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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商沈万三

_3 吴恩培(当代)
小姐的失踪,关帷怀疑是太湖里的那帮湖盗搞的绑票。因此他派这个家人和他们取得了联系,约了当天就去拜见他们首领。
陆德源卧室中,关帷辞行了老爷,就乘船去了太湖中的一个岛子。陆德源看着关帷出门的背影,想着丽娘的杳无音讯,老泪纵横。这些天一直来给他看病的郎中正给陆德源把着脉,见状劝慰说:“陆老爷,你这本是悲伤过度,忧郁积于心中,心病还得用救心之药。稍安勿躁,凡事还得想开着点。”
想开点?唉,见不着女儿,这颗吊着的心又怎么能想得开啊!陆德源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德源为女儿的事着急,关帷也为陆丽娘的失踪着急。
从小在陆德源身边长大的关帷,知道没有儿子的陆德源视他为己出,倒也存了一份心思,更何况从小与丽娘一同长大。至今他仍然难以忘记童年他和陆丽娘一起趴在地上捏泥人时小丽娘瞪着一双大眼睛唱儿歌时的神情:“小妹妹,好哥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人儿是你,捏一个人儿是我。捏得在一张桌上吃饭,捏得在一只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些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还是你,再捏一个还是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哥和妹妹再也不分开。”
儿时的萌芽,在少年时的心中成长,到了青年时,关帷心中更是暗暗地喜欢上了丽娘。他幻想着有一天他能成为陆德源的女婿、半子,他甚至知道陆德源多多少少也有这种想法,不过至今一直没对他说破而已。陆家那庞大的家产,可说是他一切想法的根源。自小就失去一切的他,幻想着今后能掌管着这庞大的家产,以之作为少时的补偿。他也知道,这财产也成了他实现这一想法的最大障碍,毕竟那财产太庞大了。丽娘成年以后,冲着这份家产来提亲的人,每年都有好几个。比起他们,自己只是个领养来的孤儿,父母全无,在这儿全无一点点根基。人么,可以有享不完的福,但没有受不完的罪。他知道他必须隐忍而小心从事。可陆丽娘的失踪,一下子也将他心中的希望、计划乃至生活的情趣,打得个稀里哗啦。
从太湖里归来,关帷心里更烦闷了。
那天,他去太湖岛上,送上了一份厚礼,也见着了湖中强盗的首领。当他说明来意,不料那些湖匪们矢口否认小姐是他们抢掠的。关帷起先以为他们是在调枪花,意在提高要价,于是说我们家老爷愿以重金赎小姐,具体数目由你们提,但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姐必须要活着平安回来。谁知湖盗首领这时还是说他们真的没有抢人,关帷这时才有些信了。但小姐她又在哪儿?
湖里的强盗们,要留这个大管家住一夜,他拒绝了,又匆匆地回到了汾湖。
到了汾湖镇上,关帷心里一阵茫然。心情沉重的他,没直接回陆家去,而是来到汾湖镇上的一家小酒馆内,要了些酒菜,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啊呀,是关管家呀!”酒馆老板——打扮轻浮的马寡妇走了过来,浑身骚气地说着,接着,她在关帷对面坐了下来。
这个马寡妇,去年男人死了,三十来岁的她,正是如虎似狼的年纪,难免是空房难守。关帷这个童男子进来时,她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关帷看了看马寡妇:“我托你们打听小姐的事,你们有什么消息么?”
“啊呀,小姐是在平望丢失的,在我们汾湖,能听到些什么呀?”说着,马寡妇也看着关帷,“我说关管家,你们那老爷子就这一个小姐,要是这小姐没了,老爷子的万贯家财可不都传给你了么?你呀,有了钱,什么女人找不着呀!”说着,她挤眉弄眼地卖弄着风情:“如果你想,那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
“不!关某今生今世,非陆小姐不娶。”关帷喝了一口酒。
“唷,关管家你还真有情有义啊!我说,要是那小姐让强人奸了,或是被卖到了妓院勾栏,你还会非她莫娶吗?”
关帷重重地放下酒杯:“只要她不死,我都会要她!”
“那她死了呢?嘿!”马寡妇轻浮的声调中,有种幸灾乐祸的味儿。
“她死了,我不会再要别的女人!”关帷对着马寡妇眼瞪了起来。
关帷离开了汾湖镇上的小酒馆,回到了陆家。
一个小丫环正在煎着药,关帷端起煎好的药,来到了陆德源房内。他一边给陆德源喂着汤药,一边说着去太湖里的经过。
陆德源看着关帷,一把抓住他的手:“关管家,我知道你对小姐是情深意笃。可如今,小姐她不知死活……”说着,他呜咽起来。
“老爷你且宽心,小姐的下落,关帷正在到处查找,会找到的!”关帷劝解着说。
关帷见陆德源精神好了些,劝他起来吃一点饭。
陆德源对着一桌饭菜老泪纵横,接着摆摆手吩咐家人:“将丽娘的碗筷也给放上!”
家人忙不迭地又盛上一碗饭并拿上一双筷子摆上。
陆德源端起饭碗,一口没吃,又呜咽着放下了碗。
二十四
关帷在放着丽娘碗筷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接着端起了碗:“老爷,你不要弄坏了身子。来!我陪老爷吃!”他看着陆德源低头呜咽,缓语劝解:“老爷,小姐的事,我正在查找,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关帷也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
陆德源感动地听着,接着又禁不住伤感地流起泪来。小姐这没了已个把月了,唉,真不知她是不是还活着?想到风烛残年的自己,虽有万贯家财,可没了精神上的依靠,这日子还有什滋味呢?他禁不住地放下碗,呆呆地抓着关帷的手。
关帷一任自己的手让陆德源抓着。他看着老爷,诚恳地:“老爷,如果老爷愿意,小人愿为老爷的螟蛉义子,侍奉于左右。”
陆德源看着关帷,接着又禁不住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家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老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她回来了。”
陆德源不敢相信地站起,颤声问:“她在哪里?”
厅门口,陆丽娘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见到陆德源,小声地喊了一声:“爹爹!”接着她急切地跑到陆德源身边,父女抱头痛哭。
陆丽娘带着哭腔大声地喊着:“爹爹!”
陆德源看着陆丽娘的脸:“丽娘,这不是做梦,真的是你呀?”
陆丽娘抬起眼,点了点头:“唔!”
陆德源:“你,你去了哪儿?”
陆丽娘:“那天,孩儿正在平望看社火,黑夜中被两个强人劫持到船上,他们把我带到了扬州……”
陆德源大惊:“扬州?”
陆丽娘猛然想起:“哎呀,只顾了说话,恩人他还在门外。”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向门外跑去。陆德源和关帷也不知就里地跟了出去。
船到了苏州,沈万三本想先回昆山周庄,但一来考虑带了个陆丽娘,回到家中上上下下地不好解释,二来陆丽娘心中也放不下老父。于是船就直放吴江汾湖了。到了陆家门口,陆丽娘要他和她一起进门,他想想,婉拒了。待到丽娘进了门,他就吩咐陈老四开船。送了这么远的路,这个吴江的大富豪,总要招待一下,大吃一顿的吧。可这就走,连口水也喝不上,陈老四嘟嘟囔囔地说着。
陈老四撑着篙,船离了岸。沈万三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陆家门庭。
正在这时,远处的陆家门口,陆丽娘匆匆跑了出来,对着船大声地喊着:“喂,沈大官人!你等等!”
船上,沈万三拱手道:“陆小姐,后会有期!”
陆德源和关帷也走到门外,看着河中。听着沈万三的话,陆德源奇怪地问陆丽娘:“这人是谁?什么后会有期?”
“爹,这可是救我的大恩人!”
“救你?你在扬州怎么啦?”陆德源懵懂不解。可在一旁的关帷,看着陆丽娘的神态,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看着那远去的孤帆,他仇恨地投去一瞥。
5归家后的沈万三,在贤慧的妻子和天真的晓云面前,发觉自己陷在了三个女人的情感之中
沈万三回到了昆山周庄。
他没有想到,家里正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
是时,沈佑正坐在床上,王氏和沈贵站在一旁。沈贵看着爹长吁短叹,轻声地说着:“爹,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去请个郎中?”
沈佑一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来:“我这个病,都是给沈万三这个畜生气的。一百亩好地,这才抵押了一千两银子,一百亩好地呀!”对于田地就像是心肝宝贝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揪住他心肝宝贝更使他难受的了。
“万三做了生意回来,这地还好赎回来的呀!”王氏在一旁劝着。
“是啊,爹爹请宽心!”沈贵也劝着。
“宽心?嘿,除非他这就拿了钱回来,将那一百亩地赎了,我这才宽心!”沈佑怒冲冲地吼着,接着,他走出了卧室,来到了沈厅内。
正在这时,沈万三走了进来。
沈佑看见沈万三归来,一下子惊喜起来:“哎呀,你可回来了。那个典当行的商人已来过我们家,催讨你典借已到期的一千两银子。还有两三天的日子,可要到期了。”
沈万三看着父亲,不便说出他在汾湖放的那笔情债和钱债。
“父亲,我……”
正在这时,沈母、沈贵、褚氏、晓云等都闻讯赶来了。沈万三看着他们,他怎么也没想到,相会竟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之下。
二十五
沈佑依然喋喋不休:“典当行说了,如到期不还,那抵押的田地他们将变卖。你这次做生意,就是没赚,那本钱总该还在,快把这典借的钱去还了。”
沈万三双手一摊:“我这手头,钱没有了!”
“怎么,这次生意又赔了?”沈佑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了。
“不,这次做生意我可是获益匪浅。”
“获益匪浅?!那获的益、赚的钱呢?”对沈佑来说,快拿钱去赎地,悠悠万事,就以此为大了。
“我,我……”沈万三不知怎么说。
“看你这张口结舌的样子,难道又是亏得连本钱都没有了?”沈佑一声冷笑。
“不,生意上没亏!”
“那,钱呢?”沈佑终于克制不住,大声地吼了起来。
“那钱,我用来救人了!”
“救人?嘿,我看你还是救救自己吧!典当行那边,你怎么去打发?我辛辛苦苦忙了一辈子,忙了这几百亩的地,分给你一半,这,这还没几天就要捣腾光了。你现在是有妻室的人了,你这样捣腾,让她们跟着你吃什么?”
“我下次再去扬州,一定可将这些都赚回来。”
江南粮价的大跌和苏北已现端倪的灾荒景象,此外,还有张士德要的丝绸、粮食,答应给的私盐,所有这些,沈万三倒是真的有把握。可对此全然不知、也不理解的沈佑却怎么也受不了:“啊,你还要去经商啊?”
“苏北今年大旱,秋后粮价必然上涨。而江南夏熟丰收,秋熟作物也长势甚好,粮价正下跌。秋后乘粮价低时屯集上几万石粮食,明春运到苏北,那……”沈万三说的这些可算是经商极其重要的信息。可对沈万三经商一而再、再而三地肉包子打狗,沈佑却再也没有什么信心了。
沈佑冷笑一声:“几万石粮食?哼,你这胃口可越来越大,如意算盘也是越打越好,可你两次经商,已将田产典当殆尽,还拿什么去做本钱?”沈佑说的倒也是实情。
沈万三看了看父亲说:“家中还有些田地,只要能以此为抵押,我可借个几千两银子做本钱。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盘算着这些,越想越觉得能有把握赚回几倍的利。”
“呸!几倍的利,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沈佑气得浑身发颤。
沈万三依然痴迷地看着父亲:“我说的是真的!”
沈佑看着沈万三,气得一口痰涌上:“你,这几千两银子哪里能买几万石粮食?你整天胡说八道,胡思乱想。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
沈母走了出来,连忙将沈佑扶着坐到椅子上,接着她回过头斥责沈万三:“万三,你看你把你父亲气成什么样了!”
沈万三委屈地:“我……”
沈贵也走了过来:“兄长,我看你简直是财迷心窍了。不稼不穑,不农不桑,惟以挥霍祖产为能事。”说着他指着沈佑:“把风烛残年的老父气得如此,不仁而又不孝。”
沈万三看了沈贵一眼,低下头去。唉,这叫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夜晚,沈万三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褚氏掌着灯走了进来,她看了沮丧的沈万三一眼:“一家子都被你搅成这样了!”她看沈万三并无反应,又接着说:“你这次去扬州,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沈万三看了妻子一眼,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这能有什么难尽的!你这么空手回来,连本钱都折了,还能说是获益匪浅?”
沈万三心情极烦躁。
“唉呀,你让我心静点好不好?苏北那边的事儿,可是做生意的绝好时机,这要是抓不住,真太可惜了。”
褚氏看着沈万三,低下了头:“既是机会,你为什么把本钱都弄光了呢?你说是救人?我看八成是在外面另安了家室,救了这个人吧!”
二十六
褚氏说起的救人,使沈万三一下子想到了陆丽娘。不管怎么说,陆家总会将自己救风尘的那笔钱还来的吧!放了长线,意图在钓大鱼的沈万三知道,要掌握火候,等待瓜熟蒂落,心急可不行的。那位陆小姐说要跟了自己,这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还是她真的会这么做,自己也只能待时而动了。然而,每想起陆小姐时,伴随着而来的就是她家那庞大的家业。这闪烁着的金钱的光泽太炫目了,相比之下,陆小姐的品貌、为人倒是黯然失色。不!应当说,除了陆家的钱以外,沈万三什么都看不见了。当他和父亲说着那几万石粮食的打算时,已分明是以陆家的家财作为经济后盾的了。
褚氏看着沈万三毫无反应的脸,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伤感而哀怨地低下头:“你在外面救人,我在家中守着你倒也没什么,只可惜了晓云对你的一片情分……”
褚氏打出的晓云这张牌显然有了作用,沈万三猛然惊坐起来:“晓云,什么晓云?”
“我不笨,至少还看得出,那丫头对你可是关心着哪!”此时的褚氏既怕沈万三分心于外,更怕他今后分身于外,不得已借晓云来吸引住沈万三,但毕竟心里酸酸的。
沈万三看着褚氏,心里倒猛然升出一片歉意:“不,你别乱想!”
褚氏抬起眼:“别乱想,那你叫我怎么个想啊?”
沈万三知道褚氏说这些话,是想窥探自己的隐秘,心里倒有些恼怒:“你要我说些什么?”
褚氏:“你刚刚说,做生意还赚了,可那钱呢?都花哪儿去了?”
沈万三看着妻子,踌躇着是不是将陆丽娘的事讲出来。后来一想,陆氏要是跟了自己,这今后也是瞒不住的,索性心一横,说出了这一次的扬州故事。
在沈万三和他的妻子说着几百里外的故事时,在晓云房内,这个可怜的姑娘正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屏息听着隔壁沈万三他们房内传出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充满着一种眷恋。
当然,晓云绝没想到,此时沈万三和妻子正在说着另一个女人。
“那姑娘长得一定很标致吧?”作为一个自知长得并不漂亮的女人,这是褚氏所能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了。
对陆丽娘的长相是否标致,沈万三未置可否,只是说起了另一个话头:“我救了她,那姑娘要以身相报,我,我拒绝了。后来,我送她回了吴江家中,没等他们家人出来,我就回来了。施恩并非图报,夫人如果信不过我所说的,可去吴江陆德源家中询问。”
“问?去他们家中能问出个什么?你和她是一条船上回来,这么些天,晚上你们就都在那个那么点大的小船舱里?这些事,去问谁?谁又能知晓?”褚氏感情复杂极了。
沈万三脸沉了下来:“我说的你既是不信,那还要听我说什么?”
褚氏心头一惊,立刻自感对夫君相逼过甚了:“请官人不要说了,奴家信了还不成?”
沈万三看着态度已软化下来的妻子,心思又转到了经商方面:“扬州那面,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我的丝绸粮食,他们全部都要。苏北今年大旱,粮食匮乏,这能不赚钱?还有,他们给我的是私盐,我船去得越多,那私盐可就带回得越多!”
“私盐?这可是犯禁的!”褚氏大吃一惊。
沈万三:“他们会给我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现在就是缺本钱。”说着,他看着妻子,似乎是有意地进逼:“你能不能给我想点办法?”
褚氏为难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上次那点娘家带来的私房积蓄都给了你了。”
沈万三“哼”了一声:“你是怕我在外面另安了家室吧!”说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要是我想这个,那姓陆的姑娘要跟我,我早就接纳她了。要是这样,我再去扬州也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沈万三在这里,把自己说得高尚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你要纳妾,我也管不了你。你这叫我想办法,你一个大男人都没法子想,叫我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到哪去想哪?”褚氏解释着。
沈万三看着妻子,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典当行那边这两天就要应付,否则,父亲那边的罗唣,他也吃不消。他心里最烦躁的是,陆姑娘那边,什么时候来,又是怎么个方式来?自己再去扬州的梦,看来只有这位陆小姐才能帮他圆了。
每想到经商及与经商有关的人时,他心里便开始烦躁。然而,当他想到白天在沈厅内只看了一面的小可人晓云时,他才发觉她是惟一没有牵扯进他经商事务的人,也只有在这时,他的心情才渐渐地平静如水。
晓云没睡着,房内也没点着灯。
先前站在窗前,她一直看着沈万三房中露出的灯光,想象着他现在会在干什么。直到沈万三房中的灯熄灭了,她才轻声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脱衣上了床。然而上了床,她仍然睡不着,只是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看着这周遭黑暗的一切。
窗外,传来一阵秋虫的叫声。
突然,门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是他!”晓云急速地下了床,走到门前时,她有些踌躇了。万一不是他,那……
门上又轻轻地响了一下,门外,响起了沈万三轻而急的声音:“晓云,是我!”
晓云再也顾不得什么,拉开了门闩。沈万三闪了进来,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晓云。
二十七
晓云声音颤抖起来:“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万三不搭话,径将晓云抱起,放到了床上。晓云吓得整个身子蜷缩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她知道沈万三也上了床。
沈万三紧紧地抱着晓云,未几从怀中掏出一只金手镯:“你上次送我一只玉手镯,我这次路过镇江,给你买了这只金手镯!”
晓云镇定下来,接过手镯看着:“你这刚回来,不和小姐在一起,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呀?要是他们知晓,会打死我的!”
“别怕!嘿,我这次回来,比起上次要饭好些。这好就好在我怀里是揣着这个值钱的东西。”
晓云抚着那只手镯:“你干吗不给小姐买点东西?”
沈万三看着晓云,毫不掩饰他的情感:“你那个小姐,是爹妈他们要我娶的,可你,是我要娶的!”
“你真会娶我吗?”晓云异常感动。
“本来,我这次做了生意回来就想纳你做二房,可现在,我这还要忙着下次再去扬州。还有,这次在扬州,我救了吴江的一位陆姑娘,她要我娶她!”
晓云坐起,极敏感地:“你,你答应了?”
“她家可是吴江的首富,这于我做生意可是绝对用得着。我现在最缺的可就是本钱,本钱哪!”
“那,你喜欢她吗?”
“大人家的姑娘,身上难免有些娇嗔和霸气。不过,她对我倒真是挺有情义,再说……”
“再说什么?”晓云不安起来。
“我要想生意做大,那就必须靠他们家的财力,否则,我就只能做些小本生意。”在天真无邪的晓云面前,沈万三将他救陆丽娘的动因全盘托出。可晓云却伤心地低下头,拭着泪说:“你这样了,那我呢?”
“你别哭,她们,一个很贤慧,是爹娘让我娶的,另一个也对我有情有义,我也要借助于他们家的财力。但你……”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的一块心头肉啊!”
晓云小心地抬起头:“你最喜欢的人,真的是我吗?”
沈万三点点头:“今后不管会怎样,我一定要娶你。”说着他拿出晓云当初给他的玉手镯,套在自己腕上:“这,就是我俩的定情之物!”
晓云躺在沈万三怀中,看了看手中的金手镯,一滴泪流了出来。
沈万三帮晓云擦了擦泪,接着动情地亲了亲她。晓云温顺地在沈万三怀里躺着,一任他宽衣解带。一阵云雨过后,晓云顾不得失去童贞所带来的下体的不适,依然为身边的这个冤家想着:“典当行这几天就要你还钱,老太爷为这可动气了,这,你可怎么办哪?”晓云忘不了下午在沈厅里发生的一幕。
沈万三却很笃定:“吴江的那个陆姑娘,她一定会将我赎她的钱还来……”
“赎她,从哪儿赎了她?”晓云惊讶起来。
“扬州的一家妓院!”
“她不是大人家的姑娘么,怎么会是妓女?”
“不,是我救了她,她才没有流落风尘。”沈万三话语中有几分得意。
晓云心中一下子难过起来:“你呀,为什么对女人都那么好呀!”
沈万三却担心苏北那边的行情:“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将钱给拿来。扬州那边的生意,机会可不等人,我这就要忙着秋后屯集粮食的事呢!”
“你和她一路上过来,她,她已是你的人了么?”
晓云并不感兴趣他秋后屯粮的计划,想起刚才的情景,她似乎觉得他在那个女人面前也好像是这样的,心里不禁酸起来。
“没有!”
晓云想着他刚才那情急的样子,不由得一声哂笑:“没有?哼,你这个馋猫,我才不信呢!”
“那些日子,我一看见别的女人,头脑里马上想到的就是你!”
“想我?哼,我有什么好啊?”晓云撒娇地一扭头。
沈万三动情地抚着晓云的脸:“你人好,心好,又长得这么甜!”
晓云娇嗔地:“你嘴上说得甜,哼,我才不信呢!”
沈万三:“真的,我刚刚说的那些心里话儿,可是对谁都没说过!”
二十八
晓云动情地将头靠在沈万三的胸前,接着甩开沈万三的手,挣脱开来:“不,你想的应该是他们家的钱,你怎么才能掏到手!还有,想的是要想得到他们家的钱,就得想怎么先得到她那个人!”
“鬼精灵!我要是当时就要了她,过后,她会把我看成是施恩图报的小人,那我可能今后倒得不到她,当然更得不到她家那些财富对我的帮助。这可是因小而失大呢!”沈万三说出了他和陆丽娘在那小船上克制自己的原因。
晓云看着沈万三:“说真的,你真够坏!但,坏得并不可恨!”接着她叹了一口气:“一想起上次你少了点心眼,以致讨乞当叫花子的模样,唉,又觉得你坏得让人可怜了。”
沈万三嘻皮笑脸地:“男人不坏,姑娘不爱!”
“我喜欢你!”晓云倒在了沈万三怀里。
沈万三抚着晓云的头发,猛然发觉自己陷在了三个女人的情感之中。
6丝绸铺的秦老板灌醉沈万三并得知苏北盐民要起事的消息后,以此相胁要和沈万三合伙。“呸!”沈万三猛地对他啐了一口
沈万三忽然想起周庄米行林老板那儿借贷的钱这一时半刻的还不了,得去打个招呼。第二天大清早,他就来到林老板的米行。可没想到,往日早已开市的米行,却是门板紧闭。
沈万三看着,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想起当日向林老板借贷时的情景。
“万三兄弟,大清早你站在这儿,干吗哪?”
沈万三回过头,只见丝绸铺的秦文林不知从哪儿刚打完拳回来,还依然伸着胳膊踢着腿地走了过来。
沈万三见了他,想起他将一些放坼了的丝绸给他的事,心里有些恼怒,但他强压住心中的火,敷衍地:“我来看林老伯……”
“哎呀,半月前,他去世了呀!”
沈万三大惊:“啊……那,他家里的人呢?”
“唉,今年粮价大跌,他生意做亏了,一病不起,你看这店,也盘给别人了。家里一个闺女小凤儿和她妈都搬到乡下去了!”说着秦文林看了看沈万三,“怎么,你要找他们家的人,借钱?”
“不!林老伯在世时,借给我二百两银子,连字据也没要我立……”
“啊呀,这可好啊,人去债完……”秦文林一副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奚落的口吻。
“不!债没完,这人情债更不会完!”沈万三正色道。
“你是说,要将钱还到他妻儿闺女手里?”
沈万三点点头。
秦文林发出一阵说不清是赞誉还是揶揄的笑,接着他看了看沈万三:“万三兄,你这次去扬州,生意做得怎样啊?”
沈万三看着秦文林,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的那些烂了的绸,嘿,怎能不卖个好价钱呢!”
秦老板显然并不承认给了沈万三的是孬绸。沈万三看着他,无言地转身欲走。他不想和他理论。可秦老板却一把抓住他。
“哦,扬州的丝绸销路如何?走,到我店里喝两杯去!”
大清早,沈佑就去找沈万三,又没见着他。欠了一屁股债,典当行的期限到明天为止。可不,人又见不着了,爹娘的田地,卖了也不心疼。回到沈厅,沈佑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这时褚氏走了过来。
“公公早安!”她给公公道了个万福,跪了下来。
“你,你有什么事?”沈佑大为意外。
“媳妇求公公,能否再助官人一力,不管怎么,他也是你儿子!”褚氏跪在地上哀求道。
“再助他一力?怎么个助?”说着,沈佑像是知觉了什么:“你是说让我帮他把那些典当的田产赎回来?”
“不,不,媳妇是说让他再去扬州,把钱赚回来!”
沈佑一下子站起,像是不认识这个媳妇。
二十九
“让他再去做生意?让我把家里那点田再去典当掉?”说着沈佑冷笑起来,“嘿,你可真贤慧呀!他上次典当的那些田产,一千两银子明天不给人家送去,人家可要变卖了,这些你不去想!你那个小叔还没成家,难道还要把剩下的这些田都捣腾光了,你们心里才安稳?作为新进门的媳妇,我做公公的不好意思说重你,可你,难道能如此以尽妇道,纵容丈夫不务正业?他在扬州,如何花天酒地地把钱挥霍一尽,你知道吗?他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你都知道吗?儿子不争气,我想他身边有个媳妇对他加以管束,可没想到,你这个媳妇竟是这么当的!”
褚氏跪倒于地,听着沈佑的斥责,心含委屈地流着泪。她何尝要这样,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这么个整天想着经商的男人,她也只能这么跟着他走。听着公公这无情的训斥,她心里难受得像是滴血。
沈佑看着跪在地上的褚氏脸上那一滴滴的泪水,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褚氏跪在地上,依然一动不动。这时晓云走了过来,将褚氏扶起。
就在褚氏回到房内,依然泪流不止时,沈万三却被秦文林强拉进他的丝绸铺内,二人正饮着酒。
酒过几巡,沈万三已是醉意酩酊,秦老板还是像劝酒时那样,一个劲地问:“这么说,你这次做生意又是空手而归?那你救的那个陆丽娘,长得标致么?”
“标,标致!”沈万三眼睛已看不清什么,话更是说得不利索了。
秦老板回过头喊着一个小厮:“四龙,快给沈老板斟酒!”那个叫四龙的小伙子走过来,忙不迭地给沈万三的杯里斟着酒。
秦老板从桌肚下面拿起一只水壶在自己的酒杯中加着。接着他拍拍沈万三:“沈老板,再喝啊!”
沈万三抬起头,醉意蒙眬地举起杯:“喝,喝……”说着,他和秦文林都将各自手中的杯子喝完了。
“扬州那边生意好做吗?”秦老板依然不放过地问着。
“好,好做!”
“怎么个好做法?”
沈万三乜斜着眼:“他,他们苏北盐民,大概明,明年要造反,要丝绸,还要……粮食!”
秦老板吃惊地瞪大了眼:“他们明年要造反,你,你怎的知道?”
“他,他们要我给,给他们运送丝绸,还有粮食,他们起事时要用!”
“要多少?”
“几万石丝绸……”沈万三的意识已然模糊。
“你,你这丝绸运去,送到哪里?又是送给谁啊?”秦文林想知道这些经商的门道。可沈万三已扑在桌上,酒醉不醒了。
秦老板看着醉烂如泥的沈万三,对四龙说:“把他扶到里面去睡!”
四龙奇怪地看着秦老板:“老爷,他家也不远,我送他回去!”
“不!他酒醒了,我还要有事和他商量!”秦文林说。
当沈万三醒来,奇怪地看着四周,接着要坐起来时,秦文林走了过来。他一手按住沈万三的肩膀:“别起,再睡睡!”说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我有一件事,也想和你商量商量!”
沈万三坐了起来:“什么事?”
“你下来还要去扬州,是吗?”
沈万三奇怪地看着秦文林,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更不知他说这话的用意。
“你去扬州的那笔生意,我们合伙做吧?”秦文林亮出了他的底牌。
“什么生意?”沈万三奇怪地问。
“嘿,你可别瞒我了,苏北那帮盐民他们明年要造反,起事时要派用场的那批丝绸生意,喔,还有粮食……”
“呸!”沈万三猛地啐了秦文林一口。接着下了床,一把抓住秦老板的衣襟:“你,你说什么,什么明年造反?你怎么能这样乱说乱讲,这可要杀头的。”
秦老板看了看沈万三抓着衣襟的手,狡猾地一笑:“你昨天多喝了两杯,什么都说了。对兄长我,何必还要瞒瞒藏藏呢?”
三十
“你这个王八蛋!灌醉我是想套我的话!”沈万三一把将秦老板推搡在地上。接着,他掸了掸衣服,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酒后难免是胡言乱语,这哪里是真的呀!”
秦老板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怨不怒地:“嗬嗬,你在扬州救了汾湖的那个陆丽娘小姐,这难道也是酒后胡言乱语?”说着他笑了笑:“我说兄弟,有什么好果子不要独吃么!你也没那个力量再去扬州了,和我合伙,这可是大家互惠呢!”
沈万三戴上帽子:“那边乱起来,你敢去吗?再说,即使你敢去,要去,你自个儿去啊,何必要拉我和你合伙呢!”
秦老板“嘿嘿”一笑:“和那些要想造反的逆贼来往,让官府知晓,这可是死罪哪!在场分一半么!再说,你要不让我和你一起干,难道就不怕我向官府告密?嘿嘿!”
沈万三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接着,他拍了拍鞋,悠然地:“告密!嘿嘿,谁能做证啊!再说,你这又会捞到些什么好处?”
秦老板瞪大了眼:“你……”
“你去告密啊!别忘了你也是南人,那些蒙古人、色目人可不会相信你这个南蛮子的话的。”沈万三说着,走出了门。
秦老板看着沈万三的身影,猛地将手中的算盘在桌上一砸,算盘碎裂,算盘珠子散了一地。
离开了丝绸铺的沈万三在沿着河边的小街上走着,当他走到南湖边的报恩桥上时,禁不住停下,站在桥上向远处看去。
“沈大官人!”忽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
他回过头,只见远处,一只船正向着他这边驶来。船头上,陆丽娘在大声地喊着。
沈万三赶紧晃动着双手,也大声地喊着。
三十一
第四章汾湖恩怨汾湖情仇
1陆丽娘要做沈万三的偏房,陆德源拂袖而去。陆丽娘以死相胁,离不开女儿的陆德源无奈之际,终于想出了“两头为大”的办法
当沈佑听说吴江的大富豪陆德源和他的女儿来到家门口时,着实吃了一惊。他,他怎么会来我这儿?但客人在门口等着,他也顾不得再想什么,赶紧从厅内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一个瘦瘦的长髯老者见了他一拱手:“沈老爷,吴江汾湖陆德源拜见!”
沈佑连忙还礼:“哦,您就是富甲吴江的陆德源老爷,久仰,久仰!”说着二人执手走进客厅。沈万三和陆丽娘也跟着走了进来。
沈家内室中,褚氏正在做着女红。晓云慌张地跑了进来,语不成句地说着:“姐,姐夫和吴江的一个小姐,还有,还有小姐她父亲……他,他们来了!”
褚氏心里一下子明白,那个小姐就是夫君这次在扬州救下的。但她却装着一副不解的样子抬起头:“晓云,你说什么呀!”
晓云其实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她必须装着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小姐,他,他们说是姐夫这次在扬州,救了的!”
褚氏站起:“噢?他们现在在哪儿?”说着,她放下手中的女红,跟着晓云向厅内走去。
厅内,陆德源说起来意,并表示了许多感激之情,沈佑这才知道沈万三在扬州真的救了人,并且是陆德源的女儿。陆德源让一个家人恭敬地捧上一只装着许多银两的盘子,说:“沈大官人古道热肠,侠义之举,陆某诚心以谢!现还上沈大官人救小姐的银资三千,陆某另以七千两权作谢仪。”
一万两银子!沈佑心中吃了一惊。他看了看陆德源,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万三,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沈万三对着陆德源拜了一揖:“陆老爷,那三千两银子,小生收下,可那七千两谢仪,却是万万不能收的。请老伯见谅,小生今后还要做人!”
褚氏和晓云此时已走进厅内,她们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听沈万三如此一说,沈佑和陆德源互相看了看,都不知此事怎生是好。正在这时,陆丽娘上前一步,对着沈佑倒头便跪拜下来。
“使不得如此大礼!”沈佑慌了神,急忙要扶起陆丽娘。陆丽娘却跪在地上给他磕着头:“沈老太爷,小女子此身系沈大官人所救,今愿以身相报,甘为沈万三之偏房,终身服侍于左右。”
陆丽娘此举,使厅内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
沈万三大惊,他实在没想到这位陆小姐有这么个惊世骇俗的举动,自己为自己提亲,并且是做偏房:“陆小姐,这,这怎么能够?沈某实难从命!”
沈佑简直是不知怎么回事了,只是张大了嘴,一会儿看看陆丽娘,一会儿看看陆德源。他不知道这事儿,他们父女俩是不是商量过。待到他看着陆德源气得发紫、又渐渐地转白变青的脸,终知陆德源并不知情。他又看着沈万三和陆丽娘,却向那方面去想了:“一定是他们俩做下事了!”
陆德源看着沈万三和陆丽娘,也是想到了这个上。这个想法太刺伤他了,一个大人家的女儿,干出如此有碍门风之事,却这么轻率。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陆丽娘,拂袖而出。
沈万三见状,也连忙跟了出来。
厅内,沈佑看着陆德源愤愤离去,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陆丽娘依然跪拜着,满面流泪地说着:“若不嫁沈郎,小女子宁死以报!”
沈佑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褚氏和晓云:“你,你们快过来将陆小姐扶起。”
令沈佑万万没想到的是,褚氏居然走到陆丽娘身边,也跪了下来:“公公,妾身愿和陆小姐一同侍候官人。”
三十二
沈佑不知如何说是好。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子,感慨地:“这个不读诗书,不务正业,整天想着经商做生意的东西,怎么值得你们这么喜欢他?”
晓云看着跪在地上的褚氏和陆丽娘,双手捂脸走入后堂,不过谁也没注意到她。
此时,沈万三跟在陆德源身后,走出了沈家门外。
陆德源看了看停在河畔的自家的船,气呼呼地向船上走去。跟在后面的沈万三快步走了几步:“陆老爷,在下当初施恩并非图报,更无要娶小姐之意。”
陆德源猛然停住脚步:“什么?我女儿愿屈居你嫡妻之后,你竟然还说不要娶她?”从来都是别人上门来求亲,而苛求、挑剔乃至拒绝别人已成了习惯的陆德源此时受不了了。
沈万三一听陆德源把意思听拧了,赶紧解释:“不,并非是在下有意怠慢小姐,而只是沈某已是有妻室之人,怎敢有辱小姐屈居之后。”
陆德源看着沈万三,长叹一声:“你如果也是爱上丽娘的话,那真是恨不相逢你未娶时了。唉……”他叹了口气,咽下了后半段话。
陆家的船连夜赶回汾湖。
船舱内,陆德源板着脸,看着坐在对面的陆丽娘。
陆丽娘甜甜一笑,走过来偎在父亲的膝下:“爹,你怎么啦?”
“我们这个大人家的姑娘,怎能为人之妾,为人之小?你这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
“爹,不是玩笑,我是真的这么想的!”陆丽娘看着父亲说。
“胡闹!”陆德源面色陡然一变,“这传出去,不是败坏门风么!”
“败坏门风?”陆丽娘看着父亲,缓缓地说,“爹爹,小女在扬州,若非沈万三相救,我们这个大人家的姑娘,只能是流落风尘为娼,连做众人之小,都没这个名分。那传出去,才是败坏门风呢!”
“你……”陆德源一时语噎。
“爹爹,你一直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沈郎对我如此大恩,你怎么能这么待人家?”陆丽娘说。
“报,那当然要报!”陆德源看了陆丽娘一眼:“爹这次不也是带上了谢仪吗?如觉得这俗气,也可以以其他方式,比如赠与家产或是什么的。难道只有像你说的要嫁给他,那才算是涌泉相报?”
陆丽娘低下头:“不!我自己也喜欢沈郎的倜傥风流、遇事大度。”
“倜傥风流,他怎么了你了?”陆德源看着陆丽娘,是不是女儿已着了他的道了?“有一句话我一直不便说,他和你回来,就那只小船,两个人在一起,从扬州到苏州……嗨,我真说不出口!”
陆丽娘知道父亲说不出口的是什么事。说真的,当时在那只小船上,如果沈万三要她的话,她是会将自己给了他的。但是他毕竟没有,古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过如此罢了!这也是她事后分外敬重他的原因之一。此时见父亲对此疑虑,她正色道:“爹,沈郎是个君子,你可别把他往下作的方面想。当初,他可是要给我些银两,让我自己搭乘一只船回来,后来被他的一个朋友说了,怕我再遇风险,因此才和我乘他的货船归来。虽是船舱咫尺之地,可是他对我秋毫无犯。爹爹如是不信,可着奶娘查看女儿,还是不是女儿身子!”
陆德源看着女儿,他当然相信女儿所说,不由沉吟起来:“尽管他是个君子,可他已有了妻室!你这过去,为人之小,这……这怎么行!”
“这我不管,我只要嫁得此人,管它是大的小的!”陆丽娘任性起来。
“不行!你不在乎,可我在乎!”陆德源厉声说道。
陆丽娘站起:“如不允我嫁得沈郎,我宁可死!”说着,她欲向船头走去,被陆德源一把抓住。
陆德源底气有些泄了:“哎呀,你要怎样?”
“我死了以后,任凭爹爹将家产赠与何人!哼,我知道你想让我嫁给谁!”陆丽娘说的是她并不喜欢的关帷。
陆德源毕竟老了,他不能没有女儿,因此无奈地说:“你说怎么办?”
“你是爹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那么先让他到我们家中来……”
陆丽娘一惊:“让他来干吗?”
“爹年纪大了,让他先帮着理财。至于婚姻的事……”他沉吟着,“我看不妨两头为大!”
陆丽娘:“什么两头为大?”
陆德源:“昆山周庄那边,他那个大娘子为大,你在汾湖这边为大,守着我们陆家的产业!”
陆丽娘一笑,接着抱住陆德源:“还是爹爹好!”
三十三
陆德源回到了汾湖。当他和关帷说起小姐与沈万三的事时,关帷惊奇地睁大眼:“老爷,这两头为大,算什么呀?沈万三那个妻子先进了门,一没死,二没休,小姐这样,还不是做他的二房?”
陆德源像是给揭了伤疤似的看了关帷一眼,可关帷继续说着:“小姐这么要跟他,是不是已着了他的道,成了他的人了?”
“不!丽娘还是个干净的女儿身子!”陆德源说起了他们虽乘一只船归来,但却无事的情况。
“老爷,我们这个大人家的小姐,怎么能够去做别人的小呢?”关帷愤愤然起来。
陆德源叹了口气:“我也是心里窝着股气。奈何丽娘自小惯坏了,尤其是她母亲过世后,对她百依百顺。到如今,惯成了这副样子!”
“这不能怪小姐。我看那个姓沈的,绝不是好东西。他知小姐有心与他,可却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其人心高志远,眼光远非在女色之上,哼!只怕是欲取而故放,欲擒而故纵!”关帷看着陆德源说。
“此话怎讲?”陆德源不解。
“我看此人,也不过是个凡胎的性情中人,虽说着意经济之道,想必不是个饱读诗书之士,品格哪里会如古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然此人却能于咫尺船中而不乱,其目的只怕是不在小姐身上,而分明在老爷这富甲吴江的家产上。再说,他救了小姐,也送她到了家门口,那笔钱他明知道我们这个大人家会还给他,可是他就是连面都不见,扬长而去,等着小姐去送上门去!嘿,此人城府极深,小姐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关帷条分缕析,恨不得扒下沈万三的皮。
陆德源想了想,感到关帷话语中的情绪:“我看,他倒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只怕是难知心!他十有八九是冲着老爷的家产而来。”关帷依然不依不饶,继续说:“他家有妻小,小姐又是这么才貌双全,就凭这,他也不该要了小姐!”
陆德源看着关帷说着,一直不语。
关帷看着陆德源:“老爷,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偏爱有加。如蒙不弃,关帷愿为老爷半子,当以此生侍奉于左右。”
陆德源盯着关帷:“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倒也使我倒抽几口凉气。你现在这么,是不是也是冲着我的家产而来?”
关帷心中一惊,暗暗地叫苦不迭:“晚生不敢,况且昔日所作所为,也是人所共睹!”
“昔日所为,焉知不是欲取而故放,欲擒而故纵?”陆德源用关帷的话说。
关帷低下了头:“老爷,晚生这些年对小姐情意深藏于心中,不敢狂,不敢乱。再说,晚生系老爷从小养大,与丽娘青梅竹马!”
关帷的话拨动了陆德源心中的弦,他心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精明强干,为人也算是知书达理。说本心话,我也确曾有此意,可现在,小姐非其不嫁,这,这叫我……”
关帷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沈万三!”
2丝绸铺的秦老板出于忌恨,阴谋至官府告发沈万三。仗义的四龙,深夜来到沈万三家
林老伯去世一个多月了。
在做“五七”那天,沈万三来到周庄镇南面的一个村舍,林老伯的妻子和女儿小凤搬到了这里。
沈万三和他们一起为林老伯烧了纸钱,也烧了林老伯的生前衣物。看着那渐渐熄灭了的灰烬,林妻和小凤不禁又哭了起来。
沈万三看着林妻:“林老伯已经谢世,还望大婶节哀。”说着,他站起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林老伯在世时,借我五百两银子,现如数归还!”
林妻显然感到非常意外:“他兄弟,老头子临死前也没关照,那张字据我也不知在哪。”
“不!林老伯没要我立字据。”说着,他将那包银子放到了林妻手里。
小凤一直在旁边看着:“沈家大叔,我爹只借给你二百两银子,你怎么说五百两?”
林妻闻说连忙问女儿:“小凤儿,你知道这事?”
“沈家大叔借钱那天,我也在!”小凤说。
林妻捧着那包银子,有些不自在起来。她看着沈万三:“他兄弟,老头子已经死了,也没立个字据,这笔死债你能还来,我已经很钦佩你的为人了,可你还多给这么些银子,这,怎么能行?”
沈万三看着林妻和小凤,叹了口气,林老伯那诚恳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眼前:“唉,老人家生前对我照顾有加,如今他走了,留下你们娘儿俩,我能看着你们缺衣少食,陷入困境么?我是个商人,但不是小人。从林老伯身上,我知道生财有大道,但当以义为利,而不能以利为利。”
林妻看着沈万三,慢慢跪了下来,小凤也跟着跪了下来。
沈万三赶紧扶起林妻:“老嫂子,你怎么能这样,快起来!”
沈万三扶着林妻站了起来。林妻流着泪将小凤拜托沈万三日后多多照顾。
沈万三看着小凤儿侧面的脸:“小凤儿多大了?”
“十五了!”
秦记丝绸铺的小厮四龙坐在柜台里恨恨地望着秦文林出去的背影。
三十四
四龙父亲在世时,曾向秦文林的父亲借过三十两银子,当时两人是一起走南闯北的弟兄,也没立什么字据。后来,两位老人都过世,两家的后人都不知道这借银子的事了。四龙十五岁那年,翻看父亲当年留下的账簿,知晓了这件事。尽管时过境迁,但厚道的四龙仍然找到秦文林那儿,说起父债子还,因家境贫寒,以给他做三年帮工来偿还父亲欠下的那笔债。秦文林当然同意了。四龙给他当牛做马地干了三年,到昨天期满。可秦文林忽然提出,还要四龙再做三年,否则就要还那三十两银子那么些年的利息。
秦文林到外面去了一阵回来了。一进门就吩咐四龙给他备文房四宝。四龙赶紧将笔墨纸砚给他铺好。秦文林走过去,在纸上写了起来。
秦文林刚才出去,听说了吴江首富陆德源的女儿和沈万三的事,一下子心中充满着了妒忌。他妈的,没想这小子倒交上了财运和桃花运!他做别的事都没心思了,只想着回来要破破他的运。想到沈万三酒醉那天所说的苏北盐民不日起事的事,他决计向苏州的官府衙门告发这个通贼的沈万三。
写毕了告发信,秦文林将纸折好,套在一个信套里,接着对正坐在柜台前看着店的四龙说:“你去准备一下,给我乘便船赶到苏州官府衙门,将这给递上!”
四龙吃惊地:“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秦文林解气地哼了一声:“沈万三,这下,我看你再神气!”
“老爷,你这是告他什么?”
“他通苏北的土匪。上次他在这儿喝酒时说的,还说他们要起事造反,你四龙也听见的!”
“老爷,我可没听见什么。这事,我看你也算了吧,你这样,官府能给几个赏钱?”四龙劝解着。
“赏钱,哼,我这告发信都没署名,我才不是为领那两个赏钱呢!”
“那,你这损了人又不利己,又是何苦?”
秦文林眼里露出嫉恨的光:“从小到现在,他样样都比不上我。哼,现在倒给他撞上大运了。我就是要破破他的运,让他倒个血霉!”
四龙瞪了秦文林一眼,接过那信,一言不发地揣在了怀里。
“这怎么个两头为大呀?”晚上,卧房内,褚氏问着沈万三。
沈万三看了褚氏一眼,没搭理她。陆丽娘的做法,一切都在他的估算之中。这个“两头为大”,比他事先想的还要好。至多是自己两面跑跑,辛苦些而已。让她们都做“大”,一来可少了许多麻烦,二来也可以避免妻妾争风吃醋的正面交锋了。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嘿,当初在扬州救她,真没想到会救出这么个结果!再说,我要是娶了她,尽管说是两头为大,但总是个二房吧,夫人心里容不下了?”
“我心眼可没那么小。那天在爹面前,我就说了愿和陆姑娘一道侍候你。”说着,褚氏语含讥讽:“我也知道你,并非是为了女色。否则的话,在扬州时,你就会要了那姑娘了,是吧!说起那陆姑娘,我倒想告诉你另一件事,晓云她似乎对你倒有一份情愫。”褚氏为了怕沈万三的心归了陆丽娘,又可怜地打出了晓云这张牌。
“晓云?!”沈万三头脑中飞快地转着,他不知褚氏说这话的意思,决计实不如虚:“我沈某心在四海只想做一些经商贸易之事,并无意于女色。那边那个陆姑娘已够我烦的了,这里怎么又弄一个出来?”
“你真的对晓云一点没那个意思?”褚氏看着沈万三。
沈万三的目光躲闪开来:“这……”
褚氏悠然地坐了下来:“我看晓云这姑娘有情有义,人也长得俊俏,以为你会有意,倒想让你娶她做二房。唉,皇上不急,我这个太监急什么呢?也许,老爷在扬州时,就为自己找好了二房呢!我作为老爷的正房,不管老爷娶什么人做二房,我都会和她和睦相处。”
沈万三心里漾起一丝感动,只是无言以对地看着褚氏:“此刻,我心里只想着明春再去扬州的事,也无意失信于他人。”说着,他掰着手指:“陆家还来的三千两银子,我一千两还了那典当行。还有两千,我已着人立即采办丝绸、粮食。唉,这本钱还是不够啊,否则,我多弄些去,那不仅可赚个几倍利,更能多弄点私盐回来,那利就不止十倍了。”
“你说起经商贸易的本钱,时至今日,也只有那陆姑娘有力量可以助你圆这个经商梦了。再说,你将那七千两的谢仪还了他们家,不就是这个算计么?”褚氏说着,靠在沈万三身上流下了泪。
沈万三转过身,捧起妻子的泪脸,帮她擦着泪:“你怎么哭了?”
褚氏紧紧抓住沈万三的手:“妾身命苦,没出身在有万贯家财的富户人家。”
“你也该满足了,你要是像晓云一样,出身在一贫如洗的人家,又是如何?”沈万三抚着褚氏的头说。
褚氏神情有些感动:“官人,妾身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妾身已有孕在身!”
“哦,有孩儿了!这,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沈万三大惊亦大喜。
褚氏含羞地低下头:“这刚有,叫我怎么早告诉你?”
听着褚氏所说的,沈万三如梦如幻地仿佛看见一个咯咯笑着的小娃儿正向他奔来,他不由失神地喃喃自语:“我有孩儿了!”
幻想着能以此拉住沈万三的褚氏,不失时机地问:“陆姑娘那边,你还去不去?”
三十五
沈万三惊讶地看着褚氏,他明白了褚氏柔情背后的深意:“去!没有他们陆家雄厚财力的支撑,我沈万三只能在做小生意上打转儿。”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晓云的声音:“沈老爷,丝绸铺秦文林家的四龙连夜来见你!”
沈万三不耐烦地回答:“这么晚了,怎么还来?你和他说,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我和他说了,可他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非得要见你!”门外晓云的声音依然响着。
沈万三无奈地开了门,然而在厅内,当沈万三屏着气息,读完秦文林写的那封告发信后,他紧紧地抓住四龙的手:“谢谢你,兄弟!”说着他忙不迭地从怀中取出几锭银子:“兄弟,这点小意思!”
四龙一下子缩回手:“沈老爷,我,我不是来讨赏钱的!”
沈万三指着手中的信:“那你,你为什么要把这封信给我看?”
四龙低下头:“我,我一是敬仰沈老爷你的为人;二是看不惯秦老板他的做法。”接着他说起秦文林耍赖让他继续当三年帮工的事。
沈万三看着四龙,心里想着,此人背主倒也情有可原。再说,他为父还那笔无人知晓的债,倒是个极守信义的后生,只可惜碰着了一个无赖主儿。
四龙抬起头:“沈老爷,我今天来告诉你这事,也不准备再回他那儿去了!”
沈万三看着四龙:“不,你先去苏州转一圈回来,就权当是将这信送了官府似的。我这去汾湖,料理些事。等过了这晌,如果你愿意,到我这儿来当我的帮手!”他喜欢上这个年轻的后生了。
四龙看着沈万三,点点头。
3病态地爱着陆丽娘的关帷,内心像油煎似的难过。沈万三为经商的本钱,求陆丽娘帮助。陆德源和沈万三说起儒商风范
沈万三去了吴江汾湖。在陆家又举行了一个极隆重的婚礼。相比女儿给人做小,陆德源多少也算心满意足。陆丽娘这些日子,也几乎忘却了沈万三在周庄还有个已怀孕了的妻子,也高高兴兴地在汾湖这头做起“大”来。
几天热闹下来,沈万三和陆丽娘都感到累了。这天早晨,日头已高,沈万三和陆丽娘还在房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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