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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36 大仲马(法)
希科正在自己一个人下棋,仿佛聚津会神在思索下一步怎样走。
奥利里想走过去,可是希科的两条长退把整个楼梯口都霸占了,他无法通过。
奥利里不得不拍了拍加斯科尼人的肩膀。
希科说道:“哦!原来是您,对不起,奥利里先生。”
“希科先生,您在干什么?”
“您看见了,我在下棋。”
“自己一个人吗?
“是的……我在研究一下佳着……您会下棋吗,先生?”
“不大会。”
“是的,我知道,您是音乐家,而音乐是一门十分困难的艺术,那些研究这门艺术的有天赋的人,不得不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全部津力都花在这上面。”
奥利里笑着问他:“那么这盘棋相当难下了?”
“是的,我担心的是我的国王,您知道,奥利里先生,在象棋中,国王是一个非常笨的棋子,一点不起作用,本身既没有意志力,又不能向左走一步,向右走一步,向前进一步,向后退一步,而他的四周却被一些十分机警的敌人包围着,首先是这些马,它们一着可以跳三格,然后是这一大群小卒子,它们包围他,挤他,蚤扰他,使他耳目闭塞,听见的尽是坏主意,当然-,用不着多久这位君主就完蛋了。当然,国王还有一个象[注]在前面,这个象可以从棋盘的一端跑到另一端,总是来来去去,忙忙碌碌,而且有权出现在国王的前面、后面和旁边。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象对国王越是忠心耿耿,所冒的风险越大;奥利里先生,眼前这时刻,我只能向您承认我的国王和我的象正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里。”
奥利里问道:“可是希科先生,什么偶然的机会,使您跑到亲王殿下的房门口,研究起棋术来了?”
“因为我在这里等凯吕斯先生,他在里面。”
奥利里问道,“他在哪儿?”
“在亲王殿下的房间里。”
奥利里十分惊讶地再问:“在亲王殿下的房间里,凯吕斯先生?”
在谈话的过程中,希科已经给琴师让开路,不过让路的方法是把棋盘和坐凳一起搬到走廊里,使得这位吉兹先生的使者,现在正处在他和房门之间。
琴师在门前仍然犹豫了片刻。
他问道:“据我所知,凯吕斯先生同亲王没有深交,他在安茹亲王的房间里干什么?”
希科满脸神秘地说:“嘘!”
然后,两只手仍然继续拿着棋盘,只把高大的身躯向前一俯,双脚不必离地,他就把嘴唇凑到奥利里的耳朵上,轻轻地对他说;
“他是为了他们之间昨天的一场小小的口角,来向亲王赔罪的。”
奥利里说道:“真的吗?”
“这是国王要求他来的。您得知道他们两兄弟目前相处得非常好,国王不能容忍凯吕斯的一句无礼的话,而凯吕斯奉命前来低头认罪的。”
“真的吗?”
希科说道:“啊!奥利里先生,我相信卢佛宫就快变成阿卡狄亚[注],而两兄弟则双双变成阿卡狄亚里的知音。啊!对不起,奥利里先生,我总是忘却您是一个音乐家。”
奥利里莞尔一笑,走进了候见厅。他开门时把门开得大了些,可以容许希科同凯吕斯交换了一下寒有深意的眼色,不过很可能凯吕斯早已得到了通知。
希科又埋头去研究他的明争暗斗的棋术去了,一边研究,一边继续不断地责骂他的国王,对于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国王来说,他的责骂并不算太凶狠,可是对于一颗象牙棋子来说,则未免太凶狠了。
奥利里一走进候见厅,马上受到凯吕斯的深深的敬礼。凯吕斯手里拿着一根镶嵌着象牙细工的乌木小棒,正在那里急促地旋转,小棒津美异常,他正在拿着作比尔包开游戏[注]。
奥利里看见凯吕斯接住了一个十分难接的球时,不由得赞美道:“好极了!凯吕斯先生,好极了!”
凯吕斯说道:“啊!亲爱的奥利里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玩比尔包开像您弹奏诗琴一样好呢?”
奥利里听了这话不免有点恼火,他说道:“等到您花在研究这玩意儿上的日数,和我花在诗琴上的年数一样多,那时就可以了。怎么不见亲王殿下?先生,您今早不是同他谈过话吗?”
“我的确要谒见亲王殿下,亲爱的奥利里,可惜熊贝格已经抢先一步进去了。”
琴师又吃了一惊:“啊!熊贝格先生也在这儿?”
“哦!是的。这是国王作出的安排,他在饭厅里。请进去吧,奥利里先生,顺便拜托您禀告亲王一声,说我们在等他接见。”
奥利里打开第二道门,看见熊贝格半躺半坐在一个填满羽毛的宽大矮榻上。
天花板上用丝绳吊着一只金环,他的腰包里满满地装着一些发出香味的小泥丸,斜倚着的熊贝格用一根吹管瞄准金环把小泥丸一个个吹过去,一条爱犬每看见一颗小泥丸碰在墙壁上而没有砸碎,就奔过去把泥丸捡回来。
奥利里不禁惊叫起来:“怎么!在亲王殿下的房间里玩这种游戏!……啊!熊贝格先生!”
熊贝格停止他那练眼力的玩意儿,说道:“啊!早上好[注]!奥利里先生,您看,我在这里消磨时间等待亲王接见哩。”
奥利里问道:“亲王殿下在哪里?”
“嘘!大人这时候正为宽恕埃佩农和莫吉隆的事忙着呢。不过您同亲王亲密无间,难道您也不能进去?”
音乐师问道:“也许我现在进去有点冒失?”
“一点也不,恰恰相反,您会在他的画室里找到他的;进去吧,奥利里先生,进去吧。”
说着他就抓住奥利里的肩头把他推进隔壁房间里。吃惊得目瞪口呆的琴师,一走进去首先看见的是埃佩农对着镜子在用胶水把胡须粘直,然后看见莫吉隆坐在窗口附近,在剪一些滢荡的图画,同这些图画相比,格尼德的爱神庙里的浮雕[注],同卡普里[注]的蒂贝尔浴池的图画,简直是圣洁的了。
公爵没有佩剑,坐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把扶手椅里。他们不看他则已,一看他准是为了监察他的一举一动;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尽是些难以入耳的冷言冷语。
公爵一看见奥利里,立刻想奔过去同他相会,可是莫吉隆说话了:
“慢着,大人,您踏在我的图画上了。”
琴师惊叫起来:“我的天主!我看见什么了?他们在侮辱我的主人。”
埃佩农一边继续把自己的胡须翘成弯形,一边说道:“那位亲爱的奥利里先生,他好吗?我看他很好,因为他的脸有点发红。”
莫吉隆说道:“音乐家先生,很对不起,请您把您的那把小匕首交给我。”
奥利里说:“先生们,先生们,你们难道忘记了你们在什么地方?”
埃佩农说:“记得,完全记得,我亲爱的俄耳甫斯[注],这就是我的朋友要您把匕首交给他的原因,您看得很清楚,公爵先生身上一把刀子也没有。”
公爵用充满悲愤的声音说:“奥利里,您难道还猜不出,我已经成了阶下囚。”
“阶下囚?谁的阶下囚。”
“我哥哥的阶下囚。你看见监视我的狱卒是些什么人,还不明白吗?”
奥利里惊异地叫了一声,说道:
“要是我早猜到就好了。”
希科突然走进来,带着嘲讽地说:“如果您猜到,您就会带诗琴来给殿下排忧解闷了,亲爱的奥利里先生。不过我已经想到了,我派人把它取来了。给你。”
希科果然把奥利里的诗琴交给可怜的琴师。在希科的背后,可以看得见凯吕斯和熊贝格在张大嘴巴打呵欠。
埃佩农问道:“希科,您的那盘棋呢?”
凯吕斯说道:“是呀,下完了没有?”
“先生们,我相信我的象能够挽救国王,不过,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来吧,奥利里先生,我们物物交换,您把您的匕首交给我,我把这诗琴给您吧。”
十分沮丧的琴师听从了,乖乖地把匕首交了出来,走过去在公爵脚下的一个坐垫上坐了下来。
凯吕斯说:“我们的捕鼠笼里已经捕到了一只,再去等待别的吧。”
这句话把刚才他们演的是一场什么戏,都给奥利里解释清楚了。凯吕斯又回到候见厅他原来的岗位上去,只不过,他要求熊贝格把各自手中的玩意儿换一换,他拿乌木棒去换吹管。
希科说道:“对极了,娱乐得变换花样;我为了换花样,我不下棋了,我去神圣联盟的签名簿上签名。”
他把房门关上了,留下可怜的琴师给亲王殿下在房间里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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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国王任命联盟领袖,被任命者既不是安茹公爵殿下,也不是
吉兹公爵大人
举行接见大礼的时间到了,或者说,马上到了,因为从中午起,卢佛宫已经开始接待各方主要头面人物,有利害关系的人,以及看爇闹的人。
巴黎像昨晚一样喧哗爇闹,可是有一点不同:昨晚瑞士卫兵没有参加节日庆祝,今天他们成了主角。整个巴黎乱哄哄的,许多人一齐向卢佛宫涌去,其中有神圣联盟的代表,各种行会的会员,市政官员,自卫队的队员,以及像潮水般越来越多的看爇闹的人群;这些人每逢巴黎群众要干什么事,总要围拢起来观看,他们人数之众多,劲头之十足,好奇心之重,同被他们观看的巴黎人没有什么两样,仿佛在巴黎这个大城市里有两种人,一种是行动的人,另一种是观看别人行动的人,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这一种人或那一种人。巴黎真是世界的缩影。
因此在卢佛宫周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但是没有人为卢佛宫的安全担忧。
那时候,民怨即使沸腾,也不会变成雷鸣般的怒吼,更不会用大炮来轰倒城墙,摧毁他们主人的城堡。这一天的瑞士卫兵,是后来八月十日和七月二十七日事件[注]中瑞士卫兵的祖先,他们向巴黎群众微笑,尽管群众都拿着武器,群众也向他们回报以微笑。人民血洗王宫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不过请大家不要以为,这幕剧既然不带悲剧色彩,也就不那么有趣。恰恰相反,卢佛宫所发生的事件,是我们所描绘过的场景中最有吸引力的场景之一。
国王端坐在设有国王宝座的大厅里,周围是他的官吏、宠臣、侍从和王室成员;他等待各个行会的成员列队走过,然后把他们的首脑留在宫里,让成员们到卢佛宫的各个窗户下,或者院子里,指定给他们的位子上就座。
这样,国王就能一下子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全部敌人,甚至能把他们点数出来。希科躲在国王宝座后面,不时向他提供情报,希科是从王太后的一个手势,或者从某些地位低微的盟员表现出的激动状态中,得到启示的。这些地位低微的盟员由于不参与一些机密,比他们的首领更显得焦急。突然间,蒙梭罗先生走了进来。
希科说道:“咦,快看,亨利凯。”
“你要我看什么?”
“看你的犬猎队队长,他真值得一看:他的脸色相当苍白,身上溅着相当多的泥土,还不值得一看吗?”
国王说道:“真的,是他。”
亨利向蒙梭罗先生招招手,犬猎队队长走过来。
亨利问道:“你为什么在卢佛宫,先生?我还以为你正在万森忙着为我们找寻黄鹿的踪迹呢?”
“今天早上七点钟就找到鹿了,陛下;可是时间已近中午,我还得不到任何消息,我怕圣上会遇到不幸,所以我就赶回来了。”
国王问道:“真是这样吗?”
伯爵回答:“圣上,如果我失职的话,这个过失只能归罪于我对陛下过于忠心。”
亨利说道:“好的,先生,我对你的忠心十分赞赏。”
伯爵迟迟疑疑地接着说:“现在,假如陛下一定要我回到万森去,我已经知道陛下安全无恙……”
“不,不,留下来,犬猎队队长。这次狩猎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所产生的念头,现在这个念头已经消失,不必再提了。你不必离开,就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一些忠臣同我在一起,你刚才已经用行动表明你是我可以信赖的忠臣之一。”
蒙梭罗鞠了一躬,问道:
“陛下要我站在哪里?”
希科低声在国王的耳边说:“你能把他交给我半个钟头吗?”
“干什么?”
“为了给他一点苦头吃。这对你有什么损害?你强迫我来参加这样一个枯燥无味的仪式,你应该赔偿我损失,这就算是你的赔偿好了。”
“好吧,我把他交给你。”
伯爵又一次发问:“我恭敬地询问陛下,陛下要我站在什么地方?”
“我好像已经回答过了:你爱在哪儿就站在哪儿。比方,站在我的宝座后面也可以。我的心爱的人都在这里。”
希科把自己独占的地盘让出一块来给蒙梭罗先生,说道:“到这儿来,我们的犬猎队队长。帮我闻一闻这些大汉,他们是不用猎犬就可以发现的猎物。真见鬼!多浓的气味!原来是鞋匠的队伍走过,不,他们已经走了过去,现在是皮革商的队伍来了。天晓得!我们的犬猎队队长,如果您失掉他们的足迹,我要撤消您的职务。”
蒙梭罗先生装出在听的样子,或者他在听而不闻其声。
他正忙着东张西望,向周围寻找,他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国王没有注意到,希科却去提醒他注意。
他低声对国王说:“喂!你知道目前你的犬猎队队长正在追捕什么猎物吗?”
“不知道;他在追捕什么?”
“他在追捕你的弟弟安茹。”
亨利笑着说:“那倒看不出来。”
“那是判断出来的。你是不是一定要他不知道安茹的所在?”
“我承认,如果能将他引入歧途的话,我是乐意的。”
希科说道:“等一等,等一等,我给他一条错误的线索。据说狼身上有狐狸的气味,他会弄错的。你问他伯爵夫人为什么不来。”
“问这个干什么?”
“你尽管问,自然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亨利问道:‘伯爵先生,你把蒙梭罗夫人藏到哪里去了?我在贵妇中间没有发现有她。”
伯爵浑身一震,仿佛脚上被蛇咬了一口。
希科马上向国王眨了眨眼睛,抓了抓鼻尖。
犬猎队队长回答:“圣上,伯爵夫人身体有病,巴黎的空气对她不合适,她昨天晚上在向王后告辞以后,已经偕同她的父亲梅里朵尔男爵离开巴黎。”
这时正是皮革商的队伍走过的时候,国王很高兴有机会扭过头来,他问道:“她是朝法国的哪一部分去的?”
“她去安茹,她的家乡,陛下。”
希科一本正经地插进来说:“事实是,巴黎的气候对孕妇的确不利,用拉丁文说,就是:GraidisuxoribusLutetiindemens[注]。亨利,我劝你也学伯爵的样子,把王后送到别处去,如果王后怀了身孕……”
蒙梭罗马上脸色发青,怒视着希科。希科则将两肘靠在王座上,用手支着下巴,似乎正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观看紧跟在皮革商后面的花边织造业工人。
蒙梭罗嘀咕着说:“请问这位放肆无礼的先生,谁告诉您伯爵夫人已经怀孕了?”
希科问道:“她还没有怀孕吗?我认为要是我假定她没有怀孕,那才是放肆无礼。”
“她没有怀孕,先生。”
希科说道:“哟,哟,哟,你听见吗,亨利?看来你的犬猎队队长同你犯了同一种错误:他也忘记了把圣母的两件衬衫放在一起。”
蒙梭罗紧握拳头,把一腔怒火强压下去,只向希科射出充满仇恨和威胁的一眼,希科的回答是把帽子拉下来压住双眼,像弄蛇似的用手玩弄帽檐上的一根又细又长的翎毛。
伯爵觉得现在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便摇了摇头,仿佛要抖落压在他的前额上的乌云似的。
希科的脸上也开朗起来,从原来那副冒充好汉的样子,变成满脸堆笑,他再说一句:
“可怜的伯爵夫人,她在路上一定寂寞得要死了。”
蒙梭罗答道:“我已经对圣上说过,她有父亲作伴。”
“父亲是非常可敬的人物,有父亲作伴当然不错,可是并不十分有趣,不过,她在路上要是仅有可敬的男爵陪他散心,倒也罢了……值得高兴的是……”
伯爵迫不及待地问:“什么?”
希科回答:“什么什么?”
“您说‘值得高兴的’是什么意思?”
“啊!啊!伯爵先生,这是您常用的一种省略句。”
伯爵耸了耸肩膀。
“我要请您大大的原谅,我们的犬猎队队长。您刚才说的那句问话就是一种省略句。您可以去问问亨利,他是一位语文学家。”
亨利说道:“是句省略句。不过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话?”
“什么值得高兴的是……”
“值得高兴,意思就是值得高兴。我说值得高兴,因为我要赞美天主的仁慈,值得高兴的是目前这时刻,我们有几位朋友,他们是插科打诨的能手,他们也在赶路,要是他们遇见了伯爵夫人,必然能为她排解寂寞,”说到这里希科仿佛漫不经心地又加上几句:“他们同伯爵夫人走的是同一条路,在路上遇见是很可能的。啊!我在这里都看得见他们在一起了。你看见吗,亨利?你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呀。你看见他们在一片绿树成荫的美丽的道路上,拉着马儿半转过身来,向伯爵夫人讲述许许多多轻浮的趣闻逸事,使得这位亲爱的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吗?”
这真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比第一把更锋利,插进了犬猎队队长的胸膛。
可是他又不能发作,因为国王就在这里,至少在目前,国王还是希科的后台。因此,他只好尽力压住心头的怒火,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问希科道:
“怎么!您有几位朋友到安茹去?”他的声音和眼神都显然在拍希科的马屁。
“您甚至可以说是我们有几位朋友,伯爵先生,因为这些朋友与其说是我的,不如说是您的。”
“您使我吃惊,希科先生,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
“好呀!您装出神秘的样子吧。”
“我可以向您发誓。”
“您的确有朋友在路上,伯爵先生,他们甚至是您最亲密的朋友,所以刚才您虽然明知他们在通往安茹的路上,您仍然按照习惯在人群中寻找他们,我看出来这是您的一种习惯举动,当然是找不到的。”
伯爵说道:“您看见我有习惯举动?”
“是的,就是您,犬猎队队长,您是过去、现在和将来所有犬猎队队长中脸色最苍白的一个,从宁录[注]算起,一直到您的前任德-奥特福为止。”
“希科先生!”
“我再说一遍,您是脸色最苍白的一个,这是真理,双重真理[注]。当然,我是生造词语,这样的说法不对,从来只能有一个真理,如果有两个真理,其中一个必然是假的。不过您不是一个语文学家,亲爱的以扫[注]先生。”
“是的,先生,我不是语文学家,因此我求您直接谈论您的那几位朋友,如果您的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允许您这样做的话,我求您把这些朋友的真名实姓告诉我。”
“唉!您总是重复这两句话。睁开眼睛找呀,犬猎队队长先生。见鬼!找呀!您的职业不是找寻野兽吗?今天早上被您找出来的那头席子就是证明,它绝不会料到您现在又不尽职去找寻的。假如有人阻止您睡觉,您会高兴吗?”
蒙梭罗怀着恐怖用眼睛在亨利周围搜索。
他看见国王旁边有一个位子空子,不禁叫了起来:“什么?”
希科问他:“怎么哩?”
犬猎队队长大喊一声:“安茹公爵呢?”
加斯科尼人说道:“追上去!追上去!野兽已经出洞了。”
伯爵惊叫:“他在今天走了!”
希科回答:“他是在今天走了,可是他很可能是昨晚动身的。您不是语文学家,先生,去问一问是语文学家的圣上吧。亨利凯,你的弟弟从什么时候起就不露面了?”
国王回答:“从昨天晚上。”
蒙梭罗浑身哆嗦,脸色惨白,喃喃地说:“公爵,公爵他走了。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您告诉我的是什么呀,圣上?”
国王说:“我没有说我的弟弟走了,我只说从昨天晚上起他就不见了,连他的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伯爵愤怒地说:“啊!这些话只要是真的……”
“好呀!好呀!那么您该怎么办?如果他向蒙梭罗夫人说些甜言蜜语的话,您瞧,这岂不是大大的祸事?我们这位朋友弗郎索瓦是家族中的风流人物,从前查里九世先王活着的时候,他就是查理九世身边的风流人物,现在又是国王亨利三世身边的风流人物,我们这位国王有别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去顾到风流韵事。见鬼!有一位亲王能代表法兰西的津神,也是起码应有的事呀。”
蒙梭罗只是不住口地说:“公爵,公爵,他已经走了!您敢肯定吗,先生?”
希科反问道:“您呢,先生?”
犬猎队队长再回过头去望一望公爵平素坐的位子,那个在国王旁边的位子继续空着。
伯爵喃喃地说:“我完了。”他动了动身子,显然是想溜,希科一把抓住他。
“请您安静一点好不好,真见鬼!您拼命动来动去,这对国王的心脏有恶劣影响。他妈的!我要能处在尊夫人的地位有多好!即使整天要陪着一位有两个鼻子的亲王,整天听奥利里先生像已故的俄耳甫斯那样弹奏诗琴也行。她的运气多好!尊夫人有多好的运气!”
蒙梭罗气得浑身发抖。
希科说道:“冷静一点,犬猎队队长先生,尽管您心里有多高兴,请不要流露出来,会议开始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自己的激情是有失礼仪的。请听国王的演讲。”
犬猎队队长不得不在原地保持不动,因为卢佛宫的大厅里已经逐渐挤满了人,他只好采取参加仪式的态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开会的人全都到齐。吉兹先生也走了进来,他在国王前面屈了屈膝,禁不住也向安茹公爵留下的空位子惊异而不安地扫了一眼。
国王站了起来。传令官命令全场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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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国王任命的领袖既不是安茹公爵殿下,也不是吉兹公爵大人
国王等到大厅里一片静寂,他的四个剑客埃佩农、熊贝格、莫吉隆和凯吕斯,已经由十个瑞士卫兵代替他们站岗,回到大厅里站在国王身后,才开口说话:
“先生们,一位国王可以说是处在天和地之间的,他既听得见上天的声音,也听得见来自下层的声音,换句话说,他能同时听到天主的旨意与百姓的要求。我完全理解,把所有的力量拧成一股绳,以保卫天主教信仰,是我的全体臣民的坚强保证。因此我听到我的堂兄吉兹的建议以后即欣然接受。我正式宣布,神圣联盟完全得到批准地合法成立。鉴于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必须有一个津明而坚强的领袖,鉴于这位被任命来保卫教会的领袖本身必须是教会最虔诚的儿子,他的虔诚必须出自他的天性和职责,我选择了一位笃信基督的亲王担任联盟领袖,我现在宣布他的名字,他叫做……”
说到这里,亨利故意停顿了片刻。
在全体肃静的大厅里,连一只苍蝇飞过也会成为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亨利重复说:
“我现在宣布他的名字,他叫做亨利-德-瓦卢瓦,法兰西和波兰国王。”
亨利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嗓音,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表示他胜利了,以鼓励他的心腹们随时准备爆发的爇情,另一方面是完全压倒了联盟分子的气焰。果然,盟员立刻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充分显示了他们的不满、惊异和恐惧。
至于吉兹公爵,他显得沮丧万分,大滴汗球从额头上流下来。他同马延公爵和红衣主教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两人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都在一些头面人物中间。
蒙梭罗只惊异于安茹公爵今天的缺席,他现在想起亨利三世的说话,有点安下心来了。
事实上,公爵可能不露面,但不一定走了。
红衣主教神态自若地离开他身边的那群人,悄悄地走到他的弟弟身边,咬着耳朵对他说:
“弗郎索瓦,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们在这里已经极不安全,赶快告辞吧,因为老百姓的脾气是摸不透的,昨天他们恨之入骨的国王,过几天就会成为他们膜拜的偶像。”
马延说道:“好,走吧。您在这儿等待我哥哥,我去准备撤退。”
“去吧。”
这时候,国王已经头一个在文件上签了名,这文件是莫尔维利耶先生事先准备好的,除了王太后,莫尔维利耶先生便是唯一事先知悉这件秘密的人。国王签定以后,用一种他最擅长在适当场合采取的嘲弄口吻,带着浓厚的鼻音向吉兹先生说:
“快来签啊,我的内兄。”
他把羽毛笔递给他。
然后,他用指尖指着签名的地方,说道:
“这里,这里,在我的签名下面。现在轮到红衣主教和马延公爵了。”
可是马延公爵早已走到台阶下面,而红衣主教也进入了另一间房间。
国王注意到他们已经离去,便说道:
“那么,就到犬猎队队长吧。”
公爵签过名,把羽毛笔交给犬猎队队长,就想离开了。
国王对他说:“等一等。”
凯吕斯带着嘲讽的神气从蒙梭罗先生手下接过笔来,因为今天不仅在场的全体贵族要签名,所有应召前来参加这场大典的行会领袖也要跟在国王后面签名。他们签在活页纸上,这些纸要订在昨晚的各种各样的签名簿前面,因为昨晚的签名簿上是不管任何人,大人物或小人物,贵族或平民,都能把自己的全名签上去的。这时候,国王对吉兹公爵说:
“内兄,把联盟的各派力量组成一支津锐的部队以卫戍我们的首都,我想,这是你的意见吧?现在这支军队已经组成,而且组织得很像样子,因为巴黎市民的天然统帅,就是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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