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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血人

_15 倪匡(当代)
方天的语言镇定,显然他对他的想法有信心,道:“我是想我们在东京的时候,当我们
正忙于检查木村信的遗物之际,无形飞魔侵入了纳尔逊的体内,将他当作了寄生体!”
我拚命地摇着头,想要对这件事生出一个清楚的概念来,这个概念是十分难以成立的,
试想想,要我相信和我一起飞到这个基地来,到了基地之后的几天中又寸步不离的纳尔逊,
实则上早是一个死人!
方天见我不出声,他转过身去,在墙角的一具电视机上,按动了几个钮掣,电视的萤光
屏上,出现了那枚火箭的近镜,纳尔逊和那高级保安官正在钢制的架上,向上攀着。看情
形,纳尔逊先生确是想进入那火箭的内部。
方天又按动了一个钮掣,电视的画面变换着,最后,出现了一个很小的空间,那地方有
一个座位,恰好可以坐下一个人,而其余的地方,则全是各种各样的仪表。
不久,就看到纳尔逊走了进来,打开他那只又大又圆的皮包,双手捧着一件东西出来。
那东西,我曾在照片上详细地研究过,但是却始终未曾见过实物。这时,我仍未见到实
物,但是在清晰的电视萤幕上,我却可以千真万确地肯定,这正是井上家族的祖传珍物“天
外来物”,也是土星人智慧的结晶,太阳系航行导向仪!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方天道:“你看到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
我的声音微微发抖,道:“这……或许是他找到了导向仪,要你有一个意外的惊喜之
故。”
我虽然这样道,但是我的话,连我自己听来,也是软弱而毫无说服力的!
方天道:“你看他的动作。”
我双眼定在电视画面上,几乎连一眨也不曾眨过,我看到纳尔逊以极其熟练的手法,在
那具导航仪的后部,旋开了一块板,伸手从那个圆洞之中,抽出十七八股线头来。
那些线头,在我看来,根本不知是甚么用处的,但纳尔逊却一根一根地驳接起来。
方天吸了一口气,道:“整个地球,只有我一个人,能驳接那些线头,除了我之外,便
是『获壳依毒间』。”
我感到一阵昏眩,连坐都几乎不稳!
我一生之中,经过不少打击,但是却没有打击是那样厉害的!
我的最好朋友,我的冒险生活的最好合作者,竟……竟……已不再是他自己,竟成了来
自土星,莫名其妙的一个强烈脑电波的寄生体!
我紧紧地握着双拳,身子不断地发着抖。
方天叫道:“按!快按那钮掣,如今是最好的时机!快!”
我双手发着抖,那绿色的钮掣就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没有力量去按它。
因为我知道一按下去,会有甚么结果。
我只要一按下去,太空舱中,便立即产生出大量的阳电子,纳尔逊立即要死了!
虽然根据方天的说法,纳尔逊是早就死了,被消灭的只不过是“获壳依毒间”,但我是
地球人,我不是土星人,我实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一点!
方天见我不动,欠过身,一伸手,便向那绿色的钮掣按去。
在方天的手还没有碰到那只绿色按钮之际,我陡地一挥手,将他的手打了开去!
方天的面色发蓝,道:“卫斯理,你做甚么?”
我也不明白我是在作甚么,我已经相信了方天的话了,但是我不但自己不去按那只绿色
的钮掣,而且不给方天去按!
因为我知道,这一下按下去,纳尔逊一定有死无生!
虽然方天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纳尔逊已经死了,但是,在电视的萤光屏上,我却
还清楚地看到纳尔逊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方天叫了一声,又要去按那绿色的按钮,但是他第二次伸手,又给我挡了开去。
方天的面色变得更蓝,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挥拳向我击了过来!
我绝未想到方天会向我挥拳击来的!
而且,这时我的思想,正陷于极度的混乱之中,呆若木鸡地站着,只知那只绿色的按
钮,不让方天向下按去。
所以,当方天一拳击向我的胸口之际,我竟来不及躲避,而方天的那拳。力道也真不
弱,打得我一个踉跄,向后退去。
就在我向后退出的那一瞬间,方天疾伸手,又向那绿色的按钮之上,按了下去,我大声
叫道:“别动!”我一面叫,一面猛地向前扑去!
然而,按动那只绿色的按钮,对方天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向前扑去的势子虽快,但是当我将方天的身子撞中,撞得他仰天跌之际,他早已将那
只按钮,用力按了下去!
我僵住在桌前,方天则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电视机怪叫。
他叫的是我所听不懂的土星话,我尽量使自己定下神来,向电视画面望去。
只见纳尔逊突然停止了工作,面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惊惶神色。而太空舱
的门,这时也已紧紧地闭上了!
在那一刹间,我知道,我最怕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本来,我虽然已知纳尔逊成了
“无形飞魔”的寄生体,但是我的潜意识,却还在希望着奇迹的出现,希望方天只不过是在
胡说!
但这时候,我这最后一点的希望也覆灭了!
事实竟如此的残酷!
我看到纳尔逊站了起来,而且惊惶的神色,越来越甚,方天按动了电视上的一个掣后,
我听到了纳尔逊所发出的喘息之声。
方天对着一具传话器,讲了几句话,突然,在电视的传音设备上,传出了纳尔逊的声
音。
但是,纳尔逊所说的,却绝不是地球上的语言,而是土星话!
“获壳依毒间通过寄生体的发声系统而说话”……方天的话实现了!
我不去理会他们之间在说些甚么,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
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失去的!
尽避我自信比普通人要坚强得多,但是我仍然难以忍受这样的打击,我几乎是跌倒在椅
上,视线仍未曾离开电视机。
电视银幕之上的纳尔逊,这时恰如被禁锢在一只笼子之中的野兽一样,在那狭小的太空
舱中,左冲右突。同时,从电视传声系统中传出来的,已是地球上的语言,那是我听得十分
熟悉的纳尔逊的声音,叫道:“卫斯理,快制止方天的疯狂行动,这是甚么?这算是甚么?
这简直是谋杀!”
我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声道:“快,快停止电源!”方天忙道:“不能,这时的他,已
经不再是……”我明白方天的意思,可是看到纳尔逊的情形,我忍不住喘气。就在这时,一
个高级安全官,冲了进来,高叫了有意外。
我连忙问道:“甚么意外?”
那高级安全官道:“他坚持要突然进入那秘密设置的太空舱之中……”
他才请到这里,便突然住口,望着我的身后。
我回头看去,只见方天也已经奔到我的身后,他面色发青,道:“关于那太空舱的事,
我自然会向太空发展委员会解释的!”
那高级安全官知道方天在这个基地上的地位十分高,方天虽然受调查,但是到目前为
止,却还没有发现他有过任何破坏的活动,他有的只是卓越的贡献。
所以,那高级安全官一听得方天那样说法,连忙道:“可是纳尔逊先生进去了之后不
久,太空舱的门,突然自动关闭,我听得他高叫『这简直是谋杀』!”
这时,不但医疗人员已冲到那枚巨大的火箭的附近,连技术人员也来了。
我、方天和那个高级安全官也一起向那枚火箭奔去,奔到了火箭脚下,电流已经断去,
我们无法乘升降机上去,只得在钢架之上,向上攀上去。
跟在我们后面的,还有四个医疗人员,他攀爬了八十多级钢梯之后,我们便已经置身在
那枚火箭之中了。在火箭中,人像是小动物一样,因为火箭实在太庞大了,许许多多的仪
器,全部经过最精密的包里,因之一进火箭,便有一道如同传递带也似的东西。我们在那条
带上小心地走着,到了那块钢板上,面前是一扇微微打开的门,那就是太空舱的门!
我越过了那高级安全官,打开了门。
我看到了纳尔逊!
和我在电视中看到的情形一样,纳尔逊正躺在那张椅子上,在他的面前的地上,就是那
具太阳系飞行导航仪。
那导航仪中的电线,已经有七八股,和太空舱上的电线,接在一起了,但还有七八股,
未曾接上。
太空舱十分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纳尔逊先生既然已先在了,连我也只能挤进半个身
子去,其余人更不能进来了。
那几个医疗人员在我身后叫道:“快让开,让我们先推去。”
我伸手抓住了纳尔逊先生的手腕,他的脉息已经停止了,而且手腕也已冰凉。
他死了,真正地死了。
我缩出了身子来,道:“用不着你们了,他已经死了!”
那高级安全官吃了一惊,道:“死了?这是谋杀!”方天沉声道:“阁下不要乱下判
断,要经过检查,才能有断论!”
那高级安全官不再出声,退了开去,出了火箭,方天拉了拉我,道:“走吧,没有你的
事了!”
我沉声道:“有我的事,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怎能没有事?”
方天低声道:“你不要忘记,他是死在地球人绝对无法防止的『获壳依毒间』之手,而
且,我们已代他报了仇!”
我摇了摇头,道:“不,你尽你的法子去善后吧,我还要陪着他的尸体!”
我一面说,一面又钻了进去,将纳尔逊的尸体,拉了出来。
在拉出纳尔逊的尸体之际,我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了出来,落在纳尔逊有些凌乱,有
些花白的头发上。
我失去了一个如此的朋友!
将纳尔逊拖了出来之后,医生连忙上来检查,医生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奇怪的神色,命
令着救护人员,将纳尔逊放在担架上抬走。
我一直跟在后面,走了一程,医生忽然回过头来问我:“这是才发生的事么?”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医生的面上,又现出了奇怪的神色。
我问道:“医生,一个人如果处身在充满着阳电子的房间之中,他会怎样?”
医生低着头,一面走,一面道:“电离子有阴阳两性,阴离子使人情绪高涨,精神爽
快,阳离子使人极度急燥,若是阳离子过度,人便在近乎癫狂的情形之下死亡。”他讲完了
之后,转头问我:“你为甚么要问及这一点?”
我没有正面回答医生的话,而是进一步地问道:“解剖可以发现死因,情绪极度急燥,
近乎癫狂而死也可以发现么?”
医生点了点头,道:“最新的解剖术,已经可以检查死者死前一刹那的精神状态,所以
如果是那样死的话,是可以发现的。”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是纳尔逊的最好朋友,我要求将他的尸体解剖。”
医生还未曾出声,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沉重的声音,道:“这不幸的变故,我们已通
知他的家属了,等他的家属来到之后,才可以决定是否将他的尸体进行解剖……”
我连忙转过头来,只见讲话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便服男子。
在这个基地上,几乎人人都是穿着制服的,连我们身为宾客,前来参观的人,只要在太
空基地中居住,在居住时期,便要穿指定的独特的衣服。所以,乍一见到一个便服的人,便
立即使人联想到:这是一个地位十分高的人。
而那人的神情体态,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他的面肉,相当瘦削,但因之也使他看来,显得十分威严,而他炯炯有光的眼睛,正望
着我。
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顿了一顿,续道:“卫斯理先生,你为甚么要求解剖他的尸体
呢?”
我略想了一想,道:“阁下是……”
那高级安全官员踏前一步,代那人报出了来头,道:“齐飞尔将军。”
我呆了一呆,如今我以“齐飞尔”代替这位高级将领的真实姓名,是因为这位将军的姓
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他是这个国家军事部门的极高负责人,同时也是这个太空基地的行
政首长。
我到了这个基地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见面。
对于他词锋如此犀利的问题,我一时之间,感到无法回答!
我在未曾开言间,齐飞尔将军已经道:“我们会调查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纳尔逊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死亡,给我带来了无比的悲
痛,难道连我也被调查之列么?”
齐飞尔将军的面色,十分严肃,道:“我们要调查一切,所以,卫斯理先生,你暂时也
不能离开这里。”我望着担架上,静静地闭着双眼的纳尔逊,道:“我不会离开的,因为我
也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
齐飞尔将军没有再说甚么,带着副官,上了一辆车子,疾驰而去。
那高级安全官是知道我特有国际警察部队特种证件的,他在齐飞尔将军走了之后,到了
我的身旁,道:“纳尔逊死了还不到半小时,但总统已命令齐飞尔将军彻底调查这件事
了。”
我对这个国家的行政效率之高,也不禁十分佩服,但这时,我却绝对没有甚么心情去了
解何以工作进行得那样迅速,因为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我跟着医护人员,直来到了医院中,纳尔逊被放在解剖室中,我在门外不住地来回踱
步。
我不知道自己踱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在踱步之际,究竟在想些甚么。
直到我耳际,听到了一个十分坚定,但却也十分悲痛的声音,我才陡地惊起。
而当我抬起头来时,我发觉灯火通明,已经是黑夜了,那就是说,我在解剖室的门外,
来回踱步,已过了几小时之久了!
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刹时之间,我觉得自己像是老了许多!
那声音在我心中暗叹之际,再度响起,讲的还是那句话,道:“这位是卫斯理先生
么?”
我转过头去,一时之间,我几乎疑心自己的眼睛花了,因为我看到纳尔逊先生,就站在
我的面前!但是我立即发觉,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纳尔逊,而是一个酷肖纳尔逊的年轻人。
他和我差不多年纪,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深碧的眼睛,面色沉着,但是在他的脸上,仍
可以找到极度的智慧和勇敢的象徵。
本来,我的心情是悲痛到不能言喻的,但是我一见到这个年轻人,心情却开朗了许多。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伤心、难过,全是多余的。
因为纳尔逊不论是死于甚么原因,死于甚么时候,他总是会死去的,他本身的生命是一
定会有结束之日的。
但是生命本身,却永无尽止。
纳尔逊死了,但我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纳尔逊所有的一切优点,而且可能比纳尔
逊本身所有的优点更多!
生命不因个人的死亡而断去,相反地,它不但延续着,而且不断地演变,在进步!
我望着年轻人,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他是纳尔逊的儿子,我道:“不错,我是卫斯理,
你是为了你父亲的死而来的么?”
那年轻人道:“是的,我刚赶到。”
我道:“纳尔逊先生……”
他挥了挥手:“你叫我小纳好了。卫先生,听说你要求解剖我父亲的遗体?”我道:
“是的,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死给我以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所以我要弄清楚他真
正的死因。”
小纳傲然道:“你失去了好朋友,我失去了好父亲,我也要弄清他的死因。”
这时,已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医生,走了过来,一个护士,推着一辆放满了各种解剖用
具,进了解剖室,我和小纳两人,等在室外。
刚才,时间在莫名其妙中,溜过了几个小时,但是这时,时间却又过得出奇地慢。
小纳并不是多言的人,他也没有向我发出甚么问题来,足足过了一个小时,进行解剖的
医生,才一个一个地走出了解剖室。
当他们除下了口罩之际,他们每一个人的面上神色,都十分诧异,我和小纳异口同声
问:“结果怎么样?”
那几个医生都苦笑了一下,其中一个道:“我们还决不定在报告书中应该怎样写,因为
我们根本找不出他的死因。”
小纳呆了一呆,道:“那怎么会?”
那医生道:“而且,我们发现他有些组织,已经停止活动许久了,而那些组织如果停止
活动的话,人是不能活过半小时的,但是他却活着,到今天才死,这实是科学上的奇迹!”
我听了那医生的话后,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我坐在白色的长椅上,自然,我并没有向医生说起纳尔逊早已死了的这一事实。因为这
要费我太多的唇舌,而且还绝难解释得清。
我紧张的神经,得以松弛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方天的料断并没有错,土星卫星上的那种
能侵入生物脑部组织的奇异电波群……获壳依毒间,的确侵入了纳尔逊先生的脑部。
而纳尔逊先生在那一瞬间起,便已经“死”了。
在太空舱中倒下来,被消灭的,并不是纳尔逊先生,而是获壳依毒间!
我坐了许久,才听得小纳道:“多谢各位的努力。”
那几个医生,显然因为未曾找出纳尔逊的死因,而陷于极大的困惑之中,因之他们连小
纳的话都未曾听到,而一面交谈,一面向前走去。
小纳一声不出,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卫斯理先生,你可以将我父亲的死因讲给我听么?”
我未曾料到小纳会采取这样单刀直入的方式来问我,这证明我所料不错,小纳的判断能
力之高,只在他父亲纳尔逊之上,而不在纳尔逊之下。
我当然没有理由对小纳隐瞒纳尔逊先生的死因,但是这时我却又难以说出口来。
在我静寂未曾出声之际,小纳又逼问:“你是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他的死因,但因
为还有怀疑,所以你便要解剖他的尸体来证实,但如今,你已经证实了,是不是?”
我抬起头来,道:“是。”
小纳道:“你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你将他的死因告诉我吧。”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小纳,这件事,恐怕你十分
难以明白。”
小纳道:“我准备去了解最难明白的事。”
我脑中再将这件事的经过始末组织着,但是我还未曾开口之际,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已
在医院的走廊中传了过来。
我抬头看去,只见五六个人,匆匆地走了过去,当前一个,是穿着军服的高大汉子,面
色红润,精力充沛,他几乎是冲到了我的身前的,立即伸出他的大手,将我的手握住,自我
介绍道:“史蒂少校,军中的律师,方天博士的代表。”
我听了不禁吃了一惊,方天为甚么要律师作代表,他出了甚么事?
史蒂少校不等我问,又道:“方天博士已被拘留,他被控谋杀,谋杀纳尔逊先生!”
我连忙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史蒂少校将手按在我的肩头之上:“但是它已发生了……方天是你的好朋友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史蒂少校的面上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我的当事人方天对我说,能救他的,只有你一
个人,所以,你为了方天着想,不应该对其他人多说甚么,方天要你证明他是无辜的!”
我苦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第二十四部:回归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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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少校已不由分说地将我拖了出去。
由于这时,我的脑中已混乱到了极点,竟给他身不由主地拉出了医院,上了他的车子。
到了车中,史蒂少校驾车向前直驶,在车中,他对我道:“一切证据都证明方天是谋杀
纳尔逊的凶手,卫君,你有甚么方法可以令他脱罪?”
我仍然苦笑着。
史蒂少校道:“他们发现了方天的办公室中,有电流可以直通太空舱,而在办公室中,
又有着可以直接观察太空舱中所发生一切的电视设备,更找到了电流通传之后,能产生大量
阳电子的装置,而在接通电钮的按掣上,有着方天的清晰的指纹,指纹专家宣称,那个指
纹、留下的时间,和纳尔逊在太空舱中遭受意外的时间,恰好相同!”
我叹了一口气:“史蒂少校,既然方天是有死无生的了,你为甚么还要为他辩护?”
史蒂少校炯炯的目光,直视着我,道:“那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愕然:“因为我?”
史蒂少校道:“是的,因为你。我是方天的律师,所以是在方天被遭受特别监押之后,
唯一能和他见面的外人。他见到我后,只说一句话:只有卫斯理能救我!他的神经,显然已
陷入极其激动的情形之中,除了这一句话外,他并没有再说第二句。”
我叹了一口气,道:“于是你相信了他的话?”
史蒂少校道:“是的,我相信了他,我更相信你有办法可以证明他无罪。”
我默然不出声。
方天是无罪的。有罪的,令纳尔逊先生死亡的,只是“获壳依毒间”。
但是,要在地球人面前,证明方天没有罪,这要费多少唇舌?
而且,方天是不是愿意暴露他的真正身份呢?
我想了片刻:“我能在事先和方天见面么?”
史蒂少校摇了摇头:“不能,方天被严密监视,不能见任何人,除了我以外。特别军事
法庭已经组成,齐飞尔将军是主审官,开庭的日子,是在明日上午。卫君,如果你有办法的
话,要快些拿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望着史蒂少校:“我要请你去问一问方天,他是否允许我讲出有关他的一
切,如果他不允许的话,那我也想不出甚么其他的法子,可以证明他是无罪。”
史蒂少校显然是十分精明的人,他已经听出我的话中,包含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他沉声
道:“可以,我尽快给你答覆。”
车子在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以冷水淋着头。
不一会,史蒂少校的电话就来了,他在电话中说:“方天的回答是:『如果没有别的办
法的话,那是可以的。』”
我略为松了一口气,方天显然是觉出,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如果他再保持着秘密的
话,那么他一定会被送上电椅了!
与其被送上电椅,当然还不如暴露他并不是地球人好得多了。
他这样决定是聪明的,也给我省下了不少麻烦。
那一晚上,我是在迷迷糊糊,半醒不睡,精神恍惚的情形之下渡过的。
第二天,我刚起床,史蒂少校已经来接我了,我迅速地穿好衣服,便和他一齐来到了基
地的办公大楼之前,这所办公大楼,可以说是世界上守卫最严密的建筑物了,因为在其中,
储存着一国的太空发展以及秘密武器的全部资料!
而今天,建筑物之外的守卫,更是严密,我和史蒂少校两人,几乎是在守卫排成的人群
之中,穿过去的。
到了临时特别军事法庭之外,气氛更是严肃到了极点。而且也十分乱,但是却静得一点
声音也没有。
我和史蒂少校进了那本来是会议室的房间,那房间已被布置成一个法庭,几排椅子上,
坐着不少人,有一大半是穿着制服的,他们的军阶,全是少将以上的将官,还有一部份便装
人员,一看他们的情形,便可知他们是高级官员。
齐飞尔将军还没有到,正中的位置空着。主控官席位上,是那个高级安全官,被告席位
则还空着,方天还没有来。
史蒂少校请我坐在他的身边,不一会,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小纳尔逊。
他一坐下来,便对我以极低的声音道:“卫,如果你相信方天不是凶手,我也相信。”
我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得紧紧握住了这个年轻人的手。
他的这两句话,在局外人听来,可能十分平淡,但是我却可以听出,在他的这两句话
中,包含着极度的信任在内,方天被控谋杀他父亲的凶手,证据如此确凿,小纳自然是知道
的了。
而小纳在知道了所有的情况之后,仍然对我寄以这样的信任,这可以说明我在他心目中
的地位。我握住了他的手,一句话不说,但小纳显已明白了我的意思,面上带着十分激动的
神情望着我。
就在这时候,人们都站了起来,齐飞尔将军坐了下来,而不一会,方天也在宪兵的带押
之下,走了进来,他的面色,青得可怕,直到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接触,他口角也略牵动
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苦笑来。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式,示意他镇定一些,不要太过份紧张。
但方天的面色,却仍是十分沮丧。
我望着他,我的脑中,忽然像是“响”起了他的声音。当然,我的耳际绝未曾听到任何
声音,但是我却感到方天在说话,而且是在对我说,那当然是他特别强烈的脑电波在影响我
的脑电波的缘故。
我“听”得他在说:“卫斯理,我完了,就算我能逃一死,我还能够回土星去么?”
我望着他,不禁苦笑!
为了方天能回土星上去,我和纳尔逊两人,历尽了多少艰险,费尽了多少心血!到头
来,纳尔逊先生还离开了人世,而方天却还被控为谋杀纳尔逊的凶手!
的确,他的身份一被暴露,他在地球上恐惧了近两百年的事实,就可能发生了,那便
是:他将被地球上的人,视作研究的对象,视作奇货可居,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土星去了。
我的脑中不断地“响”着方天的声音,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我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没有法子和方天通话的,我只是心中迅速地转念着,等到主控官
宣读主控文,读到方天在预定发射到土星去的火箭之中,秘密设置了一个太空舱的时候,我
轻轻一碰身旁的小纳,和他两人,悄悄地退了出来。
在走廊上,我们遇到了数十只监视我们的眼睛,小纳以十分怀疑的眼光望着我。
我低声道:“你可要听我讲述令尊的详细死因么?”小纳十分讶异,道:“你为甚么不
在庭上说?方天在等着你为他作证!”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暴露方天的身份,因为这
将对他有极大的不利,我要你帮我忙,将方天救出来,将他送上那枚火箭,他只要有十分钟
的时间,便可以回到他的故乡了。”
他瞪着眼看着我,他显然不明白我究竟是在说些甚么。
我沉着声音,低声道:“方天是一个土星人!”
他猛地震了一震:“但如果他是凶手的话,我绝不会助他。”
我摇头道:“他不是凶手,他非但不是凶手,而且,他还替令尊报了仇,为我们地球
人,除去了一个极大的祸胎!”
我以尽可能的最简单的描述,将土星卫星上的那种可怕的“无形飞魔”……获壳依毒间
的一切,向小纳讲了一遍。
他在听了之后,大约足足有五分钟之久,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我是可以明白他的心情的,他这时一定正处于极度迷惑,恍若梦幻的境地之中,因为他
在过去十几分钟之内,所听到的一切,全是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听到过,从来也未会想
到过的!
这等于叫以足走路成了习惯的人,忽然改用手走路一样!
我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并不去打扰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在较短的时间之
内,明白我所说的一切。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向窗外看去。
由窗外看去,可以看到基地之中所耸立着的许多火箭。那枚土星火箭最高,最抢眼。
从办公室大楼到那枚土星火箭,约莫有一公里的路程,但是,要使方天通过……
我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禁苦笑。
就在这时,小纳已经开口,道:“卫,你有甚么法子,可以使方天顺利到达那枚火箭,
使他能够起飞?”我听得他这样说法,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我的话了,我道:“你呢,你有
主意么?”
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而且,方天的案子是用不着多审的,立即可以定案,他也
会在极其严密的戒备之下,送出基地,到达最近的有死刑设备之处,去执行死刑!”
我急促地来回踱着步,在我们附近,有着不少便衣和武装的守卫,他们的眼睛未曾离开
过我们两人,但因为我们都以十分低的声音在交谈,所以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未曾听到我们谈
话的内容。
我心中急促地转着念:如何才能使方天到达那枚火箭呢?
如果不能的话,方天一定会死在守卫人员的乱枪之下,甚至我和小纳,也可能遇害!
要使方天不死,那还容易,只要我将刚才向小纳说的话,在庭上说出,方天不死的可能
性就十分大,但要使方天能回到土星,那就非冒险不可了。
我来回地踱着步,小纳则以手托着下颔,一声不出地站着。
过了片刻,小纳来到了我的身边,道:“要使方博士上那火箭,倒还容易……”
我听到这里,连忙问道:“你有甚么法子?”
小纳笑而不答:“问题是在于,方博士进了火箭之后,他是不是能立即起飞?”
我道:“方天曾对我说过,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是差在没有那具导航仪。我相信这便
是表示,如果他进入火箭的话,那么火箭立即便可以起飞的。”
小纳道:“这个问题解决了,剩下来的第二个问题,那便是:将方天送进了火箭之后,
我们怎么办?”
我望着他苦笑,道:“如果我想到了解决这个的办法的话,我早已冲进临时法庭去
了。”小纳低头不语,过了片刻,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我们跟着他,一齐飞向太
空!”
我大摇其头,道:“我不愿去,你知道么,我们如果到土星上去的话,可能只活上两三
年,便要死了,这是两个星球之间时间观念不同之故。”
小纳道:“当然我只不过是如此说说而已,事实上那太空舱,可能也根本容不下三个
人。”
我干咳了几声,道:“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不要硬来,最好,我们完全不露面,而
在暗中帮助方天,使他能到达那枚火箭!”
小纳仰起头来,道:“根据惯例,当主控官读完控诉书之后,是有休息的。”
我苦笑道:“那又有甚么用处?我们根本没有法子和方天联络,而且方天是一个十分胆
小的人,他可能根本没有勇气逃跑!”
我讲完之后,摊了摊手,表示我对这件事,可以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小纳将声音放得更低,道:“卫,我倒不认为是绝望了。”
我想起他刚才曾说,要将方天弄上那枚火箭,并不是甚么困难的事,可见得他心中一定
有着极大的把握,他的年纪虽然比我轻,但是虎父无犬子,我是没有理由轻视他的话的。
我连忙转过头,向他望去。
小纳低声道:“当我接到我父亲死讯之际,也正是我多年来的一项研究的成功之日。”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小纳道:“我本来是学农业科学的,我发现,最好的防治蝗虫的方法,莫过于弥天大
雾,大雾使蝗虫辨别方向的能力消失,只能向高飞,而高空的空气流动,却又是对蝗虫大大
不利的,于是,蝗虫便受伤跌落地上,不能为害了。”
我耐着性子听他讲完,才道:“那又怎样呢?”
小纳四面一望,道:“我在实验室和辽阔的海面之上,工作了三年,发明了一棰触媒
剂,我将之称为“雾丸”,只要一通电,便能够使空气中的水蒸气,凝为雾珠,即使在室
内,效果也比任何烟幕弹来得好!我随身带着这种触媒剂。”
我感到事情渐渐有了希望,小纳道:“通电的手续十分简单,只要将“雾丸”接触普通
电流就行了,这一点由我主办,我们可以在办公大楼门前,准备一辆快速的汽车,由你去和
方天联络。”
和方天联络,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当然,方天是可以和他的律师史蒂少校交谈的,但如果我要通过史蒂少校,去向方天说
明这一点的话,势必将所有的一切经过,全都和史蒂少校说明白了,这又是我们所不愿做的
事。
正当我在想不出甚么办法的时候,忽然我脑中,像是感到方天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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