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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48 高月(当代)
“他带了一个小妾同去,回来后他的小妾到处炫耀,说严县令新年期间带她去开阳郡的什么酒楼吃饭,又在开阳郡的什么金铺了买了首饰,所以我也有所耳闻。”
张焕点了点头,新年期间韦谔在长安,严县令不可能遇到他,不过张焕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他已不会和韦谔发生什么大的冲突,但韦谔也不会咽下这口气,小动作必然不断,象拉拢分化自己的手下人等等,现在这些县令心存不满,这种机会他韦谔当然不会放过,张焕见李县令似乎还有话说,便笑道:“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还有就是李都督知不知道这些县令心存不满的真正原因?”
“说!”
李县令着实有些犹豫,很多事情他其实是知道,但说出来的后果他也清楚,不过要想往上爬,就不得不借助某些人的肩膀,他瞥了一眼杜梅,吞吞吐吐道:“其实问题是出在杜先生一月时让大家做的那张土地调查表上,杜先生还记不记得当时神乌县丞跑来给先生拜年时,杜先生说了什么?”
杜梅一怔,他仰头思索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恢复府兵制的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杜先生过早地泄露了都督要收回土地的想法。”
张焕回身望着杜梅道:“究竟是什么事?泄露了什么想法?”
杜梅苦笑了一下道:“正月初一那天,神乌县王县丞来给我拜年,他和我是同科进士。早就认识。那天我和他聊起适合河西发展的一些思路,其中就谈到了改良府兵制,倒没想到竟会引发这些县令的猜疑。”
“其实都督和杜先生都不知晓,这些县令、县丞在武威郡长则十年,短则五六年,每个人都有十分复杂的人情网,武威郡地大部分丰腴的土地其实都掌握在他们或他们家人的手中,从前辛将军只考虑防范吐播。从不管他们这些事,地方上地政务都由他们为所欲为,而韦家为取得河西又全盘答应不动他们地利益,这此都督强势进入河西,他们摸不清底细,所以便旁敲侧击来探听消息。”
说到这,李县令微微叹了口气,“那王县丞自己就有八十顷上田。加上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丈人们,所占有的土地少说也有二、三百顷,所以他才利用故旧的身份套杜先生的话,府兵制不就是要让农民有土地么?”
张焕见他侃侃而谈,一切细节都清清楚楚。便笑了笑问道:“你又如何知道?难道他们又告诉了你?”
李县令脸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是个见风使舵之人,见张焕回京了就担心他不再返回,便和其他县令一起积极谋算。可等张焕回来后。又发现他真的有长期留下的迹象,于是就赶紧告发他人。以洗脱自己的罪责。
张焕也没有追究地意思,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好,我这次记你一功,先去吧!”
李县令刚走,杜梅便上前向张焕跪倒,惭愧道:“属下一时失察,请都督责罚。”
张焕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谁没有个书生意气的时候呢?记住教训就是了。”
他见杜梅坐下又道:“不过这件事你要想个妥善办法,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杜梅沉思片刻便道:“关键是都督手上没有可替换之人,全罢免了震动也太大,属下的建议是杀鸡骇猴,一手硬一手软,再慢慢地一个一个收拾。”
“那这个鸡又是谁?”张焕半眯了眼徐徐问道。
“严县令!”杜梅毫不迟疑地道。
次日一早,张焕便在五百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会西堡返回武威郡,一群年轻的士子们也随他同行,而裴明远则留在码头协助杜梅储运粮食。
从会西堡到武威郡约二百余里,是两天的路程,第二天下午,众人过了猪野泽,离武威郡已不到二十里,地方官员们便一一向张焕辞行,各自回到自己县里,最后只剩下神乌县的严县令和王县丞,或许是杜梅不在地缘故,二人一路上也有说有笑,给一群士子沿路讲解河西的山川地理和人文风俗,并打趣他们来到河西后,抢着给他们做媒的人将打破头,听得一群士子悠然向往,离开京城时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念头竟有些动摇了。
“都督!这群士子至少要分我六人。”严县令加快了马速赶上张焕道。
张焕回头看了看那群朝气蓬勃的士子,他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温和地对他笑道:“那你打算怎么用他们?”
严县令想了想便道:“我打算把他们放在六曹,县衙中都是一些老吏,暮气十足,正需要一点有活力地年轻人。”
“回头再说吧!要来的年轻人还有很多,我打算让他们先到军队里磨练一阵子,既然是想来收复西域,却让他们做小吏,他们怎会甘心。”
张焕说着,又笑了笑道:“说起老吏,我倒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都督请说。”
“眼看会西堡即将建成,我打算迁二千军户到堡中去,同时也设置会西县,辖黄河边西岸数十里方圆,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县令,我看你手下王县丞颇为干练。便想提拔他为会西县第一任县令,你看如何?”
“这个严县令犹豫了一下,很为难地道:“新年伊始、杂事繁多。他一走恐怕县里的很多事情都会瘫掉。请都督慎重考虑。”
张焕微微一笑,“不妨,我会安排一个新县丞接替他。”
说罢,张焕抽了一鞭战马,将心事重重的严县令远远地抛在后面。
很快,一行人进了武威城,春天地武威城已被生机勃勃地绿色所覆盖,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处处都洋溢着春地气息,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大街上人流如织,饭馆酒肆里生意兴隆,还有嗅到机会地商人牵着骆驼出现在大街上。
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一座颇具规模的校场,此刻校场里扎满了帐篷,住着约千余户移民,他们大多是陇右地区地无地农民。听说去河西有可能得到土地,便悄悄地举家前来,张焕也来者不拒,实在来不及盖房,就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帐篷里。
在校场门口搭了几座巨大地粥棚。正逢晚饭时间,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领粥队伍,一些乞丐也混杂在其中。
“都督,那是夫人的马车!”一名亲兵忽然指着从粥棚旁驶来的一辆马车,旁边还跟着几名侍卫。张焕也认了出来。可不就是裴莹的马车么?
马车的侍卫也显然看见了张焕的队伍,便立刻掉头快速驶来。嘎地一声停在了张焕面前,车帘拉开,露出裴莹亮丽的笑脸,“我家老爷终于回家了!”
张焕微微笑道:“莫非莹儿是来替我安抚这些百姓?”
裴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你天天说河西最大地问题是人口不足,这些人眼巴巴地跑来投奔你,你虽然提供食宿,却不闻不问他们的内心感受,我今天去了才知道,他们中有不少是逃出来的奴隶,就害怕你把他们遣返回去,整日里担心害怕,度日如年,我告诉他们你会给他们自由,他们都感激不尽呢!”
“有你就行了,你是都督夫人,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张焕说着,让亲兵先带士子们去军营给他们安排食宿,他自己却翻身下马,也坐进了裴莹的马车,马车随即缓缓启动,向都督府驶去。
“怎么,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利之事?”张焕见裴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便笑着问她道。
裴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刚才在校场那边,他们谁也不相信我是都督夫人,在他们想像中都督夫人应是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怎么会是个黄毛丫头,有不少人还以为我是都督的女儿。”
张焕不由哑然失笑,他正想开玩笑地唤她一声乖女儿,忽见裴莹面有嗔色,他立刻咬住舌头转换话题道:“你五哥来了!”
裴莹一怔,脸上的嗔色立刻变成了喜色,连忙拉开车帘向后望去。
“你别看了,他在黄河码头,留下来协助杜先生搬运粮食。”张焕搂过她地腰,在她樱唇上亲了亲,暧昧地笑道:“多亏有你这个娘子,岳父大人才出手阔绰,居然给我们河西十万石粮食,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撑到麦收了。”
一边拉下车帘,手却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肆无忌惮地揉捏起来,裴莹脸上映出了一抹绯红,她浑身酸软地倒在张焕的怀中,忍不住微微喘息起来。
马车越行越快,片刻便消失在绵绵的细雨之中
由于崔宁和母亲的到来,都督府又略略作了些改动,张焕先是买下了紧靠府宅地一处院子,将它改建成了一座道观,让母亲在里面静养,随后又将原来杨飞雨住的那间独院重新翻修,让崔宁居住,并和裴莹所住的院子连成一片,张焕又命人买来十几个模样清秀丫鬟充实内宅。
虽然崔宁已经跟他到了河西,但她原则性极强,在父亲没有松口之前,他们俩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张焕也不勉强崔宁,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没有嫁人之忧,那他也就放心了,崔宁嫁给他只是迟早的事。
崔宁性子温顺,同时她也是个极聪明地女子,为了能长久留在河西,她也是处处小心,平时只和裴莹说说话,极少再和张焕单独相处,以免惹起裴莹地不快,三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生活在一起,彼此心里都有数,可谁也不肯说破。
吃罢晚饭,崔、裴二女相约去内室下棋,张焕则来到自己的书房,他地书房位于内宅的最东面,有一大二小一共三个房间,其中一个小房间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是数百人用几个月时间做出的河西地区全貌,而另一个房间则是他困了时休息的地方。
此刻书房里灯光柔和,炭火烧得正旺,使房间里十分温暖,张焕独自一人躺在他的圈椅上,闭着眼考虑河西官场的布局。
一路之上,他的方案已渐渐考虑成熟,清理河西官场和收回土地是两件息息相关之事,虽然他已掌握了河西,但也不能公开铲除异己,毕竟这些官员都是朝廷任命,做得太招摇一是会损坏他的名声,其次会使朝廷一些嫉恨他的人找到借口阻挠对他的援助,至少在自己强大起来之前尽量保持低调。
但无论如何,要赶在夏收之前,必须将土地问题解决。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轻轻地敲了敲。
“进来!”
门开了,亲兵副将陈平快步走进了书房,他半跪行了一礼,沉声道:“末将前来听命!”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杀鸡儆猴
次日一早,神乌县王县丞便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刺史衙门,刺史衙门也就是凉州都督衙门,这算是一套班子两个牌子,在县令、县丞等地方官员面前张焕的身份是武威郡刺史,是武威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当然,他这个刺史和中原地区的刺史大不相同。
王县丞全名叫做王潜,与张焕的幕僚杜梅是同科进士,年纪约四十余岁,他是金城郡人,按大唐的官员轮换体制,他早就该被调走或升迁,但武威郡的地域特殊性,使得武威郡的地方官员大多在任时间较长,王县丞在河西地区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县丞,虽然无法进入大唐官吏的升迁体系,但有一弊必有一利,他们避开了朝廷的监察,他河西地区,他们无异于土皇帝,惠及亲朋家族,官虽小,可肉却肥得很。
在门口等了片刻,王县丞便被两名亲兵领进了张焕的官房,房间分为里外两部分,里间为张焕处理公务所在,而外间则坐着替他处理文书的幕僚,在韩愈进了国子监后,张焕现在整理文书的幕僚是孟郊。
此刻张焕正在给孟郊交代文书分类的一些注意要点,王县丞被领了进来,他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让王县丞坐下,随即侍候笔墨的书童给王县丞端上一杯茶。
张焕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茶,长长出了一口气便笑道:“严县令可给你说过会西县一事?”
王县丞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别人都是为升官而欣喜若狂,可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且不说他离开了做官近十年的神乌县,原先积累的人脉、每年大户地孝敬都会慢慢消失,而且会西县的百姓都是军户,有军队为后盾,那轮得到他指手画脚,再者会西县的辖地大多是戈壁荒滩,哪里比得上富庶的神乌县。到那里去当县令。和充军又有何异?
心中不满归不满,刺史的话却又不敢不听,这可不是一般的刺史,他可是河西的实际主宰,据说还是裴相国地女婿,大家都为官多年,谁不懂得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呢?若不是张焕要动他们地切身利益,谁又何苦去顶这个风头。
现在他唯一抱的希望就是这个凉州都督仅仅是因为相国之婿才如此年轻便登高位。在大家抱成团与他对抗后,他能知难而退。
可眼前的问题他却必须要面对,王县丞沉吟了良久终于应道:“多谢使君对属下的信任,属下自当去赴任,只是交接公务尚须时日,请张使君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如今之计只有用拖来解决,其间再弄出几桩案子,把事情复杂化。造成自己想走也走不成的局面,王县丞熟知官场潜规则,很多事情就在一个拖字下不了了之。
王县丞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张焕的表情,见他欣然点头。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果然是嫩了一点,不料眼前这个张刺史不仅没有官场经验,而且考虑问题也似乎太草率,只见他慎重地点点头。竟说出一句让王县丞几乎晕死的话。“那好吧!我就给你三个时辰整理,下午自然有新县丞去和你办理交接。”
王县丞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刺史衙门。他万念皆灰,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他坐进了马车,也无心再去县衙,只吩咐一句回府,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不紧不慢地奔行,王县丞的府邸在武威城东地富人区,离刺史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随着马车的一路颠簸,王县丞也渐渐地清醒了,不对!就算他是相国的女婿,不通官场之事,但他也不可能这么白痴,三个时辰便可交接公务,这是在赶自己走呢!他想干什么?
王县丞顿时惊出了一身汗,这不是什么正常升迁,他是要对河西官场下手了,王县丞的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武威五县中,神乌县是郡治所在,又是人口最多、最富庶的一县,他要下手也必然从神乌县开始,难道他是要拿自己开刀吗?
王县丞的心猛地坠入了深渊,就在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老爷,到府门了。“给我掉头,再回刺史府。”
王县丞在这一瞬间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张焕要动手之人是严县令,他是要先夺县丞之职,架空严县令,可是他是威武都督,既然可以调走自己,自然也可以调走严县令,架空严县令也没有必要呀!
难道是
王县丞已经渐渐明白了张焕的用意。
马车很快便回到了刺史衙门,一名亲兵没有多问什么,笑着将他领进了张焕地房间,“王县丞请自己进去吧!刺史已经等你多时。”
王县丞战战兢兢地走进房间,见张焕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凝视天空,他立刻上前跪倒在地,颤声道:“王潜愿为都督驱使!”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张焕慢慢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是看在你为杜梅旧友的份上,给你这次机会。”
一百多匹快马在河西走廊上疾驶,风驰电掣般向天宝县狂奔而去,太阳快下山时,陈平一行冲进了天宝县城。
“不要多礼了,都督命我来办要事。”陈平拉着县令李翰杰的手腕便快步向县衙内走去。
“都督有什么事?”李翰杰见陈平一脸凝重,他心中有些不安地问道。
“都督想找一名吐蕃人的探子,你这里可有?”
李翰杰一惊,吐蕃探子?他在天宝县这么多年。闻所未闻,当然吐蕃探子是有的,可是他们脸上又不会刻上探子两个字。
“吐蕃探子我现在没有发现,要不我特地留意,若有消息我立刻禀报。”
陈平摇了摇头,“都督只给我两天时间,明天晚上前我必须要拿到一名吐蕃探子。这是军令。我只能拜托李县令了。”
李翰杰听说只有两天时间,不由急道:“吐蕃探子不是说有就有,你让我这一时到哪里去找?
陈平诡异地笑了笑,“那你这里有没有犯死罪地吐蕃人?”
“吐蕃人?”李翰杰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道:“有!有两个,都是杀人罪,我已上报郡里,只待秋后处斩。”
“那把这两个人都交给我!”
“这、这恐怕不大好吧!”李翰杰大急,这两个人的卷宗都上报到郡里。日后问起来,自己如何交代。
“这什么这!”陈平眼一瞪道:“如果你不肯把他们交出来,那你就是吐蕃探子!”
天快亮时,陈平一行终于赶回了武威城。
在靠近都督府有一处不知名的大宅,这是从前一个西域胡商所建,清一色的水磨大青石,显得异常坚固,但它的特别处在于它有着同样坚固地地下室。数量众多,从辛云京时代起,这座大宅便是军方处理一些特别事件地场所,有近百名士兵护卫,戒备十分森严。
张焕一大早便来到了这座石宅内。地下室地出入口位于后园一间偏僻地小屋里,小屋前有十几名士兵把守着,张焕在几名亲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小屋,随即下了地下室,地下室通风尚好。但十分阴森黑暗。走了数十级石阶,一条长长的甬道便出现在眼前。甬道两旁是一间间储存物品的石室。
这时,陈平从一间里迎来出来,“都督,屋里两个人就是从天宝县带来的吐蕃人死囚。”
张焕从大铁门上方的小孔看进去,只见房间里有两根木桩,木桩上各用粗大的铁链绑着一名面目漆黑的男子,赤裸着上身,相貌都十分狰狞。
“他们愿配合吗?”张焕冷冷地问道。
“他们说,只要不死,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们肯按我地要求出供词,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们。”张焕离开了石室,走了几步他又低声道:“记住了,事情结束后,不能留他们在世上。”
“属下尊命!”
张焕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这座令人感到压抑和不安的石室,他回到官房,孟郊立刻递上来一叠厚厚的文书,“使君,这是王县丞刚刚送来。”
张焕接过又左右看了看,不见王县丞,便问道:“他人呢?”
孟郊笑了笑道:“他说心里有愧,回府思过去了。”
“他不是思过,他是回去避祸去了。”张焕冷笑一声,便走进了房内,他将厚厚一叠文书摊在桌上简单地看了一遍,这些都是王县丞按照他的要求所写,主要是各县主要官员及其家属田产拥有情况,虽然只是大致数字,但已经有迹可。
张焕抽出王县丞本人的一份,上面显示他有永业田、职分田以及他历年所购的田产共计二百六十顷,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四个兄弟,以及他的姑亲、表亲,他妻子及几个妾地家人,都各有数十顷到百顷不等的田产,都写得十分详尽,末了还添了一句话:愿全部无偿充公。
但这上面只有他在河西的田产,金城郡老家的田产却一字未写,张焕冷哼一声,“无偿充公,哼!难道还想卖给我不成?”
他把王县丞的清册放下,又取过严县令地一本,和王县令也差不多,除了他本人有数百顷上田外,他的亲朋好友也拥有为数众多的田地,仅涉及严县令一人的田产加上起来不下千倾。
张焕的脸色越看越阴沉,最后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清册,低声骂道:“这些该死地蛀虫,难怪都赖在河西不肯走!”
“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张焕立刻厉声令道:“命蔺九寒点集一千精兵,立刻包围严县令府上,一个人也不准放走,并给我放出话去,神乌县县令严文私通吐蕃,罪不可恕!同时命其他四县地令、丞、尉都给我火速赶到武威城集中。”
东城门附近一阵大乱,五百杀气腾腾地骑兵冲进了城内。在骑兵身后则是五百全副武装地士兵。一千军队冲过大街,密集的马蹄声,沉重而有节奏的跑步声,一双双冷酷的眼睛,只片刻功夫便赶到武宁坊,将位于坊内的严府团团包围起来。
“给我搜!”蔺九寒手一挥,数百兵士兵砸开严府大门冲了进去,严府中顿时惊叫声四起。一片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后,张焕在近百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严府,此刻,严府附近赶来看热闹地百姓已是人山人海,堂堂地县令府被抄,这还是他们记忆中的第一次。
二百多名严县令的儿女妻妾都被赶到大门外,他们挤成一团,吓得浑身颤抖。而被军士从县衙里抓来的严县令则更加狼狈,剥去官服、打掉官帽,五花大绑地被摁在地上,他一见张焕过来,便拼命地暴喊道:“张刺史。我身犯何罪!竟如此对我。”
张焕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抓获了两名吐蕃探子,他们招供你曾多次提供情报给吐蕃,严县令,本都督也是公事公办。不徇私情!”
“你血口喷人!我堂堂的朝廷命官。竟会勾结吐蕃?”严县令大怒,“红口白牙!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现在正在搜查你的府内。就看有什么收获了。”说到这,张焕向他投去了一丝鄙夷的目光。
严县令忽然明白过来,还没等他说话,只见从府内跑出两名士兵,一人拿了不少书信,而另一人则举着一个卷轴。
“都督,我们在他书房内找到了他与吐蕃人的通信,还有一幅武威城防图。”
“栽赃!无耻!”严县令破口大骂,张焕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接过卷轴纵马到围观地百姓之中,刷地将卷轴打开,高声对数千名围观的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这是我们武威城的城防图,如果被吐蕃得到,他们十几年未攻下的城池就会唾手可得,届时你们每一个都会面临家破人亡的惨剧,可谁会想到,这居然是一个七品县令所为,本都督抓获了两名吐蕃人探子,他们已承认,他们给了这狗县令一千两黄金,他便出卖了武威郡,大家说,该怎么处置他!”
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情绪冲动年轻人更是大声叫喊:“杀死狗县令!杀死卖国贼!”
在他们的引领下,围观百姓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大声怒骂诅咒,有人还向严县令扔石块,张焕见时机已经到了,他立刻回头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兵立刻将五花大绑,且堵上了嘴的严县令扔进了情绪即将失控地人群中。
数千百姓一拥而上,拳头、石块、牙齿如暴雨般向他们眼中的卖国贼袭去,所有的士兵都冷冷地旁观,没有人上去阻止,只片刻功夫严县令便当场毙命。
“民意不可违啊!”张焕由衷地感叹一声,随即下令道:“将私通吐蕃的严文割下头颅,悬挂在东门示众一月,尸体扔到城外喂野狗!”
几个士兵手起刀落,当即砍下了严县令的人头,围观之人一片惊呼,严县令地几个妻妾也吓得晕倒在地。
“都督,他的家人如何处置?”
张焕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他府上男丁全部处死,女人没为官奴,其下人奴仆则公开拍卖,家产田产一概充公。”
很快,严县令私通吐蕃被愤怒百姓打死一事传遍了全城,官府更是四处贴出公告,将严县令私通吐蕃的详细罪证一一列举,又在东门外树了一座两人高的木塔,上面摆放着一千两黄澄澄的金子和几封书信,木塔周围有数十名士兵把守。只准远观、不得近看。
第二天下午,从各县赶来地官员陆陆续续开始进城,他们无一例外地被请从东门走,迎接他们地是一只血已经凝固的人头,悬挂在城门之上,眼珠突出,面目异常狰狞。
随即他们都被集中请到了严府。府门外正在如火如荼地拍卖严府地下人奴婢。几个丫鬟正站在木台上等待报价,十几人听说严县令的妻妾都被没为官奴,个个心惊不已。
府中已经空空荡荡,某一处的墙角还可以看见斑斑血迹,引路的士兵又告诉他们,昨日就在这里处死了严县令地数十名参与通敌地兄弟子侄。
李翰杰被吓得脸色惨白,私通吐蕃、血腥杀戮,这一切不就是从被他抓的那两名吐蕃杀人者开始的吗?
不仅是李翰杰。其他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普通的愚男蠢妇自然以为严县令通敌,可他们心里都明白,张焕是在拿严文开刀,在清理河西官场,铲除异己,而且手段毒辣得令人发指,几乎每个人都在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这时一名军官快步跑来。他在官员中大声问道:“天宝县李县令何在?”
众人的目光刷地投向了李翰杰,李翰杰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应道:“我在!”
“都督有令,李翰林抓获吐蕃探子有功,特升为神乌县县令,即刻上任。”军官说完。向他拱拱手笑道:“恭喜李县令了,请随我来!”
李翰林的脸胀得通红,他心中又是欢喜可又是羞愧,在众人刀子一般的目光注视下,他低下头快步走出大门。可刚出大门众人便听他哈!地一声大笑。随即脚步声飞快地跑远了,有几个官员实在忍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两面三刀的小人!”
“他不是两面三刀,他是识时务之人,另外王县丞也是捐出全部田产,才得以继续留任!”只见外面走来了一名相貌凶恶地军官,他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道:“在下蔺九寒,外号蔺阎王,严府男子就是我所杀,都督得到了吐蕃探子的口供,你们中间还有人私通吐蕃,都督特命我来查清此事。”
众人都被吓坏了,张焕的言外之意,他还要动手杀人,众人面面相视,不知下一个要杀谁,昌松县韩县令吓得浑身直抖,在会西堡时他曾经出头过,张焕不会记住自己了吧!蔺九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厉声对众人道:“现在就请各位随我去见一见那两个吐蕃探子,让他们当面指认,在通敌者未明确之前,谁都有嫌疑。”
说罢,他一挥手,数百名士兵涌进院子,将这十几名官吏押送上了两辆马车,很快,他们便被带到关押吐蕃探子的地牢,在昏暗潮湿的地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跌跌撞撞地走着。
铁大门吱吱嘎嘎地被拉开了,隔着粗大的铁栅栏,众人只看见两名吐蕃人正在一叠口供上画押按手印。
“各位看见没有,这两人就是军队抓住的吐蕃探子。”蔺九寒又回头喝道:“叫他们来认人!”
几个人士兵将两个吐蕃人象拎小鸡一般架到了铁栅栏前,扔在地上,两名吐蕃人慢慢地抬起来头来,用他们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一个一个地从木立在外面地一群官员脸上扫过,最后两人的目光一齐落在了矮矮胖胖的昌松县韩县令身上。
韩县令犹如晴空霹雳,他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从大腿抖到胸膛,再颤抖到牙齿,,接着,他像一棵被大风吹动的树,摇摇晃晃,一下子跪倒在地,全身骨骼格格作响。
“我愿意效忠都督!我愿捐出全部田产。”韩县令连连叩头,鼻涕和眼泪流满了他的脸庞,他惊惧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有儿子也有女儿,严县令被残酷杀戮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地恐惧,此刻只要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蔺九寒连忙笑咪咪地扶起了他,安慰他道:“其实都督也是很有人情味的,朝廷给韩县令的永业田和职务田尽管留下,家产也不会动你一文一毫,韩县令请安心为官。”
他立刻回头命士兵道:“还不赶快把韩县令扶出去!堂堂的一县之令怎能呆在这个地方。”
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来搀扶韩县令,把已经浑身瘫软地韩县令慢慢扶出了地牢,见解决了一个,蔺九寒地脸又一沉,冷冷地对其他人道:“都督也不相信韩县令会通敌,所以既然不是他,那必然另有其人,让他俩继续辨认。”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的心中都跟明镜一样,张焕要地是他们的效忠和他们多占的田产,如果不肯给的话,那严县令就是下场。
蔺九寒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官员抢先站出来,深深施礼道:“我们也愿效仿韩县令,效忠都督并交出多占田产。”
另外之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表态愿效忠都督,愿交出自己和亲朋的田产,自此,一场席卷河西官场的清洗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武威郡颁布了限田令,用暴力加威胁的手段剥夺了二百余大户的土地,共计五千多顷耕地全部收归官有,并同时实行奖励军功制度,凡从军者可分得十亩地,若有杀敌立功的表现还可另有土地奖励。
除分给军户的土地外,其余土地则由继续由原来的佃户租种,只是改向官府交租。
在实施了一系列的土地政策后,参军者踊跃,张焕的西凉军也由原来的一万余人猛增到了二万人,并在佃户和牧民中大规模组织民团,实行全民皆兵,尚武之风又再度在河西兴起,土地问题和官吏问题的解决为张焕随后的一系列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私塾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书声琅琅,从几扇敞开的窗户里远远传出,读书声渐止,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问道:“尊师,请问这三句话何解?”
随即一个温柔的声音答道:“小雨,这是孔圣人的人生三大乐事,它是说在不同的境遇里重新温读学过的文章,你就会发现有新的收获,从而获得快乐,还有,你的亲人在遥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不知道他们情况,有一天他们忽然从远方归来
此时正逢仲春,人间四月芳菲刚尽,林花谢了春红,武威城中绿意浓郁、熏风袭人,正是一年中最舒适、最动人的季节,在刺史府后的静心观旁增添的一座小小的私塾,私塾与刺史府的后园相通,在这座私塾里招募了二、三十名十岁以下的女童,大多是武威城中一些开明人家送来,不收学费,只是偶然有女童带些蔬菜、水果答谢师长。
先生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用女童们的话说,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就像仙女下凡,这个美貌的女先生自然就是崔宁了。
寄居河西,日子久了她也颇无聊,张焕便在静心观旁专门修了一座私塾,招些女童读书授学,手中有了事业,崔宁也一心教授这二、三十名学生,心中也渐渐有了寄托。
私塾虽不大,但学堂却很宽敞,学堂里整齐地摆放着三十余只小小的坐榻,每只坐榻上放置一张案几,上面笔墨纸砚俱全,二十余名女童正专注地听着先生的讲解,目光清纯、充满了仰慕之色,崔宁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裙。她眉似远黛、面若桃花,在四月的季节里显得格外地楚楚动人,她坐在最前面的师席,手中拿着书,袖子轻轻滑下,露出一段白皙如霜雪的皓腕,
在她前面的案几上摆着一只白玉瓶。瓶里插着一束开得正盛的茉莉。娇嫩而洁白,阵阵幽香扑鼻,和清丽脱俗地崔宁相得益彰。
此刻,论语已经讲解结束,明日便是寒食节,崔宁正给女童们娓娓细解寒食节的来历,眼中温柔而带着笑意。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官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这首诗就是描写寒食节,传说春秋时介子推辅佐晋公子重耳复国后,隐居于山中,不愿为官,
重耳烧山逼他出来,子推母子隐迹焚身,后来晋文公为悼念他,便下令在子推忌日禁火寒食。
形成寒食节,现在为冬至后一百五日
崔宁在学堂轻言细语,她却没有发现在窗下悄悄站着一人,正含笑注视着她。
张焕已经来了多时,窗外浓绿的枝叶遮挡住了他的身影。他不忍打扰崔宁的授课,这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嘘!”张焕急忙回头,示意身后人安静,他身后站着在私塾里打杂的老仆。他一左一右各牵着一个六七岁地女童。都一般打扮,小脸也是一样清秀可爱。似乎是孪生姐妹,在不远处跟着一个三十余岁左右地妇人,下巴上有一颗颇为显眼的黑痣,正是这颗标志性的黑痣,张焕似乎记起她是县丞王潜之妻,她也看见了张焕,正迟疑着不敢上前。
这时崔宁从透过窗子也看见了老仆,知道有新学生来了,她便布置学生们习字,自己快步从学堂走出,却一眼看见站在窗下的张焕,只见他正从一丛繁茂的枝叶中艰难出来,帽子也歪了,样子颇有点狼狈。
崔宁急忙上前替他拨去枝叶,压低声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想打扰你授课,看一看你便走。”
“那你等我一下,我这里正好有新学生。”崔宁眼波流动,又娇又媚地白了他一眼,张焕心中一颤,急忙闪到一旁等候。
等了一会儿,他见崔宁接受新生需要一点时间,便信步走进了学堂,学堂里很安静,每个女童都在认认真真地写字,谁也没有注意到张焕进来。
他走到那个叫小雨的女童面前,见她在默写新学的论语,正在写不亦说乎的说字,可是她写地却是个悦字,张焕暗暗点头,这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小小年纪倒也难得。
“你是谁?”小雨忽然感觉到眼前之人的气息不对,一抬头,见尊师竟变成了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不由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问道。
她的声音打破了学堂里的宁静,所有的女童都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那个、我是你们先生的那个、那个”
张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你们地先生,教你们射箭、骑马
他忽然看见孩子们一根根如麻杆般细嫩的手腕,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可女童们听见骑马,一个个目光变得明亮起来,眼中充满了向往之色。
“好了,不要哄骗我的学生了。”崔宁出现在了门口,她一手牵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童,正抿着嘴笑盈盈地看着张焕。
“我哪里是哄骗她们,明天我就叫人牵几匹小马来。”说到这,张焕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他向崔宁挤了挤眼,转身对学童们打个哈哈笑道:“我说话算话,明日让先生放你们半天假,学学骑马。”
女童们都一齐欢呼起来,崔宁走了进来,目示张焕,他会意,慢慢走到隔壁去了,身后传来崔宁的笑声,“好了,这两个是我们地新伙伴,一个叫小冰。一个叫小玉,大家欢迎。”
隔壁是崔宁的批阅学生功课的地方,房间不大,收拾得一尘不染,早晨的阳光从窗格射出,整个房间里素雅清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芳香。
张焕坐下。轻轻翻看桌案上地一叠功课。这是孩子们地习字,几个写得不大好地字,旁边都有崔宁用娟秀地小字批注需注意的地方。
这时,张焕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异,一回头,只见崔宁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她身材高挑,宛如一株婷婷玉立的白玉兰。
他急忙站起来。捉住了她的手,崔宁好久没有和张焕独处,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低声道:“你刚才在窗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我很想你,便来看看你。”张焕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宝石一般地双眸,看着她微微张启地红唇,便要低头亲下去。
“别!”崔宁急忙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她指了指外间,“被孩子们看见了不好。”
她见张焕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便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嫣然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张焕也不勉强她,便拉着她的手坐下。笑道:“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些孩子们。”
崔宁轻轻点头,“这真要谢谢你了,本来是挺烦闷的,可收了这些孩子们,有了事情做。心里觉得充实许多。焕郎,这些孩子我准备教她们五年。你要帮我。”
张焕听她叫自己焕郎,心中一荡,便拉住她的手暧昧地低声笑道:“那我们的孩子呢?你要不要也教他们。”
崔宁羞得满脸通红,她扬起粉拳便打,却被张焕趁势一把抱住,深深地吻住了她的红唇,崔宁的眼中渐渐露出迷醉之色,她搂住爱郎地脖子,忘情地回吻着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读书声,崔宁惊觉,立刻坐了起来,拉了拉衣裙,娇媚地白了张焕一眼道:“又趁机轻薄人家。”
张焕被她的娇态激荡得心晃神摇,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把持不住了,这样等下去,何时是个尽头,便一皱眉道:“宁儿,你一定要父亲答应才行吗?”
提到父亲,崔宁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逃婚来河西,事后父亲也没有惩罚张焕,说明他心里其实是极爱自己,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行为,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尊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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