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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大英雄

_5 莱昂纳(美)
  沙奇挤到吉儿前面将摄影机对准他们两人。柏尼吼道:“把那东西关掉!你要他跳楼吗?”吉儿和沙奇立刻退回屋内。在那年轻姑娘美丽的脸上,恐惧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和……好奇。潘柏尼真的爬上那道墙了,或许他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糟?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柏尼说道,“然后你就可以跳了。你就是跳两次我也不在乎。”
  “站在那里说,”强恩指着套房里面,“你可以站在那里说。”
  柏尼摇摇头。“私下说。”他坚持道,“他们那里有摄影机和其他的鬼东西,还有麦克风。”
  套房里面的吉儿和其他人虽然离强恩和柏尼只有几步远,但却被迫由电视屏幕来观看事情的发展。在15层楼底下,康克帝正在为第4频道报导事情的进展。吉儿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屏幕。她脸色苍白而忧虑,持续的焦虑使她的眼睛有如燃烧的煤炭。
  “看来已经有人和强恩一起站在墙边上了。”克帝旁白道,“我们只能假设他是警方或消防队的救援专家。”记者的声音中带着兴奋。“他……他正朝强恩爬近。他看起来身上并没有绑安全绳,而且如我们先前所解释的,消防队无法在下面架设安全网。”
  镜头朝墙上的柏尼拉近,但在黑暗中几乎无法看出那陌生人是谁。那个“救援专家”逐渐朝强恩靠近,现在已经到达了强恩放信的位置。
  “那是给吉——呃,葛小姐的。”强恩指着那封信说道。
  柏尼讥讽道:“你以为我是什么,邮差吗?”他质问道:“我现在身处高处,吓得要死,而你竟然想要我替你送信?贴张邮票吧,老天!”他又朝强恩靠近一些。
  “够近了。”强恩说道。柏尼停住不动了。“它是封自白信,真相。上帝,我很抱歉,潘柏尼,我占据了你的位置,但你说过为了你的法律问题你不想暴光的。”
  “我可不记得曾说过不要100万美元呢。”柏尼酸溜溜地答道。
  强恩一脸痛苦,不安地耸耸肩。“我没料到他们会真的这么做,而且当时……你一直没出现。他们调查我的战时记录……我一直期望你能出来揭发我。”
  “我在笼子里啊,我的天!”柏尼吼道。
  “浴室里?雨天?”
  “监牢!”柏尼咆哮道,“听着,强恩——”柏尼突然停住,第一次往下看了看,了解到他们正身处离地15层楼高的地方。高度让柏尼反胃,他开始冒冷汗。“这真是疯狂!我们会从这里摔下去的。”
  “你应该进去,”巴强恩催促道,“你又在冒生命危险了。”
  强恩说得没错,柏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危险。他正处于离地面这么高的地方,而且下面还没有安全网。汗水由他脸上流下来,他瘦小的身体开始颤抖。“我……我开始……注意到这点了,强恩。听着,我不打算在这里逞什么英雄,你绝对可以相信我,兄弟。你说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下如何?我不会耍什么花样,我没那么聪明。你大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不要跳。”
  巴强恩听出了柏尼声音中的惊慌,也相信了他。潘柏尼已经没有办法变花样了。强恩让自己松懈下来,在柏尼身旁坐下,同时也帮助对方屈膝坐下。他们肩并肩地坐在墙缘上,四条腿晃荡在墙外,小声地交谈着。
  套房里的葛吉儿眼睛紧盯着屏幕。如果能让她听到那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她愿意付出大笔的赏金。她的心头升起了希望。或许她真的错看了潘柏尼?或许他并不真如她所想象的那么坏。也许他真能有点帮助……
  巴强恩摇摇头,叹口气。“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他沮丧地问道。“我穷困潦倒又一无是处……但是至少我很诚实。”
  柏尼吼道:“打起精神来,强恩。你以为只有你有问题吗?老天!”坐下来让他觉得舒服多了;会没事的……也许……如果他不往下看。他已经不再发抖,不过依旧在冒冷汗。柏尼用手擦去眉间和脸上的汗珠,没注意到自己把墙上的灰尘经由手掌全抹到脸上去了。他的脸变得又黑又脏。
  消防队的云梯车已经到达现场,一个第4频道的摄影师搭着它上升,将镜头对准强恩和柏尼。
  “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英雄巴强恩在一小时前站到15层楼高的墙边上的原因尚一无所知,”康克帝紧急地对着麦克风宣布道,“但是我们已经知道那个冒着生命危险和强恩待在上面谈话至少15分钟之久的人是谁。他被确认为潘柏尼,前甘氏地毯清洁中心的雇员……”
  这个时候潘乔伊应该上床睡觉了,但是他的英雄正处于生死关头之际,他怎能睡得着呢?乔伊戴着耳机以防他妈妈听见电视的声音。他已穿好了睡衣准备上床,但仍留在电视机前,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据推测潘柏尼可能是强恩的老朋友,或许是老战友。”新闻上的记者说道。
  乔伊兴奋地大叫,跳下他的床直冲芙琳的房问。“妈!妈!是我爸爸!妈!”
  “让我过来,吉儿。”沙奇将吉儿由窗口的位置挤开。“我想我可以拍得很清楚。”吉儿让开。但是窗口挤满了消防人员、警察,她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好回到电视屏幕前。沙奇所拍的镜头出现在屏幕上,有点不稳,但很清楚。画面上是近距离的潘柏尼,脸上沾满了黑煤灰,五官模糊不清。吉儿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那张脸有点似曾相识……那张脸……如果她能够记得……
  突然间,一盏探照灯从底下照上来,把墙缘照得通明。沙奇的镜头还停留在柏尼的脸上。吉儿看到那张沐浴在光线中神秘而无法辨清的脸,愣住了。它是她印象中104号班机英雄的脸,那个救了她性命的英雄的脸。她的梦想顿时变成了梦魇。
  潘柏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葛吉儿所相信、肯定的一切全部化为了尘土,烟消云散。她一直自负是个立场坚定、实事求是的记者。然而现在,就在她发现潘柏尼漆黑的脸和她先前所见相同的那一刻起,她对她自己、她的能力和专业判断失去了信心,只剩下她的情感告诉她:不管是不是英雄,无论他变成什么样的人,巴强恩就是她所爱的人。
  沙奇拍拍吉儿的肩膀。“我要找个高一点的位置,由上往下拍一个绝佳的角度。”然后他出去了。吉儿坐了一会儿,让自己混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眼泪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然后她做了决定,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柏尼和强恩在明亮的灯光中肩并肩坐着,平静地交换着彼此的近况,完全无视地面上群集的民众、摄影机和新闻人员,更别提那15层楼的高度了。
  “你偷了她的皮包!在你救她的时候?”强恩目瞪口呆地说道。
  柏尼耸耸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决定要假装我也是一念之差,对不对?我也是这么拿了她的皮包。我也是人,兄弟。”
  强恩摇摇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而她以为你要勒索我?”
  “对。”柏尼不觉得幽默,但强恩呵呵笑了起来。“这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强恩。”柏尼缓缓说道。
  “嗯?你是什么意思?”
  “嗯,这件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强恩。”柏尼神采奕奕地说道,“这简直是一团糟,而我又快要被关起来了。你的那些善事到底花掉了多少钱?你没全部用掉吧?”
  强恩想了一下说道:“嗯,我捐了许多给不同的机构……呃……我想应该还剩一半吧,老潘。”
  那小个子露齿而笑。“叫我柏尼。”
  这是10年来最热门的新闻——不,不是10年,应该是本世纪以来最热门的新闻。然而第4频道的新闻部导播却拿不到任何资料。他不能责怪在地面上的康克帝,但是吉儿应该有巴强恩的独家报导。她人就在上面,距现场只有几英尺远。为什么他的人就没办法在外面的墙缘上放置一个麦克风,好让他们听见巴强恩和这个姓潘的家伙在说什么呢?这简直像在看哑剧一样。狄杰姆怒气冲冲地打电话给吉儿。他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你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他对着话筒大叫。吉儿一阵畏缩。“那个神经病潘柏尼是谁?那两个笨蛋在上面说些什么?如果你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读唇语!你是个记者……应该随机应变!什么?你告诉我什么?”
  “这不是新闻,”吉儿热泪盈眶地告诉她的上司,喉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这是……这是……一个真实生活的情节。”
  “真实生活!”狄杰姆大吼,“天啊,吉儿,现在别崩溃!别……”
  “喔,崩溃,崩溃,”吉儿泣不成声地讽刺道,“我为什么会崩溃?我是一个……专家……不是吗?一个可笑的专业笨蛋。”
  老天,他的王牌记者精神崩溃了!狄杰姆心中响起警报。他调整自己的声调,而身后的卫查理则不安地一直在发出噪音。
  “现在,听着,吉儿……我从未说过……”
  “我是一个顽固、专业、可笑的……呃……婊子或是什么东西?冷酷又充满野心,大家不都是这么说我吗?”她声泪俱下。
  “怎么回事?”卫查理唠叨道,“怎么?告诉我怎么——”
  但是狄杰姆没理会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话那一端快要崩溃的吉儿身上。“不,吉儿,你并不顽固可笑,你也不冷酷和野心勃勃,你更不是……你说什么?……一个专业笨蛋。你是一个该死的‘牛奶泡芙’!你是‘果冻’!那就是为什么我……为什么大家……爱你的原因。吉儿,现在,试着做一个‘专业的’果冻来报道这该死的‘真实生活’和——”
  “我辞职了。”葛吉儿说道。
  “你不可以辞职!”狄杰姆怒吼道,“这太不敬业了!”他摔下话筒。
  “辞职?”卫查理结结巴巴说道,“她要辞职?”
  狄杰姆愤慨而鄙视地说道:“她不会辞职,她不能辞职,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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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在潘芙琳家中,母子俩正一起看着电视。乔伊兴奋不安,而芙琳则愣在电视机前。强恩和柏尼肩并肩地坐在墙上,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但即使柏尼脸上一片污黑,芙琳依旧认得出她的前夫。
  “我的天!”她倒吸一口气说道,“是……是他!”
  “他为什么……为什么在上面,妈?”爸爸那么做看起来并不安全。他有危险,这点是肯定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又如何能给孩子一个答案?不,她只能做一件事。“你的外套呢?去拿你的外套来。”芙琳说道。
  此时地面上的新闻人员正急切地把故事拼凑起来,并竭力搜集可以满足大众好奇心的资料。他们在摄影棚的资料搜集小组不断地挖掘并传来新消息,迟早会有人找出潘柏尼的真实身份。最后这项殊荣落在了第8频道。
  第8频道的记者在现场以胜利的口吻说道:“我们刚刚得到的资料表明,潘柏尼是一个销售赃物的惯犯,明天将被判决,共犯有购买12件偷来的油漆并转卖给——”
  “吉儿应该早一步播出这个消息。”狄杰姆看着屏幕怒吼道。他的办公室里装有许多电视屏幕,同时播放各个频道,好让他拿它们和第4频道的节目做比较。“她是发现潘柏尼的人,却让第8频道抢先我们一步发布这个消息。”
  然而卫查理有比错失一项实况报道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
  “听着,杰姆,万一强恩隐瞒了些什么怎么办?万一他不是真正的英雄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狄杰姆的眼睛亮了起来。“很棒的题材!”他喘息道,心中已在迅速算计着这个新的可能性。
  “不,杰姆,并不是个好题材。”查理眼神严肃、声音坚定地说道,“我们支持了这家伙,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肯定他,我们给了他100万。”狄杰姆倒吸一口气,查理说得没错。不论喜不喜欢,他们都得和巴强恩同进退。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第4频道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阵骚动。康克帝的声音兴奋地响起。他四周的人群全都往前挤着并大叫着。“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杰姆问道。
  “有动静了。强恩正在讲着什么,两个人都在说话。”康克帝必须对着麦克风喊叫以盖过旁观者的骚动。“还坐在墙上的巴强恩正朝窗口比划着,好像在对他们大叫,而现在……现在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是的!他伸出两个指头在示意着什么——”
  潘芙琳的眼睛看着路,耳朵却细听着乔伊由家里带出来的微型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记者正在椎客饭店作实况报道。柏尼正在那里15层楼高的墙上,天知道到底为什么。乔伊非常担心——面对现实吧,芙琳,你也是担心得半死。
  从郊区到芝加哥路程很远。芙琳猛踩油门,旅行车以时速至少20公里的速度前进,比她平常的速度都快。她望了一眼身旁儿子苍白的脸色。他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恐惧,显得更大了。芙琳想到乔伊有多爱柏尼,而她从离婚之后又是如何苛刻地对此批评阻挠。并不是他不该享有这些,但是……
  “如果我让你觉得我恨他,我并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恨他的所作所为。他自私、自我中心而且愤世嫉俗——”
  “什么是愤世嫉俗?”乔伊插嘴道。
  “就像说‘大家都在骗人,为什么我不行?’那样。但是我不……我不恨他,乔伊。”她情绪化地说道,“我曾经……爱过他,非常爱。我只是……厌倦了。也许这并不全是他的错。也许如果他和我——怎么回事?噢,上帝!”
  电视上记者的声音突然紧急起来,潘芙琳可以听见现场人群发出来的巨大嘈杂声。她的心快跳出来了。
  “消防人员从窗口探出身来了!他们好像正拿着长竿伸向墙缘上的两个人——强恩和他的同伴,潘柏尼。”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做什么?”芙琳焦急地问道。旅行车愈开愈快。
  “潘柏尼和强恩伸手抓住长竿!”电视记者宣布道,“长竿的顶端挂着什么东西,他们对着长竿在说话,看来好像……看来好像……我想那是……等一下,我这里有份报告——”
  芙琳和乔伊不安地屏息仔细聆听——
  “——咖啡!是咖啡!根据消息,强恩和潘柏尼要了两杯咖啡!”记者揭晓了谜底。
  芙琳松口气笑道:“咖啡!就像你爸爸有时候会提出来的不当要求。上千的人在看着他,而他却要一杯咖啡。”她摇摇头轻声说道,“我记得以前你得盲肠炎住院,你爸爸整晚守在你床边。他最讨厌医院了,总认为他会被传染上什么疾病。还有那时候你舅舅受伤——”她沉浸在回忆中。
  乔伊着迷地听着。他从没听过他妈妈用这样不带批评的口吻谈论他爸爸,听起来好温暖。
  “看来你爸爸在生死关头时总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每当发生问题或有什么紧急情况,你爸爸就会忘了他是潘柏尼,而表现得有点像……个人。”她眨眨眼睛,将盈眶的泪水拭去,以便看清前方的路。他们已经进入市区,快要到椎客饭店了。
  “我们得知消防队用来递送咖啡的东西……先前我曾形容它是竿子,事实上它是饭店员工用来换不容易触及的灯泡用的特大号夹子。”记者兴高采烈地说道。任何无用的小道消息在这个故事发展中都成了新闻。
  (口欧),上帝,真希望我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吉儿的目光仍然紧盯着屏幕上窗外的一举一动,坐立难安。她生命中重要的——不,极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她却无法参与。两个出乎她意料之外扯上关系的人正肩并肩地坐在那墙缘上,边喝咖啡边谈话。谈话,谈话,谈话。他们到底在谈什么,竟能谈这么久?葛吉儿看着眼前无声的影像,心中有一百万个怀疑。
  墙缘上所发生的当然是吉儿始料未及的第一百万零一个可能性。那两个人只是在协商。
  他们彼此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强恩拥有柏尼想要的50万美元,而柏尼有一个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好方法。奇怪的是,虽然柏尼掌握了交换的有利条件,但他却不贪心。他要求得很少,而且绝大部分不是为了自己。强恩听了柏尼的要求,考虑了一下并提出一些意见。然后两人达成协议。
  “你听清楚了?”柏尼严肃地看着强恩并重复一遍,“四年顶尖大学的奖学金,加上任何乔伊想上的医学院或法学院的学费。替我偿还25000美元给我的律师,付清她全部的费用,外加我的全年顾问费用——”
  巴强恩点头同意所有的要求。“还有取消我的判决。”柏尼附加道。
  柏尼突然灵机一动。“听着,强恩,你最好付双倍的律师费给我的律师。她非常没有经验,但是她为我做了件好事。还有,给她一张你的照片。她把你当成圣人了。”
  “关于取消那个判决,柏尼,”强恩担心地说道,“我是说,我无法作任何保证……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我不能告诉他们详情。”
  “你会告诉他们是我劝你打消了跳楼的念头,对不对?反正别让我坐牢就是了。”
  强恩又点点头。“我会尽力的,柏尼。”他严肃地答应道。
  “那就足够了。”他愉快地说道,“你最好把那封信收起来,”他指着那封还躺在墙缘上的自白信,“把它处理掉。”
  巴强恩拾起信封,拿在手上缓缓翻弄着,最后终于将它塞进口袋。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突然觉得年轻了许多岁,好像卸下了肩上的一副重担。两个人握握手,开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下面的大群民众骚动了起来。“他们要站起来了!”
  记者们对着麦克风大叫:“他们站起来了!”
  吉儿挤向窗口,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手肘撞到了谁。她必须看看!在椎客饭店的屋顶,阁楼套房的上面,沙奇找到了一个可以拍到绝佳镜头的位置,开始拍摄。
  “在我做了这些事之后,你怎么知道我能熬过去?”强恩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可以信任我?”
  潘柏尼举起一只发抖的手指向下面的人群。“因为,老实说,强恩,我和下面那些笨蛋没什么不同。”他看着15层楼下那些蚂蚁般的民众说道,“我们都相信你,老天!我们……”
  潘柏尼犯了一个大错误。当你身处15层楼高且又怕高时,向下看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柏尼开始冒冷汗、发抖,像片树叶一样摇晃起来。他本来已经忘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多高、距离地面有多远。眼前的景象教他发昏。他身体紧贴着墙,在强恩的指导下缓慢地移向窗口。“这——这真是笨——跑到这里来——”他吓得半死。
  潘芙琳的旅行车停在路障前。一名警察挥手要她改道,但是她叫道:“我是潘柏尼的妻子,警官,这是他儿子乔伊。拜托!你必须让我们去见柏尼。”
  她和那孩子看起来是如此疲惫,她所说的一定是真的。那警察没再多问,挥手让她继续朝饭店开去。不过,好笑的是,再仔细想想就会注意到芙琳竟然忘记了说明是前妻。
  巴强恩伫立不动,眼睛盯着潘柏尼。他可以看得出来——他几乎可以闻得出来——那瘦小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恐惧。柏尼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它们已经麻木了。他不知道该如何使唤它们,使自己别摔下去。此刻平衡是最重要的了。慢慢地,强恩心里说着,现在慢慢地。他开始引导他朝窗口移去。
  “慢慢地。”他大声对柏尼叫道。柏尼移动了一小步又停住了。
  “你为了什么那样做,柏尼?冲进飞机里去?”强恩认为这样和他说话,可以让他分心不去想掉到下面去的事。
  柏尼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踏了一步。“我不知道。当时有个孩子这么对我说:‘请进去救我爸爸,先生。’然后我想到我儿子乔伊,还有那个和我老婆约会的该死消防队员,感觉就像是我该去救我自己。”奇怪的是,潘柏尼从未真正地去想这些原因,此刻的脱口而出令他了解了真相。
  “是啊,”强恩若有所思地说道,“对我而言,它就像是我应该假装我就是你一样。”
  柏尼干笑两声。“所以现在你必须继续假装下去,可怜的家伙。每天都得当别人的英雄。”他又低头去看下面把强恩当英雄的群众,于是犯了第二次错误。
  他腹中一阵晕眩直冲上头顶。就在几秒钟之内,柏尼摇晃了一下,一脚踩空。下面的群众看到墙缘上面的人摇晃地挣扎着保持平衡,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巴强恩迅速伸出手抓住柏尼的肩膀。“小心点,兄弟,不会有事的。”
  吉儿在套房里看着强恩和柏尼。她屏住气息。可能吗?强恩会不会把柏尼推下去?无论如何吉儿还是相信——或许不合理,而且完全没有任何根据,然而她还是相信柏尼可能对强恩不利,可能握有强恩的把柄。这是强恩除掉让他生活痛苦的人的最好机会。
  “别往下看,”强恩说道,“眼睛往上看,一次走一步,柏尼。就是这样。我就在你身边,老兄。”
  柏尼全身汗湿,冰冷的晚风吹得他直打哆嗦。他拼命眨眼睛,想把脑子里晕眩的感觉眨掉。他蹒跚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他知道自己不能朝下看,一定不可以向下看。
  柏尼朝下看去。
  远处的地面在旋转,人群像蚂蚁,在巨大的音乐盒上旋转……转……
  “啊……”柏尼大叫一声,掉了下去。
  芙琳和乔伊在警方的协助下穿过拥挤的人群。虽然很辛苦,但至少他们已来到饭店的台阶前。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周围的人全都在惊恐地叫喊着。他们及时抬起头,看到柏尼一脚踩空,身体在上面摇晃着,摔出墙缘。
  “(口欧),老天!柏尼!”芙琳发出一声尖叫。
  “爸!”乔伊惊恐地大叫着。两个人此刻感到了对柏尼前所未有的爱。
  吉儿愣在窗口,完全呆住了。她眼前所见的不再是新闻事件,而是生死挣扎,其结局将不会因为有几十台摄影机对准它而更改。外面只有柏尼和强恩,而且其中有一人可能会丧命。
  潘柏尼觉得自己在无限的空间中坠落。一时之间,他急切地扭动自己的身体,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他的手摸到墙缘;他立刻弯曲手指用力抓住墙缘。他只用一只手抓住15层楼高的大楼的一角,在无限的空间中摇晃着。
  巴强恩喘息着伸手去拉他。
  “进来吧,老兄!”窗口的一名消防人员急忙喊道,“你帮不了他的。”
  柏尼的手因为支撑自己全身的重量而疼痛不已。他的手指头开始滑动。他向上看,巴强恩的脸正在上方看着他。强恩看到柏尼眼中的哀求。“别让我死掉!”
  他也看到柏尼与死亡非常接近,生命只靠一只支撑不了多久的手维持着。而且他的心中也一定闪过这个念头:如果没有潘柏尼,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多了,而且也不用再做什么事,不用履行承诺。他只要不伸出手……
  “别伸手!”消防人员警告道,“他会连你一道拉下去!”他手上拿着救生绳套,并将之递给窗外的强恩。
  吉儿紧咬着嘴唇。她的内心深处响起了最近曾听到的一些话……谁说的呢?对了,现在她记起来了,在卜杰瑞自杀之后,卫查理曾在摄影棚内对她说的话。
  绝对不要伸出手!查理对吉儿叫道,绝对不要!如果你伸出手去,你会让自己一起被拖下去。
  “不!”她默默地哀求着,“不,强恩,求求你!”
  消防人员仍在把救生绳递向强恩。“抓住它!”消防人员叫道,把绳套送上前去。“现在!救你自己,你帮不了他的,他会把你一起拖下去!”
  巴强恩没理会那消防人员和他的救生绳。他坐在墙缘上稳住自己眼睛紧盯着潘柏尼。柏尼的手指头又滑动了一点。他早已吓得说不出话也听不见了。柏尼的手指头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只知道它们在滑动……滑动。
  突然间,就在柏尼的手滑开的一刹那,强恩的手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现在只靠一只手的力量相连。强恩的手异常沉重,他只能勉强支撑。他将身体往后靠在墙上,用一只手抓着墙缘,另一只手抓着柏尼的手腕。强恩咬紧牙关,脸涨得通红。柏尼殷切地朝上看着。两人目光交织。
  “我要把这个绳子套在你身上。”消防人员说道。他已经拿着绳套爬出窗口。
  “把……那……条绳子……套到……他身上。”强恩扭曲着脸,咬紧牙说道。
  “你抓不住他的,他会把你一起拉下去。”消防人员焦急地警告道。
  “如果……他……不能获救……我……也不愿被救。”强恩困难地说道,“听清楚了吗?”
  “是的,先生,我听到了。”消防人员感受到了那英雄气概。如果巴强恩可以救潘柏尼,消防队当然也可以救巴强恩。“明确而且清楚。”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全国新闻网已经通过地方新闻台,正将此生死攸关的故事以实况转播方式传达到全美国每一户人家。所有其他的节目全部被迫暂停。自从鲁比射杀奥斯华、阿姆斯特朗代表人类踏上月球第一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重大的新闻了。这是电视发挥它最大功能的时刻——现场即时转播。
  第四频道的沙奇是唯一从屋顶拍摄的摄影师。镜头完美地掠过强恩抓着柏尼手腕的手,掠过柏尼惊骇的脸孔和哀求的眼神,拍到他挂在15层楼高的半空中晃荡的身体。沙奇对自己非常得意,但如果他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看他拍的影片,他会加倍得意。现在他将镜头向柏尼拉近,柏尼恐惧的表情充满整个屏幕。
  在夜影酒吧的奇克看到了柏尼;在卧房中的欧丹娜看到了柏尼;在又小又乱的客厅中看着柏尼的旧电视机的温瑟摩看见了柏尼;在书房里坐在皮椅上的寇法官看见了柏尼。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眼睛。警察局里的艾斯比、万加斯、孟多萨和戴探员全都看到了柏尼;柏尼原来被关牢房中的其他犯人也看见了柏尼。潘柏尼——生命中最大的失败者——此刻正在电视上被那104号班机的英雄救助。
  潘柏尼?
  消防人员已用绳索套牢柏尼,但强恩还是紧握着他的手腕。
  “看起来不错哦,伙伴,坚持下去。”他喃喃道。
  潘柏尼感激地往上看着巴强恩的眼睛。“你——你是一个——天杀的圣人,强恩。”他说道。
  而且他真的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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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巴强恩和潘柏尼安全地进到饭店里面之后,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首先是医疗人员测量他们的血压和心律。然后,一旦他们被宣布一切正常之后,新闻人员全都拥了进来——电视、广播电台、报社记者、摄影师、照相师——询问所有的细节。大众要求知道真相。一阵嘈杂的音量测试之后,一大堆麦克风装置完毕,以便巴强恩召开现场记者招待会。有上百万个问题在等候解答,但是大众最想知道的是潘柏尼是谁?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他们在上面谈了些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像巴强恩这样的英雄会想自杀?
  强恩最先回答最后那个问题,缓慢,或许有些笨拙,但却很真实。“那只是一时的软弱。”他对着周围的麦克风说道,他的听众则屏息聆听,“当时我觉得……我想你们可以称它为被压力‘击倒’……还有那种……大家对名人……的期望。我只是觉得无法……适应……每个人对我的期待……所以我将我的沮丧带到外面的墙缘上,打算去……跳楼。没想到这么做竟使我陷辛苦的警察和消防人员的生命于危险中,更别提我亲爱的朋友潘柏尼的性命了。”
  柏尼的名字在记者之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们开始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提出问题。
  “潘柏尼是谁?”
  “你知不知道潘先生是一个罪犯?”
  “你和潘柏尼之间是什么关系?”
  强恩回答之前先做了一个深呼吸。“潘柏尼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毫不考虑他自己的危险——”
  全场的记者中只有葛吉儿保持着沉默。她有问题要问强恩,很多问题,但现在她暂时不问,等着先听他怎么说。她在房间最后面靠墙站着,大大的黑眸专注地看着强恩,脑子里冲突着不同的想法。她的疑虑逐渐占了上风。
  这是拿我的生命做赌注,她心里想着,还有我的未来。我必须知道真相!我必须知道!既然巴强恩不打算告诉她,那么只有一个变通办法……
  潘柏尼一爬进窗台,立刻就被警察抓住。他们暂时把他推到了强恩的大卧房里。为了安全起见,门外还站了一名着制服的警员守着,以防他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他坐在原本该属于他的特大号床上,看着强恩的大屏幕彩色电视机——这原本也该属于他——上记者招待会的情形。
  “我猜柏尼是犯了一些错,”他听到强恩告诉那些记者说,“我知道自己也犯了许多错。事实上,我不知道有谁是没犯过错的。我想柏尼想保有一些隐私,我尊重他的意思。”
  那么说还可以啦。柏尼点点头,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上。他想都没想就把它拿起来放进口袋。至少他今晚不是一无所获。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一名记者喊道,“你们两个都谈了些什么?”
  强恩犹豫了一下。“嗯,他告诉了我什么是个人隐私,但是他让我对自己有信心。他告诉我我拥有特殊的机会,可以为这世界做些好事。”
  我这么说过吗?柏尼百思不解。奇怪,我怎么都不记得。但他的手却几乎是自动地伸进了口袋,取出遥控器放回原处。
  突然间,房门打开了,葛吉儿走了进来。柏尼心虚地跳了起来;她是否看到他把遥控器放回去?
  “嘿,你怎么进来的?”他质问道,“这里不准人进来的!”
  “我溜进来的。”吉儿简单地回答。
  “你们这些记者,总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窥伺别人——”柏尼苦涩地说道;他没有理由喜欢吉儿或那些新闻媒体,是新闻媒体——特别是吉儿——把巴强恩创造成了英雄,却遗忘了他,而且在全世界面前给他冠上罪犯的污名。
  然而吉儿却一直盯着他脏污的脸看。她可以发誓她认得那张脸,甚至他的声音——他那种愤愤不平的鼻音——听起来是那么耳熟。“听着,潘先生……呃……柏尼……你是谁?”
  “我是谁?”他讥讽地面对她。“你在问我?你是专家啊,老天!我是什么?那个‘垃圾’,不是吗?那个无赖,或者是勒索者,那个……”
  柏尼的反击没有得到吉儿的反应。事实上,她根本没在听。她心中只有一个问题。“是你吗?在飞机上?是你救了我的命?”她低声问道。
  吉儿的追问让柏尼惊慌。“我——我?”他结结巴巴,然后又逞强地说道,“听着,我不接受访问,那是巴强恩的事。你想问我问题,可以去找我的律师欧小姐。”
  吉儿深深注视着柏尼的眼睛,看着他的脸,恳求道:“潘先生……柏尼……我……暂时……我想当一个普通人而不是记者。我本来是在一架燃烧的飞机上垂死的人,然后我抬头,看到一个满脸泥污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他……救了我的命!”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但她的目光未曾从柏尼脸上移开。“私底下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如果是又为何要否认?因为你拿了我的皮包?为什么?”
  潘柏尼觉得自已被感动了。他怎能不回答?他怎能不告诉她真相?他头一次看到吉儿不再是女强人,不再是记者,而是一个平凡的人。她所问的是发自内心而非公式化的问题。更何况,几天来柏尼一直急切地想告诉别人他的故事,但是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前妻不听,他的律师不听,他的同伴不听,记者也不听;没有人愿意听,甚至不愿接受疯狂的小柏尼可能是货真价实的英雄的可能性。
  现在有人愿意听,而且准备要相信他的故事。这人不是别人,是欠他一条命的女人——那个参与创造强恩的传奇、下了很大赌注的女人。她头一次卸下记者的武装恳求他——潘柏尼——用一种真实且人性的方式,也就是脆弱的方式,而她所要的只是潘柏尼告诉她真相。
  所以柏尼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地看着吉儿,开口说道:“小姐,我看起来像是会笨到冲进燃烧的飞机中救一堆人出来的人吗?我不是那种人。”
  吉儿吃了一惊,这和她所预期的答案不同。但是当她注视着柏尼,而柏尼也肯定地注视着她时,他的目光开始闪避她。他不由自主;他的眼睛像是有自己的生命。每当柏尼说谎,他的眼睛就会躲闪,就像小木偶的长鼻子一样。吉儿轻声一笑并微微点头。那对转动的小眼睛已偷偷地把答案告诉了她,现在她只需要听听巴强恩怎么说。
  电视机的立体喇叭中传来康克帝兴奋的声音。柏尼吃惊地听到芙琳和乔伊的名字。
  “我现在正和20分钟前被巴强恩从15层楼高的窗外救进去的潘柏尼的妻子——潘芙琳——站在饭店的大厅里。”
  “(口欧),天杀的!”柏尼看着屏幕骂道,“芙琳,乔伊,老天!”
  他们站在挤满人的大厅里。乔伊的外套下面穿着他的芝加哥棒球队睡衣,芙琳则穿着运动衫和旧牛仔裤,没有化妆,而且短发凌乱。但柏尼觉得她看起来真漂亮。
  “潘太太刚刚告诉我,潘柏尼今天稍早曾向她提到‘出远门’的事,而且要和他10岁的儿子乔伊说‘再见’。”康克帝继续说道。
  然后是芙琳对着麦克风。“我并不知道柏尼想跳楼,”她热泪盈眶地说道,“我只以为他是在玩他的老——我是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电视!”柏尼叫道,“上帝!”真是叫人想吐。现在故事变成是他潘柏尼失意得想跳楼,而巴强恩那个英雄不但劝阻了他,而且还单手将他从墙缘下拉了上来。“电视上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一个字也不!”
  “你的前夫是个怎么样的人,潘太太?”记者问道。
  芙琳想开口说话,却哭了起来。一阵眼泪鼻涕之后,她终于控制住自己,说出一些感人的话。“柏尼是一个很好的、得体的人……非常潦倒。你必须了解他。”
  “全是狗屁不通!我可以对天发誓!”柏尼气愤地对着电视大叫。
  “我想你也爱你父亲吧,乔伊?”康克帝问道。
  “别打扰我儿子,你这个混蛋!”柏尼咆哮道。
  “是的,我爸爸很伟大,”乔伊害羞地笑道,“他带我去动物园。”
  “(口欧),乔伊。”骄傲且快乐的父亲感动地说道。
  “看到你父亲在上面你有什么感受,乔伊?”
  “我很害怕……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孩子?”康克帝插嘴道。
  “可是我知道巴强恩会救他!”
  (口欧),上帝!你就是赢不了。恶心透了的柏尼转身想向葛吉儿表达他的愤怒,但她已经不在那里。他又是一个人了。
  吉儿溜出卧房,来到拥挤的客厅。记者招待会仍在热烈进行中。房间在电视人员架起的照明灯照射下异常地热,强恩已经开始觉得有些虚脱。
  “巴先生!巴先生!”吉儿叫道。
  强恩朝着声音的来处急切地望去。“你有问题问我吗,葛小姐?”
  “我们全都认为你是一个英雄,巴先生。你认为你自己是英雄吗?”她清楚地说出她的问题,不带一丝情感,然而巴强恩内心非常清楚这是个有深意的问题。在所有这些人的面前,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看着她的脸。她的表情教他局促不安了一会儿,然后他微笑起来。当他再度开口,声音显得更坚定了。“是的,我认为我们全都是英雄,只要你在适当的时候看到我们。我们内心都有一种高贵和美好的情操随时会表现出来。而且我们也……不那么像英雄……在其他时刻。是新闻界只注意到了某个时候、某个人,而不是其他人。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意志不坚但有些勇气和端正的品行。”
  吉儿和强恩目光交织,然后她轻轻对他点点头。她满意了……暂时地。她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告白——即使不是很完整,或不足以在法庭上成立。
  对葛吉儿而言,这个英雄故事已经不合理地过度膨胀了。它使她懂得了许多人生的道理、事实的真相和她自己,它强迫她去重新评估自己的本性、自己的野心、自己的优先价值观。这期间她失去了一些幻想——对记者而言不算太坏的损失;但是她也对人的行为获得了较深入的看法——对做人而言是不错的收获。
  至于那两个人,强恩和吉儿,未来他们得看着办喽。奇怪的事情会发生,尤其是在这个故事里。
  是第4频道的狄杰姆为巴强恩的话作出了最好的总结。
  “真是屁话连篇!除了总统之外,你还听过有谁说的话比这更恶心更胡说八道的吗?”他坚定地说道,“好了,我已经受够他了,查理,而且我经常都只比观众早10分钟。”
  “是你向我保证她不会辞职的。”查理申诉道。“她不能辞职,查理,这是她的生命。”他模仿道。
  “吉儿?50美元赌她一个星期之内会爬回来求我们给她一个题材。”
  所以我们的圣人故事就在此告一段落——什么?还没结束?噢,你想知道潘柏尼后来怎么了?他当然没有进监牢。在墙缘上帮助巴强恩那件事让寇法官改变了主意,涉及葛吉儿信用卡的抢劫案因为葛小姐突然间“想起来”是她自愿把卡片交给潘先生的而撤销。虽然戴探员不大接受她那显然是捏造的故事,但在顶头上司的指示下,他也只有耸耸肩就此作罢。毕竟,狡猾的潘柏尼显然不是什么凶恶的集团之首,而只是个倒楣的独行侠。而且他既然满面风光地从那饭店墙缘上下来了,警方也不好再对巴强恩的要好兄弟加什么罪名。
  关于收买那12箱油漆赃物的案子,柏尼得到了一个严厉的判决,不过刑期减到和他先前被关的时间相等。寇法官警告他要好好表现,并且不准他再在法庭上出现。当柏尼允诺之后,法官向他要了一张照片。其他挤在法庭中的每个人都向他要了照片。
  柏尼只出名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那星期里他成功地把自己的暴光率减至最低,并避开所有采访和照相要求,然后他的名字逐渐在每个人口中消失。这对他而言没什么问题,因为他唯一在乎的人依旧对他非常尊敬。每次他走进夜影酒吧,奇克总会请他喝一杯七喜鸡尾酒。而且现在柏尼按芙琳的门铃时——他最近去得愈来愈频繁了——芙琳总会盛装打扮,而且头发梳理整齐、满面笑容地将门打开欢迎他。乔伊也会快乐地投入柏尼怀中。厨房会传来阵阵香味,而且再也见不到那个消防队员艾里的踪影了。
  一个父亲理应和他的小儿子有更多相处的时间,把他得来不易的智慧传给年轻的一代。所以有一天,柏尼和乔伊又到动物园去,在猴子笼前严肃地交谈着。柏尼脚上穿着价值百元的全新鞋子。
  “你记得我曾说过要向你解释生活吗,老弟?嗯,关于生活是这样的……它很奇怪,大家都喜欢对你谈到真理。每个人都知道真理是什么,好像它是卫生纸或什么东西,而且在衣橱里放了足够的库存似的。但是等你长大之后,你就会知道根本没有真理。”芙琳如果听到柏尼在把他的生活哲学灌输给乔伊,一定会给他一拳。
  “这些胡说八道——原谅我的粗话,一层又一层地盖上去。所以等你长大了,你只需选一层你比较喜欢的鬼话。它等于就是你的胡说八道。听懂了吗?”
  乔伊那10岁大的脸满是困惑。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呃,不懂,老爸。”他承认道。
  柏尼想了一下。“嗯,是有点复杂,”他终于说道,“也许等你长大——无论如何,我在这里对你说的话必须绝对保密,好不好?不再说下去了。事情是这样的,你记得我本来要带你去看电影而雨下得该死的大的那晚吗?你得原谅一些粗俗的字眼。”
  “没关系,老爸。”他崇拜地说道,“我听过更难听的。”
  “(口欧),是吗?”柏尼仔细地看着他儿子。这孩子显然需要一个父亲的引导。他们开始像一对出外寻欢的兄弟般并肩走着。“嗯,我正在要去接你的路上,却——”
  “救——命!”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划过空中。“救命!我女儿掉进狮子笼里了。”
  一个惊恐万分的女人朝他们跑过来,停在乔伊和柏尼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她抓起柏尼的手哀求他:“救命!求求你!我的小女儿!她在狮子笼里!她爬进去了!”她几乎已到歇斯底里的地步,手指头紧抓着柏尼的袖子。
  不远处传来狮子的吼声。柏尼摇头后退。
  “去找动物园管理员,小姐,你最好去找动——”他说到一半停住了。乔伊正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信心、信任、希望、爱、仰慕和一切柏尼下意识里所渴望的东西。柏尼吞了口口水。
  “看在老天的分上,我穿着全新的鞋呢!”他无力地抗议着。他可以听到狮子的怒吼愈来愈响,几乎可以感觉到它们热呼呼的呼吸吹在他脖子上,还有又利又尖的大白牙和邪恶的巨爪……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去,英雄本色。对不对?
  对。
  不全然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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