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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金字塔

_22 贾克(法)
“运气吧。”
“应该说是一种冀望。这种强烈的冀望使得所有的人、事、物都不得不向你低头。”凯姆佩服地说。
“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顺着河流而下,他们离奈菲莉越来越近。御医长奈巴蒙很快就要跟她算账了,而她却不会缩减行医的范围,看来冲突是免不了的了。
船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底比斯。帕札尔避开人群,独自坐在河堤边上。太阳缓缓西落,染红了西山;原野上,牧童吹起了凄清的笛音,赶着牲畜回家。
搭乘最后一班渡船的乘客不多。凯姆和狒狒坐在船尾,帕札尔则靠到梢公身边去。他戴了一顶古式的假发,遮去了半边脸。
“摇船摇慢一点。”帕札尔对梢公说。
梢公的头还是斜靠在船舵上。
“我有话跟你说,在这里你很安全。回答的时候不要看我。”谁会注意到一个梢公呢?每个人都急着赶到对岸,有些人交谈,有些人作作梦,没有人会向掌舵的船夫看上一眼。他一个人需要的并不多,很容易便可满足,又能离群索居。
“你就是第五名退役军人,斯芬克斯荣誉守卫队惟一的生还者。”
梢公没有否认。
“我是帕札尔法官,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的四个伙伴死了,很可能是遭到谋杀,所以你才躲起来。如此可怕的屠杀背后,必然大有隐情。”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梢公终于开口了。
“我要是想杀人灭口,你早就死了。相信我吧。”
“对你来说,当然简单……”
“实际上并非如此。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残酷的事实?”
“我们当时有五个人……五个退役军人,负责斯芬克斯夜晚的守护工作。这完全只是我们退休前的一项荣誉职务,毫无危险。我和另一名同伴坐在围绕着名狮的围墙外侧。那天,我们又和平常一样睡着了。他听到声音而惊醒,但是我想睡觉,便安抚他说没事。他还是担心,坚持要去看看,于是我们走到围墙内,不料竟在石像右侧发现了一具同伴的尸首,然后又在另一侧发现了第二具。”
他喉头一紧,说不下去,中断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接着是一阵呻吟的声音……由……到现在那声音还常常出现在我的耳边!是卫士长,他倒在斯芬克斯两爪之间已经奄奄一息。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还是用力地想说话。”
“他说了什么?”
“说有人攻击他,他也尽力抵抗了。”
“是谁?”
“一个裸体的女人和几个男人。‘夜里怪异的话语’,他最后只说了这几个字。我和我的同伴吓坏了。为什么这么残暴……要不要通知负责监督的士兵?我的同伴不赞成去通知,否则以后会有麻烦,说不定我们自己还会惹祸上身。另外三个退役军人死了……我们最好什么也别说,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当天一亮,早班的卫兵来接班时,发现了被残杀的尸体,我们俩便也假装惊慌失措。”
“你们被处罚了吗?”
“完全没有。我们便正式退休,返回家乡的村子。我的同伴当起了面包师傅,而我也打算修车维生。他被暗杀了以后,我也只好躲起来了。”
“暗杀?”帕札尔注意到了他特殊的措词。
“他一向非常小心,尤其是对火炉。我确信他是被推进去的。我们仍旧逃不过斯芬克斯的惨剧。他们不相信我们。他们觉得我们知道得太多了。”梢公越说越是害怕。
“在吉萨,是谁讯问你们的?”
“一个高阶军官。”
“亚舍将军和你们接触过吗?”
“没有。”
“开庭时,你的证词将具有决定性的关键作用。”
“开什么庭?”梢公怀疑地问。
“将军签了一份文件,证明你和你的四名同伴都在一次意外当中身亡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梢公松了一口气。“那样最好,我这个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能找到你,他们一样可以。你只有出庭作证,才能重获自由。”
渡船靠岸了。
“我……我不知道。别再烦我了。”
帕札尔还是尽力想说服他:“这是惟一的办法了,为了你死去同伴的名声,也为了你自己。”
梢公想了想才说:“明天早上第一班渡船出发时,我再答复你。”
梢公跳上岸,把绳索绕在木桩上,帕札尔、凯姆和狒狒则渐渐走远。
“今天晚上要好好监视这个人。”帕札尔吩咐凯姆。
“那你呢?”
“我会在最近的村子里过夜,天亮时再过来。”
凯姆犹豫了。他不喜欢这个命令,要是梢公向法官透露了些什么,那么法官本身也有危险,而他却无法兼顾两人的安全。
最后凯姆选择了帕札尔。
※※※
暗影吞噬者也在夕阳西下时搭上了同一班渡船。凯姆坐在船尾,帕札尔则挑了梢公旁边的位置。
奇怪,他们两人肩并肩看着河的对岸。可是船上乘客并不多,每个人都有宽敞舒适的空间,他为什么要靠梢公这么近?除非是想和他说话。
梢公……这是最明显却也最不引人注目的职业。
暗影吞噬者纵身跳入河中,随波逐流地渡过尼罗河。到了另一岸时,他在芦苇丛中躲了许久,并暗中观察周围的动静。梢公就睡在一间木板拼成的小屋里。
附近既没有凯姆也没有狒狒的踪迹,他又耐心等了一下,确定了小木屋确实没有人监视。于是他迅速地溜进屋内,拿着一条皮带往梢公的脖子上一套,梢公立刻惊醒了。
“你要是再动一下,就会马上没命。”
梢公无力抵抗,便举起右手示意投降。暗影吞噬者也稍微松了手,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梢公。”
“哪支部队?”
“亚洲军团。”
“最后一项任务是什么?”
“斯芬克斯的荣誉守卫。”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害怕。”
“怕什么?”梢公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有什么秘密?”
“没有!”
脖子上的皮带又再度勒紧。梢公不得不老实说:“在吉萨,有人袭击……屠杀事件……有人侵入斯芬克斯,杀了我的同伴。”
“是什么人?”
“我什么都没看到。”
“法官询问你了吗?”
“是的。”
“问了些什么?”
“和你一样的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
“他用法庭威胁我,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不想有法律上的麻烦。”
“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梢公这回扯谎道:“说我是船夫,不是退役军人。”
“好极了。”
皮带终于松开了。退役军人正自抚摩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喘息时,却又被暗影吞噬者在太阳穴上打了一拳而昏死过去。杀手将船夫拉出小屋,拖到河边,然后把船夫的头按在水中许久,最后才让尸体漂浮在渡船旁。
单纯的溺水事件,谁说不是呢?
※※※
奈菲莉又为莎芭布配了一剂处方。由于莎芭布非常小心地照顾自己,因此病体复原得很快。她又再度觉得活力十足,也不再因关节炎感到灼痛难忍,便要求医生让她和酒店的门房做爱,那个年轻人是努比亚人,身体相当健壮。
“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帕札尔问道。
“我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
奈菲莉显得疲惫不堪。
“你工作量太大了。”帕札尔怜惜地说。
“只是一时的疲劳罢了。有奈巴蒙的消息吗?”
“他还没有表态。”
“不过是暂时的平静。”
“恐怕是的。”
“你的调查如何?”
“跨进了一大步,虽然我被门殿长老给停职了。”
“怎么回事?”她一边洗手,一边听着帕札尔述说事情的经过,然后以羡慕的口吻对他说:“你有许多好朋友,像我们的老师布拉尼、苏提、美锋……运气真是好。”
“你难道觉得孤单吗?”
“村民虽然会帮我,可是当我有困难时却找不到人询问意见。有时候压力好大。”
他们一块儿坐在席子上,面对着大片的棕搁树林。
“你好像很高兴。”
“我刚刚找到一个重要的人证。我第一个就想告诉你。”
奈菲莉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在她的眼里,他看见了一种关注,也或许是爱。
“你可能会受到阻挠,不是吗?”
“我不在乎。我相信司法,就如同你相信医药一样。”
他们的肩膀无意间碰在一起。帕札尔抽动了一下,紧张地连气也不敢喘。奈菲莉则似乎没有感觉,身子也没有移开。
“为了追求真理,你会牺牲生命吗?”她眼睛看着远方问道。
“如果必要的话,我绝不犹豫。”
“你还会想我吗?”
“每分每秒。”
他的手拂过奈菲莉的手,然后轻轻地搂着她,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只听奈菲莉轻轻地说:“每当我觉得疲倦的时候,就会想到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似乎总是打不倒你,你总是会继续走你该走的路。”
“这只是表象而已,我心中常常有疑问。苏提就常说我太天真了。对他来说,冒险犯难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可能落入习惯的巢臼时,他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你也害怕习惯吗?”
“习惯和我不犯冲。”
“感情可能持续多年吗?”
帕札尔以一种诚恳无比的声调说:“如果不只是感情,而是整个人的投入、是人间的天堂、是晨曦与夕阳见证的结合,那么甚至可以持续一辈子。会退色的爱情只能说是一种战利品。”
奈菲莉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秀发轻掠过他的脸颊,好像梦呓般地说:“你拥有一股好奇怪的力量啊,帕札尔。”
这只是一场梦,就像底比斯夜里的黄萤转瞬即逝,然而那微弱的光却照亮了生命。
※※※
帕札尔平躺着,双眼盯着繁星,他就这样在棕搁树林内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
他希望能趁奈菲莉心情还十分轻松,还没有撵他走并重新关上心门之前,好好把握这短暂的时刻。她是否已经对他产生了爱意,或者只纯粹是疲倦?他一想到她愿意接受他的存在与感情,整个人便轻飘飘地有如春天的云,又激动地好似初涨的潮水。
几步外,狒狒警察刚吃了几颗枣子,正在吐枣核。
“是你?怎么……快点!”
狒狒背后响起了凯姆的声音:“我决定保护你的安全。”
“到河边去,快点!”
天亮了,河岸边聚集了一大群人。
“让开!”帕札尔大声喊道。
梢公的尸体随河水飘走后,已经被一名渔夫带回来了。
“他可能不会游泳。”
身旁的人七嘴八舌,帕札尔却只是自顾自地检查尸体。
“这是谋杀。”他宣布道,“他脖子上有细绳的勒痕,右边太阳穴上有被猛烈撞击的痕迹。他是先被人勒过并打昏之后,才推入水中的。”
第三十五章
驴子驮着纸笔和文具盒带领帕札尔走进孟斐斯近郊。即使北风走错了路,苏提也会纠正它,不过这只四脚畜生果真是名不虚传。凯姆和狒狒也跟随在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谢奇进行实验的军营而去。清晨,谢奇通常会在王宫内做事,不会有人碍事。
帕札尔真是愤怒到了极点。梢公的尸体被运到最近的警察局之后,该局专横的负责人竟草草写了报告了事。他为了怕被降级,怎么也不肯承认他的辖区内发生了谋杀案,因此他推翻了法官的结论,坚称梢公是落水溺死。他认为颈部和太阳穴的伤痕都是意外留下的。帕札尔则详细地加以反驳。
出发回北方之前,他只很快地见了奈菲莉的一面。一大早,便有许多病人求诊。他二人只能交换一些简单的对话与眼神,但他却能感觉得到她的鼓励与默契。
苏提真是欣喜若狂,这回好友总算决定行动了。
这座军营与孟斐斯其他重要军事单位比较起来,显得特别偏僻,营区内更是死气沉沉。没有操练的士兵,也没有马匹在接受训练。
苏提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门口,眼光四下搜寻着站岗的卫兵。但是没有人出面阻止他们进入那栋有点破烂的建筑。他见到两个老人坐在石井坎上闲聊,便上前问道:“哪支军队驻扎在这里?”
年纪较大的那人突然放声大笑,“退伍与伤残军团啊,小伙子!上面先把我们安置在这里,以后再遣返回乡。亚洲的路线、强行军、不足的配给……一切都结束了。很快我们就会有一个小花园、一个女佣,还有新鲜的牛奶和蔬菜了。”
“军营的负责人呢?”
“在水井后面的木板屋里。”
帕札尔找到了一名疲惫的军士。
“到这里来的访客倒是不多。”
“我是帕札尔法官,我想搜查你们的储藏库。”
“储藏库?不懂。”
帕札尔便道出了原委。“有一个叫谢奇的人在这个军营里,建立了一个实验室。”
“谢奇?不认识。”
帕札尔大略描述了化学家的模样。
“喔,他啊!没错,他每天下午来,晚上就在这里过夜。上头的命令,我听命行事。”
“替我把营房打开。”
“我没有钥匙。”
“那就带路吧。”
谢奇的地下实验室有一扇坚固的木门,他们无法进入。帕札尔在一块粘土板上记录了前来调查的年月日时,并对地点作了描述,然后命令道:“开门。”
“我不能开。”
“有事由我承担。”
苏提也动手帮忙,他们用一柄长矛强行撬开了木门。帕札尔和苏提进到实验室内,凯姆和狒狒则负责把风。
炉、窑、木炭与棕搁树皮等燃料储备、铸熔器、铜制工具……谢奇实验室的装备倒是十分齐全。室内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他们很快地搜了一下,苏提找到了那个辗转运送于各个军营的神秘箱子。
“我兴奋得就像第一次约会的小男孩。”
“等一等。”帕札尔及时制止了就要动手开箱的苏提。
“目标就近在眼前了,总不能就此罢手吧。”
“我要写报告:现场状况还有可疑物品的位置。”
帕札尔才刚写完,苏提便迫不及待掀开了箱盖。“是铁……铁条!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铁。”
苏提拿起一根铁条掂一掂、敲一敲,用口水沾湿后再用指甲去抠,断定道:“这不是来自东沙漠的火山岩,而是村子里传说的神铁。”
“是陨星。”帕札尔指出。
“运气真是太好了。”
“长生殿的祭司们就是用这种铁制金属绳让法老升天的。一个小小的化学家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物品?”
苏提惊讶地目瞪口呆,喃喃说道,“我听说过这种铁的特性,但没想到竟能亲手摸到。”
“这不是我们的。”帕札尔提醒他,“这是物证,谢奇必须说明铁的来源。”
在箱底有一把铁制的横口斧凿。这是在复活仪式中细木工匠用来为木乃伊开眼与开口的工具,以便使死尸转变为光明体。
帕札尔和苏提都不敢去碰,因为如果斧凿已经经过仪式的洗礼,便会带有超自然的力量。
“我们真荒谬。这只不过是金属罢了。”苏提自我解嘲。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不想冒险。”
“那你说怎么办?”
“等嫌疑犯回来。”
※※※
谢奇一个人来了。
当他见到实验室大门开着时,马上转身想逃,不料却一头栽进凯姆怀里,于是又被他押回了现场。狒狒泰然自若地在一旁吃着葡萄干,这表示附近并没有谢奇同党的踪迹。
“我很高兴再见到你。”帕札尔对化学家说,“你好像很喜欢搬家。”
谢奇的视线落在箱子上,质问道:“谁允许你这么做?”
“我有权搜查。”
这个留着小胡子的化学家并无激烈的反应,他仍然沉静、冷漠地说:“搜查可是非常特殊的程序。”
“跟你进行的行动一样。”
“这里是我的附属实验室。”
“你很喜欢军营哦。”
“我正在制造未来的新武器,所以才向军方申请的。你可以去查证,这些实验地点都有记录,而且我的实验室也很受到肯定。”
“这点我相信,但是你使用神铁是不行的。这种金属专供神庙使用,就连藏在箱底的横口斧凿也一样。”
“那不是我的。”谢奇一口便否认了。
“你不知道箱底有把斧凿吗?”
“有人偷偷放进去的。”
“不对。”苏提插嘴道,“是你自己下令运来的。你以为藏在这个偏远的角落就安全了。”
“你监视我?”
“这铁是哪来的?”帕札尔问道。
“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那么你将会因窃盗、藏匿赃物与防碍司法调查的罪名被逮捕。”
“我会否认,你的起诉也不能成立。”
“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否则我就要警察把你的双手绑起来。”
“我不会逃走的。”
※※※
书记官亚洛的女儿由于舞蹈班结业时成绩优异,在区里的主要广场举办了表演会,然而亚洛却因为要担任审讯记录而无法去为女儿打气。他不甘心地留在办公室,偏偏又派不上用场,谢奇根本不回答任何问题,只是静静地和他们对坐着。
帕札尔也不气馁,依旧耐着性子问:“你有哪些同谋?侵占这种材质的铁不是你单独一人做得来的。”
谢奇半眯着眼睛看着帕札尔。他简直就像王墙的城堡那么牢不可破。
“有人把这珍贵的材料交给你,为了什么?当你的研究有了结果,你就以喀达希企图偷窃的事件为由,谴责同事办事不力而将他们辞退。这样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监督你了。这柄斧凿是你制造的还是偷来的?”
苏提真想把这个装聋作哑的小胡子痛打一顿,可是帕札尔一定会出面制止的。
“喀达希和你是老朋友了,对吗?他早就知道你有这个宝物,所以才想来偷。要不然就是你们串通好演这幕戏,好让你有借口把实验里所有碍事的人支开。”
谢奇坐在席子上,双脚盘起,态度丝毫未改。他知道法官无权使用暴力。
“谢奇,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出真相的。”
谢奇仍然毫不动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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