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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我们有限的今生

_2 刘墉 (当代)
吸吸亲亲抱抱
─────────────────────────────
【今生有爱】
莫非当有一天,我们反朴归真的时刻
最后保存的本能和记忆,
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会的──吮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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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吸

看过一部难得的医学影片:
小小的胎儿,在母亲子宫的羊水里浮沉。娇嫩的肌肤像是半透明的琥珀,两条腿弯弯地蜷着,一双眼眯眯地闭着,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居然伸出个大拇指,放在嘴里。
一个才成形的胎儿呢!
他居然学会了吮手指,听着妈妈的心音、随着羊水而飘荡,多像一个摇篮中,听催眠曲、吃奶嘴的娃娃,安然地沉入梦乡。
梦里有什么?
有吸奶的满足吗?他从来不曾吃过奶啊!
然则吮吸手指,又代表什么呢?
这没人教、不必人教,就有的动作,必然是一种本能了。
据说凡是哺乳类动物,都有吮吸的本能,他们别的肌肉可以慢慢发育,只有两颊和双唇,没出生,已经十分强壮。
所有常听妈妈们惊叹:
"天哪!这娃娃一定是饿死鬼投胎,这么用力吸,吸得我奶头直疼。"
娃娃当然要吸,他要把整个世界从嘴里吸进去,他的眼睁不开,他的四肢还弱,惶然无助地躺在床上啼哭,大人不小心,碰到他的小嘴,哭声止了,小嘴噘起来,不断地吸,摇摆着头,挣扎着,用尽一切力量,找寻让他能活下去的──乳汁。
照心理学家佛洛姆(Erich Formm)的说法,这乳汁的学问就大了。妈妈的奶是乳汁,爸爸的精液是另一种乳汁,爸爸给妈妈,妈妈有了娃娃,用乳汁哺养孩子,孩子长大,又发展出他们的乳汁,创造下一代。
于是这吮吸,就是生命传递的第一步了,是承继父母,也是开启未来。
那确实是开启未来。吮吸的经验,据说能影响人的一生。所以许多心理问卷,都要问幼儿时是吃母乳还是牛乳,吮吸经验的不满足,常会影响日后的行为。
即使是日后,哪一个成年人敢说,离开儿时之后,就再也不吮吸?
吃完母乳,吃奶瓶,然后在奶瓶里加麦片、加蛋黄、加果汁,许多孩子长到四、五岁,还要咬着奶嘴,或吃着手指,才能睡着。
然后,喝饮料时用吸管,吃面和冰棒也连咬带吸。
吸,毕竟不是咬,吸是温柔的,咬是破坏的;吸是不动声色的,带有隐密性和安全感。你不见许多人,能面无表情,半声不响,却把手上整杯可乐,吸得一滴不剩马?
我常在速食店,看人们买"奶昔(MilkShake)",粗粗一根吸管,插进瓶盖上的小孔,不论大人和孩子,当他吸下第一口的时候,我可以百分之百,读出他脸上的满足。
  即使八十岁的老人,用的语言愈简单,记的时间愈短暂,一举一动愈稚拙,牙齿脱落、肠胃虚弱,也就愈来愈像幼儿。
  几次去看垂危的老人,都见床边摆着高杯子,装着流体的食物,插着长长的吸管。我猜:
  莫非当有一天,我们反朴归真的时刻,最后保存的本能和记忆,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会的──吮吸!
【今生有爱】
有个女孩子离开,走出十几步,
突然一转身、一弯腰,眯着眼睛,
把只手在唇上贴贴,
向前一伸、一吹……
---------------------
亲亲

"好可爱的娃娃,让阿姨亲一个!"
"跟王妈妈说拜拜,亲亲王妈妈!"
"亲亲!"大概是孩子们交际的第一步。
什么是亲亲呢?
那是两唇微微噘着,碰触到对方的时候,轻轻向里吸,然后在分离的瞬间,发出"啵"地一声。
必有人提出反对,说亲亲应该是两唇闭着,先向里吸,再突然张开嘴,于是发出"啵"得一声。
这说法,或许有理。但严格讲,他已经失去了亲的本质。君不见,那幼儿亲亲,声音不响,却能在被亲人的脸上,留下许多口水。至于情人亲嘴,更是纠缠吸咬,翻腾许久。有谁是两唇闭着,再突然张开,发出个声音,就敷衍了事呢?
只是,亲亲既然发展成了一种社交礼仪,人们对于声音和姿态的重视,就远超过本质了。
"亲一个!不行!不够响!再亲一个!"
即使是两三岁的娃娃,也很快就学会怎么亲得响。实际那已经不是亲,是自己亲自己。
然后,长大些,孩子开始知道怎么亲满脸胡子碴而不被扎;怎么亲厚厚脂粉的脸而不被弄白了唇。
更大一些。如果是女孩子,涂了唇膏,就要懂得怎么样用嘴边的脸颊,在跟对方接触的一刹那,发出啵地一声,既不弄脏对方的脸,也完成了使命。
至于成人,那亲的规模就更大了。尤其在西方,参加交际宴会,随时要"摆"出个姿态,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猛吸一口气,亲切地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再将两只手臂张开,冲过去、紧紧地拥抱,贴左颊、碰右颊。啵!啵之声不绝于耳,然后,松开手臂,还要喘着气、摆着头,作成感慨万分地互诉倾慕之情。
这亲亲随着年龄,愈来愈壮阔,愈来愈响,也愈来愈假了,假得忘了什么是真正的亲亲。

亲,实际是一种吮,就像吮奶,那个孩子在吮母乳时不带着深深的爱恋呢?
亲,也包括了轻轻的咬。情人们常说:"爱你爱得想咬你一口"。所以恋人们在亲吻时,绝不是短兵相接,而带有了嘶咬的动作。
亲亲就是吸与咬的混合。是吸,但不真吸;咬,但不真咬;是把最深的情爱,透过这两种动作的边缘,表达出来。
谁能说亲亲不是由人性深处,发展出的动作呢?
二十年前,当台湾社会还很保守的时候,曾有个报纸征答:"为什么情人在接吻时,总是闭着眼睛?"
征答引起各方注目,据说获得第一名的答案是:
"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这答案固然绮丽与想象兼备,却忘记了亲吻的本质。请问哪个婴孩在吸奶时不闭上双目?或许有人说,吸奶瓶时,孩子常睁着眼。这就更对了!因为吸奶瓶的时候,孩子的脸不贴着母亲的胸,少了这份温存,自然容易张眼。相反地──
亲亲的时候,因为眼睛随着嘴唇,紧靠着被亲的对象,人的自然反应,会闭眼。
亲亲的时候,因为在潜意识中,产生吸母乳的联想,强化了那种温存,有了迷醉的感觉,所以闭上眼睛。

年轻时谈恋爱,女朋友对我说:"你的唇好软!"
回家想了许久,谁的唇不是软的呢?那软是指实质、还是感觉?
几十年下来,观察多了,渐渐有了会通。原来同样是用唇去亲,却又许多不同。
母亲们看着怀里的娃娃,爱到骨子里,故意作成抖动的样子,露着牙,狠狠地亲娃娃一下。那是露齿的亲,表示爱得要死!
情人们彼此爱怜着,张着唇、厮磨着,可以不吮也不咬,却表达深深的爱意。那是以唇做的抚爱。
应酬的场合,即使不想亲,也得亲。于是把两唇向里收,虽然接触对方,却没真用到自己的嘴唇,只觉得一层皮紧绷着牙齿,是最虚伪而坚硬的亲亲。
若问我的记忆中,哪一种亲亲最亲亲。
倒想起来,永远永远以前。
有个女孩子离开,走出十几步,突然一转身、一弯腰,眯着眼睛,把双手在唇上贴贴,向前一伸、一吹。
只是一刹那,长发一甩、裙角一摆、笑容一片。
美极了。
【今生有爱】
四十年了,
我突然发觉他不再是那个硬汉。
他成了一个"人"!我的父亲!
我的孩子般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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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

妻分娩,我陪着进产房。
经过一番挣扎,孩子顺产了。医生剪完脐带,把娃娃交给护士,护士一转身,居然交给了我。
手上是热乎乎、粘渍渍、血淋淋,一个不停地号、不断挣扎的新生命。
我先和护士为娃娃上眼药、量体重,又拉直了量身高。然后,护士把孩子擦擦干净,居然立刻交给了孩子的妈:
"好好抱着!让娃娃贴在你的胸口,听见你的心跳、感觉你的体温,好像在肚子里一样。别觉得你们母女一下子分开了,这第一次的拥抱非常重要。"
"拥抱"或许是人的本能吧!看那子宫里的胎儿,从成形的一天,就是蜷缩。小手小脚和弯曲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儿。这自我的拥抱,据说正是拥抱的"初型"。
然后,娃娃出生了,开始向外拥抱!
你不见,刚落地的娃娃,两双小手就会不断向空中抓吗?那抓的动作不是朝上或朝下,而是朝自己胸口抱。这时候,大人如果把手指头放在娃娃的掌心,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有着惊人的握力。
拥抱甚至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重病的孩子,能抱着大人的脖子,跑几里的山路找医生。受了重伤的战士,能抱着马背,奔驰到几十里外的安全地带。
到达的时候,人还紧紧抱着,抢下来,很可能已经昏迷多时、甚至将近死亡。
有位擅于游水的朋友说,当人溺水,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由正面游向他,因为那人在挣扎的时候,会保住他抓到的任何东西。那力量是惊人的,你怎么拉也拉不开,最后很可能跟他一起沉下去。
"你可以从后面接近他,如果他已经不理智,就狠狠给他一拳,打晕了,再由背后用一只手搂着他,往回游。"朋友说:"永远别露出自己的正面,那是我们的弱点。"
他的话或许正触及拥抱的本质。
人的重要器官在正面,我们的胸腹最怕攻击,所以,手脚都往前伸、向内屈,从胎儿时期,就学会用蜷曲的姿势自我保护。
拥抱正是一种寻求保护的方法。
当我们拥抱着枕头,那枕头遮挡了我们的弱点;当我们抱着一个人,那人的身体成为我们的屏障。拥抱是自私的,希望用别人做挡箭牌;拥抱也是奉献的:
"亲爱的!让我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你!"
只是,当我们拥抱别人的时候,也就把自己最弱的"地带",毫无遮掩地暴露给对方。那与我们相拥的人,若背后藏了一把刀。必能轻易地置我们于死。
正因此,拥抱就更表现爱与信任了。

据说灵长类是唯一懂得相拥的动物。而在灵长类之中,又只有"人",经过千万年的发展,终于能够相拥着作爱。有几人想过,这脸对着脸、心贴着心、腹连着腹的亲爱方式,竟是世间亿万生物中唯一的?
拥抱也因为情境和角色的不同,而有不一样的感觉。譬如父母拥抱孩子,是保护、是疼爱;孩子去拥抱父母,是寻求保护、寻求安慰。即使四、五十岁的孩子,也能够在他老弱父母的拥抱中,找到那种童年的安全感。
只是,有位朋友对我说一个故事:
"父亲住院好久了,他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在我摔伤的时候搂过我。以后,几十年,见到他,都像老鼠遇见猫似地,躲都来不及。
最近一次。去医院看他,已经是期末了。我坐在床沿,看护士喂他吃药,他还是那个眼神,冷冷地,好像怨我为什么坐在他的床上。突然他被水呛到了,护士为他拍背,推不动。叫我抱他坐起来。我迟疑了一下,过去把父亲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搂着他,向前拉。
他的咳嗽止住了,手却依然绕在我的肩头,他哭了!哭得像个小孩一样。抱着他,我也哭了!父子四十多年,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彼此多么需要对方的拥抱。四十年了,我突然发觉他不再是那个硬汉。他成了一个"人"!我的父亲!我的孩子般的父亲!"

小时候,我们被父母拥抱。然后,我们开始抱枕头、抱玩具、抱朋友、抱爱人、抱自己的孩子。
只是,我们可曾想过,有一天,父母老了、弱了,失去了安全感、成了孩子一般。
他们需要我们的拥抱!
【今生有爱】
那么巧合地,他(她)就能成为我们的亲人,
让我们疼、让我们爱、
让我们开怀、让我们付出。
何必想我们付出了多少!回收了多少?
只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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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属于别人的他

当我念研究所的时候,班上有两位同学谈恋爱,虽然一个住东,一个住西,但是每天下课,男生一定先陪女朋友坐公共汽车,再转地铁,把女朋友送回家。
交往了半年,男生买了辆汽车,正方便接送女朋友,两个却吹了。
"你知道我们怎么吹的吗?"男生说:"只因为我对她说'我特别为你买了辆车!'她居然就冒起火来……"
女生也有理:
"明明是为他自己方便,犯不着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可担不起!"
隔了一阵子,男生泰然了,说话也变得缓和:
"吹了也好,吹了反倒轻松!不用再接接送送。"他把眼睛瞪大了问同学:"你知道吗?爱好辛苦啊!爱就是欠她的!"

相信轮回的老一辈说得妙:
"夫妻是前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也就是那么多夫妻和父母,以怨怼的语气说:
"只因为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不得不忍气吞声地伺候你,你对我好、对我坏,我都逃不掉。"
"只因为你是我生的,我就不得不爱你,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学,还要为你操心……"
我不止一次地听人们在吵架,把自己付出的每一分心力都"列出来",然后狠狠问一句:"你怎么还?"
一个做律师的朋友,甚至在训孩子之后,会看看表说:"你知道吗?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间,如果算法律咨商费,要几千块钱!"
问题是,这样算下去,不是每个朋友和亲人,都可以用利来计算彼此的关系了吗?
在这个功利的社会,人们往往看实质,却忽略了那看不到、摸不到的"爱"。
爱是那么抽象,当你不知不觉中付出时,它是爱;当你想计算付出相等的爱时,自己的爱已经变了质。何况──
爱是无法用"要求"得来的。

当然也有境界高的人,能从另一个角度去想。
有个坚决反对体罚的朋友对我说:
"小孩子好可怜哪!你打他,他不能还手。所以我们打小孩,就像杀没有武器的人,是欺负他。做小孩真可怜,天生注定是我们的小孩,要乖乖听话,没有反抗的权利!"
另一个朋友说得更妙:
"从前有个富翁在过河时淹死了,尸体被下游的人捞起来。捞起来的人心想:"只有我捞到富翁的尸体,他的家属非找我不可,我可以好好敲一笔。"富翁的家人想得正相反:"我爸的尸体只有我们会要,别人躲都来不及,所以你敲不了我们的钱!"说到这儿,朋友笑道:
"你的孩子出了事,你不疼,谁疼?你的老伴犯了错,你不原谅,谁原谅?如果你不疼爱自己的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在乎,只有人会看笑话!"
亲人不正是如此吗?那么巧合地,他(她)就能成为我们的亲人,让我们疼、让我们爱、让我们关怀、让我们付出。
何必去想我们付出了多少?回收了多少?
只要感恩:
谢谢上苍,在这茫茫人海中。给了我那个不属于别人的他!
今生有情
【今生有情】
帮助残障人,是平凡而伟大的事业,
因为上帝的不公平,
能让我们以爱来填平。
正常人不牺牲,怎么可能填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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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接纳

带孩子去"迪斯尼乐园"。假期,人多,在烈日下排着转来又转去的队伍;一个游戏常常得等上个把钟头,才轮得到。
脚疼、腿也酸。却见一个坐轮椅的人,在服务生的照顾下,另开一座"方便门",没有排队,就登上了游乐器。
上千只眼睛看着,没有人表示异议。

在纽约乘公共汽车,常看到车子门边,写着"会跪的巴士",遇到坐轮椅的人,前轮向里缩,偌大的车子,果然跪了下来,使轮椅很轻松地就能登上车。
当然,这跪的动作,是需要时间的,上下车的人,都得等待。
每个人都静静地等,甚至过去帮忙扶一把,没有人急躁。

在我教书的美国校园里,常看见一辆特殊的车子,后面有架升降机,专门接送残障的学生。
教学大楼的电梯,一般学生不准用,只有残障人和运送教具的老师,可以用钥匙启动。
"学校不能拒收残障人,而且从收的那天开始,就得顾虑他们的需要。为了一个学生,可能得花几万美元,改善学校的设备。"入学部主任对我说:
"残障人也有受教育的权利!"

台湾的电视节目,播出脑性麻痹专题。
一个麻痹患者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颤抖着说:
"我去找工作,那家公司的老板,同情地对我说:"你要坚强地站起来!"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想?什么事情能比我站在他面前,更来得坚强?我正勇敢地站在他面前,请他给我一份工作。"停顿了几秒钟,他伤心地说,"老板叫我回家等,我回家了,等了,没有得到通知……"

台湾残障联盟举办"开放空间残障体验游",许多残障人,坐着轮椅在选定的社区公园行进。
原本认为已经十分考虑到残障的设施,居然一次又一次,意外地发现"障碍"。
事后,残障人在"杜德公园"举行记者会,说出了他们的感想:
"我乘轮椅进入残障专用的电梯,缺发现按钮高得无法摸到……"
"我坐轮椅进入所谓残障人专用的厕所,才发现里面小得无法转动……"
"长长的斜坡道,是设计得不错,偏偏到上面有个高高的门槛……"
"当我滑过长长的坡道,发现有辆车子,正停在出口的地方,我不能像一般正常人那样跳过去、跨过去,只好等……"
"我因为腿部残障,不得不骑特别设计的机车,有时候小孩看见,居然把我当取笑的对象……"

电视台播出新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似乎很幽默,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突然被打的一个,脸上做出奇怪的表演,手一拐、腿一瘸,现场观众都笑了。
隔几天,也是打闹的综艺节目,主持人笑着对一位做滑稽动作的歌星说:"(大意)你自己的邮政划拨帐号,大概可以做残障人的慈善专户了!"现场观众也笑成一团。

"在台湾的街头,除了买东西,或是请人帮忙的残障人外,似乎自己出来活动或游玩的残障人并不多!"一位美国朋友对我说:"每个国家,都有一定比例的残障人,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会不会是躲了起来?"
"对我们残障人最大的帮助之一,是不要用特殊的眼光看我们;把我们当成你们中间的一个。"一位颜面伤残的人对我说。
"现在社会上的慈善人士,确实愈来愈多。但是平常不来,一到过年过节,就一批又一批地来参观;或是叫我们安排院童,四处接受捐助,接受采访、摄影,使孩子们疲于奔命……"一位残障中心的老师说:"帮助我们,但也请给我们安静!"

我常想,帮助残障人,是平凡而伟大的事业,因为上帝的不公平,能让我们以爱来填平。
正常人不牺牲,怎么可能填得平。
帮助残障人,要用手、用心、用眼睛。
用关爱的眼、平常的心、总是伸出的手去帮助!
那"手心"不一定都要朝下,做成"施舍"的样子。
更应该朝上,去欢迎、去接纳!
【今生有情】
谁是天生就该为大的呢?
谁天生就该是贵族呢?
每个人在自己眼中都该为大!
每个人在父母眼中,都该是王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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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的接触

有一年在北京逛紫禁城,从后门出来,已经天晚了,眼看一群群旅行团登车离去,护城河边的小贩也收了摊,我却站在街头半个多小时,一辆车也叫不到。
心里正着急,一辆计程车适时地适在眼前。"您是不是要叫车啊!"司机摇下车窗问。
坐进车,疲劳全消了,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一路跟司机聊天。
"我这北京话地道吧?" 我得意地问:"要不说是从海外来,您准以为我是本地人!"
没想到,司机哼了一声,从反光镜里看看我,大笑了起来:"算了吧!我看你您这皮儿,就不一样。要不是早瞧出您是海外来的,我这车,也不会停下来问您哪!"

事隔多年,也再去了北京许多次,可是每次重游,我都会想起那司机的话。难道四十年的阻隔,不但语音有了差异,连皮肤的颜色或长相,都有了不同?
总想起游武则天墓时,为我牵马登山的黝黑老人。问年龄,才知道还比我小好几岁。而他脸上的皱纹,几乎赶上我八十岁的老母了。
莫不是,北国的风霜催人老,一代一代催下来,便愈容易老了?
也想起二十年前到兰屿,搂着一位雅美族拍照,照片早不见了,却难忘他肩头皮肤给我留下的触感。
多么粗粝啊!我简直难以相信,那竟是一个三十岁男人的肌肤。

每次在电视里看见黑人政治家演讲,或音乐家演出。我都想,如果不是白人把他们的祖先带到美洲,又如果没有世代的黑人争取种族平等,流血、流汗,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吗?
我又想,如果把他们送回非洲,与他们血浓于水的族人站在一起,会不会发现明显的差异?会不会连皮肤的颜色和触感也有了不同?

总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英俊的王子、美丽的公主,在平民的眼中是高不可攀的。他们似乎天生就有过人的气质和细腻的肌肤。他们似乎不必读书,就很有学问。他们是天生的王位继承人,万民的主宰者。
到美国之后,每次参加博物馆的宴会,跟那些所谓高级社交圈的人站在一起,也确实发现自己矮了一截。平均起来,他们真是比较高。道理很简单,一代一代挑选高挑的伴侣,加上营养充足、生活富裕,当然产生优生的效应。
于是我又想起兰屿,想到当年的统计报告,说他们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也想到最近美国的报告,说黑人的寿命远比白人低。
他们是天生要短命吗?抑或环境造成了他们的短命?如果把他们的孩子,放到皇宫,作为王子,会不会让我们眼睛一亮──没想到他也是一颗耀眼的宝石!
常想起《苹果安妮》那部电影。卖苹果的老妇人,在大家的帮助下,摇身一变,成了雍容的贵妇。昔日向人们推销苹果时卑微的笑,突然成为最含蓄的莞尔。
还有《乞丐王子》电影中,当乞丐误入宫廷,终于适应王子的生活之后,也就有模有样,显露出真正王子的丰采。
谁是天生就该为大的呢?谁天生就该是贵族呢?
每个人在自己眼中都该为大!每个人在父母眼中,都该是王子、公主。
每次到乡间的学校演讲,孩子们冰凉着手,颤抖着声音,来和我握手,说"没想到能请您这样的名家,到我们这小地方来。"
我都拍拍他们:
"这是什么时代了?还去崇拜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吗?这个世界是开放的,没有什么城乡的差距。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用尊卑之分。成功的机会是均等的,你们绝对要有信心,成为未来的主人翁!"

四十多年来,我去过许多地方,跟许多人握过手,看过许多不同的肤色,感受到许多不同的"手掌温度"。
他们有粗似沙纸的、有厚实如大地的、有轻柔似羽毛的。
他们都使我想到植物。想到危立在山巅的松柏、簇拥在水边的杨柳,或是从砖缝隙,钻出的一颗小草小花。
在我的心中,他们只有遭遇的差异,没有身份的高低。
他们都很尊贵,没有卑微!
【今生有情】
虽然外面的风浪这么大,
但是看看、数数,
一家人都在船上,
也就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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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活愈宽

搬到乡下之后,空间突然大了好几倍。有一天工人来修暖气,我抱怨地说:"七个人,住这么大一栋房子,用那么多暖气,真浪费了!"
工人居然一笑:"我刚去过一户人家,才夫妻两口,房子跟你一样大,他们还嫌小,打算加盖几间呢!"好奇地看看我:"你一定是从香港或台湾来的吧?"
"我是从台湾来的,你怎么猜的?"
"我猜你一定是从很挤的地方来,小时候生长的环境不一样,看世界的方法就不一样。"他笑道:"想想!你如果在澳洲长大,会觉得这里的地方太大吗?"
不知是否因为他的话,有些伤了我的自尊,虽然事隔多年,他说的每个字,仍清清楚楚地烙在我的心上,我常想:
为什么小时候生长的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看世界的态度?难道所谓"岛国心胸",就是指这个吗?
我的一位连襟是荷兰人。有一次,我开玩笑地问他:
"你们荷兰,跟台湾差不多大,还有四分之一随时可能被海水淹没,人口只怕还不如台湾多,你不觉得荷兰很小吗?"
岂知他笑了笑:"一点都不觉得!大西洋是我们前院,欧洲是我们家后院,台湾我们也去住了好一阵子,荷兰怎么会小呢?"
我突然发觉,这个小小荷兰人的心,居然是那么大。他们似乎从小就学会了与海龟争地,就学会了往外看。于是世世代代,用他们的心,领着他们的帆,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们也生长在小小的土地上,却用了很宽广的心看这个世界。

"在美国像坐监牢,真痛苦!"一位中国朋友对我说。
"美国这么大,你哪里不难去?为什么觉得像坐监牢呢?"我不解地问。
"因为我申请了绿卡,迟迟不下来,又规定不准离开美国国境。"
他叹了口气:"五年了!太太、孩子都在太平洋那边,我一个人在这儿关监牢!"
"你可以在美国国内四处走走啊!"我说:"去看看优胜美地,在看看大峡谷,还有尼亚加拉瀑布,美国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没有了家、没有了心情,万里晴空也是阴天,多大的土地都是监牢!"
他的话,使我想起在电视上看到的,香港难民营的画面,一家老小,挤在一张床上,床上有床,床下还有床,那是一层层叠起来的床,每个床上睡了一家人。
那一家又一家的可怜人,却都在笑。
想起以前写的诗,其中一句:
"虽然外面的风浪这么大,但是看看、数数,一家人都在船上,也就心安了!"
小小一条船,能有一家人,这天地不也就很大了吗!
邻居老夫妇,家里原有四个孩子,每次开起派队,能吵得如人彻夜难眠,曾几何时,孩子一个个大学毕业,嫁的嫁、跑的跑,一下全不见了。
又过些时,只见日日访客盈门、地产掮客穿梭,老两口把房子卖掉,搬到附近的公寓去了。
到他们的新居探望,不见了大公园,没有了水晶吊灯的大客厅,五间卧房突然换成了小小一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悲凉的感觉。
"住惯了大房子,会不会不适应?"倒是有不识趣的客人,问了我心中想问,却不敢启口的问题。
老先生居然丝毫不以为意,豪爽地大笑着:
"哪里会不适应?我们两口子,一会儿去看看这个儿子,一会儿去看看那个女儿,一会儿去环游世界,在家的日子根本没几天。"搂着他白发的老妻:
"年岁大了,要愈来愈活得开阔,不要以有形的东西为家。只有这样,将来死了,才不会觉得愈住愈小,住进小小的坟墓。而是以天地为家,自由自在地回到了天地之间!"

这世界真是妙,有有形的,有无形的,有形的在我们周遭,无形的在我们心中。有形的虽宽,而心中不宽,便觉得很小。无形的宽阔,就算有形的局促,也觉得悠然。
最重要的,是人要愈活愈宽,宽阔到以天地为家!
心园七贴
【心园七贴】
从小,我就爱种菜。常把母亲剁下来的菜根,种在土里。然后在上面亲自灌溉──小便。
有些菜居然能再发出新叶,长成一棵"大菜"。只是,我的大菜绝不会再进厨房,它们是我从刑场上救下来的死囚,我再造了它们的生命。即使看着它们年老、死亡,我都会保护着,不让它们再进刑场。
植物的生生死死,给我许多感动。它们甚至比人的生死,更能感动我。因为我常可以看小花小草的一生,却难见到人的一生。如同我们可以看到春发、夏荣、秋黄、冬凋的四季,却难见到人的四季。
小虫也是如此,我总能看着它长大、交尾、死亡。它们到时候,便出现了。叫嚷一整个夏季,又不知觉地,在某一个寒冷的夜晚之后,消失了踪迹。
人常感怀岁月。岁月常在小草、小虫的变化中被发现。一直到今天,我还总是在小草、小虫出现时忘了岁月,又在它们消逝时感怀岁月。
心园七贴,讲的不是奇花异卉,而是凡花野草,以及其中的"小生灵"。它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的老师。如果您觉得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慧心,那慧心便在"一点点"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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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园七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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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园七贴】
当有一天,我坐忘了,一根藤蔓攀上我的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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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藤蔓爬上须眉

小时候看图画书,说非洲有一种"杀人藤",不小心走过的人,会被从上面突然伸下来的藤子缠起,缠到空中,被肢解、消化,成为藤子的食物。
插图更可怕,除了画一个人被十几条藤蔓五花大绑在空中,还画了一个人前去救援,挥刀砍断了几条藤子,流出的居然是鲜红的血水。
从此,看到藤子,就有种恐怖的感觉。不过对个小男孩来说,恐怖毋宁说是神秘,神秘就变得格外有意思了。
所以,碰到藤子样的植物,我一定会特别去观察,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编织些吓人的故事,吓女生。
学校附近,有户人家,院子里长了几株紫藤,春天走过,一片香。只是紫藤的香味比较怪,有点"动物味",还好像是"腊肉香"。再看那数十年的老藤,盘根错节,扭来扭去,又缠东西,一副鬼里鬼气的样子。我便想:这实际是条吃人的老藤怪,因为吃了人肉,所以连花的味道都不对。
故事传出去,好多同学下课,都要攀到那家墙头,看"老藤怪",主人出来,就吓作鸟兽散。说老藤怪变成精,要出来吃人了。
少年时,不再那么胡思乱想。但对藤蔓总多些兴致。我常想:藤子是植物中的动物,别的花草,种在哪儿,就在哪儿,一辈子搬不开半步。只有藤蔓,可以一路爬,爬上墙、爬上屋顶,高高地,开花、结果。
我最喜欢看瓜藤。有时候看它的藤须朝东,我会故意在西边插根竹竿,妙的是,它仿佛长了眼睛,隔一天去看,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好端端地缠在竹竿上。
我也常引导瓜藤,硬把它已经缠好的卷须,慢慢像解绳扣似地打开来,再换个地方,照样缠上去。这工作很有意思,因为我仿佛在系绳子,那绳子却是个生命,这是一个动物和植物的合作,我动的时候,它不动。我不动的时候,它偷偷动。

大学时,学现代舞,有一次老师要大家双手摸着墙,想象自己变成了藤蔓。
"用感觉!用感觉!"老师大吼着:"想象你的手指变成了吸盘,吸在墙上,想象你可以吸着墙,一步一步往上爬……"
怪了,我真觉得自己的手指尖,有了吸的力量,觉得自己成了一棵藤。
回家,我写了首诗,其中一段是:
"当有一天,我坐忘了,
一根藤蔓攀上
我的须眉……"
诗发表,有的同学笑说:"藤子再有本事,也缠不住毛茸茸的东西啊!"
我也一笑,不知如何解,本来嘛!那只是一种想象。

直道今天,在我的小园中,我想象居然成了真。
一根我种的黄瓜藤,已经攀到了最高处,居然还不满意,硬是抓住一条从屋檐垂下来的麻绳。
只是麻绳的尾巴,一丝丝,如同散开的须发,平常总是随风摆动,难得静止。这黄瓜的藤须,该是何等地敏锐?先探到那麻绳的存在,再悄悄地接触,以最快的速度缠上,且缠了又缠,成为麻绳的一部分。
于是,我想,有一天我若真的在藤下静坐,久久地、久久地,不动。说不定,真能有一茎藤须,缠上我的须眉。白色的须、翠绿的藤。一老、一少;一个将残,一个新生。
那会是多美的一种风景!
【心园七贴】
是不是英雄就要永远要是英雄?美人就永远要是美人,最伟大的英雄与爵士美女,就理当"人间不许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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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丽的平凡

七夕,中国的情人节。
太太下班回来,我端了一盆小花送给她。
"好漂亮的小白花啊!"她笑着接过:"什么时候种?"
"早种的!春天播的种,长出好多,挑了一棵种在盆里,终于开花了!"
"真的吗?什么花啊!好秀气,以前没见过呢!"
"真没见过吗?"我把花端近些:"我仔细看看!"
"唉,又有点眼熟了……可还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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