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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莫与流年错

_3 云思遥(当代)
  只是身体自然涌起强烈排斥他触碰的意愿,才惊觉他们确实分开太久太久了。
  “悄悄,你最好给我合理的解释。销售?这不是你可以干的活。”他冷凝的目光锁住她苍白的脸。有点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她此刻两颊的丰腴终是比他们分开时凹陷消瘦的面庞要令他心绪复杂。既欣慰又悲哀。
  简悄轻笑:“事实上这些年我干得很好,楚先生您多虑了。”
  楚天屹停下脚步,“楚先生?悄悄,就算我们已经分开好些年,你也不必跟我这么生分。”
  简悄依旧笑容满面,眉梢微挑:“楚先生,您说的那些话我好像一句都不明白。”
  “你在跟我装聋作哑?”楚天屹浓密的眉毛聚拢在一起,眼神锐利如闪电。
  偏偏简悄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靥,懒洋洋的神情看起来更像是充满讥讽的味道。
  “我不知道原来说实话也会得罪人。”她无辜地撇了撇嘴。
  楚天屹松开她的手臂,目光犀利:“既然你不认识我,又为什么要跟我走?”
  “您忘了?因为您是我们的大主顾呀,我怎么好当着我上司的面得罪您?别说您是要我跟您走,就算您要我把星星摘下来双手奉上我也得照办。”简悄笑眯眯地回答,可惜笑意未达眼底。
  “这理由不好,换一个。”楚天屹皱着眉头,沉声道。
  此刻玩世不恭的口气不是他熟悉的悄悄,他的悄悄温柔而懂事。
  简悄唇角缓缓凝起无声的讽笑:“那么,是我抵挡不住楚先生的魅力,这理由足够了吧?”
  她看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曾经的温柔谦恭在和他一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早已被消耗殆尽。
  “悄悄!”楚天屹沉住气,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而充满眷恋,“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不想。”语声到最后已是全然的坚定。
  简悄轻飘飘地笑笑,眼底却闪现针尖般的冷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最后一次见到你,我好像说了一句话。”她顿了顿,那一瞬间的疼痛缓缓抽散,眼底冷意慢慢褪去。
  那么平静的叙述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楚天屹脸色微沉,明亮的目光里凝聚浅浅的忧伤,似要开口却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忘记了我现在就可以提醒你,如果你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听不懂中文我还可以用英文再重复一遍。楚天屹,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简悄淡淡的一字一句替他回答,随后却露出了很愉快很无辜的表情,甜甜地轻笑,“所以请楚先生不要用刚刚的语气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太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
  第十一章
  四下里那么宁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凛冽的风声一直撕裂本已脆弱的心。
  楚天屹呆立在那里,明亮的眼睛早已灰暗无光,嘴角似有苦笑。
  “我没有忘记,只是我一直希望是我记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记错了,才能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还能保留生存和努力的力气。”
  他刚毅果决的面容涌现几分深深的软弱的痕迹,有突兀的不协调。
  那刚强的男人,向来只有在她面前毫无原则地流露他的脆弱。
  简悄太阳穴突突地疼,克制住心底油然的莫名烦躁,刻意渲染的明媚笑靥晃了楚天屹的眼。“谢谢,这些话真的很好听。要不是我已经过了被甜言蜜语感动的年龄,我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
  那刻薄的口吻就是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的衍生物。
  楚天屹犀利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带一抹不容抗拒的坚持:“悄悄,五年前放你走是我犯下最大的错误,所以五年后你别想用任何话激怒我逼我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
  简悄慢慢将目光对准他,修长的眼底深不可见。她歪着脑袋,牵了牵嘴角。“楚天屹,怎么过了这几年你还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因为我知道这么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终生。”他沉声道。
  简悄叹了口气:“我是跟你有深仇大恨吗?要是往日无冤今日无仇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因为被强人所难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用了很认真的语调叙述,只不过神情带抹讥嘲,似乎极不愿跟他有任何牵扯。
  楚天屹淡淡地笑笑:“你说得对,我确实喜欢强人所难。九年前这样,现在也不例外。”
  他说这番话时灯光浅浅地照在他身上,拉长他的身影,淡色的阴影有些微晃动。
  简悄注视那片阴影,再也笑不出来。
  他的固执她不是没有领教过,早该料到的。
  “曼曼,我遇到楚天屹了。”搅了搅精致瓷碗里盛放的西米露,简悄忽然说。
  眼里是捉摸不透的平和,声音也没有多大起伏,像是在说天气不错之类最平常的话。
  简悄很爱这里的甜点,虽然价格昂贵得让她心疼,但最无望时会是犒劳自己最好的礼物。
  孙曼怔了怔,随即大声喝道:“靠,那个混蛋还真有脸见你?你没上去扇他一巴掌?没让他滚远些?”
  “他现在是我半个衣食父母,我哪敢招惹他。”简悄叹了口气,单手托着下巴淡淡地说,“我要真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时就靠你负责我的生活起居了。”
  孙曼皱了皱眉:“怎么?你们公司要跟创腾合作?这单子这么重要怎么会落在你身上?”
  简悄眉眼略挑了挑,漫不经心地笑:“我这么穷,总得享受点特殊待遇吧?”
  “你最近的特殊待遇还不够多?”孙曼闻言笑得贼兮兮的,“听说有人假公济私,把你的住址都给搬到他隔壁了,最近你的桃花运可旺盛得很,帅哥一茬一茬的冒。”
  “桃花运?”简悄嗤笑,“我倒觉得我最近霉运很重,要去烧香拜佛才对。”
  “说真的,楚天屹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孙曼问道。
  简悄摊开双手,无奈地抽动嘴角,“船到桥头自然直,起码他还不至于把我怎么着。”
  “那可未必,也许他把你打昏了直接拖去注册,省得你给他脸色看。”孙曼捂着嘴笑。
  那个幸灾乐祸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简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五星红旗下的新中国不会发生这种悲剧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孙曼唉声叹气:“唉,楚天屹一出现你就变得不好玩了。”
  简悄脸色在夜幕下看来略带几分淡漠的忧伤,“我本来就不是玩具,是凶器。”
  简悄早该明白固执如楚天屹绝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星期一销售部的例行会议上,卓一正用意味深长的笑容跟大家宣布了创腾的合作条件。中心内容唯有一项,简悄必须租借到创腾科技负责游戏的推广,两家公司才有合作的可能。听卓一正的口气仿佛答应此项条件是再理所当然的事。
  一时间全体哗然,几十双眼睛毫无例外地看向同一个人,纷纷猜测简悄与楚天屹的关系。仲恬恬率先想到汪宇星节目里所暗示的楚天屹的旧情人恐怕就是不动声色的简悄。她有点诧异,万万没有想到八卦里的女主角居然近在咫尺,更没有半点值得八卦的地方。
  离简悄最近的关贺却闻到了她一丝淡到极致的怒意。
  心下叹然,原来这些年牵肠挂肚的她就是楚天屹心心念念寻找的女人。
  简悄抬眼,平静的目光正对卓一正好整以暇的面孔,慢慢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讽刺。
  “原来翊帆集团的员工不仅仅要出卖劳动力,还要出卖整个自己来换取公司的利益。”她极有礼貌地微笑,并不掩饰讽刺的口吻,“这种牺牲太伟大了,似乎也不太适合我。”
  卓一正微微扬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传来的淡淡迫人的气息。
  “如果这是桩皆大欢喜的喜事那我们何乐而不为?”
  简悄倏地站起身,冰冷的目光与他遥遥相对。“很可惜,我没有理由成全你一个人的自以为是。”言罢转身大力甩开门,头也不回地就走。
  谁也没有见到她如此失态的模样,那神情总是懒懒散散做事却专注认真的女人第一次当众让别人难堪。仲恬恬与关贺不自觉交换了视线,均有担心的沉重。
  “卓经理,简悄最近的压力很大,而且创腾开的条件确实很突然,她根本都没有准备,请您给她点时间考虑下。”会议结束,仲恬恬壮了壮胆,恳切地替简悄说情。
  卓一正闻言淡淡笑了笑。“她现在有的是跟我叫板的资本,我不介意。”
  那极清浅的笑容里似有若无的冷漠如一根针,细小而捉摸不透。
  “心情不好?你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凌翊濬钻进车里递给简悄一杯滚热的咖啡。
  简悄抿了一口,胸口滚烫火热,脸色终于和缓些。“有没有安静些的地方可以去?”
  清早的余怒未消,她索性横下心递交了辞职报告,不去思考一时冲动的后果。
  就连自己都记不起上一次如此任性的做事是几时的事,心里竟隐隐觉得痛快无比。
  只可惜,咽下苦果的是自己,而非自作主张的楚天屹以及自以为是的卓一正。
  回到家原本打算草草解决晚饭便闷头大睡,偏偏凌翊濬找上她。简悄方才想起自从她搬家以来一直都没有见过他,就痛快地应允了。
  凌翊濬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开些,思忖半刻。“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渐渐驶向近郊的公路上,来往车辆稀少,荒无人烟。四下里安静得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摇下车窗,风驰电掣,简悄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腔,顿觉舒畅欢悦。
  “你胆子可真大,”她吃吃地笑,“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凌翊濬抿了抿嘴。
  简悄大笑着点头,“你真是个天才,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
  她心情仿佛畅快舒爽,兴致勃勃地哼起不着调的歌来,凌翊濬浓密的眉不听使唤地跳。
  简悄见状修长的眉眼弯成一条细细的线,狡黠地问:“凌翊濬,你是不是便秘了?”
  凌翊濬斜睨她一眼,默不作声。
  简悄懒洋洋地靠在舒服的座椅上悠哉哉地指着他笑,“绷着一张千年冰山脸也不厌倦。现在早不流行冰山男了。要顺应时代潮流,可别辜负上天给你的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哪个潮流?”他挑了挑眉问。
  “白玉般的俊美脸庞,眉飞入鬓眼含桃花,彰显无情的薄薄的嘴唇勾一抹邪佞笑意的无敌邪魅男。要知道,如今的女人对这种男人是最没有抵抗力的。”简悄有模有样地学他做挑眉的动作,“瞧你这表情就有些对味了,孺子可教,前途无量。”
  凌翊濬给她更大的白眼,和一声不屑的冷哼。
  “看来你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哎,难道你看不出我这叫强颜欢笑?”简悄立马配合地摆出很受伤的表情。
  凌翊濬抿了抿嘴:“恕我眼拙,看不出。”
  简悄安静片刻,声音懒散到底,好似没有一点力气。“我快失业了,失业的女人最悲惨。”
  凌翊濬似有些微的愣怔:“你不是刚刚投靠了福利待遇都不错的新东家?”
  简悄冷笑:“确实不错,不仅负责我的工作还负责把我打包卖给合作商。”
  凌翊濬眸底的颜色深了些许。“什么意思?”
  简悄摇了摇头,叹息道:“牵扯了太多的事,很烦,我不想说。”
  她可以跟他抱怨几句,却不会无原则地丢掉分寸。
  男女间若是分享过心里的秘密多少会有不同的感觉,她不想给他任何误会的可能。
  岂料凌翊濬淡淡一笑:“你不说我多少也能猜到些。”
  这下轮到简悄纳闷了,不自觉地问道:“那你说来我听听。”
  “牵扯到太多的事,我不想说。”凌翊濬扯了扯嘴角,悠悠回答。
  简悄无语,“你老大当我是三岁的小毛孩,适合玩激将?”
  “你如果不相信完全可以不上当。”凌翊濬如她所愿地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简悄恰好正对他的脸,不由一阵毛骨悚然:“得了,你笑得毫无诚意看得人心惊肉跳的。我又不承望你有本事给我撑腰,告诉你也没意思。倒是仰仗你将来发达了赏我口饭吃,目前为止我下星期的口粮在哪里尚不得知。”
  楚天屹突如其来的条件打乱了她的阵脚,让才松一口气的她一时半刻翻不得身,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卓一正不改变主意,她铁定要离开翊帆集团。倘若被租借去创腾,她不如此刻就直接跳车一了百了得好。
  “那也未必。”凌翊濬淡淡一笑,“我觉得你时来运转,必有贵人相助。”
  “承你吉言。”简悄有气无力地回道。
  第十二章
  第二天仍旧照常上班,只要她一天出勤翊帆就得支付她一天的薪水。既然卓一正尚未批准她的辞职报告,她没理由自动放弃可观的收入。
  特意早起十五分钟梳妆打扮,掩盖濒临失业的女性必须具备的憔悴面容。事实证明现在的化妆品确实很有成效,以她毫无技术的随意涂抹竟也能令她脸色看来粉粉嫩嫩。也或许昨晚上凌翊濬那句必有贵人相助打动了她?果然人到绝路时只要是好话都愿意相信。
  才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被仲恬恬一把拉住,蹑手蹑脚地像是做贼。
  “悄悄姐,你知道今天谁来了?”
  简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帝来了也跟我没关系。”
  仲恬恬撇了撇嘴角,冲她飞去媚眼:“他确实是我们的上帝,因为他就是传说中的总裁。”
  自从董事长卸任以来新任总裁的迟迟到任就成了一个迷,他从国外留学回来,尚未归国便已遥控指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凌老爷子嫡系的孙儿众多,偏偏挑选的继承人是旁系的侄孙,不由跌破大众眼镜。外界只知他的英文名是E ric,却连他的真实姓名都没有打听清楚,谁也不知道老谋深算的老爷子究竟安得什么心。
  如今行踪成迷的总裁竟然不声不响地到任,简悄以为至少有场隆重的见面会才对得起他之前刻意保持的神秘感。
  “哦,那他是扁是圆是长是短?”简悄随口问。
  仲恬恬握住胸口,一脸陶醉其间的幸福状,“总裁可是帅哥,跟卓经理属于不同类型哦。我以为我过了喜欢冷酷帅哥的年纪了,原来是没遇到真正的极品。这下全公司的女性可都有福了,你没看今天女同胞们打扮得多么花枝招展。”
  简悄取笑道:“那你就努力把全公司女性的福气变成自己的才好。”
  “独占这么一祸国殃民的帅哥是会遭天谴的,我可不敢。”仲恬恬不禁打了个冷颤。
  简悄又好气又好笑:“我一直以为你胆子大得很。”
  “说到底总裁不是我的那杯茶。”仲恬恬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注视她的神情,“相比较而言我更欣赏楚天屹。他作客汪宇星访谈里那句‘我认为男人有义务给心爱的女人最好的生活,而不是让她吃苦’让我一直念念不忘。是男人就该有这种气度和自信。”
  简悄唇角如往昔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恼怒的迹象。
  “那你去试试,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口气淡淡的,像是与己无关。
  仲恬恬皱着眉,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悄悄姐,你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他?你指楚天屹?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那无所谓的表情太过逼真,以至于有一刻仲恬恬真的相信他们没有任何瓜葛。
  可如果毫无瓜葛,简悄怎会第一反应就知道她指的人是楚天屹?
  “悄悄姐,如果他不认识你,为什么一定要租借你?”仲恬恬不死心地问。
  简悄耸了耸肩膀,“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不等仲恬恬继续,她打出暂停的姿势,“别去为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人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交接的工作要做。”
  谈起交接,仲恬恬忽然意识到刚刚找她的目的。“悄悄姐,我看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简悄挑眉:“没有余地,要么卓一正妥协,要么我走。”
  仲恬恬摆手道:“我不是说卓经理或者你会改变主意,你不知道总裁今天一早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卓经理谈你辞职的事,我偷偷看了眼,卓经理的脸色不大好看,我猜想总裁好像站在你那边。”
  简悄心里犯疑,面上却漫不经心地笑着。“我看卓一正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恐怕连总裁也看不下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简悄话音刚落,经理室的大门打开,卓一正修长的身形乍现。
  “简小姐真是很敬业。”他眼底似笑非笑地掠过一抹尖锐。
  简悄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这都是卓经理教导有方。”
  卓一正破天荒地敛去惯常的笑容,冷冰冰地搁下一句:“你跟我进来。”
  空气里骤然流动霜寒的气息,瞬间冻结成冰。简悄听见仲恬恬在身后倒抽了口冷气,回头给她灿烂的笑脸以示宽慰,满脸大义凛然地进门。
  才踏进门就有隐约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简悄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居中的位置,竟看到一张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熟悉的面孔。冷峻俊俏的面容加上冰山的气质,舍凌翊濬其谁。
  那些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豁然开朗。
  一直一直都是他,不着痕迹地给她最好的待遇,让她任性地回避不愿做的事。
  只可惜眼下不是煽情的时候。
  凌翊濬淡漠的眼底蒙上层浅浅的笑意。“看到我很意外?”
  “嗯,有点儿像昨天晚上看的恐怖片。”简悄耸了耸肩,轻松地回答。
  卓一正平静的目光忽然间有暴长的精光一闪而逝。“原来你们真的认识。”
  简悄并没有讶异卓一正跟凌翊濬说话时的熟稔自如,料想他们早在国外或许就熟悉。
  凌翊濬淡笑点头:“我跟她是小学同学,失去联系很久,刚回国时才又遇上。”
  简悄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人说谎时连借口都不肯换么?跟谁都是小学同学。
  卓一正却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微微一笑:“之前也没有听你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你是爱重简小姐的才华所以特别照顾她。”
  凌翊濬失笑,不由轻轻摇头,“你看到她浑身上下可有一星半点有才华的模样?”
  “喂,凌翊濬,基本上你这句话我当作是人身攻击。”简悄口气不善。
  大约是简悄太过轻松的口吻,卓一正眼帘半阖,轻易将所思所想遮盖。
  凌翊濬收敛眉目隐约的笑意,示意道:“言归正传,一正,你这次的决定太过草率。”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神色倨傲,“翊帆确实想跟创腾合作,却不代表要答应他们一些并不合理的条件。”
  卓一正余光瞥了眼眼角眉梢盛不住笑意的简悄,轻扬嘴角:“我原想简小姐只是一时的赌气,创腾的条件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有历史缘由。追究起来也不算失礼,我们也好成人之美。”
  “所以卓经理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伟大对吗?”简悄不由嘲讽道。
  “也许。”卓一正好脾气地回答。
  眼看简悄就要跟他杠上,凌翊濬适时打断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一正,由你回复创腾,简悄是人而不是商品,不会拿去做交换,也请他们给予我们的员工最基本的尊重,别考验翊帆的诚意。”他双手交握,眼眸深沉如海。
  卓一正浓眉纠结:“翊濬,现在就跟他们叫板未免太不明智。”
  凌翊濬似笑非笑地指了指简悄,目中大有深意:“一正,你手上有这么好的王牌,这步棋本就不需要我来教你怎么下。”
  简悄怒目相向,她怎么会相信奸商是好人,事实证明他竟比卓一正更狡猾。
  凌翊濬示意她稍安勿躁,卓一正低头想了想,回答:“我明白了。”
  等卓一正离开简悄才发作,挑了挑纤细的眉,哼道:“凌翊濬,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他明明同样想利用她和楚天屹的关系,哪怕他维护了她所谓的自尊。
  忽然间有些心寒,冲散最初得知真相的感动。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凌翊濬淡淡地笑了笑。“简悄,离开翊帆你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说你的自尊会不会允许你答应楚天屹的条件?”
  她没有,她亦不能,所以唯有保持沉默。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你若找到更合适的地方要走我也肯定不会为难你。”凌翊濬笑意加深,映出浅浅的柔和,“所以别有顾虑,所谓利用不会发生在朋友之间。”
  简悄汗颜,她不该拿小人之心猜度他,事实上认识这么些时候他也没让她失望过。
  突然间想起她曾在他面前谈论起翊帆总裁的事,不禁冷汗直冒。
  “话说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身份?”她禁不住埋怨。
  他微微翘起嘴角,悠悠然说:“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孩子,我选择适度地娱乐自己。更何况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员工。我想你也一定不会介意这件事。”
  简悄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角,“不介意不介意,天上掉下你这么大一靠山白痴才会介意。只要你记得替我摆平卓一正就行,若不是你我也不用得罪他,总受他的气,所以你责无旁贷。”
  “你何时得罪了他?”凌翊濬抿了抿嘴问。
  简悄意味深长地笑,“认识你的第一天,他就是跟我相亲却被放鸽子的可怜虫。”
  第十三章
  简悄乐颠颠地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悠悠地出了电梯,从手提包里大堆东西间费力地找门钥匙。心情愉快得不得了。刚刚敲了凌翊濬一顿丰盛的晚餐,以至于她拒绝了凌翊濬开车送她回家的善意举措,选择步行来消化肚子里多余的脂肪。
  她是冬天特容易长镖的类型,往往夏天瘦得像非洲难民,冬天却圆滚滚得像脑满肠肥的暴发户。幸好层层衣服把腰间的赘肉给遮盖了,可遮不住那张巨型瓜子脸。再加上冬天时她为图方便,衣服都灰不溜秋,越发的把自己湮没在人群里找也找不到。到了夏天却又是另一番光景,谁要是冬天跟她相亲唾弃她的人到夏天见着她会完全不记得有跟她相亲那回事。
  她还就真遇上过这样的乌龙,去年冬天时相亲的一个老师大概平时见惯了祖国娇嫩新鲜的花朵,回头对她这等农作物级别的丝毫不待见。介绍人一个劲地夸她如何能干如何勤俭,他始终拿鼻孔对准她的脸。后来当然不了了之。可笑的是夏天她碰巧跟他的亲戚相亲,他去凑热闹给他沉默寡言的表弟助阵,结果居然号称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她一个月才知道他们原先相过亲,受此打击就再没出现过。
  她好不容易翻到钥匙,正待插进插孔,却听到隔壁声响。卓一正倚着门框冷冷地打量她。“你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她闻到一丝酒味,眉头已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你的心情看起来却很糟糕。”
  卓一正不语,简悄耸了耸肩,推门进去,迫不及待要甩门,却被他一手抵住。
  走廊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你想听一声晚安,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可以无条件赠送。”简悄赶紧按住客厅灯的开关,灯亮了安全感也有了。开玩笑,她还真怕他酒后乱性把她给一刀剁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卓一正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似睁非睁,含着抹讥诮,冷冰冰的,跟周围冻死人的温度有得拼。
  简悄挑了挑眉:“我姑且把这句话当作赞扬,谢谢,再见。”
  卓一正仍不肯松开手,眯了眯眼睛,似乎费力地看清她。“我不知道他们都看中你什么。”
  这话显然不能自欺欺人地当作是恭维。
  “我确信他们都有正常人的眼光,不需要卓经理费心。”
  她用力关门,门却始终纹丝不动,她恨恨地咬牙:“卓一正,你到底想做什么?”
  卓一正眯起眼冷厉地笑:“简悄,如果你非要留下,那我奉陪到底,游戏刚刚才开始。”
  简悄修长的眸子忽然折射一道利光,闲闲地问:“卓一正,你是在向我宣战?”
  “宣战?”卓一正冷冷嘲笑,“不,你还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简悄忍住怒气,修长的眼角流泻讥诮的笑意:“那就请你松开手,不然柔弱无助的我会选择报警。这一仗由可爱的警察叔叔做你的对手,总匹配得上你高贵的身份了?”
  他如她所料地松手,她狠狠把门甩上。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怒气,倒头睡觉。
  一夜无梦。
  “没道理呀没道理。”孙曼听完简悄的抱怨俏丽的凤目滴溜溜地转动,“你是不知道我给卓一正看你照片时他的反应,那敢情就像猎人发现猎物时的激动。他没道理这么对你。”
  简悄敏感地意识到她的形容哪里不对劲。“猎人发现猎物?你不觉得猎物会很危险吗?”
  孙曼丝毫不觉得理亏,相反理直气壮地回答:“枉你中学时天天窝在小言堆里思春,就没发现男主看到女主都是这反应吗?这意味着男人对心爱女人最高程度的褒奖。”
  简悄彻底被她打败,恨不得当场买块豆腐回来撞死。
  “孙曼,我严重怀疑你的智商停顿在十八岁。”
  “我倒是希望你说我的相貌停顿在十八岁。”孙曼慢吞吞地掏出化妆镜陶醉地打量自己,“其实看看我也就比十八岁时成熟一点,可绝对比那时漂亮有韵味得多。”
  简悄睁大修长的眼睛瞪住她半天,忽然弯下腰做出呕吐的姿势。“容许我把你刚才的话吐掉,不然我一星期都别想吃任何东西。”
  孙曼纤细的手指轻抚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呵气如兰:“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那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令简悄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不迭讨饶:“得,我怕你了。”
  孙曼得意洋洋地笑:“明白就好,言归正传,你觉得卓一正对你到底存什么心思?”
  简悄默然。她倒是赞同孙曼的比喻,她或许真是卓一正的猎物,却一定不是孙曼希望的那种。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道理他独独要给她白眼。
  “孙曼你觉得卓一正面熟吗?”简悄脑海里总能轻易浮现他的面孔,这太不寻常。
  哪怕曾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如今回忆起来都只剩模糊的影像,她是当真记不住任何人的。
  孙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要是曾经遇到他这样的帅哥,就算过五十年都不会忘记。”
  “那他或许跟谁长得像?”简悄犹是不肯放弃追究。
  孙曼呼了口气:“你身边的人扒拉来扒拉去就这么些,你记不住我可记得清楚得很。”
  她信不过自己的记忆却信得过孙曼的,她说没有那定是没有。
  “悄悄,卓一正真的给你带来这么大困扰?如果是我替你去教训他!”孙曼握住她冰凉的手义愤填膺地安慰,随即甜媚地轻笑,“不过现在你有凌翊濬撑腰也不必担心。”
  简悄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很害怕知道他是谁,更不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
  “也许他那么做只是吃醋?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孙曼如许猜测。
  简悄嗤笑:“你当我是天仙,还是当他是白痴?就算他喜欢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何况她心里有感觉的,那种从骨子里延伸而来的憎厌,是那么清晰。
  “听起来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简悄扬了扬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起正式进入备战阶段,祝我好运。”
  孙曼笑得合不拢嘴:“算了吧,他要真敢跟你宣战就知道你的厉害了。”
  她忽然觉得很开心,这般神采奕奕的悄悄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依稀那年她离开他,她仍会笑,而且笑得比往常都要多都要灿烂。可笑意深处多了茫然的味道失了灵动的色彩。
  如今她生命里骤然多出些应该存在或不该存在的人,孙曼无从衡量是好是坏。
  她只知道她的悄悄值得最优秀的男人用一生去照顾去疼惜。
  创腾收到翊帆回复的十天里没有任何动作。
  就连段培都刻意不接简悄的电话,项目全线搁浅,迟迟不得进展。翊帆的老销售们早已对此表示不满,纷纷跃跃欲试主动请缨。偏偏凌翊濬特别沉得住气,一律维持原判。加上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推波助澜的卓一正,有靠山的简悄日子没有想像得好过。
  早晨琐碎的事情一把,好容易得出空来,简悄正抓了块蛋糕充饥,办公桌的电话却响了。
  “喂,您好,我是简悄。”她三两口吞了蛋糕,咽下一口茶,以极快的速度抓起电话。
  那头回应她的却是无声无息的沉默,唯有不规则的呼吸声一点一滴压迫过来。
  她仿佛意识到是谁,立刻就要挂断,楚天屹带磁性的嗓音适时响起。“悄悄,是我。”
  她感到刚刚吞进去的蛋糕充斥着整个肠胃,令她很不舒服。
  “请问楚总有何贵干?”简悄摆出温柔的笑容,虽然对方看不见。
  楚天屹仿佛笑了笑,“悄悄,我想见你。”
  真是理所当然的口吻,简悄将听筒移开三公分,几秒钟后重新放到自己耳边。
  “楚总您客气了,应当是我亲自上门拜访您,还怕您不肯召见。”
  “是么?那就别让我等太久。”说完他径直把电话挂断。
  简悄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有多久没见识到他强势而自我的那一面了,她几乎都已忘了。
  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她有些微的怔忪。
  最近总有事情牵住回忆的线硬生生拖到她面前,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听说楚总刚刚约了简小姐下午会面?”卓一正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他对她的称呼一直沿用客气的敬语,听起来总觉得是讽刺的意味更浓些。
  “卓经理的消息真是很灵通。”简悄挑了挑眉。
  卓一正牵了牵嘴角,转身离开,姿势和风度无懈可击。
  仲恬恬一边探出脑袋,接着他的问题问:“悄悄姐,你真的要去见楚天屹?”
  她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色彩,创腾的楚天屹,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传说里痴情的男人遇到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他们再见面会怎样?
  “是,放心,我会留他个全尸交给你处置。”简悄有气无力地说。
  仲恬恬噗嗤笑道:“你把他生吞活剥了我也没意见,反正我看不见摸不着。”
  简悄不由笑了笑,“恬恬,谢谢。”
  谢她此刻单纯无伪的笑脸能给她的快乐。
  第十四章
  楚天屹看见她走进来的那刻身体的神经蓦然绷紧,视线牢牢锁住她的面容。
  初见她时她温柔活泼,一蹦一跳里带着初出茅庐的女孩特有的单纯清朗的气息。后来才得知她的家世比他希望得复杂许多。他试图疏远过她,却终究发现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她。
  他的身边从不缺少美丽优秀的女孩的青睐,哪怕他曾经穷得叮当响。
  也许比她漂亮,但一定不如她温柔;也许比她温柔,但一定不如她纯真;也许比她纯真,但一定不如她聪慧。也许比她聪慧,但一定不如她平和。她没有特别胜人一筹的地方,他只是找不到她哪里不好,哪里值得他忘记。
  也曾分分合合,也曾闹得天翻地覆。她的家人、他的家人统统反对他们在一起。
  他们的地位太过悬殊,他们的世界太过遥远。谁会看好他们,相信他们能不离不弃?
  旁人都以为她爱惨了他,看得到她对他的迁就和容忍,看得到她的黯然和眼泪。
  却没有人看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是他在害怕她有一天不再爱他。
  是他执拗地抓紧她,不许她弃他而去。
  却还是留不住她。
  原以为没他的拖累她会生活得很好,她有亮丽的家世,有敏锐的头脑,有英俊的男友。
  他见过那个男人,温文体贴风度翩翩。即使他带着最挑剔的目光都必须承认自己不如他。
  可他放弃不是因为比不过那个男人,是因为他没有能力给她幸福,因为她已后悔遇见他。
  “楚天屹,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她冷漠的表情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仍心痛不已。
  再坚强的精神力都敌不过心爱的女孩说这番绝情到底的话。他只得松开手,看她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就真的没有回过头。
  后来爷爷战场上拼死搭救过的战友找到他,给他提供出国的机会,他也不愿意再留下独自面对熟悉而空白的家乡,就答应了。他已记不得多少次异国他乡的街头茫然地搜寻与她相似的身影;记不得多少次想放弃理想将就一生的时候,她那番刺痛心底的话一遍遍回放,不给他脆弱的机会。她纵然先他放手,依然是他生命里的魔咒挥之不去。
  “对不起,我迟到了。”简悄淡声招呼。
  “是我来得早了。”楚天屹若有所思,“我想试试那几年里你等我时的心情。”
  她耸了耸肩膀,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无所谓地说:“好像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说得轻松,他听得苦涩。那时他总归迟到,他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会失去耐心。
  有时半小时,有时一个小时。最长一次是两个半小时,他有课却忘了通知她,留她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他去的时候她的脸蛋冻得惨白,身体僵得似冰,依旧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嘱咐他下次记得告诉她。他是没有手机一类的奢侈品的,不过她有,可他就是不愿给她电话,就想知道她会不会等在那里。人人都说他狠心,其实他只想用这种方式证明她是那么在乎他,在乎到可以丢掉她的自尊不顾一切。
  那时他真傻,不知道日积月累的伤害会变成无法填补的沟壑,生生将她推入别人的怀抱。
  “回国以来我一直没去找你,我以为你会跟他在一起。”最初他是这么以为的。
  “我跟他早分了。”她淡淡回答。
  “为什么?”他下意识追问。
  “没有原因,合则来不合则散。”简悄轻轻扯动唇角,“我没打算扮演情圣,必须跟谁天长地久。”
  散漫的口吻令楚天屹忽然沉默,半晌轻声问:“是因为他在意我们在一起的缘故吗?”
  简悄忽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起初声音低得像是喘息,渐渐上扬的声调又像是剧烈的咳嗽,笑着笑着眼泪都跟着流下来。
  “楚天屹,你是不是认为女人就该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下一个男人也该对她的过去耿耿于怀?”晶莹的泪珠顺着她淡色的唇滑进喉咙口,有股咸咸的涩,“在你心里早就认定我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被抛弃是不是?你回来是想映证你的观点还是纯粹想看我的笑话?”
  楚天屹眼底掠过震惊和心痛,“悄悄,你难道就把我当作这种人?”
  简悄发白的脸色缓缓现出一抹冷诮:“没错,楚天屹,我非常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简悄明明看到他刚毅的面容上固执清高的色彩,她太熟悉那抹神情,那是他发怒的预兆。可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你说得对,我是这种人。”他轻声说,略带自嘲的口吻苦涩地笑了笑。
  只有傻瓜才会用满身的刺伤害心爱的人,却忘记最终伤害的是自己。
  他的确那么想过,想过或许那么英俊的男人会在意她的过去,会离开她,那么她终究会回到自己身边。如她所料,他确实很卑鄙。他做不到祝福她,他希望她在外面跌了跟头以后仍能等他回来,重新牵他的手,像从前那么多次无声温柔的等待。
  简悄心底忽然清浅地叹息。他终于学会服软,在相对无言的此刻。
  “楚总,我们言归正传。”简悄在不经意的时候擦掉眼角的泪水,重新绽放明媚的笑靥。
  楚天屹一眨不眨地望定她,渐渐涌起迫人的光芒。“你要我答应跟翊帆的合作?”
  简悄歪着脑袋轻轻地笑:“要你答应合作?我没这么伟大,也没这么大的影响力,更不喜欢一厢情愿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
  楚天屹心中不禁苦笑,她明明就是在讽刺自己公私不分。
  他面上却维持强势的姿态,淡淡一笑:“我没记错的话,贵公司的凌总已经拒绝了我的条件。”
  “凌总做事很有原则,起码知道哪些是合理要求,哪些不合理。”简悄挑了挑眉。
  “我听说他很维护你。”楚天屹貌似不经意地问,神情却一凛。
  “你不用旁敲侧击,我跟凌翊濬是同学。”她下意识地采取凌翊濬的说辞。
  楚天屹似是松了口气,“将来有机会我会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简悄嗤笑:“以谁的立场?我想这种多余的事情不需要劳驾楚总。”
  “悄悄,哪怕我们再没有可能一起,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简悄眼里的烦躁越加鲜明,眉头不悦地纠起。
  从何时起,这个男人嘴里说的话就一句都不能让她舒坦了?
  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简悄抓起手提包,语气冷淡,“如果你要叙旧那么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到此为止。”
  楚天屹迅捷地按住她白皙的手掌,那力道坚定而坚持。
  “如果我们谈合作?”
  简悄刹那间笑得眉眼都分不开:“那我当然洗耳恭听。”
  “哪怕合作的对象是你的旧情人?”他觉得眼前的笑容刺眼得很,不由带上怨气。
  “别说是我的旧情人,就算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也会照样当上帝供起来。”
  楚天屹忍住怒意,学她满不在乎地一笑:“那好,就请你拿出对上帝的姿态来。”
  简悄很久没有尝到做上帝的滋味,理所当然地不晓得该如何把楚天屹当作上帝。
  因此当她的方案第三次被创腾打回时她几乎要冲过去把他的脑袋旋转三百六十度。
  她明知他故意刁难,却敢怒不敢言。他们太熟悉彼此的优缺点,他的苛刻总能一针见血。
  严格说楚天屹是她的启蒙老师,她入学起初并未对自己的专业有多大的好感,不过想轻松混个毕业而已。那时的她有令人称羡的家世,优异的成绩和工作于她是锦上添花的事,她本无心去争取。可遇到楚天屹后他却固执地认定她身上有超乎寻常人的敏锐的直觉,是块璞玉,静心雕琢后一定能绽放光芒。事实证明,他确实比她有眼光。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想起楚天屹公事公办的口吻:“简悄,那些方案换作别的公司别的人我或许勉强能够接受,但如果是你,请你至少拿出诚意和用心。”
  伟大的口气,她连发作都不能。
  头脑里混乱得很,没有头绪。在华康她做的是股票,在劲风她做的是销售。唯独对网游知之甚少。像她这样的路盲,哪怕是游戏里的迷宫都会让她晕头转向,因此对网游她从来敬而远之。换句话说她最缺少的不是创意,是实战经验,是对市场和规则的了解与把握。
  如果不能吃透规则,她就无法驾驭规则。
  闻到咖啡浓浓的香味,她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恬恬,你这美观又贴心的小棉袄,谁娶了你肯定幸福得要命。”
  没等到意料中仲恬恬邀功的甜美嗓音,简悄诧异地睁眼,神色迅速冷了下来。
  卓一正似乎没有看到她冷淡的神情,微微一笑,仿佛那一夜对她宣战的人不是他。
  “我看简小姐工作得很辛苦,所以自作主张给你叫了杯咖啡。”
  简悄鼻子里哼出气,唇角却勾勒出没有诚意的笑容来,“卓经理真是费心了,我福薄,承受不起,不想消化不良。”
  卓一正摆出一副非常理解的姿态,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最欣赏简小姐的自知之明。”
  如果说楚天屹的话令她心烦气躁,那么卓一正就有把她逼疯的本事。
  她的修养和耐性早被丢进了太平洋,只恨不得立刻化身喷火恐龙,将一干惹怒她的人统统烧成灰烬,眼不见心不烦。
  “卓经理,您大驾光临亲自向从来不被放在您眼里的区区在下鄙人我无事献殷勤,总不会是为了奸和盗吧?”她悠悠然地冷嘲,修长的眸子并不掩饰她的挑衅之色。
  卓一正又不自觉流露出鄙夷的神情,随即敛去仅余浅笑道:“我想下班后请简小姐吃顿饭,顺便多了解下项目的进展,看看简小姐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好吗?”
  那最后的询问温柔似水,要不是见过他狰狞的那面,简悄大概也被蒙蔽了。
  “不好。”她笑眯眯地回答,“卓经理忘记请我吃饭是要预约了?”
  “原来只有楚总跟凌总可以享受到特权,简小姐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简悄凑近他的耳畔,呵出一口气,清媚地笑道:“答对了,等何时我必须尊称您一声卓总时我会破例给您优待的,现在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修长的眸子一凛,漫不经心地带出些微锐利的光,和他清冷的目光不期而遇。
  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很有默契地各退一步。
  或许离得远些可以看得更清楚。
  第十五章
  自从凌翊濬十数天前为简悄解围过后,行踪依然飘忽不定,就连公司也很少现身。由他接任总裁一职的文件亦迟迟没有下达,公司内部揣测的版本甚多,未得证实前简悄不愿意相信任何说法。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他的电话约她吃饭,心里堆了一肚子的疑问和一肚子的苦水,简悄感觉自己的腰围都粗了几公分。
  “我说凌翊濬你真是我的福星,看到你我就觉得浑身来了劲,干什么事都特有精神。”简悄笑嘻嘻地上了后座,立刻捧上一堆甜言蜜语。
  凌翊濬淡淡勾了勾唇角:“你的意思是我明天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简悄瞬间垮了肩膀,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下气:“虽然你是我的大老板,也不用刚见面就问我公事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对我期望越大失望会越大。”
  “这么久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凌翊濬从后视镜里淡淡瞥一眼愁眉苦脸的简悄,淡声问。
  简悄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我不管,我早说过我不适合,你却偏偏要顺了那边的意思让我策划这项目。你现在总看明白了,哪怕是我,也讨不了便宜。”
  凌翊濬薄薄的嘴角勾起一丝清淡的笑容:“是吗?也许你是当局者迷。”
  简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身体全然陷在柔软的座椅上,浑身骨头都酥了般疏懒。“那你是旁观者清了?不妨为我指明一条康庄大道?怎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只除了把我打包卖给楚天屹外其他条件都好商量。”
  “通常,一个男人要求一个女人表现诚意的时候,未必真的要看她在公事上用的心思。”
  简悄纠结着淡淡的眉尖费力地思索半天,仍是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她没好气地说:“你想暗示我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我最不喜欢做猜谜游戏,从来没赢过。”
  凌翊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与其说他想看到策划书里你的诚意,倒不如说他想知道你心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回忆。那才应该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
  简悄一愣,忽然间直起身,目光缓缓流过远方,半天回到后视镜上。
  “男人心好像也是海底针。”她轻轻嗤笑,“回忆?我有一大把,不知道往哪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这股力气把它接住了。”
  凌翊濬深黑的眼定定看了她一会,“心中还有怨气?”
  简悄摇了摇头:“谈不上怨气,就是讨厌有些人的自以为是而已。”
  “似乎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凌翊濬似笑非笑。
  简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费列罗塞进口里细嚼慢咽,慢慢绽开清淡的笑意。
  “那最好,我只求快出现一个女人摆平了他,我好省心省力。”她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凌翊濬眉宇间缓缓凝起浅笑,“真的不在乎?”
  简悄斜斜挑了挑眉:“凌翊濬,今天你的话似乎特别多。”
  “好奇。”他简短回答。
  “哎,揭人疮疤很不道德的。”她做了个鄙视的动作。
  “伤口放在那里不去清理永远都是伤口。”他学她挑了挑眉。
  简悄哼了声:“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既深沉又有哲学细胞的?”
  “从认识你开始。”凌翊濬抿嘴笑道。
  “哈。”简悄耸了耸肩膀,“甜言蜜语对我没用的,留着骗那些受用的人听吧。”
  “那我倒很想跟楚天屹请教下,他当年用了哪些你受用的方法。”凌翊濬似笑非笑地说。
  简悄的眼底有一瞬的黯然,转而抿了抿嘴:“年少青春的时候总是很好骗的。现在年纪大了,就算求着别人来骗,人家也不愿意。”
  “依我看你现在的行情并不低。”凌翊濬眼里有戏谑的神采。
  “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这大概是世界上所有恨嫁女的共同难题。”
  他深邃的眸眼底掠过一丝深究的意味:“也许只是曾经的时机不对。”
  她唇角勾起一丝讽笑:“错误的人不管出现在哪个时机都是一段荒唐。我也没兴趣栽同样的跟头,很丢脸的。”
  她做了暂停的手势,用丝巾蒙住脸,闷声说:“我睡会,到了目的地你叫我。”
  凌翊濬眼底浮现一抹又气又笑的神情,抿了抿嘴,终究无声。
  简悄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这种缺陷不仅仅在现实生活里成为阻碍,在游戏里同样也是。
  大概没有谁像她那样游戏无能,找了从传奇开始就沉迷游戏的超级专家孙曼一同玩网游,十分钟后孙曼就大呼后悔,哪怕她明明看到她们相距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偏偏简悄就跟无头苍蝇似的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最后她不得不用组队跟随时刻把简悄留在身边,才能进行任务。一小时后孙曼终于放弃,直接打电话给简悄让她彻底死了玩游戏的心。
  “你这么做很不负责任的。”简悄委屈地控诉。
  “得了吧,要再带着你做任务,我大概往后就不必再玩游戏了,看到就头昏。”
  简悄轻笑:“刚刚好,戒了你的游戏瘾。”
  孙曼的游戏瘾来源于她曾经失败的感情,那时传奇刚刚兴起,她暗恋的男孩沉迷其中。为了接近他,整日整夜地泡在网吧里练升级,只是男孩仍然对自己的初恋不能忘怀,却罔顾一往情深的孙曼。最终的最终,没有收获完美的感情,却收获了一种戒也戒不掉的瘾。
  “你要把我人生唯一乐趣都给剥夺了,我就跟你没完。”孙曼威胁道。
  “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跟我有完啊。”简悄嗤笑。
  她其实是个本质冷情的人,很多人从她生命里匆匆而过,曾经也很投缘很要好,分开以后她却很少和别人联络,慢慢多深的感情也会淡漠。却只有孙曼一人过了这些年仍然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最初是孙曼死缠烂打,一路从中学跟到大学,渐渐她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最艰难的时候,是孙曼偷偷在她的床头塞钱给她;跟楚天屹分手的那天也是孙曼从大雨里把她拖回宿舍,跟痛哭流涕的她一起诅咒男人,一起抱头痛哭。
  孙曼对她而言,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真正的亲人。
  “悄悄,有天我们俩要是嫁不出去,就买个大房子,白头到老算了。”孙曼不胜唏嘘。
  “你不是常说要是自己肯嫁人,哭着求着要当你新郎的人都能打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孙曼忍俊不禁:“所以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我只好做出牺牲,出此下策。”
  简悄握住手机,一点一滴地握紧,沉默半天,轻声然而坚定地说:“曼曼,你跟我,我们,都会遇到我们的Mr. Right,哪怕到那时候牙掉光了,头发掉光了,我也相信,该出现的人始终会出现。”
  孙曼怔了怔,忽然鼻头一酸,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
  第十六章
  简悄生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如果按星座论,属于所谓永不知疲倦的牡羊座。
  事实上她发现自己属于永远都在疲倦的那一型,此类基本等同于猪。
  经过三个不分昼夜的加班加点终于把最新的策划方案交上去,逢到周末可以松一口气。待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信息却接踵而至。都是同一个号码的未接来电。明明是陌生的号码,却令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七通未接来电,简悄能够想象对方的心急,犹豫会,决定回拨。
  “悄悄,是你吗?”电话通了,传来熟悉得几乎已成为记忆的声音。
  简悄一震,手机差点滑落,定了定心神,心头的称呼却始终纠结在唇边,开不了口。
  “悄悄?怎么,连爸爸的声音都听不出了?”戏谑的声音有种久违了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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