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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7 大仲马(法)
“啊!别说谎了,亨利;如果那声音出现了,它也会谴责你说这个谎话的,你犯别的罪已经够多了。不过,管它呢!我还是接受了你委派的差事。因为我不嫌弃听听天主的声音,说不定它也会我说些什么呢。”
“好吧!现在应该是干什么?”
“你应该上床睡觉,我的孩子。”
“可是,恰恰相反……”
“不要‘可是’。”
“不过……。”
“你以为你站着不睡就能阻止天主的声音说话吗?一个国王比别的人只高一顶王冠,如果国王脱下王冠,请相信我,亨利,他就同别的人一样,有时还比别的人一矮点。”
国王说道:“那好,你不走了吧?”
“一言为定。”
“好呀!我要去睡觉了。”
“好!”
“可是你呢,你不睡觉吗?”
“绝对不会。”
“不过,我只脱下我的紧身短上衣。”
“随你的便。”
“我穿着我的短裤。”
“有备无患。”
“你呢?”
“我么,我留在我原来的地方。”
“你不睡觉吗?”
“啊!关于这一点,我不能答应你;睡眠就好像害怕一样,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最低限度,你应该尽自己所能去阻止睡眠。”
“放心吧,我会拧我自己一把的;再说,那声音也会吵醒我。”
亨利说道:“不要同那声音开玩笑。”他的一只脚已经上了床,这时又缩回来。
希科说道:“咦!难道你要我哄你睡觉吗?”
国王叹了一口气,用忧虎不安的眼光向房间里的所有旮旯里都察看一遍以后,胆战心惊地钻上了床。
希科说道:“好!现在轮到我了。”
他伸直身子躺在安乐椅上,在自己身边前后左右都堆满了靠垫和枕头。
“陛下,您感觉怎样?”
国王回答:“不坏,你呢?”
“很好;晚安,亨利。”
“晚安,希科;不过你别睡着了。”
“哟!我绝对不会,”希科一边回答一边张大了嘴巴打呵欠。
他们两个都闭上了眼睛,国王假装睡觉,希科倒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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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天主的声音弄错了,对希科说话以为是对国王说话
国王同希科一动不动地静默了大约十分钟。猛然间国王吃惊地一跳,在床上坐了起来。
希科正处在将睡未睡的甜蜜迷糊状态中,被国王的动作和声音惊醒,也坐了起来。
他们俩都用闪闪发亮的眼光互相注视。
希科低声问道:“什么?”
“气息!”国王用更低的声音回答,“气息!”
正说着那个镀金的半人半兽神手上拿着的蜡烛灭了一根,然后第二根也灭了,接着是第三根,最后连最末一根也灭了。
希科说道:“哎哟!多厉害的气息!”
希科还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那盏吊灯也熄灭了,整个房间只靠壁炉的残烬照亮。
“注意!”希科一边说一边完全站了起来。
国王在床上弯腰躬背地说道:“它要说话了,它要说话了。”
希科说道:“那么,听吧。”
的确,这时候只听见一个空洞而带着嘘嘘的声音从床与墙壁间的通道上间歇地说起话来:
“怙恶不俊的罪人,你在那里吗?”
亨利的上下牙齿捉对儿厮打着,他回答:“是的,是的,天主,我在。”
希科说道:“哟!这声音是伤风感冒的声音,不可能来自天上!没关系,这声音倒是吓人的。”
那声音问:“你听见我的话吧。”
亨利结结巴巴地说:“听见了,天主。在您的盛怒之下,我正在弯腰恭听呢。”
声音继续说:“你以为你今天在外表上装腔作势做出种种丑态就算听我的话了吗?你还没有真正触及灵魂呢。”
希科大声说道:“说得好,嘿!打中了要害!”
国王的双手在合十时互相一击,希科走到他的身边。
亨利低声说道:“怎么样?怎么样?现在你相信了吗?不幸的人!”
希科说道:“等一等。”
“你想怎么样?”
“别作声!听我说,你偷偷地走下床,让我代替你的位置。”
“为什么?”
“为了使天主的怒气首先落到我的身上。”
“你认为这样天主就可以放过我了吗?”
“不妨试试着。”
希科亲切地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轻轻地推着国王下了床,自己上去接替他的位子。
希科说道:“现在,亨利,你坐在我的安乐椅上,瞧我的。”
亨利听从了,他开始猜到了几分。
那声音又说:“你不回答,这证明你是一个估恶不俊的罪人。”
希科学着国王用鼻音说话:“啊!请原谅,请原谅,天主!”
然后他把头伸向亨利。
他说道:“真滑稽,你明白了吗,我的孩子?善良的天主居然不认识希科。”
亨利说道:“咦!这是什么意思?”
“等着,等着,你还可以瞧见别的怪事呢。”
那声音又说:“可怜的罪人!”
希科回答:“我在,天主,我在。是的,我是一个估恶不梭的罪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那么,你就供认你的罪行,忏悔吧。”
希科说道:“我供认我对我的表兄孔代不忠实,我诱坚了他的妻子,我忏悔。”
国王低声说:“你在说什么?请你闭嘴好不好?这件事早已不成为问题了。”
希科说道:“是真的吗?那么让我们谈别的事吧。”
那声音说道:“说呀。”
假亨利继续说道:“我对选我当国王的波兰人来说,是一个强盗,因为我在一夜之间抛弃了他们,临走时还把王室的所有珍宝全部带走,我忏悔。”
亨利说道:“啊,蠢材!你为什么还要提起这些往事?这些事早已被人忘光了。”
希科说道:“我必须继续骗他,请您甭管我。”
那声音说道:“说下去。”
希科说道:“我供认我从我的弟弟阿朗松手里窃取了法兰西的王位,因为我接受波兰王位时已经正式放弃了法兰西王位,依法王位应该归他,我忏悔。”
国王骂道:“混蛋!”
那声音又说:“根本不是这些事。”
“我供认我同我的好母亲卡特琳-德-美第奇合谋,把我的妹夫纳瓦拉国王的朋友除尽以后,把我妹妹玛格丽特的情人除尽以后,把他们俩逐出法兰西。这件事我真诚地忏悔。”
国王低声嘀咕:“啊!你真是个贼!”国王气得咬紧了牙齿。
“陛下,不要得罪天主,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天主也知道,不要设法向他隐瞒。”
那声音继续说:“不要只谈政治。”
希科接下去说,声音十分悲惨:“啊!说到点子上了,是关于我的私生活方面,对吗?”
那声音说道:“好极了!”
希科始终以国王的名义继续说:“我的天主!事实上我经常带着女人气,我十分懒惰,十分懦弱,十分愚蠢,十分虚伪。”
那声音带着空洞的音调说道:“这是事实。”
“我虐待妇女,尤其是我自己的老婆,她是一位多么可敬的女人。”
那声音气愤地说道:“一个人应该爇爱自己的妻子同爇爱自己一样,应该喜欢她超过别的一切。”
希科用绝望的声调喊起来:“啊!我真是罪孽深重。”
“你还用你的坏榜样使别人也跟着犯罪。”
“这是事实,这完全是事实。”
“你还差点儿就把那个可怜的圣吕克送到地狱里去。”
希科说道:“哈!我的天主,您是否十分肯定我没有完全把他送进了地狱?”
“还没有,可是对他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对你也一样,如果你最迟明天早上不把他放回他的家里的话,你就可能进地狱。”
希科对国王说道:“哎哟!我觉得这个声音对德-科塞家十分友好。”
那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把他封为公爵,封他的妻子为公爵夫人,以补偿她这几天来独守空帏的损失,结果也一样。”
希科说道:“如果我不从命呢?”他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对抗的迹象。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粗大,非常可怕,说道:“如果你不从命,你就要永生永世地在大油锅里沸煮,萨达纳帕罗斯[注]、那比科多诺索[注]和雷斯元帅[注]都在大油锅里等着你呢。”
亨利三世发出一声声吟。这个威吓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使他害怕。
希科说道:“哟!你注意到吗,亨利,天主对圣吕克先生多么关切!见克去吧,简直可以说,善良的天主是受他支配的。”
可是亨利没有听见希科的开玩笑的话,或者即使他听见了,这些话也不能使他放心。
他神志昏迷地说道:“我完了,我完了!从天上发出的这个声音要了我的命了。”。
希科说道:“从天上发出的声音!啊!这一次,你弄错了,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从隔壁来的。”
亨利问道:“怎么!从隔壁来的?”
“是的,一点不错,我的孩子,你难道听不出这声音是从这堵墙里来的吗?亨利,善良的天主住在卢佛宫里哪。大概天主同查理五世[注]一样,要经过法国才落入地狱吧。”
“你,无神论者!亵渎神明的人!”
“这个荣誉要送给你才合适,亨利。因此,我要向你祝贺。可是我得向你承认,我发觉你对这个荣誉十分冷淡。怎么!善良的天主住在卢佛宫,同你只有一墙之隔,而你却不去拜访他吗?哎哟!瓦卢瓦,我真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真没有礼貌。”
这时候壁炉的一个角落里一根被遗忘的树枝燃烧起来,在房间里射出一道光芒,照亮了希科的脸庞。
这脸庞上有一种十分高兴和开玩笑的神情,使得国王惊讶起来。
国王说道:“怎么!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居然敢……”
希科说道:“是的,我敢。待会儿我用性命担保你自己也敢。你想一想吧,我的孩子,照我说的话去做。”
“是叫我去看……。”
“去看看善良的天主是否真的在隔壁的房间。”
“可是假如那声音再说起话来呢?”
“我不是在这里回答它吗?再说,我继续在这里用你的名义回答只有更好,因为这样就可以使那个把我认作是你的声音以为你一直在这儿。这个天上来的声音对人非常高尚,很轻信,它根本不认识它的子民。怎么!我在这里叫嚷了一刻钟它还没有识穿我?对能洞察一切的声音来说这可是丢脸的。”
亨利皱起眉头。希科说了许多话,动摇了亨利的异乎寻常的信心。
亨利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希科,我很想……。”
“那就去吧!”希科一边说一边把他推走。
亨利轻轻地打开了走廓的门,这门通向隔壁房间;我们说过,隔壁房间原来是查理九世的侞母住的,现在临时住着圣吕克。他在走廊里走了不到四步,就听见那个声音在加紧责骂,希科用最可悲的叹息来回答它。
那声音说道:“你像女人那样反复无常,你像西巴里斯人[注]那样骄奢滢逸,你像个异教街那样腐化堕落。”
希科哭丧着声音说道:“唉!唉!唉!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伟大的天主?为什么你使我生下来皮肤就这么柔嫩,双手这么白皙,鼻孔这么灵敏,心思这么多变呢?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完了,我的天主!从今天起我只肯穿粗布衬衫,我要像约伯[注]那样躺在粪堆里,要像以西结[注]那样吃牛粪饼。”
这时候亨利继续在走廊里向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注意到希科的声音逐步减弱,而对方的声音逐步扩大,仿佛真的是从圣吕克的房间里发出来的,亨利不由得产生钦佩之心。
亨利刚要敲门,忽然瞥见一缕光线从津雕细刻的宽大的锁眼中透射出来。
他弯腰低头,从锁眼里向内张望。
原来脸色十分苍白的亨利,猛然间愤怒得满脸通红,他直起身子,擦了擦眼睛,仿佛要仔细看看他亲眼见到而无法相信的东西。
他嘀咕着说:“该死!我被人戏弄到这样的程度,这是可能的吗?”
他从锁眼里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圣吕克穿着晨衣和丝绸短裤,手里拿着一个吹射弹丸用的吹管,嘴巴对着吹管说出那番国王认为是天主说的威吓的话。他的身边,一个身穿半透明白纱的年轻妇女倚在他的肩上,不时从他的手中把吹管抢过来,放粗了喉咙,也对着吹管说话,从她的狡黠的眼睛和充满嘲笑的嘴唇可以看出来,她想到多少荒唐话就说多少荒唐话。每次向吹管说完一次话,他们就狂笑一阵,因为希科的唉声叹气和哭丧的声音很像国王。他模仿得那么像,运用鼻音那么自然,使国王听见了也以为是他自己。
亨利这时低声咆哮道:“冉娜-德,科塞躲在圣吕克的房间里,墙壁里有一个洞,对我装神弄鬼!啊!这两个卑鄙的家伙!这笔账我会狠狠地给他们算一算!”
圣吕克夫人又对着吹管骂了一句更狠毒的话,亨利一听,后退一步,一脚踢去,踢破了门;这一脚对一个带女人气的男人来说,是够有劲的了,门上绞链脱开,锁也拉掉了。
半裸着身体的冉娜马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跑到筛幔下面躲起来,用帏幔裹着身体。
圣吕克,手里拿着吹管,吓得脸无人色,在国王面前跪了下来,国王气得脸色发青。
希科从国王的卧房里大喊:“发发慈悲吧,我请求圣母和所有的圣人帮助我,我支持不住了,我……”
可是在隔壁房间里,我们刚才叙述的那幕荒唐闹剧里的全体演员还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开口说话,因为当前形势很快就变得相当严重了。
亨利用一个手势打破这呆若木鸡的场面,用一句话打破了这场静默。
他伸出一条臂膀说道:“滚出去。”
他气恼得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作出了一个同国王身份不相称的举动:他从圣吕克手中把那吹管抢过来,举起来似乎要打圣吕克。圣吕克马上站了起来,像退上长了钢条弹簧一样。他说道:
“陛下,您只有权利打在我的脑袋上,因为我是贵族。”
亨利狠狠地把吹管朝地板上一掷。有人把吹管捡了起来,这人原来是希科,他听见了砸门声,认为如果有一个调停者在场,并非没有用,因此他立刻奔了过来。
他任由亨利和圣吕克在那里爱怎样争论就怎样争论,他自己直奔向帏幔,他猜出里面有人,他把浑身哆嗦着的可怜的圣吕克夫人从帏幔里拉了出来。
他说道:“咦!咦!犯了罪后的亚当同夏娃!亨利,你要驱逐他们吗?”他一边问一边用眼睛质询国王。
亨利说道:“当然。”
“请等一等,让我来充当驱逐天使的角色。”
说完他就插进国王和圣吕克之间,把手里的吹管当作闪闪发光的剑,举到犯罪的亚当同夏娃头上,说道:
“这儿是我的乐园,由于你们有违抗行为你们已经失去了乐园,我禁止你们进来。”
圣吕克用手拥抱住他的妻子的身体,以防万一国王气愤起来会伤害她。希科俯在圣吕克的耳边说:
“如果您有一匹好马,让它跑得津疲力竭吧,在天亮以前您一定要它跑够八十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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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比西怎样去寻找梦境,却越来越相信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比西同安茹公爵正在回家的途中,两个人都在沉思:公爵害怕这场激烈的争吵会带来的后果,他是有点被比西逼着才去争吵的;比西则全部心思都放到昨晚所发生的事件上。
比西对安茹公爵说了许多好话,恭维他表现出有坚强的毅力,然后回家去了。他一边回家一边想:“总之,可以肯定的是,我遭到袭击,被人打倒,受了伤,因为我现在还感觉得出右边有一个十分疼痛的伤口。我在打架的时候,明明看见日内勒王宫的墙壁和巴士底城堡的筑有雉堞的塔楼,就像我现在看见小广场的十字架一样。我受袭击的地方是在巴士底广场,在图内勒王宫稍前面一点,圣卡特琳街和圣保罗街之间,因为我当时是去圣安托万郊区取纳瓦拉王后的信。我就是在那里受到袭击的,那里附近有一扇开有小窗眼的门,门在我的背后关上以后,我就是从小窗眼里望见脸色十分苍白而双眼炯炯发光的凯吕斯。然后我发现我在一条小径上,小径尽头有一道楼梯。我只觉得我踏上了第一级楼梯,然后一个趔趄我撞倒在楼梯脚下。我昏了过去,接着就开始做了一场大梦,后来一阵凉风把我吹醒,我发现自己躺在圣殿修院的濠沟边上,围着我的有一个修士,一个屠夫和一位老大娘。”
比西继续想:“现在,问题是为什么别的梦我很快就完全忘记了,而这一个梦离做梦的时间越远,我就越记得清楚?这真是一个谜。”
这时候他到了他的公馆门口,他停了下来,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他对自己说:“见鬼!一个梦不可能在心中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我看见那间有人物挂毯的房间,我看见绘了画的天花板,我看见我躺在上面的那张橡木雕花床,床上挂着金线白锦缎帏幔;我看见那幅画像,我看见那个金发女郎;我只不能确定女郎和画像是否一回事;最后,我还看见了那个大夫的善良而和悦的面孔,大夫是被人绑着眼睛带到我的床前来的;这一切,作为迹象是够多的了。让我们从头再重述一遍:一张挂毯,一个天花板,一张雕花的床,金线白锦缎帏幔,一幅画像,一个女郎和一位大夫。好啦!好啦!我必须把这一切都找出来,如果我不找出来,我就不算是一个人。”
比西又想:“要做好这件事,首先必须穿着一套合适的夜游人服装,然后向巴士底进发!”
对于一个人来说,昨夜差点儿在某个地点遭到暗杀,第二天在几乎相同的时刻又到那同一地点去勘察,这样的决定是不大合理的,然而比西就采取了这样的决定。他回家上楼,叫一个略懂一些外科知识的仆人给他把绷带结扎好,以保证他的伤口能收回;然后穿上一对高到大退的长靴,拿了一柄最坚固的剑,披上斗篷,登上驮轿,叫人抬他到西里国王街去,到了那里他走下轿子,命令手下人在这里等他,他一个人沿着圣安托万街,向巴士底广场走去。
当时大约是晚上九点钟;宵禁的钟声已经响过,巴黎街道上空无一人。由于白天晒过一阵子太阳,气温转暖,带来了解冻,巴士底广场上的冰水塘和泥潭都变成了湖泊和深渊,东一处西一处布满广场,我们上面说过的那条开辟出来的道路,像河堤一样绕着它们透达前进。
比西在辨别方向;他寻找他的马倒下去的地方,他自信已经找到;他根据回忆出前进和后退种种击剑动作。他一直退到墙边,然后仔细审视每一扇门,以便找到他倚靠在那里的隐蔽角落,和他张望凯吕斯的小窗眼。门后面有一条小径。仿佛命运在作弄人,四分之三的门后面都有一条小径;不过如果我们想到在那个时代,一般市民的房子都没有雇一位看门人,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比西十分气恼地自言自语:“真见鬼!我得敲每一扇门,得询问每一个住户,得花上一千埃居才能叫仆人们和老太婆们开口,然后我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这里有五十间房子,每晚查问十所房子,我就要浪费五个夜晚;不过我必须等天气稍为干燥一点再说。”
比西正在那里自言自语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有一道朦胧而摇曳着的亮光,由远及近逐步过来,反映在水潭上闪闪发光,宛如大海里的一盏标志灯。
这道亮光慢慢地然而不很则规地前进,不时停下来,有时偏向左边,有时偏向右边,有时突然打了一个趔趄像鬼火似的猛烈跳动起来,然后又恢复原状平静地前进,最后又像以前那样忽左忽右地挪动。
比西对自己说:“巴士底广场毫无疑问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可是管它呢,我们等着瞧吧。”
比西为了等得更舒服一点,把斗篷往身上一裹,躲进一个门角落里面。夜色完全漆黑,四步以外就看不见人。
那灯光继续走过来,像发神经病似地不停改变位置。比西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他坚信他所看见的灯光并不属于那种在中世纪时期使旅客吓坏的鬼火,而只不过是一盏手提灯,由一只手拿着,这只手连接在某个人的身体上。
的确,等了几秒钟以后,比西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比西看见离他大约三十步远有一个黑色的形体,又长又瘦像根木桩一样,这形体渐渐有了一个人的轮廓,这个人左手持着一盏灯,有时把灯伸向前面,有时伸向旁边,有时停在腰部。从目前情形看来,这个人似乎是醉鬼俱乐部的成员,因为只有喝醉了才能解释他前进的路线为什么这样古怪地七弯八转,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这样达观地踏进泥潭和在水塘里跋涉。
有一次他甚至还在一潭没有完全解冻的冰水里滑倒,响起了一下沉重的跌跤声,手里的灯也随之不由自主地从上面迅猛地落到下面来,这就使比西知道这个夜行人双脚站不稳,刚才想另找一个重心,所以跌了一跤。
像所有心地高尚的人一样,比西开始对这个返归的醉鬼有点敬重,正想走上前去帮这个被大诗人龙沙[注]称为酒神[注]的入门子弟的人一把,忽然看见那盏灯很快地又举了起来,说明拿灯的人虽然拿得不好,但并不像从表面上看来那样站立不稳。
比西嘴里嘀咕着:“咦,看来又遇见一件怪事了。”
那盏灯又继续前进,看来是直接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他把身子再向门角缩进一点。
那盏灯又走了十步左右,这时比西借着灯光,看见了一件怪事:拿灯的人眼睛上绑着一块蒙眼布。
比西说道:“真见鬼!拿着灯笼捉迷藏可是一个怪念头,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和这样的地面上。不好,难道我又开始做梦了吗?”
比西继续等着,蒙眼人又走了五六步。
比西说道:“天主饶恕我,我相信听见这人在自言自语。那么,他既不是醉鬼,也不是津神病人,他是一位数学家在思索一道数学题的答案。”
比西为什么这样想,那是因为他听见了拿灯的人自言自语的最后几句话。
拿灯的人喃喃地说:“四百八十八,四百八十九,四百九十;唔,一定就在这里附近。”
说着,这个神秘的人就用右手将蒙眼布向上一抬,看见面前是一所房子,他走到房子的门前。
走过大门以后,他仔细地察看大门。
他说道:“不,不是这扇门。”
于是他把蒙眼布又放下来,继续一边走一边数。
他说道:“四百九十一,四百九十二,四百九十三,四百九十四,我找到了。”
他又抬起蒙眼布,走到比西躲藏的那扇门隔壁的一扇门前,像察看第一扇门那样仔细地察看那扇门。
他说道:“嗯!嗯!这一扇很可能就是;不是,是,是,不是;这些该死的门都是一模一样的。”
比西心里想:“他想的同我刚才想的完全一样,这倒叫我敬重起数学家来了。”
那人数学家又放下蒙眼布,继续向前走去,嘴里说道:
“四百九十五,四百九十六,四百九十七,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如果我的面前有一扇门,那就一定是这一扇。”
事实上他的面前的确有一扇门,就是比西躲在里面的那扇;结果是那位假定的数学家抬起他的蒙眼布时,他正好面对着比西。
比西说道:“怎么样?”
那个夜行人吃惊地后退了一步:“啊!”
比西又说:“是您!”
陌生人喊道:“这不可能!”
“可能是可能,不过这种情形非常少见。原来您就是那个医生?”
“而您就是那位贵族?”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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