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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显晔(当代)
交易
作者:显晔
【内容简介】
  河西省经贸局的才女黄琳被她的顶头上司方璞光占有之后,逐渐对方璞光产生了感情。她在方璞光的帮助下组建了家庭。婚后的黄琳与丈夫刘剑东矛盾重重,愈加依情于方璞光。在与方璞光偷欢的过程中,黄琳终于换来了应有的职权和地位。她在方璞光的影响下接受了客商的第一笔贿赂,又在方璞光的央求下怀上了方璞光的孩子。随着孩子的出生,刘剑东不得不放弃风雨飘摇的家,抛弃黄琳母子奔走他乡。网上聊天,与作家彭元松不期而遇,结为夫妇,带着一身的创伤和满心的痛苦离开了河西省经贸局。就在这时,方璞光因特大倒卖国有资产案身陷囹圄。时隔不久,黄琳受贿一事也已案发。身陷困境的黄琳在丈夫彭元松的劝导下走进了安都市检察院,带着三十万元受贿款支票投案自首。
【作者简介】
  显晔,本名沙铁成,陕西著名作家,曾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二百余万字,并荣获国家及省市级文艺创作奖项五次,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官宦人家》、《雪腥血冷》、《万历风雨》和《红颜无泪》。
第一章
  黄琳并不是一个官场型的事业女孩,她之所以选择公务员的职业,纯粹是上大学时的专业限制。一个文秘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不选择国家行政机关又能选择哪里?
  黄琳是通过公务员考试被招聘到河西省经济贸易局的,面试那天,她几乎没抱有任何希望,也就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拿着衣着很少的写真集让考桌前的大员们欣赏浏览。可是事情就是怪了,那些纷纷献上写真集的漂亮女生一个也没有被录取,倒是她这个相貌平平的普通型女孩顺了那个发型考究的方副局长的眼,进了这个环境优雅的省局机关大院落。
  记得上班那一天,黄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也分不出来哪个官大哪个官小,只是认准了年轻有为的方副局长,跟着方副局长的屁股后头转悠了大半天。
  黄琳步入省经贸局机关大院不久便适应了环境,几乎没用太长的时间,就以出色的文章显示出自身的优势,打出了金牌秘书的美名,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局长们的红人。黄琳始终不能理解,就是那么几篇领导们的讲话稿,能在这所浩大的机关大院产生如此强烈的震撼?
  其实,黄琳的走红并不是几篇文章的作用,极大的因素来自于方副局长。
  方副局长名谓璞光,是河西省经贸局的当家人。当初他到省经贸局的时候,可没有黄琳幸运,不夸张地说,几乎受尽了老局长赵和豪的刁难。
  由于省经贸局局长年龄即将到限,且身体状况欠佳,从培养年轻干部、促进经贸工作稳步发展的角度出发,中共河西省委、河西省政府做出决定,免去方璞光中共河西省滨州市河滨区区委书记的职务,任命方璞光为中共河西省经济贸易局党组副书记、河西省经济贸易局常务副局长,主管局内的日常工作。这一任命无形中剥夺了河西省经贸局局长赵和豪至高无上的权力。赵和豪拿着省委、省政府的任命通知,气得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
  没想到,赵和豪大发雷霆的第二天上午,方璞光便来到了赵和豪的办公室。
  赵和豪的办公室分为内外套间,外间摆放着沙发、茶几以及文件柜之类的办公家具,看上去明显是个会客室,内间较为豪华,办公桌椅加壁画,是赵和豪发布政令、办理省经贸工作日常事务的指挥中心。方璞光走进内间的时候,看见一个五十七八岁、灰白色的头发较为散乱的大胖男人在打电话。大胖男人撩起肿胀的眼泡儿,将目光定位在方璞光的身上,只是须臾间的工夫,他似乎意识到了来者何人,脸儿刷地阴了下来,向方璞光撩了撩手,便又打起他的电话来。
  方璞光看到了赵和豪的不友好态度。他没有打搅赵和豪,只是轻轻地掩上内间的房门,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待赵和豪的召见。
  赵和豪好像生有泌尿性疾病似的,一会儿就要离开办公室,火急火燎地上一次卫生间,回到办公室里接着再打他的电话,电话对方的通话人似乎畏惧赵和豪的权势,并不敢盲目结束通话,只能担待赵和豪的跑进跑出了。
  就这样,赵和豪的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通话人终于来到了赵和豪的办公室。伴随着客人的来访,省经贸局一位四十多岁的工作人员自报家门地说,他叫张世魁,是局办公室的主任,由于局长忙于会客,让方璞光下午再来。
  下午不到上班时间,方璞光便来到赵和豪办公室的门前等候赵和豪的到来,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赵和豪办公室的房门还是紧锁着。
  方璞光感到自己从没有遇到如此尴尬的冷遇。他孤独地站在赵和豪办公室的门前,似乎发现了走廊里异乎寻常的静,静的状态下似乎感受到一个个办公室房门的虚掩,以及门背后的办公人员们对于他的关注。关注就关注吧,谁让他来抢夺人家的饭碗呢?
  方璞光无可奈何地笑笑,开始顺着安静的走廊踱起步来。一遍,两遍,烦乱的心思让他感觉不出在三十多米的走廊里走了多少个来回,仍然看不到赵和豪的身影。他推了两下挂有“办公室”门牌的房门,办公室的房门也是紧锁着。万般无奈,方璞光只好推开邻近“办公室”的“打字室”的门,一个漂亮的女打字员正在电脑桌前打字,看见他连忙站了起来:“方局,您好!”
  女打字员竟然认识方璞光。她把方璞光让进打字室,为方璞光倒了一杯茶水。
  方璞光在打字室的办公桌前坐下说:“你是打字员?”
  女打字员说:“是,我叫郑婉霞。”
  方璞光问:“你知道赵局长到哪里去了?”
  郑婉霞说:“赵局啊,恐怕在六楼开党组会吧,难道张主任没有通知您开会?”
  方璞光感到说不出来的沮丧,苦着脸儿不语了。
  郑婉霞看着方璞光的脸说:“方局,你是不是感到难啊?”
  是啊,方璞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虽然他习惯了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可是像赵和豪这种不讲究官场规矩的小儿科打法还真的让他无法招架。方璞光的大脑高速运转,是否到党组会议上搅赵和豪的局。
  郑婉霞说:“其实啊,你也想开点儿,没有通知你开会肯定是赵局的事,赵局是咱们局的老领导,大事小事都是他说了算。”
  是啊,这就是矛盾的根源。一个经营多年的独立王国,突然间来了一个接班人,身为王国的主宰者,会轻易地将手中的权力交付给他人吗?看来,这个权只有依靠他硬夺了。
  方璞光想到这里站了起来,对郑婉霞笑笑说:“谢谢你的茶水,我该到六楼看看了。”
  方璞光乘电梯来到六楼,找到了省经贸局领导开会的小会议室,推门一看,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坐着七八位党组成员。
  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张世魁走过来说:“赵局正在开会,明天您再过来好吗?”
  方璞光不客气地说:“不用了,我叫方璞光,是省委省政府派到省经贸局工作的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局长,我现在是来开会的。”
  赵和豪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对不起,方璞光同志,虽然省委省政府派你过来工作,可你并没有正式报到。”
  “好啊!那我现在就向各位领导报到了。”方璞光说着,来到赵和豪的旁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赵和豪气得面色铁青,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没好气地说道:“今天党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散会!”
  有些人跟随着赵和豪的脚步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会议室。
  “大家且慢!既然方璞光同志已经到会,大家又何必急于散去,不如就此开个欢迎会,欢迎方璞光同志到咱们河西省经贸局工作不是更好吗?”
  一位四十六七岁、身材魁梧的党组成员来到了方璞光的面前,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方璞光同志,我叫古明梓,是咱们省经贸局的党组副书记、省纪委派驻的纪检组长。”
  方璞光心头一热,握住了古明梓的手。
  这是一个令方璞光激动的握手场面。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孤军奋战的艰难时期,竟然是省纪委的派驻代表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另一只手也搭在古明梓的手臂上,有节奏地拍了一拍。好像给予理解似的,古明梓笑了笑,握住方璞光的手用了一下力。从方璞光的手臂感受到的力量,方璞光认准了面前这位性情豪爽的中年汉子,是他今生值得交往的朋友。
  方璞光的报到就是这样完成的。这样的报到标志着赵和豪、方璞光之间的权力争斗战的第一个回合以赵和豪的失败而告终。
  赵和豪是一位轻易不肯服输的老局长,既然方璞光当众给他难堪,他又何不予以反击。方璞光需要一个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张世魁立刻将三楼卫生间对面的杂货室腾空,从收发室抬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就把方璞光的办公室问题打发了。方璞光向赵和豪要工作,赵和豪便将手头上的工作案卷往方璞光的手上一塞,锁上办公室的房门回家了。方璞光向办公室主任张世魁吩咐召开党组会议的通知,到了会议召开的时间,到会的只有古明梓和分管经济职能机构的女副局长常婧芳。方璞光的住房问题悬于半空,他看好了家属院平房区的一套空房,向行政处处长侯伟打招呼收拾这套房宅,侯伟将皮球踢给了房管科,房管科科长又将皮球踢到躲到家里泡蘑菇的赵和豪身上。方璞光到家属院干部楼上去敲赵和豪家的门,赵和豪竟然给方璞光来了一个闭门羹。方璞光拖家带口住在与省局机关一街之隔的局招待所,为了自己看好的那套房,方璞光变换为住房申请者的角度,奔跑于行政处与房管科之间,行政处侯处长和房管科科长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将皮球踢上又踢下,一月有余,方璞光的住房问题还是悬而未决。
  方璞光心里明白,这是赵和豪为他设的局,其目的就是让他知难而退,返回省委省政府复命。
  古明梓告诉方璞光,赵和豪是省委杜常青书记在工厂工作时的老厂长,对杜书记有提拔之恩,这种恩情的作用就是赵和豪为保权势与方璞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科斗法。
  面对狭小的招待所客房,女儿小英找不到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当着古明梓的面抹眼泪,妻子李秀娟从没有经受过如此艰难的生活,当着古明梓的面喋喋不休。古明梓不是省经贸局的在册公务员,对于方璞光的处境也是爱莫能助。看到方璞光一筹莫展的样子,试探性地说:“实在不行,我向省纪委如实反映一下这里的情况。不管怎么说,老赵毕竟违了纪,省纪委是应该插手的。”
  方璞光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张书记是我的老领导,他插手的话会使事情复杂化。”
  方璞光的确怕了赵和豪,他不想再与赵和豪斗下去,免得惊动省委书记杜常青。于是用了三天的时间跑市场,在离省经贸局较远的一个豪华住宅小区里跑来了一套二百平方米的高档住宅。当他的好朋友古明梓问起这套房宅时,方璞光苦苦一笑,不情愿地说他首付了二十万元人民币,以后每月还要向小区支付一千二百元的按揭款,一直支付二十年。
  房宅装修后的乔迁之日,方璞光没有邀请任何人,包括他的好朋友古明梓也是无法得知方璞光一家搬到了何处。当时古明梓正在省纪委张金龙书记的办公室,问起方璞光搬家的事儿,张金龙竟然一无所知。张金龙问他怎么回事,他将方璞光在省经贸局的处境细细说了一遍,说得张金龙的脸儿阴了下来,当下拨通方璞光的手机,充满怨艾口吻地问道:“璞光,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工作到现在没有落实?那个赵和豪连住房也不给你安排吗?”
  “老书记,我的住房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在小区买了一套房。今天乔迁,没有邀请老书记,实在是心情所迫,还望老书记海涵。”电话听筒传来方璞光比较低沉的声音。
  “乱弹琴!”张金龙愤愤地说了一句,便又叮嘱方璞光,“璞光啊,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一个礼拜的假,好好安顿安顿你的新家,至于工作上的事情,咱们纪委插手了。”
  张金龙打完电话,立刻召开省纪委常委工作会议,专题讨论省经贸局局长赵和豪拒不执行省委省政府文件,肆意刁难新任副局长方璞光的违纪事件。
  张金龙年近五十四五,身体微胖,严峻的表情背后显示出其人的果敢与决断。当古明梓介绍完省经贸局领导班子的现状之后,他立刻将目光盯在了省纪委副书记、省监察厅厅长梁鸿生的身上。
  梁鸿生比张金龙年轻两岁,个儿偏矮。其人从表面上看生性温和,一脸的慈善,四年前刚刚调任省纪委副书记的时候,一些涉案干部及其亲属摸不透梁鸿生的秉性,纷纷向梁鸿生及其家属行贿送礼,梁鸿生和他的妻子在问明贿赂价值的状态下照单全收。第二天,涉案干部必然被传到省纪委,聆听自己或亲属行贿时的录音,这才恍然大悟,新来的省纪委副书记骨子深处的刚正之气足可以压倒世间之百邪之根、万恶之念。四年来,经他办理的案件,不论你的官职有多高,不论他的应允多诚恳多爽快,可是案件处理的结果还是出人意料,还是铁面无私,该处分的给处分,该坐牢的去坐牢,没有掺杂任何人为的水分,为此梁鸿生落得一个“笑面虎”的称谓。张金龙认为,能够摆平省经贸局的违纪事件非这位兄弟莫属。
  “老梁,你的点子多,办案经验丰富,解决这样的违纪事件一定有你的独到之处。不妨说一说,对于那个赵和豪应该给予什么样的处分?”张金龙说。
  梁鸿生伸出右手小拇指,轻轻挠了一下歇顶的头颅,笑呵呵地说:“张书记,你来纪委时间不长,对于省上的许多事情还不甚了解,像省经贸局这样的情况,咱们能不能不谈‘处分’二字?赵局长是我省干部队伍里的一位老同志,他曾经是杜书记的老领导,主管我省的经贸工作长达十五年之久,可以说,我省的许多经贸成果都渗透着赵局长的汗水与辛劳,他是为我省经济建设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功臣。对于这样一位老同志来说,省经贸局就是他的家,他就是这个家的家长。现在突然为他安插一个接班人,他的思想绕不过弯儿是可以理解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首先要做他本人的思想工作,让他放下思想包袱,放弃抵触情绪,从而接受新任干部。赵局长是个计较干部级别的老同志,像我这种和他同级的干部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他未必能接受,不如张书记亲自出马,到经贸局找他谈谈?”
  这个“笑面虎”,可真会踢皮球。面对梁鸿生无懈可击的推诿,张金龙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的心里也明白,梁鸿生的顾虑在哪里。一个年富力强、政绩突出、在正厅级的位置上工作多年的领导,眼下应该考虑的不是升迁的问题吗?或许时间不长,省城安都市委书记的位置非梁鸿生莫属了。
  张金龙没有推诿,第二天上午,他在梁鸿生和古明梓的陪同下来到了赵和豪的家。赵和豪的家虽然普普通通,可是客厅里的古玩字画让张金龙看到了赵和豪的风雅,同时也看到了赵和豪为人的本质。他看到了一个明代的花瓶,他知道,单凭赵和豪那点儿可怜的工资是无法收集如此可观的宝贝,宝贝的背后一定潜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故事。赵和豪似乎非常厌恶他人闯入他的王国,一脸的不高兴,书写着他老来为人的古怪。当张金龙谈及方璞光的工作问题时,赵和豪竟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面带着讽刺般的微笑挑衅说:“不对吧,方璞光同志已经全面接手省局的工作了,至于党组会议没有召开过一次,那你去问方璞光啊,他指挥不动下面的同志,我又有啥办法?何况我现在又不主管河西省经贸局的日常工作,实在无能为力。张书记,听说您是方璞光同志的老领导,他能够有今天,都是您一步一步提拔的结果。可我就不明白,您这样全力辅佐他、保护他哪天是个头?他来经贸局已经三个月了,可到今天为止,他又有何建树?虽然他是河西省经贸局的常务副局长,可是所有人都在纳闷,他的整体素质和工作才能是否达到了常务副局长应有的标准呢?”
  张金龙被赵和豪问得哑口无言,铁青着脸结束了这次省经贸局之行。他向古明梓布置工作说:“以赵和豪拒不执行上级有关决定、肆意刁难新任领导干部为内容,整理一份反映省经贸局领导班子工作现状的情况报告,明天交给我。”
  张金龙的插手,标志着赵和豪与方璞光之间的权力争斗战的升级,一旦省委书记杜常青卷入这场战争,获胜权将会落入谁手?古明梓无法预测战争的结果,在办公室缕不清烦乱的思绪,只好将工作带回家里,伏案发呆。
  妻子周斯媛是位中学老师,贤惠而豁达,看到丈夫思绪不宁,问明原因,不禁温柔地一笑,抚摸着古明梓的脸说:“为什么那么计较自己的官位?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这些天你不停地说,那个璞光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咱们为什么不能为一个值得咱们交往的人说话?为什么要助纣为虐、误党误国呢?如果昧着良心说反话,即使飞黄腾达,咱的良心也会受到谴责的。”
  看来只能如此了。
  古明梓虽然心怀忐忑,可在妻子的鼓励之下,他还是端正了自己的思想,以一位党的纪检工作者的严肃态度完成了长达五千字的报告。他以为,这份报告报到省委,张金龙书记会一败涂地,他也会由此受到牵连,下放偏远山区自省自悟了。
  没想到,省委杜书记接到省纪委送来的河西省经济贸易局新老领导权力争斗导致经贸系统正常工作陷入瘫痪的情况报告后,立刻推开了手头上的一切工作,派他的秘书接来了性情倔犟的赵和豪,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一个多小时。
  赵和豪内心窝火,联想到张金龙为了方璞光的工作跑上又跑下,而他的靠山杜书记却失去了昔日的情谊,也不去问问是非曲直,竟然六亲不认地横加指责。
  因为杜书记的干涉,赵和豪的思想负担愈加沉重,心情愈加焦虑。急火攻心,受杜书记批评的当天夜半,赵和豪因冠心病复发住进了省医院。方璞光得知此事,心中大喜,立刻打起精神,不再陪妻子收拾新居,来到省经贸局机关大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赵和豪来了一个釜底抽薪。他采纳古明梓的建议,撤去了张世魁和侯伟的行政职务,调任老成持重的综合处处长姬小明为局办公室主任,任命经济运行处副处长霍心良为行政处处长。
  方璞光更换了赵和豪的办公室,将赵和豪的办公桌椅搬到了那个临近卫生间的杂货室,紧接着又对党组成员进行了重新分工,剥夺了赵和豪的一切权力,将其他几位副局长分管的经济运行处、电力能源处、特殊商品经营审批处、环境和资源综合利用处、交通处、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办公室六个职能处室划归己有,亲自负责。可以说,这在河西省经贸局历届领导的分工中是件绝无仅有的怪事。党组成员们议论纷纷,面对这样的议论,古明梓提出了反对意见,方璞光不以为然地说:“一个党组分工嘛,何必那么认真?”
  古明梓据理力争说:“这不是认真,这是性质问题,纪委明文规定,政府各部门的行政主管不得直接参与经济或具有经济职能性质的管理事务。”
  “看来你理解有误,行政领导不得直接参与经济面对的是企业或者单位的经济实体,不是咱们这样的单位。”方璞光笑着说,“老古,你的担心我理解,可我心中有数,在地方,我干的就是经济,经济伴随我十几年,我的党性动摇了吗?咱们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不要那么教条嘛。”
  古明梓在党组会议上无法说服方璞光,就在私下里进行劝导,劝导的结果仍然是毫无起色,万般无奈,古明梓只好放话说:“既然如此,我只好向省纪委如实反映咱们党组的分工情况了。”
  方璞光拍拍古明梓的肩头说:“好吧,老古,不管你反映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好朋友,因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帮我。”
  古明梓第一次见到方璞光的另一面,看到方璞光对于权力的贪婪,他感到他对方璞光缺乏实质性的了解,他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这个在地方上有争议的朋友。
  不管怎么说,方璞光毕竟改组了省经贸局的局党组,毕竟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和在省经贸局的霸主地位。党组分工之后,他又组合了机关处室的人员配备,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改革,将赵和豪的亲信全都撤出了重要的职能处室,挂上了闲职。用机关工作人员的话来说,方璞光终于扳倒了省经贸局的土皇帝,显出了社会传言中方璞光的官威,这种官威就是方璞光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活该烧到老局长的身上。老局长吓得尿裤子,急急忙忙跑回局里来上班,然而自己的办公室被方璞光调了包。赵和豪根本不进那个“杂货室”,他跑到方璞光的办公室讲理争高低。方璞光一脸的和善,满脸的微笑,说是不少职工向他反映,赵局长的前列腺已经严重到想尿却尿不下尿的地步,根据赵局长的身体现状,党组集体讨论决定,将赵局长的办公室挪到离厕所最近的地方,这样对生理病症的治疗和保养只有好处没坏处,而且能避免尴尬事件的发生。赵局长冠心病的复发近年来有上升的趋势,已经不能适应承担具体工作的重压,从为赵局长减负、让赵局长具有一个安静的养病环境的角度出发,党组开会决定,赵局长今后可以工作自由,休息自由。赵和豪说不过方璞光,一时激动,“你,你”了半天,竟然说出一句没有水准的话:“你这样整我,我还上什么班?好,这个班我今后不上了。”
  “好啊!”方璞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表示理解地说:“老局长真是通情达理,不愧是我省领导干部的楷模。赵局,您的要求党组会以最快的速度反映给省委省政府,要求省委省政府保留赵局的领导地位,就是说,今后老局长仍然是省经贸局的现任局长,重要会议仍然要局长来列席,来参加,奖金补贴要加倍,待在家里家属要有陪护费。”
  赵和豪气得七窍生烟,跑到省委杜书记跟前去告状,杜书记拿出刚刚收到的省经贸局党组报来的文件,痛心地说:“老厂长,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提这种没水准的要求干什么?现在可好,你的要求通过了经贸局党组会议,形成了决议,难道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看来杜书记的心里非常明白省经贸局的方副局长整治赵和豪的招数,叹息之后,也只有好言相劝老领导,让他以大局为重,拿出老领导的高姿态,欣然接受省经贸局党组的决定。赵和豪万般无奈,只好咽下胸中的闷气,拿着高额的补贴、护理费,跑回家里“养病”去了。
第二章
  方璞光排挤掉“老不死的”赵和豪没几天,省纪委找方璞光谈了一次话,谈话的内容就是党风廉政,因为省经贸局非同其他各大厅局,它是一个经济权力较为集中的政府职能机关,内设经济运行处、电力能源处、环境和资源综合利用处、交通处、技术改造与创新处、特殊商品经营审批处、工业处、军工处、流通服务处、市场建设处、盐业管理处、中小企业管理处、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办公室和交通战备办公室十四个经济权力执行机构,是省纪委重点监管的四大行政机关之一。正因为其所属地位的重要性,省纪委才将纪检工作经验丰富的古明梓同志派驻到河西省经贸局,加强对省经贸局领导干部和职能部门的监察力度。
  这是张金龙第一次以组织形式对方璞光进行的谈话,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让方璞光感受到谈话的严肃性。他看看张金龙身边的梁鸿生。梁鸿生自始至终是一脸的微笑,一脸的和善。两位纪检领导表情上的反差,好似梁鸿生是处处关照方璞光、提拔方璞光的老领导,张金龙反倒成了铁面无私的黑包公了。
  谈话将近结束的时候,张金龙话锋一转说:“方璞光同志,据古组长反映,经贸局的十四个经济部门你本人亲自负责了六个,这是一种很不正确的做法,你必须予以改正,作为省经贸局的主管副局长,你只负责全面管理,而具体工作应该下放给其他副局长。”
  方璞光的心里一凉,他感到,古明梓没有拿他当成真正的朋友,就连党组分工的事情也要反映给省纪委,今后还有什么秘密可以保守呢?他的脸儿露出了不快,颇为不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古明梓。这样的不满反馈到了张金龙的眼中,张金龙正色说:“方璞光同志,你不要心里不高兴,这不是哪位同志对你过不去,这是党对你的关心,是纪委对你的责任,纪委找你谈话,其目的就是提醒你,要时刻遵守党的纪律,严肃党的作风,万不可感情用事,毁坏了党的形象。璞光啊,在廉政方面,你应该学学你们的老局长赵和豪,他主管经贸工作长达十五年之久,什么时候直接插手过经济职能部门?在每一年度的监察审计工作中,他的清廉都是排列在各大厅局主管领导的首位。我希望你以赵和豪同志为楷模,不仅要学习他做人的本质,同时还要学习他的管理经验,做一个让党放心、让人民放心的领导干部。”
  这场谈话在方璞光的权力受到限制的状态下宣告结束。
  方璞光的思想明显转不过弯儿,离开省纪委大院的时候,看到古明梓要跟他返回省经贸局,不禁生硬地说:“你就别回局里了,那辆摩托我替你存到车库去。”
  眼望方璞光的小车离开纪委大院的背影,古明梓的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因为党组分工得罪了方璞光,恐怕勾心斗角的怪事今后要在他和方璞光之间展开了。
  梁鸿生来到古明梓的身边,关心地问:“想什么哪?是不是想方璞光这个人?据我观察,方璞光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干部,纪委的谈话他会想通的,何况张书记还是他的老领导。”
  古明梓说:“没什么,老梁,纪检工作本身就是得罪人的事,我不怕得罪人。”
  “放心,他呀,你是不会得罪的,今晚张书记还要找他谈话,张书记毕竟是他的老领导。”梁鸿生拍拍古明梓的肩头,向家属院走去。“我所关心的倒是他的能力问题,一个年轻干部,处处受张书记的关照、保护,究竟能力有多大,这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就像赵和豪所说的,他的能力是否达到了常务副局长的标准?”
  是啊,方璞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能力究竟有多大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古明梓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的家在省纪委的家属院,一个半新半旧的三室户住房,面积至多一百平方米。
  古明梓走进书房,在书案的书毡上铺展开一张宣纸,然后从笔架里选择一只比较粗大的毛笔,打开砚台用石墨研了两下,这才用毛笔轻微而均匀地蘸起墨来。
  古明梓犹豫不决,举着毛笔的手如木雕般地举在空中,双眼死死地盯着书案上的宣纸,陷入到沉思之中。他想到了滨州市委组织部的老同学张景全向他谈及的方璞光的为人。在张景全的眼里,方璞光是位为人奸诈的小人,他到任河滨区委,佯装诚恳,佯装老实,骗取了所有同事们对他的信任,卖掉了三家亏损的国有企业,等到那些受骗的常委们省悟过来,联名上书查处方璞光倒卖国有资产的行为时,常委们反而变成了被告。方璞光是以盘活国有资产、赢利二百万元财政进项的有功之臣擢升为省经贸局常务副局长的,这其中的奥秘非古明梓这样的常人所能参透的。
  看来最难读懂的就是人,否则梁书记就不会对方璞光的能力问题产生质疑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宣纸上不知不觉落下一个楷书“惑”字,“惑”心一点似乎无以着落,古明梓握笔的手显得不知所措了。他原本是教师出身,骨子里面始终摆脱不了文人的孤傲,孤傲中的他每每陷入困惑的边缘,总是要写心缺一点的“惑”字,“惑”字帮他思考问题,“惑”字帮他决策未来,这恐怕就是一位书法家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个性吧。
  周斯媛下班回家,看到丈夫站在书房的书案前,书写了一个缺“心”的“惑”字痴痴发呆,不禁惊讶地问:“你咋了?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古明梓讷讷地说:“今天啊,今天我的老板给我放了半天假。”
  周斯媛说:“你说的是老方吧!他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了。”
  “他把我当成朋友了?”古明梓紧皱眉头说,“如果把我当成朋友就不会给我放这半天假了。”
  “你说什么啊?”周斯媛茫然地问。
  “没什么,咱们做饭吧。”
  古明梓好似有意忘记什么烦心事似的,放下手中的毛笔,拉着周斯媛的手向厨房走去。
  古明梓以为,方璞光与他的敌对行动首先表现在外表,通过对于他的态度的改变拉开战争的帷幕。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儿,方璞光一改头天省纪委谈话后的不愉快,向他投来灿烂旖旎的笑,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隔阂或者不愉快。
  “老古,九点在小会议室开会。”
  方璞光代替办公室主任姬小明,亲自通知古明梓开会还是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古明梓感觉出方璞光行为上的反常。他想通过方璞光反常的表情变化探测方璞光的思想。可是方璞光显得很急,通知完古明梓就走进了办公大楼的电梯间。
  方璞光召集的是一次局长工作会议,他不但将自己负责的六个职能处室下放给其他副局长,而且将为古明梓配车的事情提到了会议议程上。
  古明梓反对说:“请不要这样,我不是省经贸局的在册领导,我的摩托车是省纪委为我配发的交通工具,如果为我配车,那我可就违纪了。”
  方璞光笑着说:“省经贸局不会让你违纪的,为你配车的事是经过张书记允许的。”
  古明梓不语了。他默默地观察方璞光的表情,感到方璞光为人是那样的坦诚,胸怀是那样的宽广。他在扪心自问,自问自己狭隘的世界观,批评自己听信谗言的错误,告诫自己,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古明梓哪里知道,方璞光行为上的转变纯粹是张金龙与方璞光长谈的结果。谈话的内容基本是对方璞光在滨州时的所作所为做出的善意提醒,例如万万不可再揽权,再锋芒毕露,再与同事为敌了。就是一个卖厂的事,搅得现在无法平息,那些因告状受到处分的干部现在也没有停止他们的告状,中纪委经常接到他们的状纸。当然,出售国企做得天衣无缝,市委专案有据可查,时间过得越久,那些上告之人越毫无新鲜内容可以提供,再经层层审批,如何不转回滨州市委市纪委,又如何不维持原判呢?即使如此,张金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那些不守安分的家伙长此下去,如何不会将天捅出个窟窿?万一有一天翻了案,查到买厂的商人许隆生,事情就会出现另一番景象。正因为如此,今天的方璞光必须深居简出,谨慎从事,从思想深处剔除掉官场上养成的不良习气。
  张金龙以老领导老朋友的身份劝导方璞光,要一心一意干事业,在副局领导、在职工群众的心目中树立良好的职业风范。
  “这一点你的确应该学学赵和豪。赵和豪经营我省经贸工作十五年之久,你什么时候见他冲锋在前、一马当先过?其实啊,赵和豪抓住了所有人的心,他把他的副局长们当成了挡箭牌和急先锋,副局长们做出成绩功劳是赵和豪的,出了纰漏又与赵和豪没有多大关系,这是做官为人的上上策。现在赵和豪以一身清廉的好名声退了下来,可他的清廉又有几分是虚几分是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数量可观的古玩字画是他那点儿可怜的工资能够采购得了的?这就是赵和豪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一面。”酒桌前借着三分醉意,张金龙显出了万分的激动,抓住方璞光的双手说,“其实这种借鉴非常简单,就是两个字:‘稳’和‘隐’,吃深吃透这两个字,你就真的成佛了。像你在河滨区干的那一套,万不可再带到省经贸局,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了。璞光,省经贸局的权力远远超过了你以前的任职,可是更大的危险也摆在了你的面前,要想改变自己的形象,树立自己的声望,经营好这个大摊子并不是件难事,关键的关键在于你的心计,只要你抓住干部的人事调动权,你就抓住了他们的心。今后你要因人而异,对经贸局的干部采取三种对策,这就是‘寡妇睡觉,要上面无人’;‘小姐睡觉,要频繁换人’;‘夫妻睡觉,要自己人戳古自己人’,懂了吗?”
  张金龙的三种对策说得方璞光哑然失笑。
  “你别光顾笑,你应该好好地想想,这些不雅警句的背后蕴涵的哲理。”张金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璞光啊,像古明梓这样的人,你在表面上千万不能与他为敌,要让所有人感到,你将纪检监察工作看成了自己的心脏,要关心他爱护他,让他没有能力为你下绊子。这个人表面上看一身正气,其实是一个无能鼠辈,否则赵和豪还能以清廉者的楷模回家养病?所以你与他的战争不会那么复杂。”
  方璞光激动地说:“我知道,老书记,您放心,我不会让古明梓成为我的绊脚石的。我会学懂赵和豪的经营学,将经贸局的工作做好做细。”
  “好啊,这样想就对了。”张金龙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你年不足四十,已经熬到副厅级的位置来之不易。如果检点自己的行为,严格要求自己,慎独戒律,等时过境迁,那些受屈的干部们心平气和的时候,我还想让你回滨州,把我经营的那个地盘管起来。”
  方璞光热泪盈眶,有些儿哽咽地说:“老书记请放心,我是不会辜负您老对我的希望的。”
  方璞光喜欢到古明梓的办公室谈工作,他怀疑姬小明与古明梓的关系非同一般,因为不止一次,他在古明梓的办公室遇到姬小明。
  他牢记老领导为他传授的用人三要素,以加强纪检监察工作力量为由,将古明梓推举的办公室主任换到了监审处。
  换掉姬小明之后,方璞光又以工作需要为借口,以公务员的现行标准为原则,招来了五位有理想有抱负的管理人才,换掉了在重要处室仍然不称职的公务员。
  他是位做大事的领导干部,面对权贵“刚正不阿”,可他牢记老领导的嘱托,对省经贸局的办事人员却显得和蔼可亲。他博学多才,崇尚西楚霸王项羽的为人,因而对他的属员格外地关爱。加之年近四十,中等身材,风度翩翩,年轻的女办事员们没有不想与他接触的。从财务室的会计员,到打字室的打字员,几乎都能与他聊出个天地聊出个花。
  打字员郑婉霞是他在省经贸局第一位结识的工作人员,因而对郑婉霞的印象非同一般。为了制造与郑婉霞接触的机会,有一天他拿了一份亲手起草的紧急批文,来到打字室,交到郑婉霞的手中。年小于方璞光十岁的郑婉霞不知道是因为业务不熟练,还是面对领导心慌意乱的缘故,工作半个小时也没有完成紧急批文的文字输入。郑婉霞急得满头大汗,双手哆嗦着不知道如何输字了。方璞光笑笑说:“别急,慢慢来。”
  郑婉霞大受感动,“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郑婉霞狗肉上不了席,方璞光也是无可奈何。为了摆脱这样的尴尬,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说:“是不是我在这里你无法工作啊?好,那你独自工作吧,把批文打好交给你们王主任。”
  一个批文打了整整一个上午。当办公室主任王明伟把批文放到方璞光的办公桌上时,已经接近上午下班时间了。王明伟年方三十,是方璞光从社会上招聘进来的五位管理人才中的一员,在企业从事多年的党政管理,脑海里根深蒂固地是一整套的企业管理模式。对于郑婉霞的工作失职,他首先想到的是扣除郑婉霞的月奖金。方璞光笑着摆摆手说:“不要那么刻薄,这种事情是勉强不得的,咱们还是物色一个打字员的人选吧。”
  就这样,不称职的打字员郑婉霞被调配到局财务室做起了出纳员。郑婉霞早就有见异思迁的心,这个相貌俊美的少妇对自己的工作调换心满意足,打心底里感激方璞光的好,因而悄悄儿来到方璞光的办公室,颤声颤语地说:“方局,谢谢你,从今以后,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方璞光太了解郑婉霞这类女人了,大事做不了,小事做不好。他一生沾惹的都是这样的女人,知道这样的女人不会为他带来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不会嫉妒他去玩弄其他女人,所以顺手抱住郑婉霞,甜甜地说:“婉霞,你还不太了解我,其实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善,不愿意和我身边的任何姐妹过不去。婉霞,好好干,下点功夫学出点本事来。等你拿到经济专业的大专文凭,我提你做财务室的副主任。”
  不知不觉间,方璞光将郑婉霞揽到了手。
  方璞光将姬小明推到监审处处长的位置的确让古明梓费了一番心思。古明梓以为,方璞光频繁调换姬小明的工作是杀鸡给猴看,是向他这个战争的敌手下的一份宣战书。
  他在苦苦思索,如何应对与方璞光之间的勾心斗角。
  正当他做好应战准备的同时,方璞光的行为又让他懵懂无策。方璞光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监察审计上。他先是为古明梓压担子,将省经贸局的法规处、党风廉政办公室从其他副局领导的手上卸下来,一股脑儿推给了古明梓,时间不是很长,他又将与纪检毫不沾边的机关党委、共青团河西省经贸局委员会交到古明梓的手里。
  为了加强纪检监察力度,方璞光建议古明梓,向机关及所属的事业单位委派监审员,以达到各职能部门行使职权过程中事前预测事中监督的目的。
  方璞光是敌是友,古明梓在内心深处真的无法辨析了。他不再像赵和豪在任时那样只抓省经贸局的监察审计工作,他感到他不再是省纪委的纪检特派员,他已经变成了省经贸局的一个副局长。
  带着这样的苦恼,一天吃完晚饭,古明梓拿着一幅装裱的字来到省纪委副书记梁鸿生的家。
  梁鸿生的家在省纪委家属院高干楼的三楼上,四室两厅两卫的住房,看上去非常的宽敞,可是装修特别简单,几乎墙群、木地板类的普通装饰在梁鸿生的家里无法见到。梁鸿生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晚餐,从女儿梁凤玲的手上换下不满一岁的外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尽享天伦之乐。他的家里没有保姆,五年前梁鸿生还在惠安任职的时候,为了解决梁凤玲的工作问题,妻子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让梁凤玲接了自己的班。可以说,在女儿工作的问题上,梁鸿生大门紧闭,虽然没有大学学历的梁凤玲走进企业不久便当上了部门主管,可是梁鸿生自始至终不认这家企业的账,对于企业老总的登门行贿虽然没有严厉查处,可也毫不留情地为这位老总上了一个星期的政治课,企业老总哑巴吃黄连,赌气而归。这件事情传扬开来,善于官场之道的行家里手们也对梁鸿生的为人望而生畏了。
  父亲坑了企业的领导人,梁凤玲在这家企业还能一帆风顺吗?没过多久梁凤玲的官职落入他人之手,数年在厂机关无所事事,产假之后更是一言难尽,竟然无法按期回厂复职,只好待在梁鸿生的家里白吃白喝。
  自梁凤玲回到梁家,梁鸿生便辞去了保姆,此后妻子既是家里的女主人,又是家里的义务保姆,行使起全职太太的职责来。
  梁凤玲在梁鸿生的家里闲居了一年半,小外孙也在梁鸿生的怀里撒娇到近一岁,撒娇得梁鸿生益发离不开自己的外孙了。梁鸿生一个月的工资五千元,养活女儿和外孙绰绰有余,所以对梁凤玲的白吃白喝不但没有感到心烦意乱,反而觉得心满意足。
  梁鸿生的家里来人很少,这种少并不是梁鸿生待人接物不礼貌,不周全,主要是人们畏惧梁鸿生,害怕梁鸿生录了他们的音。梁鸿生知道自己的名声坏在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身上,平日里不以为然,可是对来访的朋友总是开着这样的玩笑:“你不怕我录你的音?”
  古明梓摁响门铃的时候梁凤玲和她的母亲还在餐厅里面用餐。梁鸿生抱着孩子迎接古明梓,一开口便是一句玩笑话:“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我们的古特派员吹到这里来了?”
  古明梓也不示弱,举着手里的字画说:“怎么,不欢迎吗?我可是给你送礼的,你还不录我的音?”
  “你的字我照单全收,不过录音就免了,我还想留上两节电池用在那些有求于我的人身上。”梁鸿生风趣地说着,将古明梓让进了客厅。
  “来,大书法家,让我看看,你给老朋友送了一幅什么字。”
  梁鸿生从古明梓手中接过字画,抱着孩子的手握住轴柄,另一只手笨拙地展字。
  伴随着字画的展开,“笑面虎”三字书法映入梁鸿生的眼帘。这样的书法有别于市面上常见的大篆工笔,它采用夸张的艺术手法,将“笑”字的笑意表现于青竹,将“面”字的雍雅尽述于腹腔,将“虎”字的威严铭刻于七窍。神韵奇出,寓意深刻,此构思非短促而就,此造诣也非常人可及。
  好似受到感染似的,梁鸿生的脸上笑出了花,连说数声的“好”。
  怀中幼儿的注意力似乎也被外祖父的赞许之声牵制到条幅般的字画上,竟然伸出手来要抓外祖父手中的字。
  古明梓连忙抓住孩子的小手,喜笑颜开地说:“怎么?你这小家伙也喜欢古爷爷的字啊!赶明儿也给你题幅字,就叫‘家中宝贝’吧!”
  梁鸿生欣赏字画,爱不释手。
  梁凤玲走出餐厅,冲着古明梓一笑说:“说曹操曹操到,古叔叔,我爸爸正在说您哪,说您高升之后就不再拿他当朋友了,这两年我家您一趟也不来。”
  “是吗?这不是来了吗?玲儿,别听你爸胡说,古叔叔一直都想过来谝谝,只是没时间,你爸爸给叔叔的那个差啊不叫高升,叫外放,外放得叔叔从省经贸局回来就是为你弟弟补习功课。你弟弟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省经贸局又来了一个新领导,把什么担子都给你古叔叔压过来了。”古明梓叫苦似地说,并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下。
  自打落入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孩子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他已经失去了在梁鸿生怀里的那种嬉戏,睁着一双不知所措的大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姥爷。古明梓的一吻激化了孩子的逆反心理,有如叛逆一般,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古明梓连忙摇晃孩子的身体,妄图熨平孩子的愤慨,没想到孩子不吃古明梓的哄,号啕之声变得尖利又刺耳。
  万般无奈,梁凤玲只好伸手抱过自己的儿子。
  古明梓自我解嘲地说:“还是认生,认生啊,看来今后没事的时候得多到你家转转。”
  “可你没事的时候绝对不来我家,以前在机关这样,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梁鸿生收起了古明梓送给他的字,好像礼尚往来似的,顺手从酒柜里面取出一瓶“五粮液”,看着古明梓的脸说,“怎么样,来上两盅?现在席还没有撤去。”
  这是梁鸿生的老套路,古明梓还是省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主任的时候,每每跑到梁鸿生家里讨论公事,梁鸿生总是将他带进自己的书房,写字台上摆上一盘花生米,一边喝酒一边商讨解决公事的办法。
  今天登门造访,面对梁鸿生的盛情接待,古明梓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以认同的态度跟着古明梓走进了餐厅。
  梁鸿生的妻子已将餐桌上的饭菜撤去,重新换上两素一荤的冷盘。
  梁鸿生为古明梓的酒杯斟满了酒,开门见山地问:“说说,是不是为方璞光而来?”
  古明梓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从你在玲儿面前叫苦我就看出来了。”
  碰杯之后古明梓问:“你觉得方璞光这人如何?”
  梁鸿生点头说:“很好啊,一个不错的同志,年轻有为,只是地方上有人还在告他的状,这就是工作能力不够成熟的表现,不会协调人与人的关系,做出成绩的同时也得罪了一部分人。”
  古明梓说:“我不认为这是他的能力,从某方面说,我甚至感到他的城府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你想啊,在地方他能骗过那些老谋深算的区常委,将三家国有企业尽数抛售,这其中的子午卯酉难道不值得我们思考和怀疑?我和他接触已经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工作中难免不产生一些分歧和矛盾,在这些分歧面前,我认为应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不可能出现的结果出来了。在这样的现象与结果面前,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变成了他在滨州市河滨区时挨他整治的区常委。”
  梁鸿生说:“你说的是经贸局的党组分工吧,这件事情方璞光也知会给我了。说实在的,我挺为你小子感到幸运的,在不违纪的前提下,经贸局又给了一份副局长的待遇。嗯,这是方璞光非常聪明的一招。”
  古明梓说:“是吗?可你不感到,这里面有些怪吗?他把省经贸局的党团工作都放在我这个监督者的身上是为了什么?难道因为我是党政工作的行家里手?还是因为我的手上只有一个监审处,工作过于清闲,无所事事的缘故?”
  “那你说为了什么?”梁鸿生也意识到其中的怪异所在。
  古明梓讷讷地说:“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认为,肯定与他的负面影响有关系。这关系的背后是什么猫腻,我想问题不会那么简单,里面肯定有文章。”
  其中的文章在哪里,古明梓不愿意做过多的猜度。他是一个共产党员,不应该凭借自己的猜度办事情。他认为,与方璞光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哪,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拥有郑婉霞这样的情人后,方璞光便又想到空出来的打字员的缺。在他看来,打字员也是机关内非常重要的人选,他必须拥有一个优秀的打字员,成为他机制运作的组成部分。方璞光没有跑到社会上去招人,而是将求贤的双手伸向了省纪委。他派古明梓到省纪委去要人,要人的请示传到了张金龙的面前。张金龙没有点头同意,他让古明梓先回去,容他考虑考虑再回答。古明梓离开张金龙的办公室后,张金龙将电话拨到了方璞光的手机上,他怀疑地问:“你要打字员干什么?你底下的单位那么多,哪个地方找不到一个打字员?”
  方璞光说:“是啊,哪个地方的打字员我也不想找,我就想要咱纪委印刷科里那个叫吕什么的金牌打字员。”
  张金龙说:“你小子,怎么连我这里的打字员都了如指掌啊!”
  方璞光嬉皮笑脸地说:“看老书记说的,连开会带私访,省纪委我去的次数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连个人都瞅不准,还如何在官场上混啊。”
  张金龙告诫说:“你可别干坏事,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
  方璞光辩解说:“干什么坏事啊,我是工作上用。”
  张金龙板着脸儿说:“工作用也不行!改改你好色的毛病吧,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在这个上面了。”
  方璞光恳求说:“老书记,我真的是为工作啊,我的那个打字员不称职,被我撤换了。我现在急需的是一个业务娴熟的打字能手。咱纪委就那姓吕的姑娘打字快,我那天亲眼看见的,一分钟能打二百多个字。我这里的工作这么忙,来个急事,材料出不来,多耽误事情啊。”
  即使如此,张金龙仍然没有答应方璞光的请求。放下电话之后,他来到办公厅管辖的印刷科,在那里果然见到了一个姓吕的打字员。打字员名叫吕馨兰,尚在妙龄,她满头的金发(虽然金发是油的结果),高挺的鼻梁,凤目皓齿外衬一副一米六七的窈窕身材,让张金龙看了都眼晕。张金龙犹豫了一下问:“吕馨兰,给你换个单位你愿不愿意啊?”
  吕馨兰纳闷地问:“啥单位啊?基层我可不去的。”
  张金龙说:“那就算了,这单位是省经贸局,不知是不是基层?”
  “啥?”吕馨兰惊愕地喊道,随即又连声应承,“哇噻!张书记,这是咱纪委为我办的一件大好事,我愿意到省经贸局去工作!只是……只要不让我离开那里的局机关就行。”
  吕馨兰哪有不同意之理。省经贸局有上星级的局招待所支撑,工作人员的奖金发放居各省厅局之首,对于工资收入偏低的吕馨兰来说,比起清水衙门似的省纪委,经济收入可谓天上人间了。
  方璞光终于向省纪委要来了美丽妖艳的吕馨兰。他纳闷,老领导原本不同意他的请求,怎么倏忽之间改变原有的主意?莫不是让他拉皮条?
  或许是由于某种内在成分的存在,方璞光格外看中吕馨兰。
  吕馨兰是一位青春极限的阳光女子,开放而又活泼,当她受到方璞光的口头表扬时,总是要情不自禁地喊声:“耶!”甚至在方璞光的脸上吻一下。正当方璞光受宠若惊的节骨眼儿上,吕馨兰已将一块撕去包装的口香糖放到了方璞光的嘴里,非常放肆地说道:“方局,你的嘴好臭,还是嚼嚼口香糖净化一下空气吧。”
  方璞光以为这位尚未成家的漂亮女孩对他具有那种意思,受郑婉霞的渲染,方璞光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以为吕馨兰像郑婉霞一样,由他摆布由他控制。一天在吕馨兰交送打好的文件时,他悄悄儿锁上门锁,大胆地抱住吕馨兰,伸手摸到了吕馨兰饱满的乳房。吕馨兰回手给了方璞光一记耳光,扔下一句恼怒的“靠”转身离开了方璞光的办公室。方璞光捂住自己的脸发了一个小时的怔,充满感慨地认为,大姑娘和结过婚的婆娘就是不一样。
  事情过后,吕馨兰依旧如此,衣着华丽,青春极限,嘴里嚼着口香糖,兴奋的时候喊声“耶”烦恼的时候说声“靠”。不过方璞光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当吕馨兰凑过脸要吻他的时候,他连忙侧过身去,不经意地闪开了。吕馨兰眼里毫无领导观念,竟然揶揄地说:“真小气,还是局长哪!”
  方璞光玩过的女人为数不少,头一次遇到吕馨兰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不肯轻易放手。他想借助张书记的手开个局。在一天晚上密谈之后,他在大宾馆里为张书记开了一间房,打电话约起了吕馨兰。没想到吕馨兰笑嘻嘻地说:“是不是想吃我啊?你有吃的资格吗?”
  方璞光以为吕馨兰在与他打情骂俏,便顺嘴儿问道:“哈哈,你说说,你需要什么资格呀!”
  吕馨兰哧哧发笑说:“方局,你可真逗,资格还需要问我吗?踢掉你的黄脸婆呀,和你的老婆办离婚,我立刻过去让你吃。啊,不愿意呀,那就对不起了,小心我拔掉你的老虎牙。”
  电话被吕馨兰掐掉了。
  方璞光气得直在过道转圈圈。他想不明白,吕馨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你说她保守,可她的种种行为向你证明,她并不想让你舍弃她。你说她开放,她却滑得像泥鳅。万般无奈,方璞光只好给郑婉霞打电话,让她来陪客房里等着吃荤的张书记。
  一个小时之后,郑婉霞推开了客房的门。她打扮得特别妖艳,面孔几乎被厚厚的脂粉覆盖了。
  张金龙正与方璞光述说着心里话。当他看到郑婉霞的一刹那,有如神经质一般,霍地一下站起来,黑着脸怒吼说:“方璞光,你怎么还搞这种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告诉你,今后你再这样的话,小心我撤你的职!”
  张金龙气哼哼地走了,留给方璞光的是一种无形的烦恼和委屈。方璞光看了一眼郑婉霞,没好气地说:“你看你,打扮成这样是想干什么?你是国家工作人员,怎么能像妓女一样呢?真是大事做不了,小事做不好!”
  郑婉霞在方璞光的训斥之下委屈地哭了。她是真心感激方副局长的帮助,真心爱上了方副局长这个人,否则她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甘愿把自己献给方璞光的。
  方璞光感到自己从没有如此讨厌过郑婉霞这样的女人,因此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将郑婉霞送了回去。
  从此以后,郑婉霞再也无法接近方璞光了,她就像失恋的女人一样,内心除了自责和自悔,就是等待方副局长的回心转意。不知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怨恨方璞光的好色和拉皮条。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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