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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纯情,右岸媚色

_14 青山妩媚(当代)
衬衫熨后清新怡人的味道中,漫溢着浓浓的咸涩气息,一点点从里到外浸透了我。
倔强地咬着下唇,告诉自己,流泪是~种软弱的表现。另一个声音却在叹息说,
想哭就哭吧,只要泪尽时,留下的是坚强就好。
第二十四章 守住你的承诺太傻
难道李哲出事了?而且还处在很危险的境地?妇产科里,坐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女人。一种女人,在丈夫或妈**陪伴下,一脸喜悦地听着医生的嘱咐,笑容里偶尔夹杂了些许担心,但很快就会在旁边悉心呵护自己的人的劝慰下,变得脸上洋溢起甜蜜而骄傲的笑意。另一种女人,垂着头,紧锁眉,面色苍白而憔悴,虽然可能也有人相陪,可大多都一声不吭,面对医生满脸的苦涩,笑也笑不出来。咫尺之间,鲜明的对比。我曾经以为自己必定是前者,可惜,此刻属于后者。整个诊室非常安静,内室仪器的冰冷金属声隐约传出来,异常刺耳。很快,内室门打开,一个极年轻的女孩唇色惨白、头发凌乱,慢吞吞地扶着墙走出来。“回去要注意好好休息,不要碰冷水。”女医生看也没看那女孩,埋了头机械地大声嘱咐着。女孩子低低说了声“谢谢”,虚弱地躺到一旁休息室的床上。下一个,杜辰薇。护士面无表情地喊着。我走进内室。内室并不大,刀、钳和吸管等仪器张牙舞爪地放在台子上,一边的小桌子上摆着诡异的瓶子,里面仿佛盛了团古怪的棉花。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围,沉沉地压得人几欲窒息。地上有一滴鲜红的血,红得妖异非常,我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悲哀地哭泣。难道我和李哲爱的结晶,也要像这样终结于一件件冷硬无情的器械下难道去Princeton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坦然扼杀自己的宝宝?这个每天都会乖乖听我讲故事、安然与我一同进入梦乡、一起惦念他爸爸的宝宝,真的要被决然抛弃我真的不会后悔?就算以后再有宝宝,也始终不是现在这一个,永远都不是而今,李哲不知身在何处,一点音讯都没有,宝宝是我和他之间唯一最紧密最实在的联系,我怎么可以就此舍弃,怎么可以仓皇奔出,我再不想回头多看一眼。人生很多决断,不过在一念之司。那一刻,我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我差点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我和李哲血脉的共同延续应该成就一个美满家庭,而不该是我奋斗途中的牺牲品。快到家时,遥遥的,看到那辆银色宝马停在楼下。维东斜倚着车身,微微仰脸,仿佛陷入沉思中。我慢慢走近,看他专注思考的神情,居然和年少时没什么两样。默默走过他身边,我无话可说。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维东大踏步走到我面前,黑色的眼睛里全是了然,仿佛能洞悉一切辗转内情。他知道?是啊,年少轻狂的我曾意气风发地对维东说,如果有一天我意外怀了宝宝,一定不会不负责任,一定会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那时,维东揽了我,大笑说:“你自己还是个小毛丫头,还想着做人妈妈,笑死人了。”又说,“不知道将来我们的小孩,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没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维东还记得。“是,我是舍不得。”我坚定地回应了一句。一转脸,却看到明镜般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一个陌生的杜辰薇,嘴角倔强地上翘,眼底眉梢的笑意却虚弱得惊人。上去吧,我有话跟你说。”维东让开路。一同进了楼里大厅,我按了电梯。不知是因为刚才在医院心情过分激动,还是因为早上没吃早餐,我刚迈进电梯,眼前陡然开始发黑。迷迷糊糊,我急忙抓了旁边的什么,靠过去,勉强支撑住身。“怎么了”维东醇厚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头有点晕。”我深深吸了几口气,视野顿时清晰了许多,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我竞捉住了维东的手,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钝钝的不适从下腹传来,我的腿不由自主地发软。维东大约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左手飞快搀住我胳膊,右手自然而然从后面托住我的腰。自那夜之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身体接触。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把他往外推。维东的手却异常有力,纹丝不动。我呆了呆。是再用力推开他,凭自己的力气扶墙勉强站住,还是借他一点力气,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摔倒、伤及宝宝?恢复了点理智后,我选择了后者。很快,电梯门开。维东扶着我,我拿钥匙开门。门一开,客厅里竟端端正正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淡扫娥眉的女人,穿着简洁贴身剪裁的黑白衣裙,丰富的中间灰低调地展露出高贵与精致。没有昔日迫人仰视的冷傲艳丽,只是那般气定神闲,优雅如花。也许是上帝的偏爱,岁月仿佛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于是,那样从容迷人的独特风情,犹如陈酿的美酒,愈久弥香,令人心醉。“杜辰薇?”秦梓慧声音软软的,很好听。“我是。你是秦阿姨?”老实说,看秦梓慧没打招呼就直接闯入这里,我有些不舒服。“嗯,这里你收拾得很不错。”秦梓慧淡淡应着,坦然打量着我。那样审慎评估的眼神,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每个毛孔每根头发都透视个一清二楚。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悄无声息地迫近。我实在是没力气,急走几步,去沙发上坐下歇了。抬眼对这个和李哲关系不明的昔日美女,我客气地笑,“还好吧。”秦梓慧扫了一眼维东,看似随意地相询,“这位是?”“我朋友。”很难向外人解释我和维东的关系,我选择了最常用的回答方式。然而,这个答案仿佛在一刹那刺激了秦梓慧。她一步步走近来,纤美的眉蓦地傲然挑起,*视着我,“朋友?一个在楼下等了你两个小时的男人,只是简单的朋友?”“一个趁李哲不在的时候,你单独带回来的男人,只是简单的朋友?”“一个大大方方搂着你进屋的男人,只是简单的朋友?”一连三个尖刻的反问,像对我赤裸裸的拷问,也像愤怒的责备。或许,我刚才柔弱地依着维东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可能会产生些误会。可就算这样,秦梓慧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我还没怀疑她和李哲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凭什么这样严厉地来指责我?告诉自己打听李哲的消息才最重要,我强抑了丝丝不快,认真开口,“我想知道李哲现在怎样了。”“阿哲现在怎样?”秦梓慧语调陡然拔高,起初的优雅风度荡然无存,“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在这里和别人不清不楚!”心“扑通扑通”狂跳,恍惚间,秦梓慧尖锐的声浪激得心头纷乱不已,我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什么连命都不要了?李哲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听到自己焦急追问的声音。秦梓慧清澈如水的眼睛,隐隐笼了些迷蒙雾气,冷冷说着:“阿哲不用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来关心!你明天就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听上去秦梓慧确实知道李哲目前的情况,我也顾不上为她的话生气了,急急起身走到她面前,“李哲怎么了?发生了意外?还是手术失败了?告诉我!”“闭上你的乌鸦嘴,阿哲不会有事的!”秦梓慧说话忽而有些颤音,看似异常愤怒地转身就走,直直撞到我的肩。这么一撞,我小腹又开始不舒服,只觉浑身乏力,再站立不稳。可我更在意的是秦梓慧说的话。难道——李哲出事了?而且还处在很危险的境地?“她怀孕了,身体不好,你不要太过分。”一直沉默在旁的维东,一把揽住我,带我回沙发歇下。“怀孕?”秦梓慧走到门口,又倏地停下,转了回来。无谓跟秦梓慧多解释些什么,我恳切地望着她,“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联系到李哲,我很担心他,而且,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问他……”“什么?你压根儿就没找到那个李哲?他现在躲得连影子都没了,是什么意思?想不负责任、想赖账?”我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妈怒气冲冲地从门外冲进来,一手拎保温壶,八成是煲了汤,特意送来给我补补。“妈,你别生气,小心高血压又犯了。”我连忙接口。“你有了——阿哲的孩子?”秦梓慧奇异地反问着,软软的声音,忽而轻柔得像一阵和暖的春风。“你是谁?是李哲的家人?”老妈精明地听出些话外音。“我是他阿姨。”比之刚才的愤然,秦梓慧现在平静了许多,认认真真地对着老妈,“你是杜辰薇的母亲吧,刚才说什么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妈有种找到主事人的激动,一口气干脆说开了,“小薇是有了,你看看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要么叫李哲马上回来,让他们两个尽快结婚,要么不要这个孩子,反正他们还年轻,来日方长嘛。”“这孩子怎么能不要?当然要!”秦梓慧美丽的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慢慢过来,对着我看了又看,诺诺地放软声音,“刚才是我气昏头了,你该不会介意吧。”我摇摇头,还是那两句,“秦阿姨,告诉我李哲在哪里。什么连命都不要了?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没事……暂时还回不来……”秦梓慧迟疑着,仿佛在考虑该怎样措辞才最妥当。 老妈一听就急了,“李哲不回来结婚的话,这孩子就不能要。我家小薇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绝对不能不结婚就生孩子。”“本来按计划,小薇再过半个月,就该跟他们导师去美国学习交流。算了,这孩子还是不要的好。”老妈维持了早几天的最终结论。秦梓慧大约也急了,一下拉过我的手,很郑重地开口,“如果阿哲知道有了孩子,他一定会要的。你懂吗?”
我点点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想正式结婚,又劝我女儿要小孩。她要是未婚生子,以后在学校和亲戚朋友面前还怎么做人!”老妈有点生气。秦梓慧沉吟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总之,这个孩子阿哲一定要的。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会帮忙到底。结婚证嘛,不难办,只要把身份证、户口簿和一寸照片给我,我会叫人在民政局那边办好。准生证也一样。还有其他一切费用,我都会全部承担。”她又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小绯啊,马上到建行办张三十万的卡?送来阿哲的住处。”老妈惊愕地望着秦梓慧,半天没说话,大约还没认出她就是那个曾经倾倒一代男人的大明星。维东看看我,说了句,“我先走了。”“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老实说,适才维东是护着我的,这一点我很明白。维东笑了笑,也不答话,开门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有点迷糊,他的行事风格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当日,他说:“小丫头,就算你我没可能了,你也是我最在意的小妹妹。”可哪有哥哥会对妹妹做出那样恣意欺辱的事?要说他一心要跟我玩猫和老鼠的游戏,刚才面对秦梓慧的一再为难,他就该在一
边看热闹,而不是毫不犹豫地站到我身边。也或许,是习惯使然吧。从小到大我们习惯了在遭遇敌人和困难时,不管怎么样都先站在同一边,然后再想办法去战胜它们。就算如今我们是越行越远的两个人,从前的习惯还是顽固难改呀。过去关好门,再看时,秦梓慧优雅地去倒了杯水喝,顺便给了老妈一杯,老妈还是一声不吭。细细分析当前形势。其一,秦梓慧是一力维护李哲的,可能确实是李哲的什么长辈,但两人关未明。其二,秦梓慧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几次三番不肯说出李哲的联系方式,也不肯透露李哲的近况,估计我再追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其三,秦梓慧不知是什么原因,对李哲的孩子分外上心。 略略整理好思路,我郑重说明情况,“秦阿姨,谢谢你的好意。这孩子我会要,也会自己负责到底,就不劳烦你了。”又转向老妈,“妈,你也不用再劝我放弃,今天我去过医院,也做了最后决定,不会再改,也决不后悔。”“我很累,先进房休息了。”不想再费神和她们争辩些什么,我迈步进了卧室。“等等,”秦梓慧快步过来,怔怔望了我,忽而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事,还是让阿哲自己告诉你吧。” 我笑了笑,回房抱了泰迪熊阿哲。是的,我会等,等李哲回来,等他亲口对我解释一切。我信他,如同信我自己。群众的眼睛不一定是雪亮的,只因群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班上的学生们向着我,不愿把我有宝宝的事说出去。保健中心却是个新闻传得飞快的地方。不过几天,我行走在校园中,就听到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知道吧,听说我们系有个辅导员没结婚就有了,上课的时候还昏倒了。”某女生神秘地向同伴传播着。同伴好奇着,“真的?谁呀?”“还能有谁?就是上次有人到系里大闹,说是寄匿名信害别人被学校开除的那个,好像姓杜。”前一个记性颇好,不屑地说。同伴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说她以前的男朋友也是我们学校毕业
的,特别有钱,对她特别好。后来她非要跟人家分手,还跟别人同居了……对哦,她那孩子是谁的啊,怎么不结婚?”“谁知道呢?听说到保健中心接她的,是先前那个有钱的男朋友。我猜八成是她又舍不得旧的,跟人家又怎么怎么,就中标了,有钱人又不肯结婚,就这样拖着呗。”
“啊?她这样不是跟情妇差不多?”后一个有点惋惜的样子。前一个鄙夷地撇撇嘴,“情妇又怎么样,人家傍上有钱人就行!那个女的仗着自己有点资本,就乱得很,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了……”“她还当老师呢,好像记得上上个月那个自杀的季什么就是她班上的,肯定也是出去乱搞关系,搞不好那个季什么的也是被人弄大了肚子,人家又不承认,所以才会自杀。整个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老师,就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我目不斜视,平心静气地从她们身边走过。议论我不怕,可叹的是季洁,因为我的事又被说得这么难听。到底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听了宋薄引的话,一早辞去辅导员职务,她今天就不会被我连累了呀。上到文科楼七楼,往常尚算和蔼可亲的各位老师或古怪或审嗅地看过来。径直去了宋薄引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可巧,系主任也在。“小杜,你来得正好,有事找你。”系主任厚厚眼镜片后的眼神,怪异而严肃,“有人向我反映,说你最近身体出了点状况。”我坦然地对着系主任,“是。所以有些事,我想对主任和宋老师说。”我拿出一早写好的辞职报告,递给系主任,“做辅导员这么久,其实我很舍不得那班学生。但是季洁的事,始终是我的疏忽,请主任批准我辞去辅导员职务。”一个未婚先孕甚至未婚生子的女人,在大学这样的氛围里,是绝对不适合继续做辅导员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况且,季洁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我决不想别人非议我的时候,又把她拖下水,让她承受第二次精神上的打击。系主任脸色稍稍转好了些,拈着辞职报告说:“这样也好,也算给大一个交代。小杜啊,你的能力是不错的,看日子就快去普林斯顿了,回去好好准备吧。”主任的意思,我怎会不明白?去普林斯顿,也算避避风头,一年后回来,什么不好的谣言早烟消云散了。到时候,杜辰薇依然是系里小辈中的佼佼者,谁再拿现在的谣言说事,那就是故意针对,系里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宋老师,去普林斯顿,是我一直向往的,我也很感激您的推荐和看重。但现在由于身体原因,我不得不放弃了。请您把这个机会给别的同学吧。”不去普林斯顿,我也一定会有别的发展机会,可我的宝宝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孰轻孰重,我已分得清清楚楚。
宋薄引和系主任对望了一眼,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轻易地说放弃了。“杜辰薇,这阵子你可能是有压力,但是年轻人要学会在压力中成长,知道吗?”宋薄引也不知是真心想培养我,还是做做爱护学生的样子,“你做学问的态度和悟性都不错,身为你的导师,我希望你回去再慎重考虑一下。”我点点头。虽然我主意已定,可既然宋薄引开了口,当着系主任的面再断然拒绝的话,那也太不给宋薄引面子了。临出办公室,系主任给了我一张纸,让我回去看看。回去展开,我才知道,原来是一封匿名信——一封历数我杜辰薇种种劣行的匿名信。“第一,上学期末,有人来系里闹事,直指杜辰薇用卑劣手段害她被学校开除,影响极不好。姑且不论杜辰薇究竟品行如何,那场闹剧她都要负上部分责任。”“第二,一个半月前,学生季洁服用过量安眠药,意图自杀,震动全校。杜辰薇身为辅导员,轻率地用错误言论误导学生,事后又没有及时发现学生的反常情绪,在这件事上,她该负上全部责任。”“第三,杜辰薇生活作风极不好,未婚同居也就算了,而今,竟然在没结婚的情况下怀孕。做老师,应该为人师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影响和带动学生,一起积极地学习和生活。未婚先孕,势必给学生造成负面影响,因此强烈要求立刻撤去她的辅导员职务“第四,曾在某一场合,听宋剑桥说,杜辰薇得到去普林斯顿交流的机会,是有不堪的内幕交易,甚至牵涉到宋薄引老师的道德修养问题。在此,恳请对此事详加调查,还所有人一个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鉴于以上四点,私以为杜辰薇无论是人品德行还是学术能力,都够不上出国交流的资格,请领导们明鉴。”雪白的A4纸上,黑色的小四号宋体字,工工整整的几段话,有条有理,颇有做论文的架势。而显然,重点在最后一条上,或许是那天我和宋剑桥在教师休息室的谈话,被人听到后蓄意断章取义了。其实,若不是争着去普林斯顿,谁会操心我这么多事?无非是我去不成、你也甭想开开心心去的妒忌心理在作怪吧。随手把匿名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我不想深究这到底出自谁人之手。金庸写得好:“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不管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怎样上蹿下跳,我只当他是一阵风吹过。我会听到感受到他们的不怀好意,但我决不会因此而心烦意乱,白白称了他们的心愿。
第二十五章你我他,愿赌服输
等待一小时太久,如果爱,恰巧在那以后;等待一万年不长,
如果终于有爱作为报偿。
“小薇,你疯啦!”老妈听说我已辞职并打算不去普林斯顿,脸都绿了。
“妹妹,你再考虑考虑,你不是向来很重视学业吗?”哥哥委婉相劝。
“天,辰薇,你又在犯哪门子傻?要是李哲不回来或者变心了,你怎么办?”周
瑾颇为担心地揽过我的肩。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0ffice里,维东望着墙上宽大的液晶电视屏,边看
新闻边淡淡开口。
“杜老师,你这样真的值得吗?”季洁困惑地问。
我笑。
或许在许多人眼里,我现在的举动,和季洁企图自杀的行为没什么两样,都是傻
到极点,傻到发神经了。可我很清醒,人生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找到自己珍视的
东西,我就一定不会随便放手。
我的日记本越来越厚。
与李哲失去联系的第58天。
晚上,和学生们吃了“最后的晚餐”,一起拍了好多张照片。虽不再是辅导员,
可同校园里上课,要和他们见面很容易,这点我明明知道,不知怎么还是有点伤
李哲,如果你在,一定会疼惜地吻我,再笑我像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吧。
与李哲失去联系的第62天。 .
老妈一大早就拎了姜汁炖鸡跑过来,说打算在这边住下照顾我,我很开心。可后
来才知道,老妈收了秦梓慧的银行卡,还振振有词地说:“既然孩子是李哲的,他就
该承担他的责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来扛。”
很想把卡还给秦梓慧,她的助理却说她又出国了。
李哲,如果你在,一定会宽容老妈的贪心行为,安慰我说老妈的出发点是疼我、
是帮着我的,对吗?
与李哲失去联系的第73天。
上午去医院做检查,哈哈,在B超屏幕上看到一个小家伙扑腾着手脚在游泳。医
生打印了一张照片给我,我看了好久。李哲,如果你在,我会指给你看哪里是宝宝的
小脑袋,哪里是宝宝的手脚,还学他游泳的样子给你看,你一定会开怀大笑,抱着我
和宝宝不肯放手吧。
与李哲失去联络的第81天。
和周瑾去喝下午茶时,她闲得无聊,说想办本大学生杂志玩玩,邀我去做主编。
自然,出资、租写字楼、购买杂志刊号、拉广告、铺货发行、搞宣传,还有各栏目的
照片、文字、插图这些具体事宜,她会另招人去做。我只需做杂志内容风格总体上的
构思策划,在其他方面再帮她出出主意、把把关就好。
搞出版、办书店都是在贩卖别人的东西。或许,只有办杂志,才能适当地展现自
己的idea和生活态度。我倒真有点跃跃欲试。
李哲,如果你在,一定会搂着我说,工作狂,要注意保重身体。然后大力支持我
加入吧。
与李哲失去联络的第88天。
今天,系里教务处正式批准了我休学一年的申请。晚上,在被窝里,我给宝宝讲
了“三只小猪”的故事,后来带宝宝一起听莫扎特的小夜曲。宝宝在里面大概特别
高兴,手舞足蹈地扭了好几下。李哲,如果你在,会不会吃宝宝的醋,说我每天心
里、眼里只有宝宝?
与李哲失去联络的第101天。
终于放暑假了。晚上约了周瑾去逛街,居然一下子就累了,好在买了两双舒服的
平底凉鞋,又去丽婴房买了好多漂亮的小衣服,总算没白逛一圈。
周瑾的手机老是响,她也不接,很烦闷地感叹,“以前在学校有人追,我知道是
因为我漂亮,很正常。现在有人追,我倒挺疑惑的,不知道他们看上的是我,还是我
的钱。”
李哲,如果你在,会不会笑她考虑得太多?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这个富婆周
瑾,美貌、学识、气质、修养、金钱,林林总总融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魅力十
足的周瑾呀,又怎能硬把她的各项优点分开来欣赏呢?
当思念成为一种习惯,我用一字一句来记述离别。不论是甜蜜的惆怅,还是温馨
的痛苦,我都觉得甘之如饴。
意外的,这天我去校图书馆还书,下楼时碰到宋剑桥。
自从上次与他长谈后,也不知他对季洁说了什么,两人很快走在了一起。虽然也
有人猜测季洁的自杀和宋剑桥有莫大的关系,不过既然一切雨过天晴,也没人再深究
了。想想鲁迅和许广平,大约许多人也和我一样,希望他们的师生恋能修得正果吧。
“最近你好吗?”宋剑桥迎着我走过来。
“还不错,你呢?”我瞧瞧宋剑桥,他看上去神清气爽。
“我下个星期去西吉。”
宁夏回族自治区的西吉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听说那里人均年收入不到三百元,是
今年学校研究生支教团准备去的地方呢。
“去西吉,去一年?”我有点不敢相信。
老实说,宋剑桥没跟他爸爸一起去Princeton,已经让我觉得奇隆了。而今,一贯
在学校备受关照的他,居然主动报名去穷乡僻壤支教,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是去一年,所以今天……就算跟你告个别吧。”一路走到大门口的中央草坪旁,
宋剑桥站定,抬眼望着我。
难得他能这样平心静气,我不觉微微笑,“那先祝你一路顺风,你走的时候,我
就不送了。倒是季洁,说不定会哭得一塌糊涂。”
“我和她分手了。我努力过,也尝试过,到底不合适。”宋剑桥看似很坦诚。
不是每一段恋情靠认真努力就能获得圆满结局的,我无语。
宋剑桥仰脸看看湛蓝的天空,一副半郑重半玩笑的口吻,“师姐,上次是我不对,
希望你原谅师弟的胡言乱语。”又伸出手来,“握个手吧,代表你大人有大量,原谅
我了,怎样?”
“上次你说什么,我早不记得了。”我笑着伸手过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
去的就过去吧,无谓让他再心存歉意。
宋剑桥的手很凉爽,在这个炎炎夏日,握起来挺舒服的。
“辰薇……”宋剑桥的语声低缓得悦耳,宛如大提琴在悠悠奏鸣,轻轻震动了我
的心弦。
一瞬间,他掌心的凉意似乎传递了某些令人震撼的信息,让我豁然领悟。
爱之深,责之切?是否当日他的偏激放纵,全是因为心目中的纯洁淑女太失望?
是否今日他主动去支教,是因为对季洁始终心存愧疚,所以宁可这样自我放逐到艰苦
的西吉?
望着他眉目清秀的脸,我一时有点发怔。
“……明年再见吧。”宋剑桥收回手,无声地绽放了一个明朗的笑容,潇洒离去。
空气中弥漫着绿的勃勃气息,大门两边的人行道很干净,清晨的雨水把它冲洗得
清清爽爽。宋剑桥的背影愈行愈远。高大的毛主席像沐浴了金色阳光,目光深邃而悠
远,仿佛也在眺望着每个人的未来。
慢慢走到学校大门口,我招手,准备打的回家。
熟悉的银色宝马,缓缓驶到我面前停下,维东在里面开了车门,“上车。”
七月,骄阳似火,煎烤得人大汗淋漓。我迟疑了一下,为了宝宝好,还是飞快地
上了车。车内,温度适宜如春,我舒服地出了几口气。
“你没看天气预报?”维东瞥了我一眼,递给我一瓶雀巢矿泉水。
“看了。”我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以后三十八度就该待在家里别出来,知道吗?”维东不再看我,开始专心开车。
我“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养神。
这阵子,我彻底变成了家里的熊猫,是重点保护对象。电脑前不能多待,电视不
能多看,车不能开,手机不能多用,一天吃N顿饭……腰围和体重一天天飞快增加,
老妈一脸喜色地说:“就该这样。”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只胖乎乎的粉红猪仔。
猪仔只要吃了睡、睡了吃就好,不需要思考,我却不能不思考。
依照原先的约定,我做维东私人助理的三个月时间已结束。可到现在,他还没提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我猜不透,他制订的游戏还想怎么玩下去。
睁眼看看表,是十一点二十三分。我也想不通,这个时间他跑到学校大门口来做
什么?
“第三个条件你想好了吗?”我决定单刀直入地问清楚。
“没。”维东简洁地否定了。
“再不说,就算你自动弃权,怎样?”我试探着。
我一直以为,只要完成第三个条件,交易就会结束,我和他之间,便再没什么瓜
葛,可以各走各路了。他却一直这样拖着,拖得我越来越迷惑。
“你就这么心急,要和我划清界线?”维东漠然注视着前方。
我默然。只看到维东坚毅的唇角紧紧抿着,明媚的光线描绘出一个帅气的轮廓,
比年少时多了分成熟稳重,少了分桀骜张扬。
曾经是朋友,曾经是兄妹,曾经是恋人,曾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在那夜之
后,我已无法再定位彼此的关系。该恨他吗?终究是我亲口答应的交易!
维东也沉默了。
车内,狭小的空间,冷气安静地工作着。像此前数天一样,我与他能说的话越来
越少。也许,我像飞鸟,他像鱼,我可以远远欣赏他的种种优点,却注定永不可能再
融人他的亲密空间。
前方拐弯处,有十来个人搬着几面宽大的落地镜,在人行道上等着过马路。正午
白花花的阳光径直从明晃晃的镜面上反射过来,耀得我眼花,我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军绿色的卡车在前方几米处,突然开得歪歪扭扭,呼啸着迎面撞
过来。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惊得几乎不能呼吸。
一瞬间,维东把方向盘迅速右转,而后略略偏头看我,像从前那样不羁地笑,笑
颜灿烂,像清晨初升的太阳。
“砰——咣咣——”凄厉尖锐的撞车声,狠狠贯穿我的耳膜。紧接着“砰”的一
声巨响,我身侧和面前的安全气囊,倏地弹出。
然而,身旁殷红的大片血花,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充斥了整个视野。冥冥中,好似
有把刃在蹂躏般切割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维东夜色般深沉的眼睛,凝了宠溺纵容的笑意……笑容却渐渐苍白,渐渐凝
固……
维东牵着我的手在校园里漫步,暖融融的感觉很舒服……他的手却渐渐冰冷……
维东轩昂的身影在茫茫白雾中一个决然的转身,渐渐远去,渐渐湮灭……
“不要——”眼前猛地漆黑一片,森冷恐慌的气息像细菌一样,迅速蔓延,占据
了我的全部,迫得人几欲窒息。我拼命伸手想拉住他,可怎么也触不到。
“小薇,小薇……”老妈焦急的呼唤声。
强烈的恐惧感,像海上飓风般刮入脑海。我猛地睁眼,急诊病房里,我躺在床
上,爸妈和哥哥围在我身边。
“孩子怎么样?”我惊慌地去摸小腹。
“没事,医生说孩子很好。”老妈攥紧我的手。
我这才看到自己手臂上裹了层层纱布,却没什么痛的感觉。
老妈仿佛知道我的疑惑,及时解释着,“不怕不怕,医生都帮你检查过了,没什
么脑震荡的后遗症。碎玻璃都拿出来,有点皮外伤罢了。”
“维东呢,他怎么样?”可怖的景象疯狂地再次冲到眼前,我看到自己的手控制
不住地在颤抖。
“他……正在急救,应该没事的。”老妈吞吞吐吐。
掀开被单,我急匆匆地要下床,起得快了,一阵眩晕,老妈连忙扶住我。
“快,快去查查血库里有没有A型Rh阴性血,车祸那个头部受伤,大出血……”
走廊上,嘈杂的人声中,依稀有护士的催促声。
A型Rll阴性血?不正是维东的血型?头部受伤,还大出血?难道驾驶位的安全
气囊没有完全弹出?
来不及多想,我急忙出门。刚走几步,就听医生在对着电话大声嚷嚷:“血液中
心那边联系了没有,他们说只有400cc?400cc也叫他们赶快送来,等着救命的。”
那边,维东的爸妈焦急地站在急救室门外。维东妈一个劲地对医生说:“让我输
血给小东吧,我跟小东是一个血型的。”
医生冷漠地看看维东妈,“刚才都问过了,你有慢性肠胃炎,按规定不能献血。”
“那可怎么好?那可怎么好?你们说联系自愿献血的又联系不上……”维东妈喃
喃地啜泣着。
“医生,请问,王维东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我需要先搞清楚状况。
“伤者急需输血,至少要600cc,目前血液中心那边有400cc,我们正在积极联系
几个稀有血型的志愿献血者。当然,万一没有足够的血液,我们也只能尽人事
了……”
不用再听下去,我说:“不够就用我的吧。”
车祸那一刻,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对面大卡车狠狠撞来时,任何一个驾驶者的
求生本能都是向左转方向盘,将副驾驶的位置迎向撞击点。可那一瞬间,维东却是把
方向盘右转,把危险留给了自己。
他那样聪明的人,是绝不会搞错方向的!
他在最危险的时刻,选择的竟然不是自己!
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就这样看他挣扎在生死边缘?只怕我现在有一点犹豫吝啬,
一生一世都会后悔莫及!
老妈连忙拽我到一边,“小薇,不行的。你现在有了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可怎么得了?”
“是啊,小薇,这次就听你妈的。虽说我们家是欠了维东很多,但总有别的机会
去还,也不在这一时。”爸爸也帮着老妈。
急救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恍惚有阴郁的凉意透出来,肆无忌惮地潜入我的每一
个毛孔。维东明亮得惹人迷醉的笑颜和梦境中苍白的脸孔,一刹那重合在一起,让我
阵阵心悸。
“医生,我是A型Rh阴性血,体检各项也都合格。”我固执地走到医生面前,听
到自己清泠泠的声音坚决干脆地响起。
“可是你……”医生迟疑着,看看我的肚子,“国家规定,妊娠中是不能献血的,
不然恐怕胎儿会营养不良。”
“没关系,我是自愿的。我会签字注明,献血的一切后果与医院无关。”这里唯
一能及时提供健康A型Rh阴性血的,只有我,我别无选择。
维东妈抹着眼睛,过来一把拉着我的手,“小薇,我家小东这次全靠你了。我就
知道,你这孩子最是心善,对小东也最好。从前是小东对不起你……”
不想维东妈再多想些什么,我连忙接过话茬儿,“伯母别这么说,其实我一直把
东看做……好哥哥。"
是的,深爱过,心痛过,放弃过,遗憾过……从十年前的完美少年,到撞车那一
刻的维东,或许,自始至终从未真正离开过我。
独立的特等病房里,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不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单调
而乏味,听得人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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