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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全传

_5 钱彩(清)
  圣驾私行荷叶岭下,兀术已赶上山来了!”
  元帅大惊,忙唤备马。张保道:“张公子已骑了元帅的马去救驾了。”慌得元帅就步行出帐。不道那张宪因心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元帅的马骑上去,泼喇喇跑下山来。看见诸葛英等俱被兀术战败,正在危急,张宪拍马上来,只一枪望兀术面上刺来。兀术叫声:“不好!”把头一侧,那一枪把他一只耳朵挑开。兀术惊慌,转马败下山来,张宪追赶下来。再说岳元帅出营不多路,正遇着高宗,便道:“陛下受惊了!”又道:“老太师,你是朝廷手足,如何保陛下身入重地?此乃太师之过!”李纲道:“此我之罪也!”元帅请天子回转玉虚宫,不表。
  再说张宪追赶那兀术,紧紧不放。兀术进了营盘,张宪踹进去,远者枪挑,近者鞭打,番将那里敌得住,直追得兀术往后营逃去!那张宪追杀了一会,直到二鼓时分,方转牛头山来报功,不提。
  却说牛皋睡倒在高宠坟上,忽听见耳边叫一声:“牛大哥,快起身去立功!”
  牛皋忽然惊醒,蒙蒙肋盼起来,上马提锏,冲下山来。那些守山战将只道元帅令他下山的,故不通报。这牛皋杀进番营,小番报与兀术。兀术大怒道:“牛皋也来欺我?”遂起身上马,来战牛皋,牛皋一见心慌,又听见耳边叫声:“牛大哥,小弟在此帮你!”牛皋放心,勾开兀术的斧,一锏打来。兀术躲避不及,早被打中肩膀,回马败走。那些众番兵围将拢来,牛皋杀得两臂酸疼,汗如雨下。看看有些招架不住了,便高声叫道:“高兄弟!你再来助我一助!”众番兵听见笑道:“牛皋在那里说鬼话了,我们一齐上前去拿他。”这一来,顿把牛皋困住了。不说牛皋被困在番营,存亡未卜。
  再讲岳云来至牛头山,望见番营连扎十数里。岳云道:“妙啊!还有这许多番兵在此,待我进去杀他一个干净。”便拍马摇锤,大喝一声:“岳云公子来踹营了!”
  举锤便打,番兵难以招架。小番急忙报与兀术。凡术大怒,提斧上马,来与岳云交战。兀术喝声:“看斧!”一斧砍来。岳公子左手架开斧,右手举锤,照兀术面门一锤打来。兀术见锤打来,向后一退,那锤在他肚皮上一刮,兀术几乎落马,痛不可当,拍马往旁侧而走。公子也不来赶,只是打进番营来,如入无人之境,打得尸如山积,血流成川。打至前面,但见番兵正围住牛皋在那里厮杀。岳云手起锤落,打散番兵。牛皋看见,也不认得,举锏乱打。倒是公子高叫道:“牛叔父,不要动手!侄儿岳云在此!”牛皋方才定了,却问道:“你为何到此?”就同了岳云杀出番营,回山而去。
  却说兀术这一夜吃了三次亏,本营中又被岳云打杀多少兵将,只得吩咐众将重整营头,收拾尸首,不提。
  岳元帅在帐中聚集众将商议,只听得传宣官禀道:“牛将军在外候令。”岳爷道:“令他进来。”牛皋进来跪下,禀道:“小将缴令。”元帅道:“你缴的是何令?”牛皋一想道:“我在高兄弟坟上睡着,不知怎样下山,杀进番营,得遇公子同归。并非差遣,有何令缴?”忙忙改口道:“小将因知侄儿杀到番营,故此下山救了侄儿上来,现在营门候令。”岳元帅方才得知是牛皋杀进番营大战而来,便道:“将军请起。”牛皋站立旁边。元帅传令叫岳云进来,公子领令来见父亲,跪下叩头。元帅忙叫他起来,令与众位叔父见过了礼,然后问道:“你不在家中读书用功,却到此为何?”岳云便将番将来捉家属、当即杀退之事禀知。岳元帅又问他一路上来的事。公子又将错走山东、相会关铃、打死刘猊、聘定巩氏之言,—一禀上。岳爷吩咐岳云在后营安歇。
  到了次日,元帅升帐,众将参见已毕,站立两旁。元帅叫张保与公子收拾马匹,端正干粮,张保领令。元帅叫岳云听令:“为父的令你往金门镇傅总兵那边下文书,叫他即刻发兵调将来破番兵,保圣驾回金陵。此乃要紧之事,限你日期,须得要小心前去!”公子领令,接了文书,辞父出营。张保将文书包好,送与公子藏了。坐上赤兔马,手抡双银锤,下荷叶岭而来。心中想道:“我有要紧之事,须从粘罕营中杀出,方是正路。”主意已定,便催马到粘罕营前,手摆双锤,大喝道:“小将军来踹营了!”举锤便打,杀进番营。正是:矢石敢当先,生死全不惧。破虏在反掌,方显英雄气。未知岳公子冲进番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打碎免战牌岳公子犯今挑死大王子韩彦直冲营
  诗曰:年少英雄胆气豪,腰悬橐囗臂乌号。冲锋独斩单于首,腥血淋漓污宝刀。
  话说岳云拍马下山,一直冲至粘罕营前,大喝一声:“小将军来踹营了!”摆动那双锤,犹如雪花乱舞,打进番营。小番慌忙报知粘罕,粘罕闻报,即提着生铜棍,腰系流星锤,上马来迎敌,正遇着公子,喝声:“小南蛮慢来!”捺下生铜棍,举起流星锤,一锤打去。岳云看得亲切,左手烂银锤当的一架,锤碰锤,真似流星赶月;右手一锤,正中粘罕左臂。粘罕叫声:“啊唷,不好!”负着痛,回马便走。
  公子也不去追赶,杀出番营,竟奔金门镇而来!
  不一日,到了傅总兵衙门,旗牌通报进去。总兵即请公子到内堂相见,公子送过文书,总兵看了,便道:“屈留公子明日起身,待本镇一面各处调兵遣将,即日来保驾便了。”当夜无话。
  到了次日早堂,傅总兵先送公子起身,随即往校场整点人马。忽听见营门外喧嚷,军士禀道:“外面有一花子要进来观看,小的们拦他,他就乱打,故此喧嚷。”
  傅爷道:“拿他进来!”众军士将花子拿进跪下。傅光低头观看,见他生得身材长大,相貌凶恶,便问:“你为何在营外嚷闹?”花子道:“小的怎敢嚷闹,指望进来看看老爷定那个做先锋。军士不许小人进来,故此争论。”傅爷道:“你既然要进来看,必定也有些力气。”花子道:“力气却有些。”傅爷又问:“你既有些力气,可会些武艺么?”花子道:“武艺也略知一二。”傅爷就吩咐左右:“取我的大刀来与他使。”花子接刀在手,舞动如飞,刀法精通。傅爷看了,想道:“我这口大刀有五十余斤,他使动如风,却也好力气!”那花子把刀舞完道:“小人舞刀已完。”傅爷大喜,问道:‘你叫甚名字?”那人道:“小人乃是平西王狄青之后,名叫狄雷。”傅光道:“本镇看你武艺高强,就命你做个先锋。待有功之日,另行升赏。”狄雷谢了傅爷。傅爷挑选人马已毕,择日起行,到牛头山救驾,不提。
  且说那粘罕几乎被岳云伤了性命,败回帐中坐定,对众将说:“岳南蛮的儿子如此厉害,想必元帅薛礼花豹已被他伤了性命。”忽有小番道:“二殿下完颜金弹子到,在营外候令。”粘罕大喜,就唤进来,同来见兀术。完颜金弹子进帐,见了各位狼主。你道那殿下是谁?乃是粘罕第二个几子,使两栖铁锤,有万夫不当之勇。
  金弹子道:“老王爷时常记念,为何不拿了那岳南蛮,捉了康王,早定中原?”兀术把岳飞兵将厉害、一时难擒的话说了一遍。金弹子道:“叔爷爷,今日尚早,待臣儿去拿了岳南蛮回来,再吃酒饭罢!”兀术心中暗想道:“他也不晓得岳飞兵将的厉害,且叫他去走走也好。”兀术就令殿下带兵去山前讨战。
  山上军士报与元帅。元帅道:“谁敢迎敌?”牛皋应声道:“末将愿往。”元帅道:“须要小心!”牛皋上马提锏,奔下山来,大叫道:“番奴快通名来,功劳簿上好记你的名字。”金弹子道:“某乃金国二殿下完殿金弹于是也!”牛皋道:“那怕你铁弹子,也要打你做肉弹子。”举锏便打。那金弹于把锤架开锏,一连三四锤,打得牛皋两臂酸麻,抵挡不住,叫声:“好家伙,赢不得你。”转身飞奔上山来。到帐前下马,见了元帅道:“这番奴是新来的,力大锤重,末将招架不住,败回缴令,多多有罪!”
  只见探子禀道:“启上元帅,番将在山下讨战,说必要元帅亲自出马,请令定夺。”岳爷道:“吓!既然如此,待本帅去看看这小番,怎生样的厉害。”就出营上马,一班众将齐齐的保了元帅,来至半山里,观看那金弹子怎生模样。但见:镔铁盔,乌云荡漾;驼皮甲,砌就尤鳞。相貌希奇,如同黑狮子摇头;身材雄壮,浑似狠狻猊摆尾。双锤舞动,错认李元霸重生;匹马咆哮,却象黑麒麟出现。真个是:番邦产就丧门煞,中国初来白虎神。
  那金弹子在山下,手抡双锤,大声喊叫。元帅道:“那位将军去会战?”只见余化龙道:“待末将去拿他。”元帅道:“须要小心!”余化龙一马冲下山来。金弹子道:“来的南蛮是谁?”余化龙答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余化龙是也!”金弹子道:“不要走,照锤罢!”举锤便打,两马相交,战有十数个回合。余化龙战不过,只得败上山去。当时恼了董先,大怒道:“看末将去拿他!”拍马持铲,飞跑下山来,与金弹子相对。两边各通姓名,拍开战马,锤铲相交,斗有七八个回合,董先也招架不住,把铲虚摆一摆,飞马败上山去。旁边恼了何元庆,大怒道:“待末将去擒这小番来!”催开战马,提着斗大双锤,一马冲下山来。金弹子看见,大喝道:“来将通名!”何元庆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何元庆便是。特来拿你这小番,不要走,照老爷的锤罢!”金弹子想着:“这个南蛮也是用锤的,与我一般兵器,试他一试看。”举锤相迎。锤来锤架,锤打锤当。但见:战鼓齐鸣,三军呐喊。两马如游龙戏水,四锤似霹雳轰山。
  金弹子,拚命冲锋图社稷;何元庆,舍身苦战定华夷。宋朝将士,囗支支咬碎日中牙;金国平章,光油油睁圆眉下眼。你看那两员勇将,扬尘播土风云变;这时节一对英雄,搅海翻江华岳遥直个是:将遇良材无胜败,棋逢敌手怎输赢?
  二人大战有二十余个回合,何元庆力怯,抵挡不住,只得往山上败走。番兵报与兀术。兀术大喜,心中想道:“这个王儿连败南蛮,不要力怯了,待他明日再战罢!”
  传令鸣金收兵。金弹子来至营前下马,进了牛皮帐,来见兀术道:“臣儿正要拿岳南蛮,王叔为何收兵?”兀术道:“恐王侄一路远来,鞍马劳顿,故令王侄回营安歇,明日再去拿他未迟。”金弹子谢了恩,兀术就留他饮酒。酒席之间,说起小南蛮岳云骁勇非常,金弹子道:“明日臣儿出阵去,决要拿他。”
  再说岳元帅回营,传令各山口子上用心把守:“如今番营内有了这个小番奴,恐他上山来劫寨。”到了次日,兀术命金弹子带兵至山前讨战。守山军士报与元帅。
  元帅命张宪领令下山,与金弹子会战。金弹子叫道:“来将通名!”张宪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小将军张宪。奉元帅将令,特来拿你,不要走!”把手中枪一起,望心窝里便刺。金弹子举锤相迎,心中想道:“怪不得四王叔说这些南蛮了得,我须要用心与他战。”把锤一举打来。张宪挺枪来迎。一个枪刺去,如大蟒翻江;一个锤打来,如猛虎离山。那张宪的枪十分厉害,这殿下的锤盖世无双。二人在山下大战有四十余合,张宪看看力怯,只得败回山上,来见元帅。元帅无奈,令将“免战牌”挂出。金弹子不准免战,只是喊骂,岳爷只得连挂七道“免战牌”。兀术闻报,差小番请殿下回营。金弹子进帐见了兀术,把战败张宪之事说了一遍。兀术大喜道:“只要拿了这小南蛮,就好抢山了。”次日,兀术又同金弹子去看“铁华车”,真个是十分欢喜。且按下慢表。
  再说岳云往金门镇转来,将近番营,推开战马,摆着双锤,打进粘罕营中,撞着锤的就没命,旁若无人。这公子左冲右突,那番兵东躲西逃,直杀透番营,来至半山之中,忽见挂着七道“免战牌”,暗想道:“这也奇了!吾进出皆无勇将抵挡,怎么将‘免战牌’高挂?想是那怕事的瞒了爹爹,偷挂在此的,岂不辱没了我岳家的体面!”当下大怒,把牌都打得粉碎!元帅正坐帐中纳闷,忽见传宣来报道:“公子候令。”岳爷道:“令进来。”岳云进帐跪下道:“孩儿奉令到金门镇,见过傅总兵,有本章请圣上之安,即日起兵来也。”元帅接了本章。岳云禀道:“孩儿上山时,见挂着七面‘免战牌’,不知是何人瞒着爹爹,坏我岳家体面,孩儿已经打碎。望爹爹查出挂牌之人,以正军法。”元帅大喝道:“好逆子!吾令行天下,谁敢不遵!这牌是我军令所挂,你敢打碎,违吾军令!”叫左右:“绑去砍了!”
  众将一齐上前道:“公子年轻性急,故犯此令,求元帅恕他初次。”元帅道:“众位将军,我自己的儿子尚不能正法,怎能服百万之众?”众将不语。
  牛皋道:“末将有一言告禀。”元帅道:“将军有何言语?”牛皋道:“元帅挂‘免战牌’,原为那金弹子骁勇,无人敌得他过耳。公子年轻,不知军法,故将牌打碎。若将公子斩首,一则失了父子之情;二则兀术未擒,先斩大将,于军不利;三来若使外人晓得是打碎了‘免战牌’,杀了儿子,岂不被他们笑话!不苦令公子开兵,与金弹于交战,若然得胜回来,将功折罪;若杀败了,再正军法未迟。”岳爷道:“你肯保他么?”牛皋道:“未将愿保。”元帅道:“写保状来!”牛皋道:“我是不会写的,烦汤怀哥代写罢了。”汤怀就替他写了保状。牛皋自己画了花押,送与元帅。元帅收了保状,吩咐放了岳云的绑,就令牛皋带领岳云去对敌。
  牛皋领令出来,只见探了进营报事。牛皋忙问:“你报何事?”探子说道:“有完颜金弹子讨战,要去报上元帅。”牛皋道:“如此你去报罢。”牛皋道:“侄儿,我教你一个法儿,今日与金弹子交战,若得胜了,不必说;倘若输了,你竟打出番营,逃回家去见太太,自然无事了。”岳云点头称谢。叔侄一齐上马,来山同前。岳云一马冲下山来,金弹子大喝道,“来将通名!”公子道:“我乃岳元帅公子岳云是也。”金弹子道:“某家正要擒你,不要走!”举锤便打,岳云提锤便迎。一个烂银锤摆动,银光遍体;一个浑铁锤舞起,黑气迷空。二人战有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岳云暗想:“怪不得爹爹挂了‘免战牌’,这小番果然厉害!”
  又战到八十余合,渐渐招架不祝牛皋看见,心中着了急,大叫一声:“我侄儿不要放走了他!”那金弹子只道是后边兀术叫他,回头观看,早被公子一锤打中肩膀,翻身落马。岳云拔剑上前取了首级,回山来见元帅缴令。岳爷就赦了岳云,令将首级在营前号令。
  那边番将,只抢得一个没头尸首回营。众王子见了,俱各放声大哭。兀术命雕匠雕个木人头凑上,用棺木成殓,差人送回本国去了。兀术对军师哈迷蚩道:‘军师!倘若宋朝各处兵马齐到,怎生迎敌!”军师道:“臣已计穷力尽,只好整兵与他决一死战。”兀术嘿然不语,在营纳闷。且按下慢表。
  如今要说到那韩世忠与夫人梁氏,公子韩尚德、韩彦直,在汝南征服了曹成、曹亮、贺武、解云等,收了降兵十万,由水路开船下来。到了汉阳,将兵船泊祝那汉阳离牛头山,只有五六十里地面。韩元师与夫人商议,欲往牛头山保驾,梁夫人道:“相公何不先差人上山,报知岳元帅,奏闻天子?若要我们保驾,便发兵前去;若叫我们屯扎他处,便下营屯扎,何如?”韩爷道:“夫人之言,甚为有理。”
  就写了本章,并写了一封书,封好停当,便问:“谁敢上牛头山去走一遭?”当有二公子韩彦直,年方一十六岁,使一杆虎头枪,勇不可当,遂上前领差说:“孩儿愿去。”元帅便将本章、书信交与公子,吩咐:“到岳爷跟前,须要小心相见。”
  公子领令上岸,坐马望牛头山来。
  行有二十余里,只见一员将官败奔下来。看见了公子,便叫声:“小哥!快些转去,后面有番兵杀来了!”韩公子笑了一笑,尚未开言,那粘罕已到跟前。公子把枪一摇,当心就刺;粘罕举棍一架,觉得沉重。被公子耍耍耍一连几枪,粘罕招架不住,正要逃走,被公子大喝一声,只一枪挑下马来,取了首级。那位将官下马来,走至公子马前,深深打了一躬道:“多蒙小将军救了我性命!请问贵姓大名?”
  公子道:“小将还未曾请教得老将军尊姓大名,因何被他赶来?”那位将官道:“我乃藕塘关总兵,姓金名节。奉岳元帅将令,来此保驾。到了番营门首,遇着这番将,不肯放我过去。战他不过,逃败下来。幸得遇见将军,不然性命休矣!”公子听了连忙下马道:“原来是总爷,多多有罪了!”金总兵道:“将军何出此言!
  幸乞通名。”公子道:“家爷乃两狼关元帅,家母都督府梁夫人,末将排行第二,唤名韩彦直的便是。奉令上牛头山去见岳元帅,不想得遇总爷。”金节道:“原来是韩公子,失敬了!本镇被金兵杀败,无颜去朝见天子。有请安本章一道,并有家信一封与舍亲牛皋的,拜烦公子带去,本镇且扎营在此候旨,未知允否?”公子道:“顺便之事,有何不可?”金节遂将本章、家信交与公子。公子藏在身边,把粘罕的首级挂在腰间,又对金节道:“番奴这匹马甚好,总爷何不收为坐骑?”金爷道:“正有此意。”遂将坐骑换了。二人一同行至三叉路口,金节道:“前面将近牛头山了,俱有番营扎住,请公子小心过去!”二人分别。金节自远远扎住营盘候旨,不提。单说韩二公子却一马冲进番营。有诗曰:跃马扬威立大功,一朝疾扫虏尘空。
  封侯万里男儿志,愿取天山早挂弓。不知韩公子过得番营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送客将军双结义赠囊和尚泄天机
  诗曰:猛听金营茄鼓鸣,勤王小将显威名。冲锋直进浑无敌,虎窟龙潭掉臂行。
  却说那韩公子一马冲进金营,大喝一声:“两狼关韩元帅的二公子来踹营了!”
  摇动手中银杆虎头枪,犹如飞雷掣电一般,谁人档得住?竟被他杀出番营,上牛头山而去。小番忙去报知太子道:“不好了!又来了一个小南蛮,把大狼主伤了!冲破营盘,上山去了。”兀术听了,又惊又苦。一面差人打探,一面去收拾粘罕尸首,不提。
  再说韩公子到了荷叶岭边,口子上守山军土问明放进,来至大营前,军士进帐禀知岳元帅。元帅吩咐:“请进来!”军士答应一声,出来传令:“请公子进见。”
  公子来到帐中,行礼毕,便道:‘小将奉家父之命,来见元帅,有本章请圣上龙安。
  适在路上遇见粘罕追直藕塘关总兵金节,被小将挑死,将首级呈验。金总兵离此二十里扎营候旨,带有问安本章并牛将军家信呈上。”岳元帅大喜道:“令尊平贼有功,公子又得此大功。请同本帅去见天子候旨。”随即引了公子来到玉虚宫,朝见高宗,将两道本章呈上,又将韩公子挑死金国粘罕奏闻。高宗便问李纲:“应当作何封赐?”李纲奏道:“韩世忠虽失了两狼关,今讨曹成有功,可复还原职。韩尚德、韩彦直俱封为平虏将军,命他引本部人马去复取金陵,候圣驾还朝,另加升赏。”
  高宗依奏,传旨下来。岳元帅同韩公子谢恩,辞驾出宫。回至营前下马,公子即辞别了岳爷要回去。岳爷道:“本欲相留几比奈有君命,不好相强。”随叫:“岳云何在?”岳云转将出来应声:“孩儿有!”岳爷道:“可送韩公子出番营去。”岳云领令,遂同韩公子并马下山。
  将近番营,韩公子道:“请公子回山罢。”岳云道:“家父命小弟送出番营,岂敢有违!”韩公子再三推让,岳公子决意要送,便道:“待小弟在前打开番兵,送兄出去。”就把双锤一摆,大喝一声:“快些让路,待小爷送客!”那些番兵见是打死金弹子的小将军,人人胆战,个个心惊,一声呐喊,俱向两旁闪开。略略近些的,一锤一个,不是碎了头,就是折了背,谁敢上前,一直杀出大营。韩彦直心中暗想道:“果然厉害,名不虚传!我何不也送他转去,也显显我的威名?”遂向岳云道:“蒙兄送出番营,小弟再无不送转去之理。”岳公子再三不肯,韩公子立意要送。岳云道:“既承美意,只得从命。”韩公子复身向前拍马冲进,逢人便挑,如入无人之境。番兵已是被他杀怕了的,口中呐喊,却已四散分开,近前的就没了命。二位公子冲透营盘,来至山下。韩公子道:“请兄回山罢。”岳云道:“既承兄送转来,自然再送兄出去。”韩公子再四推辞,岳云那里肯。复回马向前,韩公子在后,两个又杀入番营。那些番兵被他二人送出送进,不知杀伤了多少,一个个胆战心惊,让开大路。二人冲出了番营,韩公子再要送回。岳云道:“何必如此送出送进,送到何时是了?难得我二人意气相投,小弟欲与兄结为兄弟,不知尊意若何?”韩公子道:“小弟亦有此心,但是高攀不起。”岳云道:“何出此言!”二人遂向树林中去,下马来,撮土为香,对天八拜。韩公子年长为兄,岳公子为弟。
  二人遂上马分手。有诗曰:
  金兰结契两心同,豪杰相逢意气通。险阻不辞劳送别,二难济美大家风。
  岳云独自一个再杀进番营,回荷叶岭来。那番兵被二人杀得害怕,况因粘罕被韩公子挑死,众王子俱在兀术帐中悲苦,命匠人雕刻木头,配合成殓端正,差人送回本国。忙忙碌碌,所以无人阻挡,由他二人进出。那岳云上山,将送韩公子结义之事禀知元帅。元帅亦甚欢喜。且按下慢表。
  再说韩公子回至汉阳,上船来见父亲,禀道:“圣上复了爹爹、母亲之职。令我们兄弟领兵复取金陵,不必往牛头山去。”又把与岳云结拜之事禀知元帅夫人。
  遂命兵船望金陵进发。
  一日,有探子来报:“留守宗方杀破杜充、曹荣两个,威镇金陵,特来报知。”
  元帅问梁夫人道:“如今待怎么处?”夫人道:“我们且将大小战船在狼福山扎住,以扼兀术之路。闻得金山上有个道行高僧,法名道悦,能知过去未来。我们何不去问他一声,以卜休咎?”元帅道:“夫人之言,甚是有理。”送备了香烛礼物,上金山来。进了寺门,到大殿行过了香,然后来到方丈参见道悦禅师。禅师接进见礼毕,元uwt明了来意道:“不知后事如何,幸乞禅师指示!”道悦道:“贫僧有一锦囊,内有一渴,元帅带去观看,自有效验。”元帅领了锦囊,辞别长老,下船来。
  将锦囊拆开,与夫人一同观看,只见上边写道:“老”龙潭内起波涛,“鹳”教一品立当朝。“河”虑金人拿不住,“走”马当先问路遥。
  韩元帅笑道:“这和尚空有虚名,谁知全无学问。怎么一首偈语,都写了别字?”
  梁夫人也好生不然。韩元帅就传令各战船齐往狼福山下,扎成水寨。差人往金陵打听虚实,一面差人探听牛头山消息。
  且说牛头山上岳元帅,专等各路勤王兵至,准备与兀术交兵。兀术也在与众王子、众平章商议开战之事。有探事小番进帐来报道:“启上狼主,小的探得有南朝元帅张浚领兵六万,顺昌元帅刘倚领兵五万,四川副使吴玠同兄弟吴璘统兵三万,定海总兵胡章,象山总兵龚相,藕塘关总兵金节,九江总兵杨沂中,湖口总兵谢昆,各处人马共有三十余万。俱离此不远,四面安营,特来报知。”兀术闻报,遂传令点四位元帅向东西南北四路,探听那一方可以行走。那四位元帅领令前去。不多时一齐回来,进帐来禀道:“四面俱有重兵,只有正北一条大路可以行走。”兀术就传令晓谕前后左右中五营兵将知悉:“若与南蛮交战,胜则前进,倘不能取胜,只望正北退兵。”谁知探路的,只探得四十余里就转来了,不曾到五十里外。故此一句话,断送了六七十万人马的性命。
  却说岳元帅请天子离了玉虚宫,到灵宫殿前,与众位大臣都坐在马上。传令施放大炮,连声不绝。那些各处总兵、节度听见炮响。各各准备领兵杀来夹攻。兀术传齐各位王子、众平章、众元帅、一众番将,俱各领兵上马,传下令来:“今日拚了命,与岳南蛮决一死战,擒了康王,以图中原。”这里岳元帅传下令来,命何元庆、余化龙、张显、岳云、董先、张宪、汤怀、牛皋等为首,带领众将,一齐放炮,呐喊踹入番营。那些各路总兵、节度,听得炮声,四面八方杀将拢来。但见: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飞霹雳。人如猛虎离山,马似游龙出水。刀枪齐举,剑戟纵横。迎着刀,连肩搭背;逢着枪,头断身开。挡着剑,喉穿气绝;中着戟,腹破流红。人撞人,自相践踏;马碰马,遍地尸横。带箭儿郎,呼兄唤弟;伤残军士,觅子寻爷。直杀得;天昏地暗无光彩,鬼哭神号黑雾迷!
  这场大战真个是天摇地动,日色无光。杀得那些番兵人尸堆满地,马死遍尘埃。岳元帅带领这一班猛将逢人便杀,遇将就擒。摆动这杆沥泉枪,浑如蛟龙搅海,巨蟒翻身。那些众番将番兵见了岳爷,就是追魂使者、了命阎君,一个个抱头鼠窜,口中只叫:“走,走,走!岳爷爷来了!”岳爷望见南朝元帅张浚、顺昌元帅刘椅的旗号,遂令军士请来相见。张、刘二位元帅在马上见了岳元帅,岳元帅叫道:“二位元帅!今日本帅将圣上并众大臣交与二位元帅,速速保驾回京。本帅好去追赶金兵。”遂辞了天子,带了张保、王横,催兵掩杀。从辰时直杀到半夜,杀得番兵抛旗弃甲,四散败走,众将各各在后追赶。
  单讲岳爷追着兀术,连日连夜,直赶到金门镇相近,有傅光的先锋狄雷在此截杀番兵。众番兵无处逃命,被狄雷杀伤大半。岳爷刚到跟前,狄雷不分皂白,举起锤望岳爷便打。一连儿锤,岳元帅连忙招架,觉得沉重,便大喝道:“你是何人,敢挡本帅去路?”狄雷听了,细细一认,晓得是岳元帅,心中惊慌,惧罪而逃。岳爷只是紧紧追赶兀术。兀术只顾望北逃去,看看来到江口,只听得众番兵一片声叫苦。原来一派大江,并无船只可渡,后面追兵又近,吓得兀术浑身发抖,仰天大叫:“天亡我也!某家自进中原以来,未有如此之败!今前有大江,后有追兵,如之奈何!”正在危急,那军师哈迷蚩用手一指道:“主公且慢惊慌!看这江中不是有船来么?”兀术定睛一看,却是金兵旗号。原来是杜充、曹荣的战船,因被宗方杀败,故此驾船逃走。军师大叫:“快来救主!”那船上见是番兵,如飞拢岸。兀术与军师、众平章等一齐争下船来。船少人多,那里装得尽?看见岳元帅追兵已近,慌忙开去。落后番兵无船可渡,岳元帅追至江口,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可怜这些番兵啼啼哭哭,望江中乱跳,淹死无数。兀术望见,掩面流泪,好不苦楚!后人读史至此,有诗吊之曰:百万金兵将袅雄,牛头山下团高宗。本期稳取中华地,谁料勤王有岳公!
  且说那岳爷兵马到了汉阳江口,安下营寨。差人找寻船只,欲渡江去追拿兀术,忽听得营门口齐声喊冤。岳爷便问:“何人喊冤?”早有传宣来到外边查问明白,进来禀道:“是七八个船户,因临安通判万俟卨、同知罗汝楫解送粮草至此,私将粮草运回家中,反要船户赔补,为此众船户在营前喊冤。”元帅吩咐:“将万俟卨、罗汝楫二人抓进来。”两旁军士答应一声,即将二人一把一个抓进帐来跪下。岳爷喝道:“尔等既然解粮到此,何不缴令?”二人道:“因番兵围困牛头山,只得在此伺候。船户人多,将粮草吃尽,故此要他赔补。望元帅汗恩,公侯万代,感恩不浅!”元帅大喝一声:“绑去砍了!”两边一声吆喝,登时绳穿索绑。二人齐叫:“开恩!”旁边闪过张宪、岳云,跪下禀道:“他二人因见番兵扎营山下,不敢上山缴令,虽系偷盗粮草,理当处斩,但实系日久,情有可原,望爹爹饶他性命!”
  元帅道:“你且起来。”二人谢了元帅,站立一边。元帅向万俟卨、罗汝楫喝道:“本当斩你二人驴头,他二人求饶,饶了你死罪,拿下去打!”军士答应一声,将二人按倒在地,每人打了四十大棍,发转临安。二人受责,谢了元帅不斩之恩,出营自回临安而去。
  忽有探子进营来报道:“探得韩元帅扎营在狼福山下,阻住兀术去路,特来报知。”岳元帅想道:“这一功让了韩元帅罢!”遂唤过岳云来,吩咐道:“你可引兵三千,往天长关守祝倘兀术来时,用心擒住,不可有违!”岳云得令,带领人马,竟往天长关而去。元帅大队人马,自回潭州,不表。
  且说兀术败在长江之中,有那金陵杀败的兵将、战船陆续到来,南岸上还有杀不尽的番兵逃来。兀术吩咐把船拢岸,尽数装载。看见北岸有韩元帅扎营,不能过去。兀术就吩咐将船只拢齐,查点数目,共有五六百号;计点番兵,不上四五万。
  兀术叹道:“某家初进中原,带有雄兵数十万,战将数百员。今日被岳南蛮杀得只剩四五万人马,又伤了大王兄与二殿下,有何面目去见父王!”说罢,痛哭起来。
  众平章劝道:“狼主不必悲伤,保重身体,好渡长江。”
  兀术望见江北一带,战船摆列有十里远近;旗幡飘动,楼橹密布,如城墙一般。
  又有百十号小游船,都是六桨,行动如飞,弓箭火器乱发。那中军水营都是海鳅舰,竖定桅墙,高有二十来丈,密麻相似。两边金鼓旗号,中间插着“大元帅韩”的宝纛大旗。兀术自想:“不过五六百号战船,如何冲得他动,怎敢过去?”好生忧闷,便与军师商议。哈迷蚩道:“江北战船密布,亦不知有多少号数,须要差人去探听虚实,方好过江。”兀术道:“今晚待某家亲自去探个虚实。”哈迷蚩道:“狼主岂可深入重地!”兀术道:“不妨!某家昨日拿住个土人,问得明白。这里金山寺上,有座龙王庙最高,待某家上金山去细看南北形势,便知虚实矣。”哈迷蚩道:“即如此,必须如此如此,方保万全。”兀术依计,即时叫过小元帅何黑闼、黄柄奴二人近前,悄悄吩咐:“你二人到晚间照计而行。”二人领命,准备来探南兵。
  且说那韩元帅见金兵屯扎在黄天荡,便集众将商议道:“兀术乃金邦名将,今晚必然上金山来偷看我的营寨。即令副将苏德引兵一百,埋伏于龙王庙里。你可躲在金山塔上,若望见有番兵到来,就在塔上擂起鼓来,引兵冲出,我自有接应。”
  苏德领令去了。又命二公子彦直道:“你也只消带领健卒一百,埋伏在龙王庙左侧,听得塔上鼓响,便引兵杀出来擒住番将,不可有误!”二公子领令去了。又命大公子尚德带领兵三百,架船埋伏南岸:“但听江中炮响,可绕出北岸,截他归路。”
  大公子亦引兵去了。这里端正停当。
  果然那兀术到了晚间,同了军师哈迷蚩、小元帅黄柄奴三人一齐上岸,坐马悄悄到金山脚边。早有番将何黑闼已带领番兵,整备小船伺候。兀术与哈迷蚩、黄柄奴上了金山,勒马徐行。到了龙王庙前一箭之地,立定一望,但见江波浩渺,山势宠众。正待观看宋军营垒,那苏德在塔顶上望见三骑马将近龙王庙来,后面几百番兵远远随着,便喝采道:“元帅真个料敌如神!”遂擂起鼓来。庙里这一百兵呐声喊,杀将出来。左首韩二公子听得鼓响,亦引兵杀出。兀术三人听得战鼓齐鸣,心惊胆颤。正待勒马回去,忽然韩彦直飞马大叫:“兀术往那里走?快快下马受缚!”
  这一声喊,早惊得三人飞马便走。不道山路高低,一将坐马失足,连人掀下。彦直举枪便刺。兀术举起金雀斧劈面砍来,救出那将,就与二公子大战。众番兵连忙下山逃走。何黑阀接应上船,飞风开去。大江中一声炮响,韩尚德放出小船来赶,已去远了。那二公子在山上与兀术战不上七八合,被二公子逼开斧,一手擒过马来,下船回营。天已大明,元帅升帐,请将俱来报功。韩元帅大喜,命将兀术推来。左右一声得令,将兀术推进来。正是:阱中俄虎何难缚,釜底穷鱼命怎逃?毕竟不知兀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梁夫人击鼓战金山金兀术败走黄天荡
  诗曰:腰间宝剑七星纹,臂上弯弓百战勋。计定金山擒兀术,始知江上有将军。
  那韩元帅一声吩咐,两边军士答应,将兀术推进帐前。元帅把眼望下一看,原来不是兀术。元帅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假冒兀术来班我!”那将道:“我乃金国元帅黄柄奴是也。军师防你诡计,故命我假装太子模样,果不出所料。今既被擒,要砍就砍,不必多言。”元帅道:“原来番奴这般刁滑!无名小卒,杀了徒然,污我宝刀。”吩咐:“将他囚禁后营,待我擒了真兀术,一齐碎剐便了。”又对二公子道:“你中了他‘金蝉脱壳’之计,今后须要小心!”公子连声领命。
  元帅因走了兀术,退回后营,闷闷不乐。梁夫人道:“兀术虽败,粮草无多,必然急速要回。乘我小胜无意提防,今夜必来厮杀。金人多诈,恐怕他一面来与我攻战,一面过江,使我两下遮挡不祝如今我二人分开军政,将军可同孩儿等专领游兵,分调各营,四面截杀。妾身管领中军水营,安排守御,以防冲突。任他来攻,只用火炮管箭守住,不与他交战。他见我不动,必然渡江,可命中营大桅上立起楼橹,妾身亲自在上击鼓。中间竖一大白旗,将军只看白旗为号,鼓起则进,鼓住则守。金兵往南,白旗指南;金兵往北,白旗指北。元帅与两个孩儿协同副将,领兵八千,分为八队,俱听桅顶上鼓声,再看号旗截杀。务叫他片甲不回,再不敢窥想中原矣!”韩元帅听了,大喜道:“夫人真乃是神机妙算,赛过古之孙、吴也!”
  梁夫人道:“既各分任,就叫军政司立了军令状,倘中军有失,妾身之罪;游兵有失,将军不得辞其责也!”
  夫妇二人商议停当,各自准备。夫人即便软扎披挂,布置守中军的兵将。把号旗用了游索,将大铁环系祝四面游船八队,再分为八八六十四队,队有队长。但看中军旗号,看金兵那里渡江,就将号旗往那里扯起。那些游兵,摇橹的,荡桨的,飞也似去了。布置停当,然后在中军大桅顶上,扯起一小小鼓楼,遮了箭眼。到得定更时分,梁夫人令一名家将,管着扯号旗。自己踏着云梯,把纤腰一扭,莲步轻勾,早已到桅杆绝顶,离水面有二十多丈。看着金营人马,如蝼蚁相似;那营里动静,一目了然。江南数十里地面,被梁夫人看做掌中地理图一般。那韩元帅同二位公子自去安排截杀,不表。
  后人有诗,单赞那梁夫人道:
  旧是平康女,新从定远侯。戎妆如月孛,佩剑更娇柔。
  眉锁江山恨,心分国土忧。江中闻奏凯,赢得姓名流。
  再说那日兀术在金山上,险些遭擒,走回营中,喘息不定。坐了半日,对军师道:“南军虚实不曾探得,反折了黄柄奴,如今怎生得渡江回去?”军师道:“我军粮少,难以久持。今晚可出其不意,连夜过江。若待我军粮尽,如何抵敌!”兀术听得,就令大元帅粘没喝领兵三万,战船五百号,先挡住他焦山大营。却调小船由南岸一带过去,争这龙潭、仪征的旱路。约定三更造饭,四更拔营,五更过江,使他首尾不能相顾。众番兵番将那个不想过江,得了此令,一个个磨刀拈箭,勇气十倍。那兀术到了三更,吃了烧羊烧酒,众军饱餐了。也不鸣金吹角,只以胡哨为号。三万番兵驾着五百号战船,望焦山大营进发。正值南风,开帆如箭。这里金山下宋兵哨船探知,报入中军。梁夫人早已准备炮架弓弩,远者炮打,近的箭射,俱要哑战,不许呐喊。那粘没喝战船将近焦山,遂一齐呐喊。宋营中全无动静。兀术在后边船上正在惊疑,忽听得一声炮响,箭如雨发,又有轰天价大炮打来,把兀术的兵船打得七零八落,慌忙下令转船,从斜刺里往北而来。怎禁得梁夫人在高桅之上看得分明,即将战鼓敲起,如雷鸣一般。号旗上挂起灯球:兀术向北,也向北;兀术向南,也向南。韩元帅与二位公子率领游兵照着号旗截杀,两军相拒。看看天色已明,韩尚德从东杀上,韩彦直从西杀来。三面夹攻,兀术那里招架得祝可怜那些番兵溺死的、杀伤的,不计其数。这一阵杀得兀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败回黄天荡去了。那梁夫人在桅顶上看见兀术败进黄天荡去,把那战鼓敲得不绝声响,险不使坏了细腰玉软风流臂,喜透了香汗春融窈窕心。至今《宋史》上,一笔写着:“韩世忠大败兀术于金山,妻梁氏自击桴鼓。”有诗曰一声鼙鼓震高樯,十万雄兵战大江。忠义木兰今再见,三挝空自说渔阳。
  又
  诗曰:
  百战功名四海钦,贤哉内助智谋深。而今风浪金焦过,犹作夫人击鼓音。
  原来这黄天荡是江里的一条水港。兀术不知水路,一时杀败了,遂将船收入港中,实指望可以拢岸,好上旱路逃生!那里晓得是一条死水,无路可通。韩元帅见兀术败进黄天荡去,不胜之喜,举手对天道:“真乃圣上洪福齐天!兀术合该数尽!
  只消把江口阻住,此贼焉得出?不消数日,粮尽饿死,从此高枕无忧矣!”即忙传令,命二公子同众将守住黄天荡口。
  韩元帅回寨,梁夫人接着,诸将俱来献功。苏德生擒得兀术女婿龙虎大王,霍武斩得番将何黑闼首级。其余有夺得船只军器者,擒得番兵番卒者,不计其数。元帅命军政司—一纪录功劳。命后营取出黄柄奴,将龙虎大王一同斩首,并何黑闼首级,一齐号令在桅杆上。是时正值八月中旬,月明如昼。元帅见那些大小战船,排作长蛇阵形,有十里远近;灯球火光,照耀如同白日。军中欢声如雷。
  韩元帅因得了大胜。心内十分欢喜。又感梁夫人登桅击鼓一段义气,忽然要与梁夫人夜游金山看月,登塔顶上去望金营气色。即时传令,安排两席上色酒肴,与夫人夜上金山赏月。又将羊酒颁赐二位公子与各营将官,轮番巡守江口。自却坐了一只大船,随了数只兵船。梁夫人换了一身艳服,陪着韩元帅锦衣玉带,趁着水光月色,来到金山。
  二人徐徐步上山来,早有山僧迎接。进了方丈,韩元帅便问:“道悦禅师何在?”
  和尚禀说:“三日前已往五台山游脚去了。”待茶已毕,韩元帅吩咐将酒席移在妙高台上,同夫人上台赏月。二人对坐饮酒。韩元帅在月下一望,金营灯火全无,宋营船上灯球密布,甚是欢喜,不觉有曹公赤壁横槊赋诗的光景。那梁夫人反不甚开怀,颦眉长叹道:“将军不可因一时小胜,忘了大敌!我想兀术智勇兼全,今若不能擒获,他日必为后患。万一再被他逃去,必来复仇,那时南北相争,将军不为无功,反是纵敌,以遗君忧。岂可游玩快乐,灰了军心,悔之晚矣!”韩元帅闻言,愈加敬服道:“夫人所见,可谓万全。但兀术已入死地,再无生理。数日粮尽,我自当活捉,以报二帝之仇也。”言毕,举起大杯,连饮数杯。拔剑起舞。口吟《满江红)词一阂。词曰: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道,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弓挂日烟尘侧。向星辰,拍袖整乾坤,难消歇。龙虎啸,风云江。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汁水夜吹羌笛管,鸾舆步老辽阳月。把唾壶,敲碎问蟾蛛,圆何缺?
  吟毕,又舞一回,与梁夫人再整一番酒席,尽欢而罢。早已是五更时分,元帅传令,同夫人下山回营,不表。
  再说兀术大败之后,剩不上二万人马,四百来号战船。败入黄天荡,不知路径,差人探听路途。拿得两只渔船到来,兀术好言对渔户道:“我乃金邦四太子便是。
  因兵败至此,不知出路,烦你指引,重重谢你!”那渔翁道:“我们也居在这里,这里叫做黄天荡。河面虽大,却是一条死港。只有一条进路。并无第二条出路。”
  兀术闻言,方知错走了死路,心中惊慌。赏了渔人,与军师、众王子、元帅、平章等商议道:“如今韩南蛮守住江面,又无别路出去,如何是好!”哈迷蚩道:“如今事在危急,狼主且写书一封,许他礼物与他讲和,看那韩南蛮肯与不肯,再作商议。”兀术依言,即忙写书一封,差小番送往韩元帅寨中。
  有旗牌官报知元帅,元帅传令唤进来。小番进帐,跪下叩头,呈上书札,左右接来,送到元帅案前。元帅拆书观看,上边写道:情愿求和,永不侵犯。进贡名马三百匹,买条路回去。
  元帅看罢,哈哈大笑道:“兀术把本帅当作何等人也!”写了回书,命将小番割去耳鼻放回。小番负痛回船,报知兀术。兀术与军师商议,无计可施,只得下令拚死杀出,以图侥幸。次日,众番兵呐喊摇旗,驾船杀奔江口而来。
  那韩元帅将小番割去耳鼻放回,料得兀术必来夺路,早已下令,命请将用心把守:“倘番兵出来,不许交战,只用大炮硬弩打去!他不能近,自然退去。”众将领令。那兀术带领众将杀奔出来,只见守得铁桶一般,火炮弩箭齐来,料不能冲出。
  遂传令住了船,遣一番官上前说道:“四太子请韩元帅打话。”军士报知寨中。韩元帅传令,把战船分作左右两营,将中军大营船放开,船头上弩弓炮箭排列数层,以防暗算。韩元帅坐中间,左边立着大公子韩尚德,右边立着二公子韩彦直,两边列着长枪利斧的甲士,十分雄壮。兀术也分开战船,独坐一只大楼船,左右也是番兵番将,离韩元帅的船约有二百步。两下俱各抛住船脚。兀术在船头上脱帽跪下,使人传话,告道:“中国与金国本是一家,皇上金主犹如兄弟。江南贼寇生发,我故起兵南来欲讨凶徒,不意有犯虎威!今对天盟誓,从今和好,永无侵犯,乞放回国!”韩元帅也使传事官回道:“你家久已背盟,掳我二帝,占我疆土。除非送还我二帝,退回我汴京,方可讲和。否则,请决一战!”说罢,就传令转船。
  兀术见韩元帅不肯讲和,又不能冲出江口,只得退回黄天荡,心中忧闷,对军师道:“我军屡败,人人恐惧。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岂不死于此地!”军师道:“事已急矣,不如张挂榜文,若有能解得此危者,赏以千金。或有能人,亦未可定。”
  兀术依言,命写榜文召募。不一日,有小番来报:“有一秀才求见,说道有计出得此围。”兀术忙教请进来相见。那秀才进帐来,兀术出座迎接,让他上坐,便道:“某家被南蛮困住在此,无路可出,又无粮草。望先生救我!”那秀才道:“行兵打仗,小生不能。若要出此黄天荡,有何难处!”兀术大喜道:“某家若能脱身归国,不独千金之赠,富贵当与先生共之!”那秀才选两个指头,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打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毕竟不如这秀才有何计出得黄天荡,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掘通老鹤河兀术逃生迁都临安郡岳飞归里
  诗曰:两番败厄黄天荡,一夕渠成走建康。岂是书生多妙策,只缘天意佑金邦!
  却说兀术问那秀才:“有何奇计,可以出得黄天荡,能使某家归国,必当重报。”
  那秀才道:“此间望北十余里就是老鹦河,旧有河道可通,今日久淤塞。何不令军士掘开泥沙,引秦淮水通河?可直达建康大路也!”兀术闻言大喜,命左右将金帛送与秀才。秀才不受,也不肯说出姓名,飘然而去。当下兀术传下号令,掘上引水。
  这二三万番兵俱想逃命,一齐动手,只一夜工夫,掘开三十里,通到老鹤河中,把战船抛了,大队人马上岸,望建康而去。
  这里韩元帅水兵在江口守到十来日,见金兵不动不变,烟火俱无,往前探听,才晓得漏网脱逃,慌忙报知元帅。元帅暴跳如雷道:“罢了!罢了!不料道悦锦囊偈语,每句头上按着‘老鹳河走’四字。果然是天机已定,这番奴命不该绝也。”
  梁夫人道:“虽然天意,也是将军骄惰玩寇,不为无罪!”世忠心中愤愤,传令大军一齐起行,往汉阳江口驻扎。上表自劾待罪,不表。
  再说兀术由建康一路逃至天长关,哈哈大笑道:“岳南蛮、韩南蛮,用兵也只如此!若于此地伏下一枝人马,某家就插翅也难过去!”话还未毕,只听得一声炮响,三千人马一字儿排开。马上簇拥出一员小将,年方一十三岁,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可体烂银铠,坐下赤兔宝驹,手提两栖银锤,大喝一声:“小将军在此,已等候多时!快快下马受缚!”兀术道:“小蛮子,自古赶人不要赶上。某家与你决一死战罢!”举起金雀斧,劈面砍来,岳云把锤往上一架,当的一声,那兀术招架不住,早被岳公子拦腰一把擒过马来。那些番兵亡命冲出关去。可怜兀术几十万人马进中原,此时只剩得三百六十骑逃回本国!且按下不表。
  且说岳元帅那日升帐,探子来报:“兀术在长江内被韩元帅杀得大败,逃入黄天荡,通了老鹳河,逃往建康。韩元帅回兵驻扎汉阳江口去了。”岳元帅把脚一蹬道:“兀术逃去,正乃天意也!”言未已,又有探子来报:“公子擒了兀术回兵。”
  元帅大喜。不一会,只见岳云进营禀道:“孩儿奉令把守天长关,果然兀术败兵至此,被孩儿生擒来见爹爹缴令。”岳爷喝一声:“推进来!”两边答应一声:“嘎!”
  早把兀术推至帐前,那兀术立而不跪。岳爷往下一看,原来不是兀术,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敢假充兀术来替死么?”那个假兀术道:“俺乃四太子帐下小元帅高大保是也。受狼主厚恩,无以报答,故尔今日舍身代狼主之难。要砍便砍,不必多言。”岳爷传令:“绑去砍了!”两边一声答应,登时献上首级。岳爷对公子道:“你这无用的畜生!你在牛头山多时,岂不认得兀术?怎么反擒了他的副将,被他逃去?”叫左右:“绑去砍了!”军士没奈何,只得将岳云绑起,推出营来。
  恰遇着韩元帅来见岳元帅,要约同往行营见驾。到了营前,见绑着一员小将,韩元帅便问道:“此是何人?犯何军令?”军士禀道:“这是岳元帅的大公子岳云。
  奉令把守天长关,因拿了一个假兀术,故此绑在这里要处斩。”韩元帅道:“刀下留人!不许动手!待本帅去见了你家元帅,自有区处。”即忙来对传宣官道:“说我韩世忠要见。”传宣进去禀过元帅,元帅即忙出来迎接进帐。见礼已毕,坐定,韩世忠道:““大元戎果然有挽回天地之力,重整江山之手!若不是元戎大才,天子怎得回都?”岳元帅道:“老元戎何出此言?这乃是朝廷之洪福,众大臣之才能,诸将之用力,三军之奋勇,非岳飞之能也!”韩元帅道:“世忠方才进营,看见令公子绑在营外要斩,不知犯何军令。”岳元帅道:“本帅令他把守天长关擒拿兀术,不想他拿一个假兀术,错过这一个好机会,故此将他斩首。”韩元帅道:“下官驻兵镇江,那日上金山去问道悦和尚指迷。那和尚赠我偈言四句,谁知藏头诗,按着‘老鹳河走”四个字在头上。后来谅他必登金山探看我的营寨,也差小儿埋伏擒他,谁知他也擒了个假兀术。一则金人多诈,二则总是天意不该绝他,非令郎之罪也,乞大元戎恕之!”岳爷道:“老元戎既如此说,饶了他。”吩咐左右将公子放了,岳云进帐谢了韩元帅。韩元帅与岳元帅谈了一回戎事,约定岳爷一齐班师。
  世忠由大江水路,岳爷把兵分作三路,由旱路进发。不一日,早到金陵,三军扎营城外。岳元帅率领大小众将进午门候旨。高宗宣进,朝见已毕,即着光禄寺安排御筵,便殿赐宴。当日慰劳多端,不必多叙。
  过了两日,有临安节度使苗傅、总兵刘正彦,差官送奏本入朝。因临安宫殿完工,请驾迁都。高宗准奏,传旨整备车驾,择日迁都。百官有言:“金陵楼橹残破,城郭空虚,迁都为妙。”有的说:“金陵乃六朝建都之地,有长江之险,可战可守,易图恢复。”纷纷议论不一。李纲听得,慌忙进宫奏道:“自古中兴之主,俱起于西北,故关中为上。今都建康虽是中策,尚可以号召四方,以图恢复。若迁往临安,不过是惧敌退避之意,真是下下之计!愿陛下勿降此旨,摇动民心。臣不胜惶恐之至!!备咦诘溃骸袄锨浼也恢鹆暌驯回J醪衅疲嗣窭肷ⅲ怀说每粘牵岩跃檬亍A侔材贤觥⒐悖苯⒒矗穸嘤阊沃阋孕荼怼4缸悖缓笤偻蓟指矗降猛蛉浼液伪刈桦蓿俊崩罡偌咦谥饕庖丫觯夏淹旎兀阕嗟溃骸凹热蝗绱耍家涯昀希蚴ザ鞣懦蓟瓜纾蛋菜暝拢凳ド现鸵玻 ?
  高宗本是个庸主,巴不得他要去,省得耳跟前聒噪,遂即准秦。李纲也不通知众朝臣,连夜出京回乡去了。
  一日,岳飞闻得此言,慌忙同众将入朝奏道:“兀术新败,陛下宜安守旧都,选将挑兵,控扼要害之地;积草屯粮,召集四方勤王兵马,真捣黄龙府,迎还二圣以报中原之恨。岂可迁都苟安,以失民心?况临安僻近海滨,四面受敌之地。苗傅、刘正彦乃奸佞之徒,不可被其蛊惑!望陛下三思!”高宗道:“金兵入寇,连年征战,生民涂炭,将士劳心。今幸兀术败去,孤家欲遣使议和,稍息民力,再图恢复。
  主意已定,卿家不必多虑。”岳飞道:“陛下既已决定圣意,今天下粗定,臣已离家日久,老母现在抱病垂危,望陛下赐臣还乡,少进乌鸟私情。”高宗准奏。众将一齐启奏乞恩,俱各省亲省墓。高宗各赐金帛还乡,岳飞和众将一齐谢恩退出。正是:盖世奇才运不逢,心怀国愤矢孤忠。大勋未集归田里,且向江潭作困龙。
  高宗又传旨封韩世忠为威安郡王,留守润州,不必来京。那高宗恐怕韩世忠到京,谏他迁都,故此差官沿途迎去,省了一番说话之意也。遂传旨择了吉日,起驾南迁。这一日,天子宫眷起程,百官纷纷保驾,百姓多有跟去的。不一日,到了临安,苗傅、刘正彦二人来迎接圣驾入城,送进新造的宫殿。高宗观看造得精巧,十分欢喜。传旨改为绍兴元年,封苗、刘二人为左右都督,不表。
  且说那兀术逃回本国,进黄龙府来,见了父王,俯伏阶下。老狼主道:“某家闻说大王儿死在中原,王孙金弹子阵亡,你将七十万雄兵尽丧中原,还有何面目来见某家!”吩咐:“与我绑出去‘哈喇’了罢!”那时众番官把兀术绑了,正要推出,当有军师哈迷蚩跪上奏道:“狼主!不是四太子无能,实系岳南蛮足智多谋。
  八盘山战败,青龙山战败,渡黄河至爱华山战败,被岳南蛮追至长江,死了多少兵将,逃命过江,回守河间府。直待岳南蛮兵往湖广,定计五路进中原。臣同四太子兵到黄河,有刘豫、曹荣等来献了长江。兵到金陵,追康王等七人七骑,真追至杭州。他们君臣下海,四太子大兵直追至湖广,将康王君臣围在牛头山。有岳飞、韩世忠、张浚、刘椅四元帅,领大兵来救驾,也有三十余万兵马。与他大战,败至汉阳江上。又无船可渡,我兵尽被南蛮杀荆亏得杜充、曹荣二人败下,将船来救殿下。方要过江,又被韩世忠水战,败进黄天荡。幸有神明相救,掘开沙土,出老鹳河逃生。没有黄柄奴、高太保二人代死,四殿下亦不得归国矣!要求狼主开恩,怜而赦之!”老狼主闻言,传旨放回兀术,兀术谢了恩。众番将尽皆无罪,辞驾出朝,各自回府。
  兀术在府内日日想到中原。这一日,令哈迷蚩来计议道:“某家初入中原,势如破竹,囚康王于国内,陷二帝于沙漠。因出了这岳飞,某家大败数阵,全师尽丧,逃命而归,却是为何?”军师道:“狼主前日之功,所亏者宋朝奸臣之力。狼主动不动只喜的是忠臣,恼的是奸臣,将张邦昌等杀了,如何抢得中原?”兀术想了一回道:“军师说的不差,某家前番进兵,果亏了一班奸臣。如今要这样的奸臣,往那里的去寻?”哈迷蚩道:“奸臣是还有一个在这里。当初何卓等共是五个人,跟随二帝到此。那四个俱是铁汉,铮铮不屈,俱死了。惟有秦桧乞哀求活,狼主将他驱逐出来,流落在此。我看此人乃是个大奸臣。但不知目下在何处?狼主可差人去寻他来,养在府中,加些恩惠与他,一年半载,必然感激。然后多将些金银送他回国,叫他做个奸细。这宋室江山,管教轻轻的送狼主受用,岂不是好?”兀术听了道:“真个好计策!”随即差小番四处去寻觅秦桧下落。正是:落魄无心求富贵,运通富贵逼人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兀术施恩养秦桧苗傅衔怨杀王渊
  诗曰:铮铮义不帝邦昌,一过燕山转病狂。臣妾自南君自北,莫寻闲事到沙常却说那秦桧夫妻二人,自从被掳到金邦,那些同来的大臣死的死了,杀的杀了。
  独有秦桧再四哀求,被老狼主赶他到贺兰山边草营内,服待看马的小番。后来小番死了,他夫妻两个就流落在山下,住在一顶破牛皮帐房内。饮食全无措办。只靠王氏与这些小番们缝补缝补,洗浆洗浆,觅些来糊口。亏得那王氏生得俊俏,又有那些小番与他勾搭上了,送些牛肉羊肉与他,混帐过日。
  也是他命应该发迹,忽然那一日兀术坐在府中,心头闷闷不乐,即领了一众小番,骑马带箭,驾着马,牵着犬,往山前山后打围取乐。一路上,也拿了几个漳儿兔儿。刚要回府,看看来到贺兰山脚下,远远望见一个南妆妇人,慌慌张张的躲入林子里去。兀术向前,命小番往林子里去搜检。不一会,拿出一个妇人来。兀术举眼观看,但见那妇人星眸带露,俏眼含情。那兀术本是个不贪女色的好汉,不知为什么见了这个妇人,身子却酥了半边,就叫小番:“那里来这南边妇人,且带他回府去审问。”小番一声答应,不由分说,把那妇人一把抱来,横在马上,跟了兀术一同回到王府。兀术进了内堂,唤那妇人到跟前来,问道:“你是何处人氏?因何在我北地?”那妇人便战兢兢的跪下,启一点朱唇,吐出娇滴滴的声音:“禀上大王,奴家王氏,丈夫秦桧乃宋朝状元,随着上皇圣驾到此。狼主将二帝迁往五国城去,奴家与丈夫两个流落在此。方才往树林中去拾些枯枝当柴火炊爨,不知狼主到来,多有冒犯,望乞饶恕!”兀术听了,大喜道:“连日着小番寻访秦桧,不道今于无意中得之!”正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兀术便叫:“娘子请起!我久闻你丈夫博学多才,正要请他做个参谋。”就令小番:“速速备马去请了秦老爷来!”小番领命而去。这里兀术就携了王氏的手,同进后房,成其好事。
  王氏见兀术雄壮,心中亦甚欢喜。两个恩恩爱爱,说了一回。
  早有小番进来报说:“秦老爷已请到了。”兀术同王氏出堂。秦桧参见了,兀术道:“卿家且请坐了。”秦桧逊道:“狼主在上,秦桧焉敢坐?”兀术道:“卿家大才,某家久慕。一向因出兵在外,不得与卿家相叙。今日偶然遇见,某家这里缺少一个参谋,正好住在府中,朝夕请救。”秦桧拜谢了。当夜就与他夫妻二人换了衣服,收拾一间书房,与他夫妻居祝每日牛酒供待,十分丰盛。王氏常常进来与兀术相叙,秦桧也眼开眼闭,只做不知。兀术又常常送些衣服金钱,与他夫妻两个,不知不觉,过了一载有余。
  忽一日,兀术问道:“卿家可想回家去么?”秦桧夫妻二人道:“蒙狼主十分抬举,况臣如此受用,怎么还想回家?”兀术道:“古人有言,树高干丈,叶落归根。卿家若然思念家乡,某家差人送你回国。”秦桧道:“若能使秦桧回去一拜祖坟,实为恩德,但是不好启齿。”兀术道:“这有何难!,但是你须要往五国城,讨了二圣的诏书,才可进得中原关口。”秦桧大喜,别了兀术,径往五国城去。那兀术与王氏二人因要分别,十分不舍。两个立誓:“若得中原,立你为贵妃。”
  且说秦桧来至五国城,寻着了二帝,参拜已毕,将纸墨笔砚放下井中道:“臣秦桧要回本国,求二圣诏书。”二圣就书诏与秦桧。秦桧辞驾,回至王府与兀术说知,当日大排筵宴饯行。次日,兀术带领一众文武送他夫妻回国,三十里一营,五十里一寨,迎接秦桧夫妻安歇。在路也非止一日,看看望见潞州,小番报与兀术。
  兀术请二人在帐中摆酒送别。酒毕,秦桧告辞起身,兀术道:“卿家进中原去,若得了富贵,休忘了某家!”秦桧道:“臣夫妻二人若得了好日,情愿把宋室江山送与狼主。”兀术道:“卿家果有此心,何不对天立下一誓?某家方信爱卿之真心也。”
  秦桧跪下道:“上有皇天,下有后土,我秦桧若忘了狼主恩德,不把宋朝天下送与狼主,后患背疽而死!”兀术道:“卿家何必如此认真。卿家日后若有要紧事情,命人来通知,某家定当照应。某家今日不能远送了!”秦桧夫妻拜别上马,往潞州而来。
  夫妻二人来至关下,与守关军士说明。军士去报与守关总兵。总兵—一问了来历,然后放他二人进关,又差人送他往临安而来。不一日,到了临安,至午门候旨。
  高宗传旨宣进金銮殿,秦桧道:“二圣有诏书与陛下。”高宗闻言,连忙接承诏书。
  然后秦桧朝见,高宗降旨道:“今得卿家还朝,得知二圣消息,更得一佳士,甚是可喜。况爱卿保二圣在外有年,患难不改,今封为礼部尚书之职,妻王氏封二品夫人。”秦桧谢恩退朝,就进礼部衙门上任。此是绍兴四年初秋之事也。
  诗曰:高宗素志在偷安,奸佞纷纷序鸳班。从此山河成破碎,蒙尘二帝不能还!
  却说其时乃是大元帅王渊执掌重兵。那王元帅虽则年过九旬,却是忠心尽力,保扶社稷。那日升帐,聚集众将传令道:“明日乃是霜降节期,在朝诸将俱往教场祭旗,操练兵卒,不可有误!”众将领令。到了次日五鼓,各将俱到教场伺候。王渊查点诸将皆齐,只有左都督苗傅、右都督刘正彦不到。王元帅又差官催请。不一时,差官回报说:“两位都督奉旨往西山打围,不能前来伺侯。”王元帅也只得罢了。自己同众将等祭旗已毕,操演了一回兵马,把道回衙。行至众安桥,恰遇着苗、刘二人,吃得醉醺醺,带着几名家将骑马而来。二人要回避也来不及,只得下了马,低了头,立在人家门首。王渊在马上见了,吩咐:“唤他二人过来!”二人无奈,走到王元帅马前,打躬站立。王渊道:“好大胆的匹夫!你说天子旨意,命往西山打围,为何反在此处?明明藐视本帅,难道打你不得么?”吩咐:“将这厮扯下去各打二十!”二人慌忙跪下道:“小将一时冒犯虎威,求元帅看平日之面,饶恕罢!”
  王渊道:“你仗着天子宠幸,侮慢大臣,本该重处,姑且饶你。若再有无礼,必要奏明天子,斩你的驴头。”王元帅将二人大骂了一场,打道自回去了。
  二人满面羞惭,无处申诉。苗傅道:“刘兄,不想我二人今日受这一场羞辱!
  且同到小弟衙门,别有话说:”二人上马,同至苗傅衙门,下马进去。到内行坐定,苗傅道:“王渊老贼,将我们当街出丑,此恨怎消!况今岳飞已退居林下,韩世忠远在镇江,满朝之中还怕那个?我意欲点齐你我部下,杀了王渊老贼,以泄此恨,然后杀进宫中,捉了康王,不怕在朝文武不服!与兄平分天下,共享富贵,不知尊意若何?”刘正彦道:“此计甚妙!事不宜迟,出其不意,今晚约定点齐人马,俱在王渊门首会齐。不可走漏消息,误了大事!”二人商议已定,再四叮咛。
  刘正彦辞了苗傅,上马回衙,暗传号令,命本部兵卒准备器械,饱食酒饭。到了三更时分,二人率领众兵,点起灯球火把,蜂拥一般来到王渊门首,呐一声喊,杀入府中。可怜王元帅不曾防备得,一门九十多口尽皆杀害,家财尽被抢劫。二人领兵转身,竟往午门而来,早有一班御林军将拦住,都被杀死,直至大殿。那些大臣太监慌忙报进宫中,高宗吓得满身发抖,惊慌无措,躲入深宫。二人又杀入宫中,恰遇着刘妃带领宫娥出来迎接。那刘妃乃是刘正彦的堂侄女,新近送与康王,康王收为正妃,见了苗傅道:“将军不可惊了圣驾!”苗、刘二人问道:“康王在那里?”
  刘妃道:“将军差矣!玉渊恃功欺藐天子,众大臣多有不平者。那康王昏昧不明,亦难主宰天下,此举正合我意。你今若是拿了天子,倘四方勤王兵到,众寡不敌,深为可虞。况岳飞现在汤阴,他手下兵将十分了得,倘若闻风而来,如之奈何?依我主见,不如将康王留在宫中,逼他传位与太子。换了新君,岳飞必来朝贺,那时先将他斩了,以绝后患。然后听凭你二位作何主见,高枕无忧,天下大事俱在你二位掌握中矣!”苗、刘二贼听了此一番言语,大喜道:“此言深为有埋。”苗傅对刘正彦道:“事成,和你平分天下。令侄女,我必封他为正宫皇后也。”刘正彦笑道:“贤侄婿,且休闲讲,料理正事要紧!”二人出宫,来到殿上坐下。吩咐家将收了王家一门尸首,将财帛分赐众人。又拨心腹家将去各衙门把守,不许闲人私自出入。假写诏书一道,说是康王传位太子,召岳飞还朝扶助社稷,去哄骗岳飞来京。
  且说那尚书仆射朱胜非,见苗、刘二人如此行为,遂修书一封,悄悄差家人朱义,星夜往汤阴报知岳元帅,请他速来救驾。
  那岳元帅自从归乡以来,即差人到巩家庄,迎取了巩氏小姐到来与岳云完娶了,一门共享家庭之福。不意太太老病日增,服药无效,忽然归天。岳元帅悲伤哭泣,尽心葬祭,日夕哀痛,废寝忘餐,弄得骨瘦如柴。众弟兄多方劝慰,方才少进饮食。
  在家守孝,足迹不出门户。光阴易过,孝服已满。众弟兄皆在汤阴娶了妻小,生儿生女的往往来来,十分快活。这一日,岳爷同了众弟兄正在效外打围,忽见家将引了朱义到围场上来见岳爷,将朱胜非的书札呈上。岳爷拆开看了,吃了一大惊,连忙散围回府。细细写了回书,交与朱义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老爷,说照此书中行事。须要小心,不可泄漏!”叫家人取过二十两银子,与朱义为盘费,朱义叩谢了岳爷,自回临安报信,不表。
  且说岳爷修书一封,唤过牛皋、吉青二人道:“你二人可将此书到润州去见韩元帅,然后到临安去。只消如此如此,二贼可擒矣。”牛皋道:“大哥,我们在此安安逸逸自由自在不好,管他娘什么闲事,我不去!”岳爷道:“贤弟!我岂不知。
  但是已曾食过君禄,天下皆知我们是朝廷的臣子。如今有难,不去救驾,后人只说我们是不忠不义之人了!你二人可快快前去。若除得苗、刘二人,圣上留你们,二位就在临安保驾便了。”牛皋道:“即是大哥要我们去,成了功也就回来,终日与众兄弟们聚会快活不好?那个要做什么官!”二人辞了岳爷,上马飞奔往润州而来。
  真个是:一心忙似箭,双马走如云。
  不一日,到了润州,来到帅府门首。其时韩元帅已封了成安郡王,十分威武。
  凡有各路文书,要先到中军衙门递了脚色手本,方得禀见。这牛皋、吉青那里晓得,走到辕门上对旗牌道:“快快通报,说我牛老爷同吉老爷,有事要见元帅。”那旗牌道:“好大来头!随你羊老爷、猪老爷,也不在我心上!”洋洋的走开去了。牛皋大怒道:“你这该死的狗头!你不去报,我就打进去!”一声吆喝,辕门外多少军士一齐喧嚷起来。正是:未向朝中擒叛逆,忽然祸变起萧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擒叛臣虎将勤王召良帅贤后赐旗
  诗曰:中兴功业岂难收,为报君王莫重忧。此去好提三尺剑,管教斩却贼臣头。
  却说牛皋、吉青二人正待发作,辕门外一时喧嚷起来。不道惊动了韩元帅在大堂听得了,即着家将出外查问。那家将领命出来,见了牛皋、吉青,便问道:“你两个是何人?敢在这里喧嚷!”牛皋道:“俺们俩个乃是岳元帅帐前的统制官,奉令来见元帅,有机密大事。偏偏这狗头不肯与我通报。”那家将听得是岳爷差来的将官,况有机密事,不敢怠慢,便道:“二位将军请息怒!旗牌不晓得是将军,多有得罪!且请少待,待小将进去通报便了。”牛皋道:“还是你好说话,便宜了这狗头一顿拳头。”那家将慌忙进内报知,韩元帅即命请进相见。二人直至后堂,参见已毕,将书呈上。韩元帅拆开看毕,十分吃惊,说道:“既有此变,你二位先行,照计行事,本帅即起兵,随后就来便了。”
  二人别了韩元帅,飞奔望临安一路而来。将近城不多远,牛皋对吉青道:“待我先去,吉哥你随后就来。”牛皋拍马来至城下,高叫道:“俺乃岳元帅部将牛皋,有紧要事要见苗、刘二位王爷的。”那苗、刘二人正在巡城,见牛皋来叫门,况是单人匹马,便令军士开城放进。牛皋见了苗、刘道:“乞退左右,小将有要言奉告。”
  二贼道:“我左右俱是心腹将士,有话但说不妨。”牛皋道:“岳元帅叫小将多多拜上二位王爷,说:我家元帅立了多少大功,杀退金兵,那康王全无封赏,反将他黜退闲居。那些无功之人反在朝中大俸大禄的快活,心中实是不平。今二位王爷,何不将康王贬入冷宫?太子三四岁的孩子,那里做得皇帝!二位王爷何不将天下平分?我元帅情愿小助一臂。”苗、刘二人听了,大喜道:“若得你家元帅肯来助我,我就封他王位,同享富贵,决不食言!”
  随带了牛皋来至午门,进大殿坐下,牛皋站在旁边,商议写书报复岳元帅。忽见军士来报:“城外有一姓吉名青的将军叫门,候二位王爷发令。”牛皋道:“这是我的兄弟,因康王不用他,逃在太行山落草!是我前日写书叫他来的。”苗、刘二贼道:“既如此,放他进来。”不一时,吉青来至午门下马,进大殿来朝见了,站在旁边。又一会,又有军士来报道:“韩世忠带领人马已到城下,口口声声要拿二位王爷。”二贼听报,正在惊慌,又有军士来报:“仆射朱胜非已去开城迎接韩世忠了。”二人大惊道:“谁与我先去拿了朱胜非来?”牛皋应声:“待我来拿!”
  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把苗傅拿住,吉青也上前把刘正彦拿下。两边众军正待动手来救,牛皋、吉青大喝一声:“那个敢上来讨死!”牛皋一手举锏就打。吉青一手把刘正彦挟在肩膀下,一手拔出腰刀,大喊:“那个敢上来,我先杀了刘贼,也休想要活一个!”
  众军士正在两难之间,那殿后早有一班值宿禁军,晓得拿住了苗、刘二贼,一齐杀将出来。那苗、刘手下这班军士看见势头不好,一哄的都下殿逃走去了。牛皋、吉青拿了二贼,也下殿来。外边韩元帅兵马已至午门,正遇着牛皋、吉青献上二贼。
  韩元帅吩咐立刻斩首,领兵分往二人家中,将两家人口尽行抄灭。一面搜捕余党,一面聚集文武百官,请高宗登殿。
  众朝臣请安已毕,高宗降旨道:“朕遭此二贼之害,几乎不保!韩世忠勤王有功,加封为蕲王,钦赐金帛仍回镇江。牛皋、吉青力擒逆贼,即封为左右二都督,随朝保驾!”牛皋道:“你这个皇帝老儿,不听我大哥之言,致有此祸!本不该来救你,因奉了哥哥之令,故此才来。今二贼已诛,俺们两个要去回复大哥缴令,那个要做什么官!”说完,竟自出朝上马,回汤阴去了。高宗传旨,将二贼首级祭奠王元帅,钦赐御葬。韩元帅在临安耽搁了两日,也辞驾仍回润州,不表。
  再说高宗皇帝复登大宝,太平无事。到了绍兴七年春日,有兵部告急本章入朝启奏道:“山东九龙山杨再兴作乱。”又报:“湖州太湖水贼戚方、罗纲、郝先,聚众谋反,十分猖獗。”接连几道告急本章,弄得高宗仓惶无措,便问众公卿:“有何良策,剿除诸寇?”当有太师赵鼎奏道:“诸寇猖狂,须得岳飞去剿,他人恐难当此重任。”高宗道:“前已差官去召他来京受职,被他手下牛皋、吉青等打回,又将旨意扯碎。朕念他前擒苗、刘二贼有功,故尔不究。今若再去召他,恐他不肯奉沼,如之奈何!”当时诸臣计议,并无良策。高宗传旨退朝,明日再议,各官退班,天子回驾入宫。
  魏氏娘娘见高宗面带忧容,闷闷不乐,便上前启奏道:“万岁今日升殿,有何事故,龙颜不悦?”高宗遂道:“众寇作乱,大帅赵鼎保奏岳飞方能平服。朕今要召岳飞入朝,命他征剿众寇,恐他不肯应召到京,故尔忧闷。”娘娘听了,奏道:“臣妾为万岁绣成一对龙凤旌旗,如今中间再绣成‘精忠报国’四字。主公差官赐与岳飞,或者肯来亦未可知。”天子大喜,即命娘娘绣成四字。差官资旨,并娘娘懿旨龙凤旌旗一对,往汤阴县宣召岳飞,即日进京。差官领旨出京,星夜赶到汤阴。
  岳爷闻知,连忙出迎,接到大堂,摆列香案,俯伏在地。钦差开读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岁寒知松柏之心,国难见忠贞之节。朕以藐躬,谬膺大宝。迩者获罪于天,国事多艰,以致胡马长驱,干戈鼎沸。赖尔岳飞竭力勤王,尽心捍御,得以偏安一隅。深惭二帝蒙尘,狼烟暂息,兵燹重兴。今杨再兴称兵于九龙山畔,戚方虽么磨小寇,罗纲实蛊国奸民。正国家多事之秋,宜臣子枕戈待旦之日也!岂宜高卧北山,生观荆棘?皇后亲绣龙凤旌旗,用表‘精忠报国’。尔其火速来京,起复旧职,统领熊罴之将,再驱虎豹之师,殄灭群凶,奠安社稷。朕不吝茅土之封,预开麟阁以待。钦哉!
  岳元帅谢恩已毕,款待钦差。饮差辞别,先自回京复旨。
  岳爷一面打点行装,一面去邀众弟兄一齐到来。岳爷道:“圣上特旨,差官来召我们出兵剿寇。皇后又亲绣一对龙凤旗,并赐‘精忠报国’四字。只得奉诏进京去,特请众弟兄们同去面圣。”牛皋道:‘戏是不去的。那个瘟皇帝,太平无事,不用我们。动起刀兵来,就来寻着我们替他去厮杀,他却在宫里快活。”岳爷道:“贤弟休如此说!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你我已经食过君禄,况为人在世,须要烈烈轰轰做一番事业,显祖扬名,岂肯老死蓬蒿!我们此去必要迎还二圣,恢复中原,方遂一生大愿。贤弟们可将家眷各各送归家乡故里,好放心前去于功立业,方不负此一世!”众人齐声道:“大哥言之有理。”众弟兄们即便辞出。
  回到家中,各将家眷送回家乡,陆续来至帅府,伺候岳爷起身,李氏夫人与媳妇巩氏,置酒与岳爷父子送行。岳爷饮酒中间,吩咐些家务,即刻起身。那些地方官俱来送行。岳爷相见谢道:“不敢劳动各位大人,只是家下还求照拂!”众官一齐躬身答道:“当得效劳!”众官辞别起身。岳爷别了夫人,即同众弟兄发扛起程,望临安而来。正是:从来世乱识忠臣,龙凤旌旗宠异群。应诏速趋君命召,轰轰烈烈岳家军。
  话休絮烦。单说岳爷一路来至润州,会见了韩元帅。两人说了些国家之事,即便辞行。韩元帅送了一程,两人分手而别。岳爷到了临安,进朝见驾。天子大喜,命岳飞官复旧职,待平寇之后,再行升赏!岳元帅谢了思。天子传旨,命兵部发兵十万,户部支拨粮草。岳元帅辞驾,就要祭旗发兵。高宗问道:“元帅此行,先平何寇?”岳飞奏道:“先平了九龙山杨再兴,后平太湖。”高宗闻奏大喜,即赐御酒三杯,以壮行色。岳元帅谢了恩出朝,到营中,令牛皋带兵三千为先锋。又命公子岳云趱催粮草军前应用,吩咐道:“粮乃三军重事,可晓得军中一日无粮,三军就要鼓噪!不可视为儿戏!”岳公子领令而去。元帅大兵随后起行,一路上,但见:滚滚人行如泄水,滔滔马走似狻猊。风声吹动金铙壮,云影飘扬圣赐旗。
  先说牛皋一路上穿州过府而来,到了山东九龙山。军士报道:“前面是九龙山了。”牛皋道:“抢了九龙山,然后扎营。”军士领命,一齐来至九龙山下呐喊。
  那边喽罗报上山来说道:“有宋将在山前讨战,请令定夺。”杨再兴闻报,随即带领喽罗下山来,一字排开,便叫一声:“那里来的毛贼,敢到此地来寻死?”牛皋大喝道:“你这狗强盗,见了俺牛老爷,还不下马受缚?”杨再兴道:“吓!你就是牛皋么?不是我的对手,且等岳飞来会我罢!”牛皋大怒,提起锏便打,杨再兴抡枪招架。战有十二三个回合,牛皋战他不过,只得败下阵来。杨再兴也不追赶,回山去了。牛皋败下来,传令三军,离山数里下营,候元帅大兵到来。
  不一日,岳元帅大兵已到,牛皋出营迎接元帅。元帅问道:“牛皋,你曾会战么?”牛皋禀道:“有一个贼子,白马银枪,战有十二三个回合,小将败了,他也不来追我,故此不曾再战。”众将听了,都微微笑道:“如此说,牛哥打了败仗了!”
  元帅又问道:“那人叫甚名字?”牛皋道:“这却不曾问他。”岳爷道:“牛兄弟!
  你随我出兵多年,还是这等冒失,连姓名也不问,就与他动手。倘然立了功,那功劳薄上怎么样个写法?下次交战,必须要问了姓名,然后打仗。可记得当年你在汴京小校场中会的杨再兴?你前日会战的,可是他么?”牛皋连连点头道:“小弟一时却忘了,正是此人。”元帅大笑道:“既然是他,你那里是他的对手!待我明日亲自出马,劝他归顺了,岂不是好?”
  到了次日,天尚未明,元帅吩咐:“擂鼓!点齐众将随我出阵。”众将上前禀道:“杀鸡焉用牛刀!谅一草寇,待末将等前去拿来,何劳元帅亲自出马?”岳爷道:“列位有所不知,非我今日要立功。只因这个杨再兴乃是一员虎将,本帅亲自出马去,收降这个英雄来做个臂膀,相助国家,故尔要亲自出马。还有一说,为兄的今日出战,若我胜了他,也不要贤弟们上前;为兄的打了败仗,也不要贤弟们上前。违令定按军法。”从将齐应一声:“得令!”又有上前来禀道:“元帅可带末将等去,看看元帅怎么样一个战法。”元帅道:“既然如此,皆可同去,只不要上前帮助就是。”说毕,竟出大营,来到九龙山下讨战。众将俱在后头观看。那边喽罗飞报上山,杨再兴领兵下山来会岳飞。岳爷抬头观看,那杨再兴怎生打扮?但见:头戴凤翅银盔,身穿鱼鳞细甲。手执滚金枪,腰悬竹节钢。
  村一件白战袍,跨一匹银鬃马。面白唇红,微须三绺;腰圆膀阔,头大声洪。真个是:英雄盖世无双将,百万军中第一人!
  岳元帅拍马上前道:“杨将军,别来无恙?”杨再兴听了,便道:“岳飞,休得扯谎!我和你在何处会过,今日在此讲这鬼话?”岳爷道:“将军难道忘记了么?
  曾在汴京小校场中,与将军会过一次!”杨再兴想了一想道:“吓!你可就是那枪挑小梁王的岳飞么?”元帅道:“然也!我有一言奉告,将军乃将门之后,武艺超群,为何失身于绿林?岂不有拈祖宗,万年遗臭!况将军负此文武全才,何不归顺朝廷,与国家出力,扫平金虏,迎还二圣?那时名垂竹帛,岂不美哉?”杨再兴呵呵笑道:“岳飞,你且住口!我杨再兴岂是不知道理之人?当日宣和皇帝,任用蔡京、童贯等一班奸佞。梁师成督造岳庙,大兴工役;朱囗采办花石纲,竭尽民膏。
  又听奸臣与金人约会攻辽,以致金人入寇,传位靖康,懦弱无能,俱被掳了。若果有中兴之主,用贤去奸,奋志恢复,何难报仇雪恨,奠安百姓?无奈当今皇帝,只图偏安一隅,全无大志。不听忠言,信任奸邪,将一座锦绣江山弄得粉碎!岂是有为之君?你不若同我在山东举义,先取了宋室,再复中原,共享富贵。何苦辅此昏君!你若不听我言,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懊悔无及也!”岳爷道:“将军差矣!
  为臣尽忠,为子尽孝。生于大宋,即为宋臣。况你杨门世代忠良,岂可甘为叛逆,玷辱祖宗!若不听我良言,只得与你决一胜负。”杨再兴道:“岳飞,你岂不知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是好言相劝。既然不听,不必多言,放马过来!”
  岳爷道:“住着!我和你各把兵将退后,只我一个对你一个,各显手段。”杨再兴道:“如此甚好!”即命众喽罗退回山寨。岳爷亦传令众将退后,不许上前。二人两马催开,双枪并举。但见:岳爷爷枪舞梨花,当心便刺;杨再兴矛分八叉,照顶来挑。
  这个枪来,犹如丹桂簇;那个矛去,好似雪花飘。真个是:战作一团,不分胜负;杀做一处,难定输赢。
  二人大战三百余合,不分胜负。看看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回营,约定明日再战。到了次日天明,岳元帅带领众将又至阵前。杨再兴早已等候。岳元帅吩咐众将,退下三箭之地观看,如有上来者斩。两个拨开战马,抡枪交战。一个前披后拨,一个左勾右挑,好似:两条龙夺食,一对虎争餐。
  二人正在大战,不分胜败。不道那岳云公子解了兵粮来到营门交割,那军士回禀公子:“元帅不在营中,亲自与杨再兴交战去了。”岳云即叫军士们看守粮草,一马跑到阵前来看,但见父亲与那员贼将厮杀,众位叔父一齐远远的观看。牛皋一眼看见是岳云,便道:“侄儿,你来得正好。快些上去帮助你父亲,拿了这个强盗,就完了事了。”岳云不知就里,便应声:“晓得!”把马一催,出到阵前叫道:“爹爹少歇,待孩儿来拿这逆贼。”那杨再兴喝声:“住着!岳飞,你军令不严,还做什么元帅?我不与你战了。”拨转马竟自回山。岳爷红着脸,只得收兵回营。
  到帐中坐定,岳云上来交令。元帅大怒,喝叫左右:“与我把这逆子,绑去砍了!”岳云茫然不知缘故?众将心中是明白的,连忙一齐跪下,苦苦求饶,说道:“公子解粮才到,不知就里,故此犯了军令,求元帅开恩!”元帅道:“众将求饶,放他转来。死罪饶了,活罪难免,与我捆打四十!”军士只得把公子捆翻,打到二十棍,牛皋在旁想道:“这个明明是我害他打的。”连忙上前禀道:“牛皋代侄儿打二十,求元帅恩准!”岳爷道:“即是兄弟说了,看你面上,免打放起。”叫张保:“你可将岳云背上山前,对杨再兴说:‘公子运粮初到,不知有这军令在先,故此莽撞。本要斩首,因众将求饶免死,打了二十大棍,送来验伤请罪!’”张保得令,背了公子往九龙山来,到了山前,将公子放下,对守山喽罗说知。
  喽罗上山报知大王。杨再兴下山来看,只见张保跪下禀道:“这是公子岳云。为因解粮才到,不知有这个军令,故尔冒犯了大王。元帅回营,要将公子斩首以正军法。
  众将再四讨饶,故此打了二十大棍,送来验伤请罪!”再兴道:“如此还象个元帅。
  你回去,可约你元帅明日再来会战。”张保答应一声,依先背了公子回营,来见元帅,把杨再兴相约再战的话禀明。
  这日,天色已晚,元帅退至后营,岳云、张宪两边站立。元帅回转头来,见那岳云泪流满面。岳爷道:“为父的就打了你这几下,怎么敢如此怀恨,这时候还在流泪么?”岳云道:“孩儿怎敢怨恨爹爹?只因想起太太若在时,闻得孩儿受刑,必定要与孩儿讨饶。一时动念,故此流下泪来。”岳爷听了此言,不觉伤心起来,便道:“你去安歇了罢!”岳云答应,遂与张宪一齐退出后营。
  岳爷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心头纳闷,就靠在桌子上蒙眬睡去。忽见小校来报:“杨老爷来拜。”岳爷思想:“那个什么杨老爷?”正待要问,只见外边走进一位将官来,头戴金盔,身穿金甲;面方耳大,五绺髭须;威风凛凛,雄气昂昂。岳爷即便起身迎接。正是:人生异地无相识,大海浮萍何处来?毕竟不知那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杨景梦传杀手锏王佐计设金兰宴
  诗曰:金兰会上气如霜,杯酒生春频举觞。奸雄空使鸿门计,闯宴将军勇力强。
  却说岳爷打了岳云,又战不下杨再兴,心中闷闷不乐,就在帐中靠着桌上蒙眬睡去。忽见小校报说:“杨老爷来拜。”随后就走进一位将官。岳爷连忙出来迎接,进帐见礼,分宾主坐定。那人便道:“我乃杨景是也!因我玄孙再兴在此落草,特来奉托元帅,恳乞收在部下立功,得以扬名显亲,不胜感激!”岳爷道:“小将久有此心,奈他本事高强,战了几日胜他不得,难以收服。”杨景道:“这个是‘杨家枪’,只有‘杀手锏’可以胜得。待我传你,包管降他便了。”杨景说罢,起身抡枪在手,岳爷也把枪拿在手中。二人大战数合,那杨景拔步败走,岳爷在后赶上去。那杨景左手持枪,回转身分心便刺。岳爷才把枪招架,杨景右手举锏,叫一声:“牢记此法!”把锏在岳爷背上一捺。岳爷一交跌倒,矍然醒来,却是一梦。岳爷暗暗称奇,私下把枪锏一法演熟。
  过了两日,岳元帅依旧出兵来讨战。杨再兴也领兵下山。二人也不打话,各举兵器交战。大战十数合,岳爷佯输败走。杨再兴笑道:“你今日为何不济?”随后赶来。岳爷回转马来,左手持枪便刺,杨再兴忙把枪架住,不提防岳爷右手将银锏在杨再兴背上轻轻这一捺。再兴坐不住鞍鞒,跌下马来。岳爷慌忙跳下马来,双手扶起,叫声:“将军请起,本帅有罪了!可起来上马再战。”正是:从今掬尽湘江水,难洗从前满面羞。
  杨再兴满面羞惭,跪在地下,叫声:“元帅,小将已知元帅本领,甘心服输,情愿归降。”岳爷道:“将军若肯同扶宋室江山,愿与将军结为兄弟。”杨再兴道:“愿随鞭镫足矣,焉敢过分?”岳爷不允,就在地下对拜了八拜,结为兄弟。杨再兴道:“元帅先请回营。待小将上山去,收拾了人马粮草,来见元帅。”元帅回转大营。再兴回山收拾了人马粮草,放火烧了山寨,来见岳元帅。元帅十分大喜,吩咐摆酒,合营将士做庆贺筵席。到了次日,传下号令,起兵入朝奏凯。众兵将一个个鞭敲金镫,齐和凯歌。
  一路来到瓜州口上,韩元帅早已备齐船只,请岳爷大兵渡过大江。相见已毕,留岳爷歇马三日,作别回京。一路无话。早到临安相近,探军来报:“水寇戚方领兵来犯临安甚急,特来报知。”元帅就传令扎营在夹地巷口。即命杨再兴带领三千人马,速去救应。
  再兴领令出营,即带了人马上前。一路行去,正遇着戚方领了大队喽罗,蜂拥而来。杨再兴也不等他人马屯扎,就挺枪杀去。那边戚方也持枪迎住,大叫一声:“来将何人?”再兴道:“强盗!要知我的姓名武艺么?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杨再兴是也!贼将快通名来,功劳簿上好记你名字。”戚方道:“俺乃太湖水寨赛霸王戚方是也!俺劝你不如早早投降,免受诛戮。””再兴大喝一声:“贼将休得胡言,照你爷爷的枪罢!”一枪刺来,戚方忙接住厮杀。双枪并举,两马齐登,战了二十来合,再兴拦住枪,扯住锏来,一锏打去,戚方闪得快,一个马头打得粉碎。戚方慌了手脚,早被再兴擒过马来,摔在地下,命军士绑了。对阵罗纲见再兴擒了戚方,心中大怒,拍马上前,也不打话,举刀便砍。再兴拦开罗纲的刀,轻舒猿臂,也便擒了过来,叫军士绑了,解往元帅大营去报功。郝先在后压阵,听得戚、罗二人被擒,慌慌的飞马冲来,见了杨再兴,不分皂白,抡刀就砍。再兴架开刀,一连几枪,杀得郝先浑身是汗,招架不住,被再兴伸过手来,夹腰一把抓过马去,叫军士绑了。
  众喽罗被这三千兵卒大杀一阵,杀的杀了,逃的逃了,一哄而散。再兴方始收兵。
  回至元帅营前下马,进帐报功。元帅道:“贤弟日擒三寇,深为可喜,真乃盖世英雄!何愁金人不灭,二圣不还乎?”再兴连称:‘不敢!此乃元帅的虎威,何干小将之功?”传令把这三贼推进来,当面跪下。元帅道:“尔等既被我将擒来,有何说话?何不归顺宋朝,立功之后,封妻荫子?”三人一齐说道:“蒙元帅不杀之恩,愿投麾下,稍助元帅之力。”岳爷吩咐左右放了绑,“本帅与三位将军结为兄弟。”三人一齐推辞道:“怎敢冒犯元帅?”岳爷道:“不必推辞!凡我帐下诸将,都是结拜过的了。”三人只得依允,同元帅结拜过了,然后与诸将见礼。相见毕,回去收拾粮草人马来见元帅。元帅吩咐将人马收入本营,军政司收了粮草。一面申奏朝廷。将人马屯扎在城外安顿。
  元帅入朝,来至午门下马。进殿见驾,三呼已毕,奏道:“杨再兴、戚方、罗纲、郝先,俱已平服投顺。”高宗闻奏大喜,即封杨再兴为御前都统制,戚方等且暂居统制之职,日后有功,再行升赏。各人谢恩已毕。高宗问岳爷道:“卿家可晓得洞庭湖杨幺猖獗?地方官告急本章连进,卿家可速整人马,前往征剿,以救生民倒悬之苦。”岳爷领旨,辞驾出朝。高宗传谕,命兵部速发兵符火牌,调各路人马,拨在岳飞营中听用。又命户部给发粮草钱粮。诸事齐备,岳元帅整顿人马,择日祭旗开兵。三军浩浩荡荡,离了临安,望潭州而来。
  一路地方官员馈送礼物,岳爷丝毫不受,鸡犬不惊,只是吩咐他们学做好官,须要爱民如子,无负朝廷。所过地方,秋毫无犯。各处百姓,无不感戴。行非一日,到了潭州不远。那潭州节度使姓徐名仁,乃是汤阴县升任在此。那日闻报岳元帅兵到,随即领了总兵,与地方官一齐出城迎接岳元帅。岳爷因徐爷是恩师,不便相见,吩咐另日请见;其余地方官,俱各相见。进了潭州,三军安营已毕,岳元帅进入帅府住下。当日无话。
  次日,各各上堂参见已毕,便问总兵张明道:“那水寇目下如何?”张明禀道:“目下比前大不相同了,他在这洞庭湖中君山上起造宫殿,自称为王。他有个亲弟名叫小霸王杨凡,有万夫不当之勇。有军师屈原公。元帅雷亨,他有五子,名叫雷仁、雷义、雷礼、雷智。雷信,称为‘雷家五虎’,十分骁勇。又有太尉花普方。
  还有水军元帅高老虎与兄弟高老龙。更有东耳木寨东圣侯王佐,西耳木寨西圣侯严奇。又有潭州王钟孝、奇王钟义,德州王崔庆、兄弟崔安,军师余尚文,副军师余尚敬,元帅伍尚志,长沙王罗延庆。有喽罗数十万,战将千员。粮草甚多,大小船只不计其数。十分猖獗。前者王宣抚领兵剿捕,被他杀得大败。若大老爷再不来时,连这潭州也被他抢去了!”岳爷叹道:“数载工夫,不道养成如此大患!”便叫总兵来至面前,岳爷附耳说如此如此。张明领令而去。岳爷差下兵将,紧守城门,不表。
  次日,岳爷升帐,诸将两边站立。元帅便命张保前去东耳木寨下请帖。张保领令出了城,绕湖而去,行了三十余里,来至东耳木寨,便向军士道:“相烦通报一声,岳元帅那边下书人要见。”军士便进去禀知王佐。王佐道:“着他进来。”张保进寨跪下,将书呈上。王佐接来观看,方知是岳飞来请赴宴的。王佐看罢,便叫:“张头目,耳房便饭,待我商议回复。”张保径自用酒饭去了。
  却说王佐心中想道:“当年之事,不过是进步之策,怎么当起真来?他这封书不打紧,倘若大王得知,岂不害我?”遂拿了这封书出寨至水口下船,直至大寨上岸,来到端门外候旨。杨幺传旨宣入。王佐进内,参拜已毕,奏道:“今有岳飞差人送请帖来,请臣进潭州赴宴。臣不敢自专,伏候我主定夺。”说罢,将书呈上。
  杨幺看了书,便对军师道:“此事如何?”屈原公道:“可令东圣侯进潭州去赴宴。
  回来时,臣自然有计。”杨幺对王佐说道:“贤卿,你可去赴宴,回来军师自有计策。”王佐领旨出来,下船摇回。不一刻,来到营中,便叫过张保来,赏了十二两银子,说道:“你回去拜上你家元帅,说我明日来赴宴便了。”张保谢了,辞出营门,一径回来。进了城门,来见了元帅禀道:“王佐说明日准来赴宴。”元帅即忙吩咐地方官,连夜整备酒席。当日诸事不表。
  到了次日已牌光景,守城军士来禀:“王佐已到城下。”元帅即便率领众将,来至城外迎接。两人会了面,元帅便问道:“贤弟久违了!”王佐道:“一别数年,不想今日又得相会。”岳爷吩咐抬过八人大轿,便将王佐抬进城来。王佐在轿里边看见众百姓的门首,家家点烛,户户焚香,十分齐整。直至辕门,抬到大堂下轿,与岳爷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送上茶来。岳爷便叫摆酒,推王佐首坐。饮过数巡,王佐道:“仁兄,我主今日的事业,三分已归其二。”岳爷接口说道:“今日奉屈,不过为昔日之情,聚谈聚谈。古云:吃酒不言公务事。非是为兄的拦阻贤弟之口,因我帐下皆是忠义之将,恐有唐突,倒是愚兄的不是了。”王佐听了,不敢再说。
  饮至午后,王佐便起身告辞道:“犹恐大王得知见罪,小弟告辞了。”岳爷道:“既是如此说,为兄的也不敢强留了。”遂请王佐上轿,送出城外而别。元帅回府,不提。
  且说王佐跟来的人,个个欢喜道:“岳元帅待人甚好。”说说话话,看看来到本寨,便下了船,上殿来复旨。杨幺闻知王佐回来,即刻宣召进见。王佐奏道:“今日臣去赴会已回,特来复旨。”杨幺便问屈原公道:“军师如今计将安出?”
  屈原公奏道:“臣已定下一计在此。明日大王可命王佐差人前去请岳飞来赴席,那岳飞无有不来的。他若来时,就在席上令好武艺者,命他舞家伙作乐,可斩岳飞之首。如此计不成,再埋伏四百名标枪手,令王佐掷杯为号,四百名标枪手一齐杀出。”
  那岳飞双拳不敌四手,纵有通天本事,只怕也难逃厄。那东耳木寨头门、二门两边,皆是军房,房内可多放桌凳什物。他若逃出来,可将桌凳一齐抛出,阻住他的行路。
  再叫军士一齐上屋,将瓦片打下。再令雷家五虎将带兵五千,截住他的归路。岳飞虽然勇猛,到这地步,就是脚生双翅,也飞不进潭州去矣!”杨幺闻言大喜,遂命王佐依计而行。
  王佐领旨出来,到山下水口下船,回到本寨,心中想道:“岳飞,你什么要紧,却害了自己性命!”到了次日,差家将王德往潭州去见岳飞下请帖。王德领命,来到潭州城下叫门。守军士问明,进帅府禀知。元帅令他进来。王德进帅府来,叩见元帅禀道:“奉主人之命,特送书帖到来,请元帅去赴金兰筵宴。”岳爷吩咐张保引王德去吃酒饭。张保答应一声,便同王德至耳房去用酒饭。岳爷看了来书,知是王佐答席。王德吃过酒饭,来谢了元帅。元帅道:“我也不写回书了。你去回复你家老爷,说我明日准来赴席便了。”又叫张保取二十四两银子,赏了王德。王德叩谢了元帅,回去禀复王佐,不表。
  且说众将齐问岳爷道:“那王佐差人送书帖前来,为着何事?”岳爷道:“他特来请我去赴席。”众将道:“元帅允也不允?”元帅道:“好友相请,那有不去之理?”牛皋道:“小将的俸银可有么?”岳爷道:“贤弟的俸银不曾支动,问他怎么?”牛皋道:“拿五十两出来。”岳爷道:“要他何用?”牛皋道:“待我备一桌好酒筵,请了元帅,劝元帅不要到王佐那边去吃罢。常言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也,要使小弟耽惊受吓!”元帅道:“贤弟,为兄的岂是贪图酒食?要与国家商议大事。既许了他,岂肯失信!”牛皋道:“元帅你要去,可带了我同往。”
  岳爷道:“这倒使得。”当日诸将各自归营。
  次日,元帅升帐,穿了文官服色。众将上前,叩见已毕,元帅传令汤怀、施全二人,暂掌帅樱牛皋同去。命杨再兴路上接应,再兴答应而去。又向岳云道:“你可在途中接应为父的。”岳云领令前往。元帅便同牛皋上马,张保在后跟随,众将送出城外,竟往东耳木寨而来。
  王佐得报岳爷前来,连忙出寨迎接。进至二寨门首,岳爷下马。来至大营,行礼坐下,献茶上来。岳爷说道:“多蒙见招,只是不当之至!”王佐道:“无物可敬,略表寸心。”即忙吩咐摆酒,二人坐席饮酒,不表。
  且说牛皋对张保说道:“你在此好生看守马匹要紧,待我进去保元帅。”张保答应。那牛皋未到军边,大声叫道:“要犒劳哩!”王佐看见,却不认得是牛皋,心下想道,“好一条大汉!”牛皋走上堂来,岳爷道,“这是家将牛皋,生性粗卤,贤弟体计较他。”王佐吩咐手下取洒肉与他吃。家将答应一声,登时取了酒肉点心出来。牛皋看见道:齐吃个干净,就立在岳爷的身边。
  元帅开言道:“愚兄的酒量甚小,要告辞了。”王佐道:“岂有此理!酒尚未饮,正还要奉敬。小弟这边有一人使得好狼牙棒,叫他上来使一回,与兄下酒如何?”
  岳爷道:“如此甚好,可唤他上来使一回。”王佐吩咐:“叫温奇来。”那温奇见唤,即忙上来,叩了一个头。王佐道:“岳元帅要你舞一回狼牙棒佐酒。好生使来,重重有赏!”温奇道:“既要小将舞棒,求元帅爷将桌子略移开些,小将方使得开。”
  王佐对岳爷道:“哥哥,他倒也说得是,恐地方狭小,使不开来。”岳爷道:“贤弟之言有理。”遂命左右将酒席撤在一边。
  那温奇把狼牙棒使将起来。看看使到岳爷的跟前,那牛皋是拿着两条铁锏,紧紧站在元帅跟前。便喝一声:“下去些!”那温奇只得下去。少停又舞上来,被牛皋一连喝退几次。那温奇收住了棒道:“你这个将军,好不知事务,只管的吆五喝六,叫我如何使出这盘头盖顶来?”牛皋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一个舞终久不好看,待俺来和你对舞。”不等说完,扯出锏走将下来。架着温奇的棒。
  温奇巴不得的将牛皋一棒打杀,劈脸的盖将下来。牛皋枭开狼牙棒,一锏把温奇打杀!王佐看见,即将酒杯望地下一掷,往后便跑。那些标枪手听得警号,一齐杀出。
  霎时间:筵前戈戟如麻乱,一派军声蜂拥来。毕竟不知岳爷怎生脱得此难,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杨钦暗献地理图世忠计破藏金窟
  诗曰:烽烟戈甲正重重,血战将军漂杵红。拟向围场定狐兔,博取天山早挂弓。
  说话那些标枪手一齐杀将出来,牛皋便叫:“元帅快走!待我断后。”岳爷忙向腰间拔出宝剑,望外杀出。牛皋舞动双锏,且战且走。来到二门,只见张保手执佩刀,保住马匹,大叫:“元帅!牛将军!快请上马,好让小人挡住后头。”岳爷、牛皋慌忙上马,不期前面丢下板凳家伙,横满一地。后面标枪手又追来。张保一刀砍死一个,夺过一杆枪来,连挑几人。牛皋回首,又打死十来个。那些标枪手不敢上前。张保把枪将板登条桌挑开。三人方出一层,两边屋上瓦片如雨点一般打下来。
  三人俱打得头青脸肿,冒着险拚命跑出大门外边。雷家五将左右杀来。岳爷三人正在招架厮杀,忽听得呐喊声响,杨再兴一马冲来,手起一枪,把雷仁挑下马来。雷义举起铁锤打来,杨再兴架开锤,回手一枪,正中雷义心窝,翻身落马。恰好岳云飞马上来,先保了元帅三人出寨,杨再兴在后跟着。那雷家三兄弟使刀的使刀,举叉的举叉,带领兵卒追上来。杨再兴大怒,拨回马,使开这杆滚银枪,左飞右舞,一连把三将挑死。再把众兵大杀一阵,方才收兵,赶上岳爷。一同回转潭州,进了城,来到帅府,众将俱来请安。元帅命纪录官记了杨将军、牛皋、张保三人的功劳。
  又命牛皋、张保到后营调治,不表。
  再说王佐来见杨幺,将岳爷逃回之事奏明。杨幺好生懊恼,用计不成,反折了雷家五将!命王佐:“且自回营,待孤家另思别计便了。”当时王佐辞了杨幺,自回寨中,不提。
  且说岳元帅升帐,有军士来报:“启上大老爷,今有韩世忠元帅带领水军十万,大小战船,已在水口扎成水寨,特来报知。”岳元帅大喜,即忙带了张保,前往水寨拜候。军土报进水寨,韩元帅大开寨门迎接进寨。二人见礼坐定,韩元帅问道:“大元戎到此,与杨幺打过几仗了?”岳元帅道:“不知虚实,尚未与他交兵。若定战期,还仗老元戎相助一臂!”韩元帅连称:“不敢!”吩咐摆宴款待。二人上席对饮,谈论了一回。看那天色已晚将下来,岳爷辞别,韩元帅送出水寨。
  岳爷上了马,沿湖一路探看,那洞庭湖真个波涛万顷,水厌一色。远远望见那君山上宫殿巍巍,旗幡密密,十分雄壮。正在观看,忽见水面上一只小船,使着双桨,望着边岸荡来。张保看见后首有一带茂林,便叫元帅:“那只小船来了,且进林子里躲一躲。”岳爷忙进林中,张保也走了进来窥看。只见那只小船直抵湖岸,艄子把船拢好。船舱里走出一个人来,四面张望,口中自言自语的道:“我明明看见有两个人在此,怎么不见了?”张保见那人手无军器,便提棍走出林中,大喝一声:“那里来的奸细,到此窥探?”那人道:“我那里是奸细?要见岳元帅干一件功劳的。”张保道:“既要见元帅,却好在此,你且跟我来。”那人就跟着张保走进林中。张保指着岳爷道:“这就是元帅。不知有何事?”那人便向爷跪下道:“小人乃是杨幺的族弟,名唤杨钦。因逆兄不知天命,妄行叛逆,小人要保全祖宗血食,无门可见元帅。方才有事过湖,见元帅独骑而行,意是宋朝将官,欲投托求见。不意天幸,得遇元帅。元帅若不见疑,可于明日晚间,约准到此一会。小人献一计,可灭逆兄。万勿失信!”元帅道:“你既知顺逆来归,何不就同本帅归宋,反要明日再见?”杨钦道:“元帅身为大将,岂不知机事不密,决无成功?小人既以身许国,岂不欲早投大寨?但小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未修习行兵之道,于事无益。
  只有一隐情,必须秘密。倘少有泄漏,不独无功,反多周折也!”岳爷道:“既如此说,准于明日到此领教便了。”杨钦叩头辞别了元帅,下船而去。
  岳爷同张保回城,安歇了一夜。到次日下午岳爷暗暗的命张宪。杨再兴、岳云、王贵田将,各带三千人马,在于湖边四处埋伏。但看流星为号,即杀出救应。若安然无事,听炮声回营。四将领令,各自埋伏去了。到了临晚,元帅唤过张保来吩咐道:“你可独自前去,见机而行。倘有意外之变,可将流星放起,自有救应。”张保道:“不妨!小人走得快,若是不答对,我自跑了回来就是。”岳爷道:“须要小心!”张保辞了岳爷,出城来到林中,等了一会,果然见一只小船拢岸。杨钦走上岸来,张保走出林子外叫一声:“杨将军来了么?”杨钦道:“元帅在那里?”
  张保道:“元帅偶染小恙,故命我到此等候。”杨钦道:“既然如此,我有一物,相烦面呈元帅。切不可被一人知觉!”就在身边取出一个小小册子,封固甚密,递与张保,再四叮咛,辞别下船。张保收了册子,拔步回城,进帅府来。岳爷正在帐中,坐在灯下观书等信。忽见张保回营来见,将杨钦之言禀明,把册子呈上。岳爷拆开细看,心中暗喜,随命张保出营施放号炮,令埋伏四将回营。
  到了次日,岳爷带了册子出城,到水寨来见韩世忠,行礼坐定。岳爷请韩元帅屏去左右,好商量机密事情。韩元帅道:“为将者,全在上下同心。我手下将士如自己一般,有话不妨竟说。”岳爷即将册子送过道:“有一功劳,特送与元帅。”
  韩元帅接来一看,原来是一幅地理图,分注得明明白白,大喜道:“承让此功,何以为谢?”岳爷道:“都是为朝廷出力,何出此言?”韩元帅道:“还恳元帅麾下拨几位统制帮助帮助。”岳爷道:“少停便送来。”辞别起身,一竟回转帅府,即点汤怀、王贵、牛皋、赵云、周青、梁兴、张显、吉青人员统制,去助韩元帅。又吩咐道:“诸位将军,到了韩元帅那里,须要小心!若犯了军令,无人解救。”众将答应一声,齐上马出城,来见韩元帅,参见已毕。韩爷大喜,遂命大公子韩尚德,同着曹成、曹亮等看守水寨。自己同二公子韩彦直,率领八员统制,带领精兵五千,直到蛇盘山。离山十余里,安下营盘。早有喽罗报上蛇盘山去。
  看官不知,这蛇盘山在千万山深处,一路都是乱山高岭,深篁密箐,路径丛杂,极难识认。山中有一洞,名为藏金窟,乃是杨幺的巢穴。杨幺的父亲杨枭,同着第三子杨宾,五子杨会,伪设护山丞相邬天美,镇国元帅燕必显,辅国元帅燕必达,左卫将军管师彦,右卫将军沉铁肩,还有护山太保二十名,护山勇士二千名,聚集喽罗万余保守。出入不常,人迹罕到。所以前者官兵来剿,往往失利。不意杨钦将路径细细画成此册,献与岳爷,因此韩元帅得近山下扎营。
  当时杨枭闻报,吃惊道:“宋兵怎能到得此间?必然我儿身边有了奸细了!”
  杨宾、杨会一齐上前禀道:“父王且先捉了来将,再查察奸臣便了。”杨枭便问:“谁人下山去,打听宋兵虚实?”当有元帅燕必显上前领令愿往。杨枭即命杨宾同去擒捉未将。二人得令,一同上马,带领喽罗下山,直到宋营讨战。
  小校报进营中,韩元帅即命二公子出营迎敌。二公子应声:“得令!”上马领兵出营,来到阵前,大喝道:“贼将何名?天兵到此,还不下马受缚?”燕必显道:“我乃杨大王驾前镇国大元帅燕必显是也。你是何人,擅敢到此寻死?”韩彦直道:“我乃韩元帅二公子韩彦直便是。汝等逆天谋叛,特来擒你!”燕必显大怒,提起八十二斤合扇刀,望韩彦直当头砍来。韩彦直舞动那杆虎头枪架祝一场好杀:燕必显虎头豹眼,韩彦直齿白唇红。虎头枪欺霜傲雪,合扇刀掣电飞虹。那个真是离山猛虎,这个分明出海游龙。一个怒气若雷吼,一个人发气填胸。你杀我,捐躯马革何曾惜;我杀你,愿与皇家建大功。
  两个此战到三十余合,韩公子卖个破绽,回马诈败,燕必显拍马赶上。韩公子在腰间拔出金鞭,回转马耍的一鞭,正中燕必显的左臂。燕必显叫声:“不好!”
  把身子一扭,回马便走。二公子赶上,将勒甲绦一把,轻轻提过来,横在马上。那边杨宾本是个无用之人,看见燕必显被擒,欲待向前来抢,又恐敌不过;欲要退后,又恐人笑,只指点众喽罗:“快杀上去救元帅!”众喽罗因是三大王指挥,又不敢不上前;欲待上前,料来怎生敌得过,只得假意呐喊,进了一步,倒退了两步。二公子见此光景,便把燕必显掷下,叫军士绑缚了,解往营中。自己回马摇枪,飞一般的冲去。那些喽罗,已挑死了几十。杨宾正待逃走,二公子一马已到面前,挺枪直刺。杨宾战抖抖的,举起手中这杆看样方天画戟来招架。二公子把枪枭开画戟,拦腰一把,已将杨宾擒过马来。众喽罗俱各没命的跑回山上去报信了。
  二公子掌着得胜鼓回营,来见父亲缴令。韩元帅命将二贼推过来,军士得令,将燕必显、杨宾二人推至帐前。杨宾垂头丧气的跪下,那燕必显立而不跪。韩元帅大喝道:“你这贼子既被擒来,怎敢不跪?”燕必显道:“大丈夫被擒,要杀就杀,岂肯跪你?”元帅看见二人光景,便喝小校:“且将他二人监禁后营。待我破了他的巢穴,捉了杨枭,一同斩首。”小校得令,将二人监在后营。元帅又令两个军士暗暗吩咐如此如此。军士得令行事,不表。
  且说燕必显、杨宾两个锁禁在营中,却是每人一间国房,紧紧对着,各人四名军士看守,不容说话。到了晚间,那杨宾已是饿得肚里鬼叫,瞪两只眼睛空望,却见两个小军,一个托着一盘不知什么菜蔬,一个提着一大瓶,大约是酒,一手一萝,大约是饭,走进对面房中去了。直至更深,也有一个小军托着一碗粗饭,一碗冷不冷、热不热的白汤来,叫杨宾吃。那四个守军却是自己去取些酒饭自吃。杨宾看了,又气又恼,看了那碗粗饭,反吃不下了,只把那汤来呷了一口。又被那四个守军,絮絮叨叨的骂了几句:“刀口里的东西,还使什么气呢?终不然,老爷们反来供奉你这杀坯不成?且紧紧的缚一缚,好让老爷们睡觉。”那四个守军,又加上一条大铁链,将杨宾捆在柱上,各自去睡了。杨宾没奈何,死又不能死,活又不能活,止不住流下泪来,熬至一更时分,只听得外边脚步响。杨宾侧着耳朵细听,恰象三四个人走入对门国房里去。好一会,又听得有人出来,口内轻轻的只说得一句:“都在小将身上。”听他们仍出后营去了,杨宾心里好不疑惑。
  到了天明,韩元帅暗暗令赵云、梁兴、吉青、周青田将如此如此。又写密书一封,差人到潭州城内去见岳元帅。岳元帅看了来书,打发来人外边酒饭。命军士到牢中吊出应死囚犯一名,来到后堂跪下。岳爷问道:“你叫甚名字?所犯何罪?”
  那犯人回禀道:“小人蔡勋,因酒醉失手打死了人,故问死罪。”岳爷道:“酒醉误伤只应问军,不该死罪。今本帅有一事,你若干得来,不独无罪,而且有功。”
  那犯人听了,便叩头道:“若蒙大老爷免死,叫小人水里火里去也是情愿。”岳爷道:“本帅有一马后王横,甚是得用。不意韩元帅闻知其名,今差人来要此人,本帅怎肯放他前去?若回绝他,又恐韩元帅见怪。你今可假扮装束,冒名王横,前去韩元帅营中,必然重用。但是不可泄漏。你可去得么?”那囚犯好不快活,连连叩头感谢:“元帅抬举,小人怎敢泄漏?只认真做个王横就是了。”元帅即命军士,将衣甲与他换了。随即升帐,传韩元帅差人进见,差人跪下候令。岳爷吩咐后营:“唤王横听令!”军士一声答应,即时唤出假王横来,跪在帐前。岳爷对着来人道:“元帅来书,要王横去伏侍。但此人乃本帅得力之人,若非元帅来书恳切,决不能从命。今暂同你去,叫他伏侍元帅,待平贼之后,须当还我,不可失信。”来人唯唯答应。岳爷即命王横:“且同来人去见韩元帅,须要小心服役,不可怠惰!”王横领命,遂同了差人叩辞了元帅,出城上路。
  来到营中,正值韩元帅升帐。差人同了假王横跪下缴令。韩元帅便问:‘你就是王横么?”假王横即叩头应道:“小人便是马后王横,并无第二人。”元帅道:“本帅久闻岳元帅有个马前张保,马后王横,十分得力。今暂着你做个队长,掌管一百名军士。倘有功劳,再行升赏。”假王横叩头谢了,站过一边。元帅又命军士:“将杨宾、燕必显二贼推来!”军士答应一声:“吓!”不一会,将二贼推到帐前。
  元帅拍案怒道:“你二人既被擒来,料难飞去。还是降与不降?”燕必显睁着两眼大叫道:“宁可一刀,决不降你!”韩元帅道:“既不肯降,叫军士与我绑出营门枭首号令。”军士答应一声,正待将二人推下阶去,忽见一员将官在韩元帅耳边轻轻说了二句。韩爷又命推转来,吩咐将燕必显仍禁后营,叫王横来道:“这杨宾非比别将,乃是杨幺兄弟,理当解上临安献俘。你可领兵四名,将他解到岳元帅处,听他处分,须要小心!”
  王横得令,就辞了韩元帅,将杨宾推入囚车,带了这四名解军出营,望着潭州一路而来。不道那四个解军走了两步,倒退了一步。王横坐在马上,喝叫:“快走!
  休得慢腾腾的,误了公事!”那四个解军自言自语,只管抱怨:“你是岳元帅的身边一个使唤的人,反如此大样。我们辛辛苦苦,没有一些好处,还要呼喝人!”王横听了,好不动怒,就跳下马来,倒转鞭杆来打:“你这狗头,不见天色黑将下来了?进城还有一二十里!要紧重犯,倘有差池,可是当耍的!”一个军士上前叫声:“将爷,不要动气。我们今日因帅爷升帐得早,没有食得饭饱,其实走不动。你是骑着马的,那里晓得?”又一个道:“你不见前面是灵官庙了?我们赶一步到那庙里,问道士讨些酒饭吃饱了,赶快些走就是了。”王横道:“既是这等说,快些前去!”
  随即上马,押着四个军士推着囚车,一程赶到灵官庙里。军士将囚车推放廊下,一个跟着王横,走到殿上喊道:“有道士走几个出来!”喊声未毕,只见后殿走出两个中年道士来,问道“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军士喝道:“该死的贼道!我们是韩元帅差来的将官,押送钦犯进城去的。肚里饿了,要问你回些酒饭吃。你们却躲在后头,不是吃酒,就是赌钱,全不来招接。明日待我们禀过元帅,叫你这贼道不要慌。”那两个道士陪着笑脸,叫道:“将爷们不要恼。本庙向来香火极盛,近日皆因兵乱年荒,十分清淡。今日乃是灵官老爷升天之日,本庙道众各凑些微钱钞,到城中买得些三牲福物,祭赛了老爷。本庙有的是窨下的陈酒,道士俱在后头散福,故此有失迎接。这位将爷若不嫌弃,就请到后殿同饮一杯。各位将爷是有犯人干系,我们叫道人送出来,与各位享用罢!”那假王横原是个贪杯无赖之徒,看见道士十分恭敬,甚是喜欢,便道:“只是白受你们不当!”道士说:“将来正要老爷们照顾,小道们理当孝敬的。”王横同了道士到后殿来,却见七八个道士摆着两席丰盛酒肴,尚未坐席。见了王横,一齐迎接施礼,请王横上面坐定。众道士你斟我奉,好不凑趣。
  那四个军士押着杨宾在外边廊下,清清冷冷,等了半日。只见一个老道士端着几碗蔬菜,一箩饭,放上几副碗著,走来道:“里边这位将官说,叫众位吃了饭,好快些趱路。”放下自去了。那四个军士十分焦躁,侧耳听那后边欢呼畅饮,好不闹热。一个军士叫一声:“哥!我想王横这狗头,本是岳元帅跟马之人,不如我们的出身。今日韩元帅抬举他做个百总,就这等大模大样,把我们不当人。若然他将来得了功,还不知怎样哩!”一个道:“我们本是韩元帅手下兵丁,也不甘心去伏侍这狗男女。明日回去,挤得退了这分粮,我们各自去做个生理罢了。”一个道:“交兵之际,那个准你退粮?只好逃往金国去投降了四太子,或者倒挣得个出身。”
  四个军士你一句我一句,都愤愤不平。那杨宾在囚车内,听得明明白白,便接口道:“我看你四人容貌雄伟,决非久困之人,今日何苦受那小人之气?何不同去投了我家大王,必然重用,岂不是好?”四人道:“王爷若肯保我们做个小小职分,我们拚着性命对付了那厮,就放了王爷同去何如?”杨宾道:“你四位果然有心,我就保奏你四人俱为殿前统制。”四人大喜道:“事不宜迟,我们作速动手。”就将囚车打开,放出杨宾。四人拔出腰刀,同着杨宾抢入后殿来。那几个道士见了,俱奔入后面,把屏门紧紧的闭上。王横坐在上面,醉眼迷离,才立起身来,早被四个军士上前一顿乱刀砍死!拥了杨宾一齐出了庙门,将王横的马与杨宾骑了,抄着小路,一同望蛇盘山后山而来。
  到得山边,已是定更时分。喽罗见是三大王回来,连忙开关。杨宾同了四人一直到藏金窟,正值杨枭在殿上和五王爷杨会、元帅燕必达,商议退兵救子之计。忽见杨宾回来,好生欢喜,便问:“我儿怎得回来?燕元帅已怎么了?”杨宾将两日之事细细禀明。杨枭便叫那四人上殿问道:“你四人姓甚名谁?”那四人跪下禀道:“小人一名江彩,一名山凤,一名水和,一名石呜。”杨枭道:“难得你们好心,救了我儿!”就封为统制之职,分拨在三王爷名下。四人谢了恩,一时改换盔袍,好不荣耀。杨枭便对燕必达道:“令兄尚在韩营,如何得出?你可悄然从后山到湖口水路,上洞庭去见大王,速发救兵到此,共擒韩世忠,好救令兄。”燕必达得令,连夜单骑往洞庭湖去,不提。
  再说韩元帅早有探军来报说:“四个军士将王横杀死,同杨宾一同逃去。”便吩咐将燕必显推来问道:“本帅看你堂堂一表,象个英雄,故不将你解去。何不降顺,以立功名?”燕必显道:“胡说!我弟燕必达现为辅国大元帅,各有家小在山,我怎肯贪生,遗害一家骨肉?”元帅道:“如此说来,虽然谋叛之徒,倒也忠义可嘉。本帅仁义之师,何愁杨枭不灭。”叫小校:‘呵将燕将军马匹军器还他,放他上山。待本帅擒了杨枭父子,再行招抚便了。”当时军士得令,将燕必显推出营门,交还了衣甲兵器马匹。
  燕必显独自一人到山下叫关,关上喽罗见是自家元帅,连忙开了关栅,放上山来。燕必显来到殿上,见了杨枭。杨枭便问:“你怎得回来?”燕必显将前后事情细细禀明。杨枭大怒道:“胡说!你既不降,自然斩首,或者解往潭州,怎能就轻放了你?你的隐情,我已洞知,必是你先降顺了他,故此独把我儿解往城中,今日想要来骗取家校”喝叫左右:‘与我绑去砍了!”两边刀斧手正要动手,旁边闪过五公子杨会上前禀道:“请父王息怒!孩儿见他素有忠义之心。今日之事未见真假,岂可就杀一员大将?不如暂且将他监禁,探听的实,方可施行。”杨枭道:“既是我儿讲情,命左右将燕必显收监。”又对杨宾道:“今燕必达前往洞庭去请救兵,恐他变生异心。你可带领四统制一路迎去,接应山上救兵,直捣他的后寨,便可放火为号,我即下山夹攻。不可有误!”杨宾领令,随即同了四员新来统制,也从后山抄出小路,望湖口一路迎来。
  这里韩元帅差探子打听明白,暗暗差人送书知会岳元帅,发兵截杀湖口救兵。
  一面传令牛皋、王贵、汤怀、张显四将,各带人马,在蛇盘山半路四下埋伏。岳元帅接书,亦命杨再兴、徐庆、金彪三人,带领人马,埋伏青云山下,不提。
  再说那燕必达奉着杨枭之命,从后山抄小路来至湖口下船。上了洞庭君山,进殿朝见杨幺已毕,将老大王的书送上。杨幺看毕,十分着忙,递与军师屈原公观看。
  屈原公道:“主公朝内必有奸细!若不然,朝世忠何以得知藏金窟地方屯扎之处?
  且发兵去解了蛇盘山之围再处。”杨幺即命奇王钟义同燕元帅领兵五千,速去救应。
  奇王得令,点起人马,同了燕必达渡过洞庭湖。刚至湖口,恰遇着杨宾同着四个统制迎着。两边相见,遂齐往大路火速前来。行至青云山下,忽听得一声炮响,两边伏兵齐出,马上一员大将大叫:“我杨再兴奉岳元帅将令,特来拿你,快快下马受缚!”奇王也不及通名问姓,举刀便砍。再兴摇枪接战,不上十来合,拦腰一把,把奇王生擒过来,交与徐庆。拍马来捉杨宾。杨宾见势不好,不敢交锋,回马便走。后边转过四员统制,高叫:“杨宾个心惊慌,我等在此,叫你好处去。”四人一齐上前,把杨宾拿下。再兴举眼看时,却原来是赵云、周青、吉青、梁兴。原来他四人奉看韩元帅军令,假装解军,杀了假王横,放了杨宾,投了藏金窟,今日得此大功。当时杨再兴将杨宾交与金彪,对徐庆、金彪道:“二位贤北,将二贼带回城中缴令。我去帮助韩元帅也!”二人领命,飞马目回潭州而去。
  这里杨再兴同着赵云等四人,将五千喽罗追杀一阵,杀死大半,其余尽皆降伏。
  杨再兴带领三军,径至韩元帅营中。赵云、梁兴等四人,飞马来至蛇盘山叫关。守山军士见是四人,放上山来,见了杨枭道:“燕元帅果然已投往潭州城去。今三大王同奇王领兵来揭韩营,约明放火为号,大王可即领兵下山,前后夹攻,擒拿韩世忠。”言未毕,忽见喽罗来报:“山下火光冲天,喊杀不绝,想必是救兵到了。”
  杨枭即命五公子同了左卫将军管师彦、右卫将军沈铁肩,带领三千喽罗下山接应。
  三人领令下山,杀奔韩营。行不到几里,四边山坳里金鼓齐鸣。一声炮响,牛皋等四将伏兵一齐杀出,将杨会等三人截住乱杀。当有喽罗报上山去,杨枭道:“不好了,中了他伏兵之计了!”遂对护国丞相邬天美道:“贤卿好生保守山寨,且待孤家自去救应。”随即点齐二十名护山太保,率领了二千名护山喽兵,上马提刀,慌忙下山。但听得前面喊声震地,正在混战。杨枭拍马摇刀,杀入阵中助战。
  四将正在难分胜败之际,忽听得一声喊,一骑马冲入重围,乃是杨再兴,把枪挑开了杨枭的刀,生擒过马,竟回潭州。杨会拍马欲待冲出,被牛皋一锏打下马来,军士用挠钩搭去。管师彦正在惊慌,鼓声响处,韩二公子冲进阵来,手起一枪,将管师彦挑于马下,乱马一踏,踹为肉泥。沈铁肩正没处逃命,被吉青一棒打碎脑盖,死于马下。韩元帅催动人马,直杀至蛇盘山下。那山上有燕必显手下众家将,保了燕氏一门家小,放出燕必显。燕必显谅难逃脱,正在迟疑,那四将叫声:“燕将军,你令弟现在潭州,今杨枭已被擒,何不投顺宋朝,以保令弟之命?”燕必显道:“事已至此,索性拿了杨氏一门,好去献功。”遂同了四将一齐动手,将杨氏一门良贱百余口尽皆拿下,献了蛇盘山寨。韩元帅同众将上山收拾金帛粮草,装载车上。
  把杨枭家口尽上囚车,放火烧了山寨,拔寨回兵。将粮草贼犯解至潭州,到岳元帅营中交纳。
  韩元帅进营与岳元帅相见,各把前后事一叙,各皆欢喜。岳爷传令,将杨枭一门一百余口尽皆绑下。燕必显前既被擒不降,直至势促方献山寨,非出本心,一并斩首。将人头装在桶内,差兵护送解上临安报捷。韩元帅即便辞了岳爷,仍往水口水寨,不表。
  且说探子报上洞庭山,说是燕必显献了蛇盘山,一门家口尽被宋将拿去潭州,斩道号令,解往临安去了。杨幺听了,放声大哭,文武众臣,亦各悲伤。就命合山挂孝遥祭。又吩咐众军:“二大王杨凡现病在府中,恐他闻知此信病体加重,不许走漏消息。”一面与军师商议发兵,与岳飞决战,与父母、兄弟报仇。屈原公道:“我军初败,心尚未定。且调齐各处人马,然后直捣潭州,与他决战不迟。”杨幺准奏,遂传旨各处去调齐人马,不表。
  且说岳爷的差官将人头解至临安,进上本章。高宗大喜,传旨将首级交刑部号令都城。再命户部颁发粮草彩缎,工部发出御酒三百坛,着礼部加封,差出内臣田思忠,解往潭州岳爷军前,犒赏三军。不料内臣发这三百坛御酒,到礼部秦尚书衙门内加封,险些儿使那些冲锋士卒,几作含冤之鬼;陷阵将军,反为枉死之魂。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打酒坛福将遇神仙探君山元戎遭厄难词曰:御酒犒军前,鸩毒药,有谁参?幸亏福将有仙缘,打破醇坛,暂避茅庵。岳侯冒险浑身胆,翻身入虎窟龙潭,愿把命儿拼。
  右调《黄莺儿》
  且说那日思忠奉着圣旨,将三百坛御酒发到秦桧衙门,叫他加封,送往岳爷军前去。恰值奉桧在兵部衙门议事未回。这王氏夫人暗暗叫心腹家将,将毒药每坛里放上一把。他的心上,思想药死岳飞并那一班将士,好让四太子来取宋朝天下。你想这等心肠,岂非比蛇蜂更毒么?到了次日,秦桧也不知就里,将三百坛御酒坛坛加上封皮,交与田思忠。田思忠领了御酒并粮草等物,带领人夫,一路来至潭州。
  岳元帅得报,急差人到水口,请韩元帅进城一同接旨。将御酒等物送往教场中去,一面叫军士去买民间的酒来冲和这御酒,方够犒散。
  不道那牛皋听见了,想道:“不知有多少御酒,待我去看看。”就独自来到教场,走至车子跟前,觉得有些酒香。牛皋道:“妙吓!待我打开一坛来看,不知御酒是怎样的。”便去将一坛的泥头打开,忽然一阵酒气冲入脑门头里,霎时疼痛起来。牛皋道:“咦!这酒有些诧异。”回转头来,看那车夫立在后边,牛皋道:“你可要酒吃么?”车夫道“若是老爷肯赏小人,极妙的了!”牛皋道:“只是没有家伙。”车夫道:“小人有个瓢在此。”牛皋接了瓢,便去坛里兜了一瓢,递与车夫道:“快些吃了,再赏你一瓢。这车夫是个贪杯的,说道:“多谢老爷!”接过来,两三口就吃完了。不吃犹可,这酒下了肚,霎时间,一交跌倒,满地乱滚,不多时,七窍流血而死!牛皋见了大惊,喊道:“我等干此多少大功,这昏君反将药来害我们!”拿起两条锏来,将这三百坛御酒尽皆打碎。军士着急,忙来报知岳元帅。岳元帅吩咐令牛皋上来。牛皋走上来,大叫道:“元帅先把钦差杀了,然后进都面圣,他为什么将药酒来药死我们?”岳元帅问道:“何以晓得是药酒?”牛皋道:“车夫吃了,登时七窍流血而死!所以小将忿怒,将御酒打碎了。”岳爷道:“还剩得多少囫囵的在么?”牛皋道:“没有,都打碎了。”岳爷听了大怒,喝叫左右。“把牛皋绑去砍了!”韩爷吩咐:“且慢!”向岳爷道:“若不是牛将军打碎酒坛,我等尽遭其害矣!”钦差道:“不要说元帅受害,就是下官亦难逃此难。
  牛将军非但无罪,抑且有功。求元帅赦了!”岳爷道“既然二位说情,吩咐与我把牛皋赶出营去!”牛皋道:“我是要跟随元帅,不到别处去的。”岳爷道:“我这里用你不着,快快走出去!”牛皋再三恳求,岳爷只是不留,牛皋只得上马去了。
  元帅就问钦差道:“这酒是何衙门造的?”田思忠道:“这酒是工部官儿制造的,解到礼部衙门加封。因秦大人有事,放在堂上一夜。次日,秦大人加了封,下官领出,一路解来,并无差迟。”岳爷道:“钦差大人先请回京复旨。待本帅平了洞庭贼,即时回京面圣,查究奸臣,以靖国法,再去扫北便了。”那钦差辞别起身,不表。
  再说岳元帅差人去追赶牛皋。那些人四下去寻,并无消息,只得转来回复元帅。
  岳爷心中甚是不舍。且说那牛皋被岳爷赶了出来,一路下来行了数十里,不觉肚中饥饿。来到一座树林中,见一个道童立在林下,牛皋叫声:“小哥,这山上可有寺院么?”道童道:“此山名唤碧云山,并无寺院。只有我师父在此山中修炼,道法精通,有呼风唤雨之能,撒豆成兵之术。”牛皋道:“你家师爷姓甚么?叫做什么名字?”道童道:“我家老祖姓鲍名方。早上对我说道:‘你可下山去,有一骑马将军叫做牛皋,你可引他来见我。’将军,你可姓牛么?”牛皋道:“我正是牛皋!
  你可领我上山去见你师父。”道童道:“如此,跟我来。”牛皋只为肚中饥饿,没奈何,只得跟了道童,一步步走上山来。
  进了洞门,见了老祖道:“我肚中饥饿,可有酒饭,拿些来与我充饥。”老祖叫道童拿出些素饭来与牛皋吃。老祖道:“将军有何事到此荒山?”牛皋将打碎酒坛、被岳元帅赶出之事说了一遍。老祖道:“原来为此!将军今欲何往?”牛皋道:“无处可居。”老祖道:“如此,何不随贫道出家,倒也逍遥快活?”牛皋暗想:“我与大哥立下许多功劳,昏君反要将药酒来害我们。不如在此出家,无拘无束,倒也罢了。”想定主意,连忙跪下道:“弟于情愿跟着师父出家。”老祖道:“你既愿出家,一要戒酒,二要除荤,三要戒情,方可出家。”牛皋道:“弟子—一皆依,略吃些酒罢!”老祖道:“既要吃酒,快到别处去罢!”牛皋道:“不吃,不吃!件件依你。”老祖道:“既然依得,可跟我来。”牛皋跟了老祖来到山下。老祖便叫牛皋将马笼头鞍辔卸下,大喝一声,那马飞也似上山去了。又命牛皋卸下盔甲,至一井边,叫牛皋把盔甲鞍辔都放下去。然后同牛皋转到洞内来,收为徒弟,取名“悟性”,换了道袍。牛皋把身上一看,哈哈大笑道:“如今弄得我象一个火烧道人了!”自此牛皋在碧云山做了道人,且按下慢表。
  再说那杨幺这一日与屈原公商议,军师奏道:“臣有一计,再命王佐去请岳飞来看君山,只说有路好上宫殿。他若来时,四面放火,将那岳飞、王佐一总烧死,内外大患尽除。倘王佐推托,即将他家小监了,他自然肯去。”杨幺大喜,传旨宣王佐上殿。王佐来至殿下,杨幺便将此计说与王佐。王佐奏道:“前者岳飞赴会,被他走脱。如今再去骗他,如何肯信?”杨幺道:“你明明与他相好,不肯前往。”
  吩咐:“把他家小监了!”王佐只得依允,坐船来至潭州城下,对守城军士说知,进了城,来到帅府。军士报进营中,岳飞出来迎接进帐,见礼毕,王佐道:“前日之事,皆屈原公所作,小弟其实不知。今日一来请罪,二来有事通知。”拿出洞庭湖图画与岳爷观看。王佐道:“今夜大哥同小弟同去君山观看,湖内有条暗路可上宫殿。若大哥看明此路,杨幺指日可破。”岳爷应允,王佐辞去。众统制齐来禀道:“王佐来请私看君山,决非好意,元帅不可轻往!”岳爷道:“已曾许过,岂可失信?”一面写书送与韩元帅,约他前来接应。又命张保、张宪、岳云、杨虎同去。
  五人骑马出了潭州,来至东耳木寨。
  王佐出来迎着,同往君山而来。行至七里桥,岳爷对杨虎道:“你在此把守此桥,以防贼人偷桥。”杨虎领令守祝岳爷往君山而去。那杨虎心中暗想道:“如此大桥,怎么偷得?我且躲在石碑之后,看有何人来偷此桥。”将身往石碑后躲了,一眼观看,果然那边副元帅高老虎驾了一只小船,望桥边而来。上了岸,靠那石碑坐着,吩咐军士们一齐动手,将桥拆毁。杨虎道:“原来如此偷法!”轻轻掩至背后,手起一鞭,将高老虎打死!众喽兵见主将打死,连忙下船逃命去了。
  再说岳爷同王佐众人上了君山,正在偷看之间,只见四面火箭齐发。君山左右前后,预先堆满干柴枯草,火箭落下,登时烈焰飞腾,冲天火起。岳爷和众人都在烟火之中。正是:樊笼穷鸟谁相救,烈焰飞蛾怎脱逃?毕竟不知岳爷和众将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伍尚志火牛冲敌阵鲍方祖赠宝破妖人
  诗曰:昔日田单曾保齐,今朝尚志效驰驱。千牛奔突如风扫,宋将安知备不虞?
  却说岳元帅和众将顾不得性命,冒烟突火冲下山来。岳云在烟雾里遇着王佐,认做是父亲,一把抱住,当先走马前行。可怜众人都烧得焦头烂额!逃至水口,只见那杨虎赶来,遇见了众人道:“那边去不得!桥已被他们拆断了!”正在危急,忽见韩二公子驾船来,接应上船,送过断桥那边。上岸来至王佐寨门首,岳爷道:“我儿放王叔父下来。”岳云把王佐放下。元帅道:“贤弟请回寨罢!为兄的去了。”
  王佐拜别回寨,怒道:“又是岳飞好相与,如此两次害他,他并无害我之意。
  那杨幺我如此待他,他反如此待我!”心中恨恨不平。
  且说岳爷回城,进帅府坐定,吩咐众人各自回去将养,不提。
  那王佐来见杨幺,说:“火烧君山,又被岳飞逃去。”杨幺道:“你领了家小回去,记你功劳便了。”王佐领了家小回寨,不提。
  再说杨幺因此计不成,心中不乐,忽见喽罗来报:“启上大王,今有德州王崔庆奉旨带兵前来。”杨幺道:“崔庆既到,令伍尚志去打潭州。”伍尚志得令,就领喽罗来至潭州城下讨战。军士报进帅府,岳爷闻报,带领众将出城,摆成阵势。
  但见伍尚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手抡方天戟,坐下银鬃马,大声叫道:“来将莫非岳飞么?”元帅道:“然也!你是何人?”伍尚志道:“我是通天大王麾下官拜大元帅伍尚志是也!”岳爷道:“看你相貌魁梧,象个好汉,何故甘心事贼?何不改邪归正,建立功名?倘不知悔过,一旦有失,岂不可惜!”伍尚志道:“岳飞,休要摇唇鼓舌,且来认我手段!”说罢,举起画杆方天戟,劈面刺来。岳爷摆动沥泉枪架开朝。两个一场好杀!但见:二将阵前生杀气,跑开战马赌生死。岳飞枪发龙舒爪,尚志戟刺蛇伏起。枪去不离胸左右,戟来只向心窝里。三军擂鼓把旗摇,两边呐喊江潮沸。自来见过多少将军战,不似今番无底止。
  两人战到百十余合,不分胜败。天色已晚,各自收兵。
  伍尚志回山,见了杨幺奏道:“岳飞本事高强,不可力敌,只可计取,臣有一计:要水牛三百只,用松香沥青浇在牛尾上,牛角上缚了利刃。临阵之时,将牛尾烧着,牛痛,自然往前飞奔冲出。岳飞纵有十分本事,焉能对敌?必然擒获。”杨幺闻言大喜,即传旨取齐水牛,交与尚志。尚志带了水牛回营,当晚准备停当。
  次日,将火牛藏于阵内,一马当先,至城下讨战。城内岳元帅率领众将出城。
  尚未交锋,伍尚志将火牛烧着。那牛疼痛,便望宋营中冲来,势不可挡。元帅看见,大叫:“众将快退!”众将一齐回马。那水牛负痛,乱撞乱冲,如崩山倒海一般。
  这些军士但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飞奔入城,将城门闭上。人马被火牛冲死不计其数,元帅心中优闷。伍尚志见岳爷大败进城,鸣金收军。
  过了一夜,又至城下来讨战。岳爷吩咐且将“免战牌”挂出,再思退敌之计。
  当时伍尚志见了,哈哈大笑:“岳飞真乃无能之辈。只败一阵,不敢再战也。还要做什么元帅!”随命军士拔寨收兵,上山来见杨幺,将火牛之事奏闻:“今岳飞闭了城门,挂起‘免战牌’,不敢出战,请旨定夺。”杨幺大喜道:“元帅辛苦,且暂停兵。孤家另思破城之策。孤家有一公主,招卿为驸马,可于今晚成亲。”伍尚志叩头谢恩。
  当日,于殿上挂灯结彩。命宫女扶公主出来,就在殿上拜了杨幺,然后与伍尚志交拜,送进宫中合卺,花烛已毕,杨幺又赐众臣喜宴筵席。伍尚志陪饮至更深方散,回转宫中,只指望:秦晋同盟,成两姓绸缪之好;朱陈媲美,缔百年燕婉之欢。
  那知这位公主双眉含怨,两泪交流。伍尚志那知就里,只道是娇羞怕丑,叫侍女们俱回避了,便上前去温存,低语叫道:“公主!夜深了,请安寝罢!”那公主蓦地向胸前扯出一把佩刀来,把在手中,指着伍尚志道:“你休想无礼!我非杨幺之女,若要成亲,须要我哥哥作主;若不然,就拚个你死我活。”伍尚志大惊道:“本知今兄是谁?小将如何晓得?我和你既为夫妇,自然听从。且先放下凶器,慢慢的与小将说明便了。”那公主两泪交流道:“妾家姓姚,杨幺将我父母兄弟一门杀尽,劫抢家财。那时妾身年方三岁,杨幺将我抚为己女。我只有一姑母之子表兄岳飞,现为宋朝元帅。须得见他与我报了杀父之仇,方雪我恨。今你堂堂一表,不思报国立功,情愿屈身叛逆。妾身宁死,决不从你骂名万代也!”伍尚志听了这番言语,低头一想,便道:“公主之言,果是不差。我想杨幺贪残暴虐,谅不能成大事。但今令兄现为敌国。如何好去见他?既是公主如此说,小将焉敢冒犯?且名为夫妇,各自安寝,瞒过杨幺,待小将觑便行事便了。”公主谢了,各自去安歇,不提。
  且说一日杨幺升殿,聚集众官,商议去打潭州。伍尚志奏道:“岳飞守住城郭,不肯交战,一时难以取胜。不如遣人议和,两下罢兵息战,再看机会何如?”旁边闪出余尚文奏道:“臣有一计,可破潭州。大王可传旨,着人在于七星山上搭起一台,待臣前去作起‘五雷法’来,召遣天将进城去取了岳飞首级,其余就不足虑也!”
  杨幺准奏,即刻传旨,在七星山搭起一座高台。余尚文辞了杨幺,即前往台上作法。
  再说牛皋在碧云山上出家,你道他这个人那里受得这般凄凉?这一日瞒了师父,偷下山来闲走。走了一回,进林子去,拣块石上坐下歇息。忽见一只水牛奔进林来。
  牛皋看时,只见牛角上扎缚着利刃。原来是伍尚志的火牛逃走来的。牛皋上前一把拿祝想着:“我每日吃素,实是难熬。今日天赐此牛来,想是与我受用的。若不然,为什么角上带了刀来?”就将角上的刀解下来,把牛杀了。就在石中敲出火来,拾些枯枝,把牛煨得半生不熟的。正吃得饱,忽见道重走来叫道:“师兄,师父在那里唤你,快去,快去!”
  牛皋上山,进洞来见了老祖。老祖道:“牛皋,你既出家,怎的瞒我开荤?我这里用你不着,你依旧下山去助岳飞,擒捉杨幺罢。”牛皋叫声:“师父!徒弟去不成了!”老祖道:“却是为何?”牛皋道:“我的盔甲鞍辔兵器,俱已放在井里;马匹又是师父放去,叫我如何上阵?”老祖道:“你且随我来。”牛皋跟着老祖,来至山前井边。老祖向井中喝一声:“快将牛皋的兵器等件送上来!”言未毕,忽见井中跳出一个似龙非龙、似人非人的物事来。将牛皋的盔甲鞍辔双锏一齐送上。
  老祖叫牛皋收了。那物仍旧跳入井中。牛皋道:“原来师父养着看守物件的!”老祖又将手向山顶上一招,那匹马长啸一声,飞奔而来。
  牛皋把盔甲穿好,又把鞍辔放在马背上,伏身跪下道:“弟子前去上阵,求师父赐几件法宝,也不枉在这里修行一番!”老祖向袖中取出一枝小小箭儿,递与牛皋。牛皋接过来看了,便道:“师父,这样一枝小箭要他何用?”老祖道:“我不说,你也不知,此箭名为‘穿云箭’,倘遇妖人会驾云的,只要将此箭抛去,百发百中。”牛皋道:“这一件不够,救师父再添几件装装门面。”老祖又向袖中取出一双草鞋来,付与牛皋。牛皋笑道:“徒弟上阵,穿着靴子不好?又不去挑脚,要这草鞋何用?”老祖道:“牛皋,你休轻看了这草鞋!这鞋名为‘破浪履’,穿在脚上,踏水如登平地。那杨幺乃是天上水兽下凡,非此宝不能服他。”牛皋道:“这等说起来,又是宝贝了。求师父索性再踢几件好些的与弟子。”老祖道:“我也没有别的宝贝,还有两丸丹药你可拿去。一丸可救岳飞性命,留着一九日后自有用处。”即在袖中取出一个小葫芦,倾出两颗药丸,付与牛皋。
  牛皋收了,便道:“弟子不认得路径,求师父叫个小道童引我一引。”老祖道:“这也不消,你且上了马,闭了眼睛。”牛皋依言上马,将双眼闭了。老祖喝声:“起!”那马忽然腾空而起。耳根前但听见飕飕风响,约有半个时辰,那马就慢了。
  只听得耳边叫道:“值日功曹。丁甲神将,速降坛前,听我法令!”又听见不住的劈拍之声。牛皋睁开眼睛一看,那马就落下山前,却见一个道人在台上作法。牛皋下马,走上台来,那余尚文见一个黑脸的,认做是召来的黑虎赵玄坛,便将令牌一拍道:“神将速进潭州城去,把岳飞首级取来,不得有违!”牛皋应道:“领法旨!”
  一锏打去,正中脑门,取了首级下台,上马往潭州而去!那台下的喽罗听得声响,上台来看,却见余尚文死在台上,又没了头,慌忙报知杨幺。杨幺好生烦恼,传旨收尸盛殓,暗暗察访奸细,不表。
  且说牛皋到了潭州,进帅府来见了岳爷,把路遇余尚文作法打死之事说了一遍。
  岳爷就命将首级号令,便问牛皋:“一向在何处安身?”牛皋道:“只东游西荡,没有定处,故此复来。”岳爷心中疑惑,便写书一封,命牛皋:“暂时去帮助韩元帅,另日再来取你。”牛皋接了书,辞了岳爷,上马来至水口,见了韩元帅。参见已毕,将书呈上。韩元帅接过看了,却是岳爷要他探出牛皋这几时的行藏。韩元帅随命摆酒接风。过了一日,韩爷对牛皋道:“我看将军英雄义气,本帅欲与将军结为兄弟,万勿推却!”牛皋道:“小将怎敢!”韩爷道:“你与岳元帅原是兄弟,本帅亦然,休得谦逊!”遂吩咐左右摆下香案,与牛皋结为兄弟,入席畅饮。饮酒中间,牛皋便把打碎御酒坛被岳爷赶出之后,遇着神仙,收为徒弟,直至杀牛开戒,赠宝下山之事,尽情说出。韩爷道:“为兄的不信,可试与我看看。”牛皋就取出草鞋来穿了,一同韩爷出寨。跳下水去,果然在水面上行走,如履平地一般。韩爷大喜,暗想:“我家有此异人,何愁杨幺不破?”遂暗暗修书回复岳元帅。
  次日将晚,牛皋来禀韩元帅道:“小将到此,并无功劳,闲坐不过,今夜须去巡湖。”韩爷应允。当夜,牛皋驾着一号小船,出湖巡哨,恰遇杨幺手下的水军元帅高老龙,也驾着三四号小战船来巡湖。牛皋见了,便叫水手:“且慢行!”却穿上草鞋,踏在水面上,走到贼船边。高老龙看见,只道是湖神显圣,就跪在船头上叩头道:“弟于高老龙,明日设祭,仰望神明护情!”牛皋道:“快摆香案!”随走上船头,这一锏,将高老龙打死。回身又将船上水手,尽皆打落水中。后面这几只小船,飞也似逃回去了!牛皋撑了战船,回寨报功。韩元帅记了功劳薄,差人报知岳元帅。岳爷寻思:“倘被贼人放炮打死,如何是好!”忙传令到水寨,令牛皋回进潭州。
  那边巡湖水卒逃回山中,报知杨幺:“高元帅巡湖,被宋将杀死。”杨幺好生焦躁:“宋朝出此异人,如何是好!”旁边闪过副军师余尚敬,奏道:“臣能‘驾云’之法,待臣今夜飞进潭州,必要取岳飞之首,一来分主公之忧,二则报杀兄之仇。”杨幺准奏。当夜,余尚敬将一方小帕铺在地上,喷上一口法水,将身坐在帕上,念念有词,忽然腾空飞起,竟往潭州城中。来到帅府,正值黄昏。恰好牛皋在韩营回来,元帅正在帐中盘问牛皋说话,众将两边侍立。余尚敬见下面人多,不好下手,只在半天里如风筝一般,飘来飘去。却被牛皋一眼看见,说道:“诧异!是什么东西!不要是师父所说的那话儿吓!待我来试试箭看。”就将那枝“穿云箭”望空抛去。但闻哄咙一声响,半天里掉下个人来。牛皋一把拿住,取了穿云箭,将那人绑了,来见元帅。元帅审问明白,却是余尚敬。元帅吩咐即时斩首,号令在城上。那边探子报知杨幺。杨幺十分惊慌,就与众将商议。屈原公奏道:“再去调长沙王罗延庆。臣已练一阵图,等齐了,就与岳飞决一雌雄。”杨幺准奏,即去调兵发马,不提。
  再说那王佐自从领了家口回寨之后,只管感念岳元帅的义气:“如今不若到西耳木寨去,邀了严奇,一同归顺岳无帅,以报他之恩义,岂不是好?”主意定了,即来见严奇说:“岳飞如此义气英雄,况杨幺这般行为,必非对手。愚意欲与兄同去归顺,未知尊意若何?”严奇道:“我想杨幺终非成大事之人。久闻岳侯忠义,礼贤下士。若承挈带,实为万幸!”
  话还未绝,旁边走过一员小将,乃是严奇之子,名唤严成方,年方十四,使一对八棱紫金锤,猛勇非常,上前叫道:“爹爹不可听信王叔叔之言,长他人之志气。
  孩儿闻得岳飞有一子,名唤岳云,也使两栖银锤,有万夫不当之勇。待孩儿明日与他比比武艺,若果然胜得孩儿,情原归降;若胜不得孩儿,叫岳飞早早收兵回去,休教杀个片甲不留。”严奇对王佐道:“我儿之言,亦甚有理,免得被他们看轻了。”
  王佐只得辞别回寨,悄悄地来至潭州城下,对守城军士说知,要见岳元帅。军士报进帅府,牛皋在旁听得,大骂道:“这个狗头,几次三番来哄骗我们,今日又来做什么?且待我去拿他来,砍他七八段,方泄我胸中之恨!”提了双锏,怒冲冲的去杀那王佐。正合着常言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知王佐逃得性命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严成方较锤结义戚统制暗箭报仇词曰:年少英雄相遇,双锤比较相同。情投意合喜相逢,愿得百年长共!祸福皆由天数,暗地毒箭何功?冤家徒结总成空,到后方知春梦!
  调《西江月》
  话说牛皋怒气冲天,提锏出营,要杀王佐。岳飞连忙唤转,叫声:“贤弟,为兄的两次险遭大难,皆为要他降顺。他虽使恶意,我全不计较。人非草木,岂有不知?今日他来见我,必有好音。且放他进来,看他有何话说。”随叫军士:“请王将军相见。”牛皋不敢则声,呶着嘴,咕哝个不了。
  不一会,军士引着王佐进帅府来,见了岳爷跪下道:“两次哄骗元帅受惊,不赐斧诛,反蒙恩赦,实该万死!”岳爷道:“贤弟请起!此乃各为其主,理所当然,何罪之有!但不知贤弟今日此来,有何见渝,莫非还有别计么?”王佐道:“人非禽兽,岂无人意?蒙元帅大恩,无以为报。有西耳木寨严奇,小将已约他同来归顺。
  不道他儿子严成方年纪虽小,十分骁勇,负气不服。他问得公子英雄,单要与公子比个手段,若能胜他,方肯来降,因此特来报知。”岳爷道:“既如此,贤弟且请回。待明日叫小儿出城来,与他比试便了。”王佐辞别出城,悄悄自回寨去。
  次日,岳爷命岳云领兵山城,等候严成方比武,相机行事,不可有误。旁边闪出统制戚方,上前禀道:“王佐几次暗施毒计,恐有变动。小将愿去掠阵。”岳爷应允。戚方遂同公子齐出城来,安下营寨,专等严成方来比武。那里晓得杨幺在水寨操兵,严成方不能脱身来与岳云比武。这里岳云已等了两日。
  王佐恐岳云性急,就命儿子王成亮前去通知操兵之事。王成亮领命,上马提枪,来至宋营门前,对军士道:“我乃东耳木寨东圣侯大公子便是!快请岳公子出来会话。”军士报进营中。戚方道:“待小将去看来。”戚方提刀上马,走出营前。王成亮道:“来将何名?”戚方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戚方是也!尔乃何人?”
  成亮道:“我乃东圣侯长子王成亮是也!因严成方在水寨操兵未回,家父特命我来知会岳公子,休要回兵,须要等一两日。”
  这几句话还未说完,不提防戚方手起一刀,将成亮斩于马下,取了首级,回营来见岳云道:“来将乃是王佐之子,名唤王成亮,被我斩了首级在此。”岳云大惊道:“戚老叔为何杀了他!爹爹知道,必要将我斩首,如何是好?”戚方道:“他父亲屡屡哄骗,要杀元帅,焉知今日不是鬼诈?杀了他,有罪在我,公子不必惊慌。”
  岳云忙命军士,把成亮首级送去还他。王佐大哭一场,不知何故被杀?只得收了尸骸,不表。
  却说岳公子收兵回城,进帅府来见元帅道:“爹爹,该斩孩儿之首。”元帅问道:“你却为着何事?莫非战不过严成方么?”岳云道:“孩儿奉命扎营在路旁等候严成方,他两日不来。今日王佐命儿子王成亮这来报成方在水寨操兵之事,却被戚老叔杀了,孩儿理当斩首。”元帅道:“既是戚方所杀,与你何罪?”吩咐将戚方重责三十棍。两边军士一声答应,将戚方重责三十大棍。岳元帅叫张保:“你可将戚方送到东耳木寨王老爷那边去说,统制戚方误伤了公子,被家爷重责三十,送来验伤请罪!”
  张保领令,同了戚方一直来到东耳木寨,军士进寨细细禀明。王佐吩咐叫张保进寨道:“你去禀上你家元帅,吾儿命该如此,与戚将军何干?那人有事未回,原请公子等候,料此事必成。”张保辞了出寨,同戚方回城缴令。岳爷道:“本帅一次金兰会,二次探君山,皆因要降王佐之心。今日方得成功,被你如此,岂不把前功尽弃!幸得今日说明,你且回营将养。”戚方领令回营。元帅又命岳云原往城外下营去等。
  这严成方在水寨内,直到十日方回。严奇道:“为你操兵不回,岳云等候已久,王叔父恐他回城,命王成亮去通知,被戚方误伤了性命。你今快快去与岳云见个高下,好定行止。”成方领了父命,提锤上马,领兵来至岳云营前,高叫道:“快报去,说我严成方在此,快叫岳云出来与我比武。”小校忙报进营。岳公子听报,随即上马提锤,来到阵前,看那严成方怎生打扮?但见:束发金冠雉尾双,鱼鳞砌就甲生光。金锤八棱扬威武,恰似天神降下方。
  那严成方对阵看那岳公子:
  头上银盔双凤飞,狻猊宝甲衬征衣。身骑赤兔胭脂马,气宇轩昂貌出奇。
  两个在对阵,你看我威风凛凛,我看你雄气赳赳,各自暗暗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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