家在崔圆身边低声禀报。
“姑爷!”崔圆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笑,五年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张焕最后竟成了自己的女婿。
“让他进来吧!”崔圆又缓缓道:“以后他来就不要再禀报了,直接带他来找我。”
“是!”老管家答应,立刻匆匆去了。
崔圆伸手去取旁边的毯子,可怎么也够不着,侍从连忙上前将毯子递给他,他叹了口气,将自己已经萎缩地双腿用毯子盖好。
片刻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张焕老远就看见了崔圆孤零零的坐在草地上,身子瘦小而单薄,想着他从前的胖大威风,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张焕暗暗叹息一声,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想着今天裴俊的入府的气势,当年声势浩大的崔党,还有几人记得这位病弱地旧主?
“小婿参见岳父大人!”
崔圆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被人称为岳父,而且就是他当年最为警惕之人,命运弄人,他们居然成了一家人,崔圆心中竟生出一丝百感交集,他立刻稳住心神,微微地摇了摇头,自己几时变得这样容易动情?
“你我心里明白就行了,你还是叫我阁老吧!这样我也听得也耳顺些。”
“是!张焕遵命!“
崔圆笑着点了点头,他向旁边的坐垫指了指道:“来,坐下说话。”张焕坐下,恭敬地道:“宁儿头有些痛,可能是受凉了,不能随我同来。”
“你是刚从张府来吧!”
崔圆不紧不慢地问道:“我听说下午有宗祠开祭仪式,你怎么不参见?”
张焕一笑,却没有回答,崔圆也笑了,他当然知道张焕为什么不参加,“很好!在我面前不找借口搪塞,说明你还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说说看,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焕沉吟片刻,便淡淡一笑道:“我来是想请阁老劝说崔寓辞去兵部侍郎一职。”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六十二章 意外收获
夜幕悄然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夜空依然晴朗,仿佛蓝色的天鹅绒平铺在一望无际的天穹,上面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宝石,但夜里的气温却骤然下降,寒气凛冽,这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寒冷,冷得仿佛将血都要凝固了。
平康坊,夜色中的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已经临近新年,大多数人都不受气温的影响,忙碌着新年前的准备,尤其各大酒店生意异常火爆,预定的酒席已经排到了大年初五,李杜酒楼也不例外,这个裴家的密探大本营也一样生意兴隆,大门前停满了食客的马车,仍不断有客人从四面赶来,伙计们忙得脚不点地,在门口迎送客人。
一名店伙计笑容满脸地送走一辆马车,他捏了捏已经笑得发酸的腮帮子,向四处迅速张望一下,想找个地方偷偷歇息片刻,一辆宽大的马车落入他的眼帘,他记得这辆车似乎已从早上停到现在了,或许是隔壁河东酒楼的马车,他刚起了溜到后面休息的念头,身后却忽然一声炸响,“王八郎,又想缩脖子了不成?还不快来帮忙!”
伙计无奈地叹了口气,“来了!来了!真不让人活了,老牛还要吃把草、喝口水呢!”他嘟囔几句,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店里跑去。
就在他刚刚走开,那辆宽大马车的车窗后却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明锐地盯着酒楼的大门处,只见大门处,一个醉汉被人搀了出来,他约三十岁,身体强壮。正大喊大笑地发着酒疯,正是崔庆功之子崔雄,而搀扶他之人容颜俊秀、身材窈窕,乍一看似乎是个女人,但他的衣着打扮却分明是男子。此人就是崔雄的知己刘侠儿。
刘侠儿拿着一方手绢掩鼻,眉头紧皱道:“你喝得太多了,回去你娘子又要责怪了,她不是让你今天回去吃晚饭吗?”
“那个黄脸婆理他做什么?我们快活就行了。”崔雄仰天大笑。却没留意脚下,一脚踏空,险些跌下台阶去,几个伙计连忙将他架上车,这时,酒楼掌柜给刘侠儿施了个眼色,命他将崔雄送回去。
刘侠儿却面露难色道:“最近他娘子越来越凶,还扬言见我一次打一次。我还是不去吧!”
“你自己看着办吧!”掌柜冷笑一声,转身便回了酒楼,刘侠儿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崔雄扶上马车。马车启动,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送走崔雄,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伙计又瞅个空想溜去休息,可一抬头,却愣住了,刚才那辆宽大的马车已经无影无踪。
“真是活见鬼了!”伙计挠了挠后脑勺,心中诧异之极。
崔雄地马车在夜幕里快速穿行,大街上马车颇多,来来往往行人不断。马车里鼾声如雷。崔雄已经睡得如死猪一般,刘侠儿此时已经媚态全去。眼中露出了男子般的冷色,他阴沉着脸坐在马车一角,冷冷地望着这个令他厌恶无比的男人,已经几年了,上面似乎已将他的人生确定,将陪伴这个臭男人走完他的一生,此刻,他地腰间就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只须轻轻在崔雄脖子上一划,他便能完全解脱了,刘侠儿将匕首拔出,目光憎恶地盯着崔雄粗大的脖子,刀锋在黑暗中闪烁淡淡的冷光,良久,他还是将刀收了回去,杀了此人,他真地就能解脱吗?刘侠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吃了这碗饭,他早已是身不由己。
就在刘侠儿内心纷乱不已之时,他却没有发现,数十步外,一辆宽大的马车正悄悄地跟着他。
约行了四五里路,马车便来到了位于同一坊的崔庆功府邸,目前崔庆功尚未进京,府里只住着崔雄和其妻子以及几个小妾,马车缓缓在府门前停下,门前很冷清,挂着的灯笼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光线,刘侠儿跳下马车,吃力地将崔雄拖上台阶,丢在门口,犹豫半天却不敢去敲门,他刚走下台阶,四周忽然出现了数十条黑影,将刘侠儿和整个马车团团围住。
“想不到吧!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中。”黑暗中,一名少妇慢慢走出,只见她柳眉倒竖,一双煞眼里杀气腾腾,她正是崔雄之妻王田,工部尚书王昂之女,今天王昂专程来看望他们小两口,王田一早就给崔雄打过招呼,让他务必早点回家,崔雄平时的荒淫她也忍了,至少在父亲面前得给她这个面子,但直到王昂离去,崔雄连影子都没有见到,王田在激愤下命人去找,结果得知他又是和那个不男不女之人混在一起喝酒。
新仇旧恨终于在她心中集中爆发了,王田用剑指着刘侠儿怒喝道:“打死他!”
刘侠儿多年的训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一个后空翻跳上马车,拔出匕首迅疾无比地刺向马臀,挽马一声长嘶,发疯似地向前冲去,瞬间便撞到两人,斜刺里冲到了十丈之外,刘侠儿抢过长鞭,赫赫地猛抽两鞭,马车加速,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刘侠儿,再让老娘抓住你,定剥了你的皮!”寂静地夜里回荡中王田恶狠狠地吼声。
五十步外停着一辆马车,车上之人一直在冷冷地观望着这一
永乐坊,张焕府邸,张焕站在崔宁卧榻前,默默地看着宫里来的太医正给崔宁诊脉,中午,崔宁回来后没多久便浑身发热,一直睡到黄昏时分,非但没好转,身子反而变得滚烫,终于病倒了。
“刘太医,内子病势如何?”张焕见太医脸色阴沉,心中着实担心。
太医姓刘,在宫中呆了近三十年,虽然大病没看过几场,但好歹也算是个专家了。他诊完脉,轻捋一下长须,摇了摇头道:“病因很简单,我一个下午就在各府给夫人们看病,都是一样。穿得太少受凉了,但夫人脉象却较别人更加虚弱,说明她元气不足,是底子虚的表现。所以她的病势也比别人沉重几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多静养几日,再好好补一下身子就是了。”
说完,刘太医来到桌前,大笔一挥便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了张焕笑道:“其实只是小病,照方子抓药。静养个三五天便好了。”
张焕大喜,连忙向杨春水施了一个眼色,杨春水立刻取来一只红包,张焕将红包塞到他手中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刘御医务必收下。”
“不!不!不!”刘太医感觉红包沉重,吓得他连忙推却,“若被太后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宫中规矩严格,请张尚书谅解。”
张焕见他态度坚决,倒不是虚伪客气,也只得罢了,便将红包放下道:“那我送刘御太医出去。”
一直送到门口,刘太医再三拱手道:“实在不敢当。尚书请留步。”
“那今天就麻烦太医了。”一直目送他上了马车。这才准备回去,这时。远方忽然奔来几匹快马,迅疾无比,直向这边冲来。
张焕微微有些诧异,马上骑士分明是陇右地骑兵装束,难道陇右出什么事了吗?
“站住!”十几名亲卫冲上去,拦住快马,马上骑兵跳下地,远远地对张焕禀报道:“道路结冰,行走十分艰难,夫人和公子今晚暂歇武功县,明日才能抵京,夫人命我们先来禀报。”
张焕点了点头,随即对亲兵都尉李定方道:“朱也是这几日进京,别在路上遇到了,你带五百名弟兄连夜赶去武功县。”
“是!”李定方行一军礼,快步跑到隔壁军营点兵去了。
张焕走进府,他正要再去看看崔宁,忽然一名亲兵上前低声禀报道:“胡掌柜有紧急情报要禀报都督!”
胡掌柜就是吴珠越宝行的掌柜,张焕安插在长安的情报头子,
他既然有紧急情报,必然有变故发生,张焕立刻令道:“带他到我书房!”
他暂时压下探望崔宁地念头,快步向书房走去,片刻,胡掌柜被亲兵带进了张焕地书房,自从张焕去东市视察了情报中心后,胡掌柜便赶回了金城郡,在杜梅的大力支持下,他的事业开始了巨大变革,开酒楼、买妓院、置客栈,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一个以产业群为掩护地新情报中心便形成了,而且还从陇右带来二百多人,力量空前壮大。
胡掌柜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属下参见都督!”
张焕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你快说,什么紧急情报?”
“也不是紧急情报,只是个意外发现,属下觉得事关重大,便赶来禀报都督。”
胡掌柜停了一下,他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便接着道:“属下在平康坊买酒楼时就发现隔壁的李杜酒楼颇为怪异,总是半夜有人进出,且施放鸽子,开始并没放在心上,直到几天前才终于有人认出,其中一名半夜来客竟是裴家的子弟,叫做裴淡名,昨天夜里,属下命人射下一只远方来地鸽子,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李杜酒楼竟然是裴俊地情报据点。”
说到这里,他取出一管鸽信递给张焕道:“这就是从那只被射下的鸽子身上发现,请都督过目。”
张焕接过鸽信,展开,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李正己昨日借亏粮杀副将桑平,任命心腹刘文喜为副。
张焕看罢,不由心领神会地笑了,“不错,确实是裴俊地情报据点,居然就在你隔壁,当真是有趣得很。”
张焕将纸条收好,他见胡掌柜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不要遮遮掩掩。”
“是!”胡掌柜连忙禀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属下发现了一件可疑的事。”
“什么可疑的事?”
“属下今天下午发现崔庆功之子崔雄在李杜酒楼喝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一名兔儿爷不!不!一名举止女气的男人将他送了回去,属下一路跟随,在崔庆功府前。崔雄的娘子竟设伏要杀那名男人,就仿佛争风吃醋一般,最后那男子驾马车逃了出去。”
张焕笑了笑,崔雄有断袖之癖,他也有所耳闻。如果是在平常,这也并没有什么奇怪,不过李杜酒楼居然是裴俊的情报据点,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那你说地可疑之处又在哪里呢?”
“可疑之处在那个男子身上。”胡掌柜回忆着刘侠儿那漂亮之极的凌空一翻,轻轻摇头道:“他绝不是一般的人,他反应极快,轻功也很高明,而且出手果断迅捷,显然是受过训练的高手,都督,我敢肯定。这个男子和李杜酒楼大有关系。”
张焕点了点头,胡掌柜地意思他明白,就是说那男子是裴俊派到崔雄身边地卧底,他沉吟一下便道:“你彻底去查清那个男人的底细。一有结果,即刻禀报于我。”
“是!属下这就去。”胡掌柜刚要走,张焕又叫住了他,“以后你就不要来我的府邸了。我会派人专门与你联系。”
胡掌柜答应,匆匆离去,张焕则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发现了裴俊地情报据点,固然是个意外收获,但裴俊派人盯住崔雄,这才是值得推敲之事。如果自己没猜错地话。裴俊一定利用崔雄做了很多事,甚至崔庆功叛出崔家都极有可能是裴俊利用崔雄所为。毕竟崔圆就是在这件事上彻底倒台。
崔雄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当年他冒自己的功劳时,就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自己能不能也利用此人一次呢?
“方无情。”
“属下在!”一个身材异常雄壮的大汉象鬼魅一般出现在张焕面前。
张焕背着手凝望着沉沉的夜空,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你替我去杀一个人。”
次日一早,酒醒后地崔雄便匆匆来找刘侠儿,他一早便得知了昨晚之事,立刻当众赏了妻子两记响亮地耳光,打得王田嚎啕大哭,他又下严令,谁再敢跟夫人去闹事,一律打死。
崔雄现在已不是白身,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是崔庆功放在长安地人质,朝廷便封他为太仆寺少卿同正员,
同正员是指虚职、不管实事,也正对崔雄地胃口,有了这块牌子,他俨然以朝廷重臣自居,到处寻衅滋事,恶名更胜从前。
“刘侠儿呢?”崔雄冲进李杜酒楼,拳头在柜台上擂得咚咚!直响,伙计们被他的恶相吓得战战兢兢,随也不敢上前应话,最后掌柜不得已上前施一礼道:“崔少卿请息怒,刘侠儿出去避祸了,过两天便回。”
“避祸?”崔雄勃然大怒,一脚蹬翻了柜台,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只见尘土中崔雄狂吼道:“他娘的!就是那个臭婆娘做地好事,老子回去宰了她。”
他转身便向外冲去,掌柜见事情有些闹大了,他不敢耽误,立刻跑去找裴淡名汇报此事。
此刻,刘侠儿就站在三楼上的一扇窗前,他脸色阴冷地注视着崔雄气急败坏地远去,
够了!他心中暗暗狂呼,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受够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崔雄身上。
他摸了摸怀里,这里面存有三万贯王宝记的飞票,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积攒下来地卖命钱,有裴俊赏他的、也有崔雄讨好送他的,这些钱足够他舒舒服服地度过下半生了。
这时,他忽然看见掌柜也匆匆走了出去,知道他是去找裴淡名汇报,再不走,自己就没有机会了,刘侠儿心下一横,他三两下收拾了一个包裹,不敢走正门,而是从后窗翻了出去,脚勾住二楼的屋檐,轻轻一纵身,仿佛一只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地,他辨了一下方向,疾速向酒楼后面的小巷奔去。
可是他刚转了一个弯,脖子忽然猛地一紧,他竟被一个人的胳膊勒得悬空而起,两脚乱蹬,没有丝毫着力之处,紧接着眼前一黑,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六十三章 联姻双刃剑
咣当!茶杯倾翻落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撒泼一地,王昂目瞪口呆地盯着报信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竟在中午时服毒自尽,昨天晚上她还笑脸向自己说夫妻恩爱,怎么一天不到就服毒自尽了,良久,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报信人的衣领,厉声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爷说是小姐一时想不开。”报信人战战兢兢答道,他见王昂的眼神凶煞无比,嘴唇不由一阵哆嗦,又补充了一句道:“今天早上姑爷和小姐吵了一架,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
“混蛋!”王昂一把将报信人推翻,大声吼道:“我给备车!”
马车启动,百名侍从护卫着王昂的马车风驰电掣般向平康坊驶去,崔府大门敞开,门口聚集了一群家人,个个面色紧张,全府上下都充满了不安与骚动,吱马车停下,数名侍从护卫着王昂从马车走出。
“给我统统进去,谁也不准离去。”
王昂一声令下,百名侍卫执刀将所有的家人全部赶进府去,大门随之紧闭,将所有的紧张和疑虑都统统关在门内,崔雄已经不在府里了,王田自尽后,他只回来交代几句,将善后之事扔给管家,自己却借口公务繁忙扬长而去,王田的尸首还停在屋内,两个贴身丫鬟也不敢擅离,面如土色地蹲在地上,两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之色。
“你们两人听着,小姐确实是自杀,公子和小姐一直很恩爱,因为昨天发生了口角,小姐才一时想不开,你们俩不得乱说,否则公子饶不了你们!”
说话的是崔府管家。虽然王田死因不详,连他也怀疑是崔雄下的手,只是崔雄死活不肯承认,一口咬定是自杀。但有一点管家却很清楚,夫人可是王家嫡女,如今不明不白死了,她娘家怎肯擅罢干休,无论如何崔雄也脱不了干系,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见两女表情痴呆,又大吼一声,“你们听清楚没有!”
“哼!”外面传来了重重的冷哼声和急乱的脚步声。随即砰!地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了,大群执刀侍卫蜂拥而入,瞬间便控制了房中各处,王昂大步从外面走进,|Qī|shu|ωang|他一眼便看见了床榻上用白布覆盖的尸首。清清冷冷,女儿尚在房中,那人却说公务繁忙置之不管,一时间,王昂恨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叩见大老爷!”
两个丫鬟扑通!跪了下来,这两个丫鬟都是随王田陪嫁而来,自小就服侍小姐。见娘家大老爷到了,眼中惧意顿去,一齐失声痛哭起来,“大老爷要给小姐做主啊!”
旁边地管家吓得一身冷汗。他知道事情有些闹大了,急忙道:“王尚书,此事是误会!”
王昂眼一扫,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向侍从使了一个眼色,几名侍卫如狼似虎冲上来,一把将管家拖出房去。随即又将门重重关上。王昂走到床榻前,掀开被子看了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慢慢坐下,嘶哑着声音问两个丫鬟道:“我来问你们,小姐为什么要自尽?”
“大老爷,小姐是被那畜生逼死的啊!”一名丫鬟胆子稍大,咬牙切齿道。
王昂已经渐渐听出蹊跷来,他眯着眼睛问道:“昨天小姐还告诉我,他们夫妻恩爱,难道不是真的吗?”
“老爷,那是小姐要面子,安慰你的话,事实上小姐这几年苦极了。”
两个丫鬟伶牙俐齿,一五一十地便将崔雄这些年如何冷淡王田,又如何殴羞辱打她,一个添油、一个加醋,加上她们自己地屈辱和感受,将平时琐碎小事夸大了三分,最后道:“就因为小姐昨晚要杀那个男宠,崔雄今天便对小姐大打出手,早上当众羞辱她,中午又追回来暴打,就算小姐不是自杀,也会被他活活打死。”
王昂听得两眼尽赤,尽管他知道崔雄不是好东西,但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凶恶到使用暴力的程度,这还用问吗?他老子就是欺人太甚,儿子还能好到哪里去!但丫鬟的最后一句话却使他心中一怔,他立刻追问道:“你们说小姐还有不是自杀的可能?”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一人怯生生道:“小姐关在屋里独自哭了一天,我们下午进去时她便不行了,但她身上从无毒药,怎么自杀?所以有一点可疑。”
嘭!王昂狠狠地在桌上捶了一拳,他也认为女儿若有委屈,自会找娘家撑腰,怎么可能随意轻生去死呢?
他眼睛流露出了恶狠狠的杀机,崔雄,崔庆功,你们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两个丫鬟道:“你们可知那个男宠住在哪里?”
“听说他们常在李杜酒楼饮酒作乐,对了,那个男宠好象叫刘侠儿。”
“刘侠儿?”王昂喃喃地念了两遍,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挥手厉声令道:“去李杜酒楼!”
平康坊昼夜喧呼、***不绝,在醉眼朦胧间,只见云鬓如雾、胭脂似雪,染尽了大唐的繁华与妖治,时值年末,数万考生云集长安,年年岁岁,只为金榜题名时的那一刻荣耀,在夜晚,在美酒高樽前、在美人笑靥中,三五亲朋好友相聚,说不尽大唐的风流与才气。
李杜酒楼夜晚的生意更比白日兴隆,呼喝喧笑声不绝不耳,大街上***如昼,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忽然,远方传来了闷雷般地马蹄声,夹杂一声声厉喝,“前方闪开!”
大街上顿时乱了套,吓得人人尽往路边躲闪。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大街尽头一片黑影投地,霎时间从黑暗里出现了一百多骑彪悍的侍卫,杀气腾腾、势如奔雷。
侍卫们簇拥着一辆马车。在李杜酒楼前缓缓停下,王昂从马车里下来,他背着手冷冷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酒楼前已经空无一人,十几个招呼客人的伙计早躲进了大堂,楼上窗口挤满了黑簇簇的看热闹的人头。
掌柜急忙笑着跑了出来,躬身长施一礼道:“欢迎王尚书光临敝店,荣幸之至。”
“崔雄可在?”王昂眼一搭,冷冷问道。
掌柜心中暗叫不妙。他强挤笑容道:“早上他曾来过,可很快他便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那刘侠儿呢?”王昂眯缝的眼中渐渐露出了杀机。
“回禀王尚书,刘侠儿可能一早就离开长安了。”掌柜地心中打起了小鼓,他地手在身后连连做手势,告诉看得懂的人去报告裴淡名。可惜十几个伙计,谁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离开长安了?”王昂轻轻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回头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去将店里的客人都劝退了。”
侍卫们大声答应,一起执棍冲进了酒楼,急得掌柜连连作揖,“尚书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敝店一次。”
王昂手一背,转过身去不理不睬,片刻。酒楼里象炸了窝似地,骤然响起一片打砸声,碗碟摔碎声、桌子掀翻声、尖厉惊叫声,随即大群食客奔涌而出,也不付账,冲出大门四散逃窜,不到一刻钟。李杜酒楼里变得一片狼藉。却空无一人。
“王尚书,刘侠儿真的已不在店里了。”掌柜带着哭腔地话音刚落。却一下惊得嘴都合不拢,只见两个伙计扶着东倒西歪的刘侠儿从大堂里走出,前后左右围着数十名士兵,出了店门,士兵将刘侠儿扭到王昂面前,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一名士兵上前禀报道:“禀报尚书,我们在柴房发现此人,据说他就是刘侠儿。”
“他不是离开长安了吗?”王昂斜睨着掌柜问道。
“这个掌柜哑口无言,他忽然冲上前,狠狠地抽了刘侠儿一个大嘴巴,“混账!你躲在柴房里做什么?”
刘侠儿象个白痴似的嘿嘿傻笑,仿佛什么也不明白,掌柜急忙转身向王昂作揖,求情道:“他只不过是街头一个下三滥,尚书千万不要他一般计较。”话没说完,只听远处一声大喝,“放开他!”
只见崔雄怒气冲天地大步走来,他一把推开两个侍卫,便要上前去抢人,侍卫们哪里容得他放肆,十几根棍子一齐将他牢牢叉住。
崔雄勃然大怒,抽出长刀吼道:“再不放开他,老子就要杀人了!”
“好!好!好!看来杀人是你地本性,老夫今天就要看看你还要杀谁?”王昂心中仇恨的怒火已经将他全身点燃了,他一指刘侠儿下令道:“将此人给我乱棒打死!”
数十名侍从高举大棒一拥而上,围着刘侠儿夹头并脑乱棒打下,只片刻,浑身血肉模糊的刘侠儿便已倒地毙命,掌柜后退几步,呆呆地望着眼前地惨象,脑海里一片混乱,刘侠儿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向上面交代?
而崔雄仿佛发疯了一般,抡刀乱砍乱劈,但很快就被十几名侍卫制住,死死地摁在地上。
“王爬灰!老子非杀了你不可。”崔雄仿佛野兽一般地嗷叫,吼声传出数里之外,“你女儿就是老子杀的,你们王家个个都肮脏无比,王爬灰,你那些丑事当老子不知道吗?”
侍卫们用皮带死命勒住崔雄的嘴,但他依然含糊不清地狂叫:“呜呜爬灰!”
王昂的脸被血涌胀得几乎要爆炸,他浑身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崔雄,忽然,他身子晃了晃,眼看要晕倒在地,几名侍卫一齐扶住了他,连声呼喊:“尚书!尚书!”
王昂慢慢苏醒,他地脸色已由猪肝红变得惨白无比,指着崔雄颤声道:“给我打!打死他。”
侍卫们为难地向队正望去。这可是崔庆功地儿子,老爷真是气糊涂了。
“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打死他我来负责。”王昂声嘶力竭地大吼。
“队正,怎么办?”几名侍卫悄声问道。
侍卫队正终于一咬牙。“打断他地两条腿!”
大棒抡了起来,噼里啪啦!乱棍向他腿上打去,崔雄吼叫了几声,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子晕死过去。
王昂已经走了,大街上十分安静,掌柜望着血泊中地刘侠儿和晕死过去的崔雄,长长地叹了口气,命人先去报官。又命几个伙计将崔雄抬进酒楼,去找医生来救治,他本人则坐上马车,向裴府疾驰而去,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必须要立刻禀报相国。
崔雄躺在三楼的一间雅室里,还没有醒来。一名伙计坐在一旁看护他,轻轻地打着盹,但在就窗外,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崔雄,他见那伙计不走,便从怀中摸出两锭金子,一轻一重向门口扔去。打盹地伙计立刻醒来,寻声望去,一眼便看见了墙角的金子,他惊喜地站了起来。飞快跑过去,那窗外地黑影一跃便跳入房中,无声无息,闪电般地躲到屏风后。
伙计显然以为这是食客们在混乱中掉的,他迅速拾起揣进怀里,又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忽然发现前面还有一锭。不由惊喜交集地跑出门去。
就在这一霎那。那黑衣人已经取出一柄银,迅疾而准确地向崔雄地胯下击去。崔雄一声闷哼,浑身剧烈蜷曲,翻身滚落下木板,待拾金伙计闻声跑进来时,那黑衣人早已无影无踪。
就在平康坊李杜酒楼乱做一团之时,位于宣阳坊的崔圆府邸却来了一名客人。
崔寓已经快三年没有踏进这个门了,影墙变成了一片灰白色,原来地金边装饰已无影无踪,一排柳树似乎变得有些苍老了,脖子无力地垂了下来,萧瑟而没有生机,长廊漆面斑驳,有几处甚至露出了白色的原木
崔寓叹了口气,往日尊贵的气息在这种府邸已荡然无存。
“二老爷请!”老管家将崔寓带到书房前,恭敬地道:“老爷在房中等你呢。”
崔寓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帽,快步走进了崔圆的书房,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和从前无二,简单而清雅,只是多了一堆堆的书,略显得有些凌乱,但崔寓却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适,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二弟,多年未见了。”在一堆书的后面,崔寓看到了自己地大哥,一个苍老瘦小地老人,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他感觉到不适,房间里充满了老人的气息,就仿佛有一本霉烂地书。
他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参见大哥!”
“坐下说话吧!你那么高,我不习惯仰视别人。”崔圆微微笑道。
“是!”崔寓坐了下来,向崔圆欠身笑道:“大哥看起来精神还好,让人欣慰。”
“当然了,家主让给崔昭了,整天无事,饿了吃饭、困了睡觉、醒了看看孙子,无忧无虑,精神自然是不错,倒是二弟,却似乎不太好。”说到这,崔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听说昨天张破天大宴长安显贵,九个内阁大臣中崔庆功和朱未到不算,李勉有病遣子自代,唯独二弟既无表态,也没有让崔齐代为前往,二弟,看来你病得不轻啊!”
崔寓暗吃了一惊,他忽然意识到,崔圆从来就没有真的相忘于江湖,他的心依然在朝廷之上,那他叫自己前来,难道是
崔圆仿佛知道他心思,他淡淡一笑道:“事实上你地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维持现状,生活在裴俊的阴影之下,碌碌无为,十几年后便告老还乡,如果你不愿走这条路,那么,就必须有一个人取代裴俊,不!是取代崔小芙,那时为了权力的平衡,你才有重新出头的可能,当然只是可能,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了这个可能而放弃一些现在的权力了。”
崔寓默然,大哥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他也是在李莫自杀后才幡然明白张焕地策略,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凤翔军就像一艘断了缆绳的船,无可挽回的飘远了,为此,他烦闷、生气,殚精竭虑地考虑着如何保住兵部,或许张焕对此并不感兴趣,他说不定仅仅只是想进驻关中,或者他看中了掌握天下钱粮的户部,否则他怎么会控制长安地粮食?
但此时,崔圆的一席话终于将他的一线希望掐断了,他看到了残酷的现实,张焕要的,就是他的兵部侍郎一职。
“他来找过大哥了吗?”崔寓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错,他昨天下午是来找我了。”崔圆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希望二弟将兵部侍郎一职借给他。”
“借?”崔寓有些不解。
“二弟,借地意思是他不但要得到兵部,还要得到门下侍中地全力支持,就像刘备借了荆州,孙权还巴巴地将妹子也送给他一样。崔圆象一只老狐狸般地笑了,wωw奇Qisuu書com网此刻,他已经和那只小狐狸心心想通,张焕四面树敌,他岂能在不想着在得到兵部的同时,又得到一个坚定地支持者呢?
“二弟,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裴俊若没答应他什么,张焕怎么会把粮食送到长安?”
“不用考虑了,我听大哥的就是了。”
没有了家族的支持,他崔寓也就是一片无根的浮萍,三年来,他已经痛定思痛,就算张焕没有一个借字,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大哥的安排,以表达他愿重回家族的意愿。
崔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忽然流露了一丝兄弟间的温情,他伸出枯瘦的手,微微笑道:“二弟,小时候我答应你什么事时,你总是要拉住我击掌为誓,你还记得吗?”
崔寓也笑了,他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与崔圆轻轻击了一掌,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容灿烂无比,仿佛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童年时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老爷,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
是老管家的声音,崔圆笑道:“你就进来说吧!“
老管家走进来,垂手道:“刚才一个家人从平康坊回来,说崔雄出事了。”
崔圆并没有感到意外,他那个侄子又蠢又莽撞,且骄横无比,不出点什么事才是怪事呢!他冷笑一声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听说他妻子不堪他的凌虐,中午服毒自尽了,王昂找他算帐,就在刚才在平康坊把他打成了残废,据说还伤了他的命根子。”
崔寓却霍然一惊,他急忙对崔圆道:“大哥,这下崔庆功与王昂岂不是结下了深仇?”
崔圆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联姻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两家可同仇敌忾;可若用得不好,却会反目成仇,看来江淮从此多事了。”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张党雏形
“我们请了三个名医,皆说崔雄断腿虽然可续,但卵丸已毁,已经回天乏术,恐怕会是终身致残,另外王昂已将其女儿尸首运回府,并放言,未能当场杖毙崔雄,甚为遗憾。”
宣仁坊,裴俊的书房内,裴淡名正在向裴俊汇报着一个时辰前所发生的事件,事实上,早在王昂命人砸楼之时他便躲在一旁了,但他始终没有露面,眼睁睁地看着刘侠儿被打死、崔雄被打残,为此他深感内疚,讲述完事件经过,裴淡名单腿跪下,向裴俊请罪道:“属下未能阻止事态恶化,责任不可推卸,特向家主请罪!”
裴俊平静地听完了汇报,对于李杜酒楼的损失和刘侠儿之死,裴俊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因此事会造成王昂和崔庆功的对立,他又是喜忧参半,喜是王昂事后必然会担忧崔庆功进攻襄阳,从而更深地依赖自己,忧则是崔庆功得到了动兵的借口,稍微不慎就极可能造成江淮地区的再次动荡,尤其是漕运准备改线走丹水,若襄阳动乱,漕运将不得不绕道巴蜀,耗费人力物力不说,最终还是要被张焕所控制,这却是他不想看到之事。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沉思的时间过久,裴俊立刻慑住心神,轻轻摆了摆手道:“你隐而不出,这做得很好,还有王掌柜,他临危不乱,没有将裴家扯进事件,也要表彰,起来吧!我不会责怪你。”
“谢家主不责!”裴淡名站了起来,他犹豫一下又道:“还有一事要禀报家主。”
“说吧!”
“属下担心崔庆功进京后,可能会报复李杜酒楼,给我们造成损失。所以属下想关了这家酒楼,另辟他处,请示家主是否准许。”
裴俊微微点了点头,“你的担心很对,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事后写份报告给我,另外,要派专人关注此事。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裴淡名行了一礼,便匆匆去了。
裴俊略略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情,崔雄事件对他只是岁末的一个小插曲,就仿佛冬日地一场小雪,并不能改变他的主要布局线路。眼下,裴俊关心的是宣仁七年新年大朝来临之前的人事变动,以及新漕运线路的走向,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他慢慢坐了下来,随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本行踪录,这是他手下几个密探所编的重要人物行踪报告,原本只是针对张焕一人,但很快便发展到其他内阁成员。每天都有报告,裴俊翻开了第一页,第一个人便是张焕,记录很简单,上午去了兵部,认识兵部中一些重要的官员。中午和楚行水在劝农居一同就餐,下午去李勉地府邸探望病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崔寓的记录,只有四个字,深居不出。
裴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从一叠文件下抽出一本昨天的记录,在张焕的一页中,赫然记录着:下午单独去了崔圆府邸,而在崔寓地记录中。还是只有深居不出四个字。
裴俊将行踪录合上。眉头皱成一团,张焕去崔圆府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已经娶了崔宁作平妻,但他昨天下午单身前往,却又在裴俊的意料之外。
尤其在兵部重组这个最敏感的时候,张焕去了崔圆的府邸,他极可能就是想通过崔圆来劝说崔寓让出兵部,对于张焕怎样得到兵部,裴俊并不太在意,毕竟凤翔事变在前,不管他的后续如何行棋,都无法和他夺取凤翔的手段相比,关键是崔圆,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对手,难道崔家与张焕竟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这才是让裴俊最为担忧之事,崔圆倒台、崔寓失权、崔党哗变、崔氏分裂,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崔家已经彻底败落了,但裴俊却知道,崔家失去的只是华丽地外衣和臃肿的外形,它内在的力量并没有失去,相反,在崔庆功这个毒瘤被剜掉后,崔家极可能会焕发出勃勃生机,在山东,崔家依然有四万精兵,有数万顷土地,控制着近十万奴隶和无数佃农,还有数以百计的子弟在朝中、在山东、在大唐各地为官,崔圆三年来整肃家风、不遗余力地培养家族新人,仅去年考中进士的崔家子弟及门生就高达十二人,比他裴家只有三人上榜多了足足四倍,老树涅后获得的却是一个全新地生命,相比之下,他裴家才是真正的开始堕落了,竟然还有科举舞弊的事情发生,可谓奇耻大辱,难道权力真的是滋生腐烂地温床吗?
为此裴俊困惑不已,为此他看到了家族危机重重,不仅仅是家族,整个大唐又何尝不是这样,在世家朝政逐渐走向衰亡之时,原本被它压制住的毒草开始疯狂生长,那就是越演越烈的地方军阀,毫不忌讳称帝野心的朱,野心越来越大的崔庆功,以及由他分裂出的李怀先、李希烈,这些随时可能引发动荡和战乱的军阀让裴俊顾此失彼,偏偏这个时候又冒出一个更强大、更有威胁地张焕。
对面张焕和崔圆可能地结盟,裴俊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大唐越来越严重地乱象,使他不得不开始正视现实,权力过于集中,或许就是失序之根,裴俊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股寒冷而清新的风让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
十天后的新年大朝,将是一次权力秩序重新整合的朝会,还有十天,他裴俊又该怎样下活这一盘棋呢?裴俊凝视着沉沉的夜空,目光里充满了疑虑和困惑。
此刻,盐铁监令杨炎的府上却是十分热闹,杨炎摆了一桌普通的家常酒菜宴请专程请来的贵客,新任兵部尚书张焕。同桌地还有两个陪客,一个是原礼部侍郎元载,另一个则是起居郎张延赏,都是认识之人。
四人落座,杨炎给张焕倒了一杯酒,歉然笑道:“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张尚书可千万不要嫌我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杨使君太客气了。”张焕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感谢他亲自倒酒。“其实我就害怕去人家做客吃饭,礼节繁琐不说,吃一顿饭比行军三百里还累,杨使君简单招待,这样才让人感觉自在。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尚书,你可别小看了这桌酒菜。”旁边元载微笑着插口道:“看似普通,可好几个菜都是公南兄亲自下的厨,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尝到公南兄做的醋鱼,还是八年之前了,杨公南一口气做了五个菜,可是百年难遇一次啊!”
杨炎笑得无可奈何。用筷头点了点他,“你这家伙,是损我还是赞我?什么叫百年难遇,我百年炒一次菜,那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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