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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69 金庸(现代)
大有声名,正派中人闻者无不丧胆。可是我却知这神功之中
有几个重大缺陷,初时不觉,其后祸患却慢慢显露出来。那
几年中我已然深明其患,知道若不及早补救,终有一日会得
毒火焚身。那些吸取而来的他人功力,会突然反噬,吸来的
功力愈多,反扑之力愈大。”
令狐冲听到这里,心下隐隐觉得有一件大事十分不妥。
任我行又道:“那时候我身上已积聚了十余名正邪高手的
功力。但这十余名高手分属不同门派,所练功力各不相同。我
须得设法将之融合为一,以为己用,否则总是心腹大患。那
几年中,我日思夜想,所挂心的便是这一件事。那日端午节
大宴席上,我虽在饮酒谈笑,心中却兀自在推算阳蹻二十二
穴和阳维三十二穴,在这五十四个穴道之间,如何使内息游
走自如,既可自阳蹻入阳维,亦可自阳维入阳蹻。因此小姑
娘那几句话,我听了当时心下虽然不快,但片刻间便也忘了。”
向问天道:“属下也一直十分奇怪。教主向来机警万分,
别人只须说得半句话,立时便知他心意,十拿九稳,从不失
误。可是在那几年中,不但对东方不败的奸谋全不察觉,而
且日常……日常……咳……”任我行微笑道:“而且日常浑浑
噩噩,神不守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是也不是?”向问天
道:“是啊。小姐说了那几句话后,东方不败哈哈一笑,道:
‘小姐,你爱热闹,是不?明年咱们多邀几个人来一起喝酒便
是。’他说话时满脸堆欢,可是我从他眼光之中,却看出满是
疑虑之色。他必定猜想,教主早已胸有成竹,眼前只不过假
装痴呆,试他一试。他素知教主精明,料想对这样明显的事,
决不会不起疑心。”
任我行皱起眉头,说道:“小姑娘那日在端午节大宴中说
过这几句话,这十二年来,我却从来没记起过。此刻经你一
提,我才记得,确有此言。不错,东方不败听了那几句话,焉
有不大起疑心之理?”向问天道:“再说,小姐一天天长大,越
来越聪明,便在一二年间,只怕便会给她识破了机关。等她
成年之后,教主又或许会将大位传她。东方不败所以不敢多
等,宁可冒险发难,其理或在于此。”
任我行连连点头,叹了口气,道:“唉,此刻我女儿若在
我身边,咱们多了一人,也不致如此势孤力弱了。”
向问天转过头来,向令狐冲道:“兄弟,教主适才言道,
他这吸星大法之中,含有重大缺陷。以我所知,教主虽在黑
牢中被囚十二年,大大受了委屈,可是由此脱却俗务羁绊,潜
心思索,已然解破了这神功中的秘奥。教主,是也不是?”
任我行摸摸浓密的黑髯,哈哈一笑,极是得意,说道:
“正是。从此而后,吸到别人的功力,尽为我用,再也不用担
心这些异种真气突然反扑了。哈哈!令狐兄弟,你深深吸一
口气,是否觉得玉枕穴中和膻中穴中有真气鼓荡,猛然窜动?”
令狐冲依言吸了口气,果觉玉枕穴和膻中穴两处有真气
隐隐流窜,不由得脸色微变。
任我行道:“你不过初学乍练,还不怎么觉得,可是当年
我尚未解破这秘奥之时,这两处穴道中真气鼓荡,当真是天
翻地覆,实难忍受。外面虽静悄悄地一无声息,我耳中却满
是万马奔腾之声,有时又似一个个焦雷连续击打,轰轰发发,
一个响似一个。唉,若不是我体内有如此重大变故,那东方
不败的逆谋焉能得逞?”
令狐冲知他所言不假,又知向问天和他说这番话,用意
是要自己向他求教,但若自己不允加入日月神教,求教之言,
自是说不出口,心想:“练了他这吸星大法,原来是吸取旁人
功力以为己用。这功夫自私阴毒,我决计不练,决计不使。至
于我体内异种真气无法化除,本来便已如此,我这条性命原
是捡来的。令狐冲岂能贪生怕死,便去做大违素愿之事?”当
下转过话题,说道:“教主,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在
下曾听师父言道,那《葵花宝典》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
练成了宝典中的武学,固是无敌于天下,而且长生延年,寿
过百岁。教主何以不练那宝典中的武功,却去练那甚为凶险
的吸星大法?”
任我行淡淡一笑,道:“此中原由,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令狐冲脸上一红,道:“是,在下冒昧了。”
向问天道:“兄弟,教主年事已高,你大哥也比他老人家
小不了几岁。你若入了本教,他日教主的继承人非你莫属。就
算你嫌日月神教的声名不好,难道不能在你手中力加整顿,为
天下人造福么?”
令狐冲听他这番话入情入理,微觉心动,只见任我行左
手拿起酒杯,重重在桌上一放,右手提起酒壶,斟满了一杯
酒,说道:“数百年来,我日月神教和正教诸派为仇,向来势
不两立。你如固执己见,不入我教,自己内伤难愈,性命不
保,固不必说,只怕你师父、师娘的华山派……嘿嘿,我要
使华山派师徒尽数覆灭,华山一派从此在武林中除名,却也
不是甚么难事。你我今日在此相聚,大是有缘,你若听我良
言相劝,便请干了此杯。”
这番话充满了威胁之意,令狐冲胸口热血上涌,朗声说
道:“教主,大哥,我本就身患绝症,命在旦夕,无意中却学
得了教主的神功大法,此后终究无法化解,也不过是回复旧
状而已,那也没有甚么。我于自己这条性命早已不怎么看重,
生死有命,且由他去。华山派开派数百年,当有自存之道,未
必别人一举手间便能予以覆灭。今日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说着站起身来,向二人一拱手,转身便走。
向问天欲待再有话说,令狐冲早已去得远了。
令狐冲出得梅庄,重重吁了口气,拂体凉风,适意畅怀,
一抬头,只见一钩残月斜挂柳梢,远处湖水中映出月亮和浮
云的倒影。
走到湖边,悄立片刻,心想:“任教主眼前的大事当是去
向东方不败算帐,夺回教主之位,自不会去寻华山派的晦气。
但若师父、师娘、师弟妹们不知内情,撞上了他,那可非遭
毒手不可。须得尽早告知,好让他们有所防备。却不知他们
从福州回来了没有?这里去福州不远,左右无事,我就去福
建走一趟。倘若他们已动身回来,在途中或者也能遇上。”
随即想到师父传书武林,将自己逐出了师门,胸口不禁
又是一酸,又想:“我将任教主逼我入教之事,向师父师娘禀
明。他们当能明白,我并非有意和魔教中人结交。说不定师
父能收回成命,只罚我去思过崖上面壁三年,那便好了。”一
想到重入师门有望,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去找了家客店歇宿。
这一觉睡到午时方醒,心想在未见师父师娘之前,别要
显了自己本来面目,何况盈盈曾叫祖千秋他们传言江湖,要
取自己性命,还是乔装改扮,免惹麻烦。却扮作甚么样子才
好?心下沉吟,从房中踱了出来,刚走进天井,突然间豁喇
一声,一盆水向他身上泼将过来。令狐冲立时倒纵避开,那
盆水便泼了个空。只见一个军官手中正拿着一只木脸盆,向
着他怒目而视,粗声道:“走路也不带眼睛?你不见老爷在倒
水吗?”
令狐冲气往上冲,心想天下竟有这等横蛮之人,眼见这
军官四十来岁年纪,满腮虬髯,倒也颇为威武,一身服色,似
是个校尉,腰中挂了把腰刀,挺胸凸肚,显是平素作威作福
惯了的。那军官喝道:“还瞧甚么?不认得老爷么?”令狐冲
灵机一动:“扮成这个军官,倒也有趣。我大模大样的在江湖
上走动,武林中朋友谁也不会来向我多瞧一眼。”那军官喝道:
“笑甚么?你奶奶的,有甚么好笑?”原来令狐冲想到得意处,
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令狐冲走到柜台前付了房饭钱,低声问道:“那位军爷是
甚么来头?”那掌柜的愁眉苦脸的道:“谁知他是甚么来头?他
自称是北京城来的;只住了一晚,服侍他的店小二倒已吃了
他三记耳光。好酒好肉叫了不少,也不知给不给房饭钱呢。”
令狐冲点了点头,走到附近一家茶馆中,泡了壶茶,慢
慢喝着等候。
等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马蹄声响,那军官骑了匹枣红
马,从客店中出来,马鞭挥得拍拍作响,大声吆喝:“让开,
让开,你奶奶的,还不快走。”几个行人让得稍慢,给他马鞭
抽去,呼痛声不绝。
令狐冲早已付了茶钱,站起身来,快步跟在马后,眼见
那军官出了西门,向西南大路上驰去。奔得数里,路上行人
渐稀,令狐冲加快脚步,抢到马前,右手一扬。那马吃了一
惊,嘘溜溜一声叫,人立起来,那军官险些掉下马来。令狐
冲喝道:“你奶奶的,走路不带眼睛么?你这畜生险些踹死了
老子!”他不开口,那军官已然大怒,这三声一骂,那军官自
是怒不可遏,待那马前足落地,刷的一鞭,便向令狐冲头上
抽落。
令狐冲见大道上不便行事,叫声:“啊哟!”一个踉跄,抱
头便向小路上逃去。那军官怎肯就此罢休,跃下马来,匆匆
将马缰系在树上,狂奔追来。令狐冲叫道:“啊哟,我的妈啊。”
逃入树林。那军官大叫大嚷的追来,突然间胁下一麻,咕咚
一声,栽倒在地。
令狐冲左足踏住他胸口,笑道:“你奶奶的,本事如此不
济,怎能行军打仗?”他在怀中一搜,掏了一只大信封出来,
上面盖有“兵部尚书大堂正印”的朱红大印,写着“告身”两
个大字。打开信封,抽了一张厚纸出来,却是兵部尚书的一
张委任令,写明委任河北沧州游击吴天德升任福建泉州府参
将,克日上任。令狐冲笑道:“原来是位参将大人,你便是吴
天德么?”
那军官给他踏住了动弹不得,一张脸皮胀得发紫,喝道:
“快放我起来,你……你……胆大妄为,侮辱朝廷命官,不……
不怕王法吗?”嘴里虽然吆喝,气势却已馁了。
令狐冲笑道:“老子没了盘缠,要借你的衣服去当一当。”
反掌在他头顶一拍,那军官登时晕去。
令狐冲迅速剥下他衣服,心想这人如此可恶,教他多受
些罪,将他内衣内裤一起剥下,全身赤条条地一丝不挂。一
提他包袱重甸甸地,打开一看,竟有好几百两银子,还有三
只金元宝,心想:“这都是这狗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难以物
归原主,只好让我吴天德参将大人拿来买酒喝了。”想着不禁
笑出声来,当下脱去衣衫,将那参将的军服、皮靴、腰刀、包
裹都换到了自己身上,撕烂自己衣衫,将他反手绑了,缚在
树上,再在他口中塞满了烂泥。转念一想,回身抽出单刀,将
他满脸虬髯都剃了下来,将剃下的胡子揣入怀中,笑道:“你
变成了小白脸,这可美得多啦!”
走到大路之上,解开系在树上的马缰,纵身上马,举鞭
一挥,喝道:“让开,让开,你奶奶的,走路不带眼睛吗?哈
哈,哈哈!”长声笑中,纵马南驰。
当晚来到余杭投店,掌柜的和店小二“军爷前,军爷
后”的,招呼得极是周到。令狐冲次晨向掌柜问明了去福建
的道路,赏了五钱银子,掌柜和店小二恭恭敬敬的直送出店
门外。令狐冲心想:“总算你们时运好,遇上了我这位冒牌参
将,要是真参将吴天德前来投宿,你们可有苦头吃了。”去店
铺买了面镜子,一瓶胶水,出城后来到荒僻处,对着镜子将
一根根胡子胶在脸上。这番细功夫花了大半个时辰,粘完后
对镜一照,满脸虬髯,蓬蓬松松,着实神气,不禁哈哈大笑。
一路向南,到金华府,处州府后,南方口音已和中州大
异,甚难听懂。好在人人见他是军官,都卷起了舌头跟他说
官话,也无甚难处。他一生手头从未有过这许多钱,喝起酒
来尽情畅怀,颇为自得其乐。
只是体内的诸般异种真气不过逼入各处经脉之中,半分
也没驱出体外,时时突然间涌向丹田,令他头晕眼花,烦恶
欲呕。这时又多了黑白子的真气,比先前更加难熬。每当发
作,只得依照任我行在铁板上所刻的法门,将之驱离丹田。只
要异种真气一离丹田,立即精神奕奕,舒畅无比。如此每练
一次,自知功力便深了一层,却也是陷溺深了一层,好在总
是想到:“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多活一日,便已多占了一分便
宜。”便即坦然。
这日午后,已入仙霞岭。山道崎岖,渐行渐高,岭上人
烟稀少。再行出二十余里后,始终没见到人家,已知贪着赶
路,错过了宿头。眼见天色已晚,于是采些野果裹腹。见悬
崖下有个小山洞,颇为干燥,不致有虫蚁所扰,便将马系在
树上,让其自行吃草,找些干草来铺在洞里,预备过夜。只
觉丹田中气血不舒,当即坐下行功。任我行所传的那神功每
多一次修习,便多受一次羁縻,越来越觉滋味无穷。直练了
一个更次,但觉全身舒泰,飘飘欲仙,直如身入云端一般。
他吐了口长气,站起身来,不由得苦笑,心想:“那日我
问任教主,他既有武功绝学的《葵花宝典》在手,何以还要
练这吸星大法,他不肯置答。此中情由,这时我却明白了。原
来这吸星大法一经修习,便再也无法罢手,”想到此处,不由
得暗暗心惊:“曾听师娘说过苗人养蛊之事,一养之后,纵然
明知其害,也已难以舍弃,若不放蛊害人,蛊虫便会反噬其
主。将来我可别成为养蛊的苗人才好。”
走出山洞,但见繁星满天,四下里虫声唧唧,忽听得山
道上有人行来,其时相距尚远,但他内功既强,耳音便亦及
遥,心念一动,当即过去将马缰放开了,在马臀上轻轻一拍,
那马缓缓走向山坳。
他隐身树后,过了好一会,听到山道上脚步声渐近,人
数着实不少,星光之下,见一行人均穿黑衣,其中一人腰缠
黄带,瞧装束是魔教中人,其余高高矮矮的共有三十余人,都
默不作声的随在其后。令狐冲心想:“他们此去向南入闽,莫
非和我华山派有关?难道是奉了任教主之命,去跟师父师娘
为难?”待一行人去远,便悄悄跟随。
行出数里,山路突然陡峭,两旁山峰笔立,中间留出一
条窄窄的山路,已是两人不能并肩而行。那三十余人排成一
字长蛇,向山道上爬去。令狐冲心道:“我如跟着上去,这些
人居高临下,只须有一人偶一回头,便见到了我。”于是闪入
草丛躲起,要等他们上了高坡,从南坡下去,这才追赶上去。
哪知这行人将到坡顶,突然散开,分别隐在山石之后,顷刻
之间,藏得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令狐冲吃了一惊,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已见到了我。”但
随即知道不是,寻思:“他们在此埋伏,要袭击上坡之人。是
了,此处地势绝佳,在此陡然发难,上坡之人势必难逃毒手。
他们要伏击的是谁?难道师父师娘他们北归之后,又有急事
要去福建?否则怎么会连夜赶路?今晚我又能和小师妹相会?”
一想到岳灵珊,登时全身皆热,悄悄在草丛中爬了开去,
直爬到远离山道,这才从乱石间飞奔下山,转了几个弯,回
头已望不见那高坡,再转到山道上向北而行。
他一路疾走,留神倾听对面是否有人过来,走出十余里
后,忽听得左侧山坡上有人斥道:“令狐冲这混帐东西,你还
要为他强辩!”
二十三伏击
黑夜之中,荒山之上,突然听到有人清清楚楚的叫出自
己姓名,令狐冲不禁大吃一惊,第一个念头便是:“是师父他
们!”但这明明是女子声音,却不是师娘,更不是岳灵珊。跟
着又听得一个女子的话声,只是相隔既远,话声又低,听不
清说些甚么。令狐冲向山坡上望去,只见影影绰绰的站着三
四十人,心中一酸:“不知是谁在骂我?如果真是华山派一行,
小师妹听别人这般骂我,不知又如何说?”
当即矮身钻入了道旁灌木丛中,绕到那山坡之侧,弓腰
疾行,来到一株大树之后,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师伯,
令狐师兄行侠仗义……”只听得这半句话,脑海中便映出一
张俏丽清秀的脸蛋来,胸口微微一热,知道说话之人是恒山
派的小尼姑仪琳。他得知这些人是恒山派而不是华山派,大
为失望,心神一激动间,仪琳下面两句话便没听见。
只听先前那尖锐而苍老的声音怒道:“你小小年纪,却恁
地固执?难道华山派掌门岳先生的来信是假的?岳先生传书
天下,将令狐冲逐出了门墙,说他与魔教中人勾结,还能冤
枉他么?令狐冲以前救过你,他多半要凭着这一点点小恩小
惠,向咱们暗算下手……”
仪琳道:“师伯,那可不是小恩小惠,令狐师兄不顾自己
性命……”那苍老的声音喝道:“你还叫他令狐师兄?这人多
半是个工于心计的恶贼,装模作样,骗你们小孩子家。江湖
上人心鬼蜮,甚么狡猾伎俩都有。你们年轻人没见识,便容
易上当。”仪琳道:“师伯的吩咐,弟子怎敢不听?不过……
不过……令狐师……”底下个“兄”字终于没说出口,硬生
生的给忍住了。那老人问道:“不过怎样?”仪琳似乎甚为害
怕,不敢再说。
那老人道:“这次嵩山左盟主传来讯息,魔教大举入闽,
企图劫夺福州林家的《辟邪剑谱》。左盟主要五岳剑派一齐设
法拦阻,以免给这些妖魔歹徒夺到了剑谱,武功大进,五岳
剑派不免人人死无葬身之地。那福州姓林的孩子已投入岳先
生门下,剑谱若为华山派所得,自然再好没有。就怕魔教诡
计多端,再加上个华山派旧徒令狐冲,他熟知内情,咱们的
处境便十分不利了。掌门人既将这副重担放在我肩头,命我
率领大伙儿入闽,此事有关正邪双方气运消长,万万轻忽不
得。再过三十里,便是浙闽交界之处。今日大家辛苦些,连
夜赶路,到廿八铺歌宿。咱们赶在头里,等魔教人众大举赶
到之时,咱们便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可仍得事事小心。”只
听得数十个女子齐声答应。
令狐冲心想:“这位师太既非恒山派掌门,仪琳师妹又叫
她师伯,‘恒山三定,’那么是定静师太了。她接到我师父传
书,将我当作歹人,那也怪她不得。她只道自己赶在头里,殊
不知魔教教众已然埋伏在前。幸好给我发觉了,却怎生去告
知她们才好?”
只听定静师太道:“一入闽境,须得步步提防,要当四下
里全是敌人。说不定饭店中的店小二,茶馆里的茶博士,都
是魔教中的奸细。别说隔墙有耳,就是这草丛之中,也难免
没藏着敌人。自今而后,大伙儿决不可提一句《辟邪剑谱》,
连岳先生、令狐冲、东方必败的名头也不可提。”群女弟子齐
声应道:“是。”
令狐冲知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神功无敌,自称不败,但
正教中人提到他时,往往称之为“必败”,一音之转,含有长
自己志气、灭敌人威风之意,听她竟将自己的名字和师父及
东方不败相提并论,不禁苦笑,心道:“我这无名小卒,你恒
山派前辈竟如此瞧得起,那可不敢当了。”
只听定静师太道:“大伙儿这就走罢!”众弟子又应了一
声,便见七名女弟子从山坡上疾驰而下,过了一会,又有七
人奔下。恒山派轻功另有一路,在武林中颇有声名,前七人、
后七人相距都一般远近,宛似结成了阵法一般,十四人大袖
飘飘,同步齐进,远远望去,美观之极。再过一会,又有七
人奔下。
过不多时,恒山派众弟子一批批都动身了,一共六批,最
后一批却有八人,想是多了个定静师太。这些女子不是女尼,
便是俗家女弟子,黑夜之中,令狐冲难辨仪琳在哪一队中,心
想:“这些恒山派的师姊师妹虽然各有绝技,但一上得那陡坡,
双峰夹道,魔教教众忽施奇袭,势必伤亡惨重。”
当即摘了些青草,挤出草汁,搽在脸上,再挖些烂泥,在
脸上手上涂抹一阵,再加上这满腮虬髯,料想就在白天,仪
琳也认不得自己,绕到山道左侧,提气追了上去。他轻功本
来并不甚佳,但轻功高低,全然系于内力强弱,此时内力既
强,随意迈步都是一步跨出老远。这一提气急奔,顷刻间便
追上了恒山派众人。他怕定静师太武功了得,听到他奔行的
声息,是以兜了个大圈子,这才赶在众人头里,一上山道后,
奔得更加快了。
耽搁了这许久,月亮已挂在中天,令狐冲来到陡坡之下,
站定了静听,竟无半点声息,心想:“若不是我亲眼见到魔教
教众埋伏在侧,又怎想得到此处危机四伏,凶险无比。”慢慢
走上陡坡,来到双峰夹道之处的山口,离开魔教教众埋伏处
约有里许,坐了下来,寻思:“魔教中人多半已见到了我,只
是他们生怕打草惊蛇,想来不会对我动手。”等了一会,索性
卧倒在地。
终于隐隐听到山坡下传来了脚步声,心下转念:“最好引
得魔教教众来和我动手,只须稍稍打斗一下,恒山派自然知
道了。”于是自言自语:“老子生平最恨的,便是暗箭伤人,有
本事的何不真刀真枪,狠狠的打上一架?躲了起来,鬼鬼祟
祟的害人,那是最无耻的卑鄙行径。”他对着高坡提气说话,
声音虽不甚响,但借着充沛内力远远传送出去,料想魔教人
众定然听到,岂知这些人真能沉得住气,竟毫不理睬。
过不多时,恒山派第一拨七名弟子已到了他身前。
七弟子在月光下见一名军官伸张四肢,睡在地下。这条
山道便只容一人行过,两旁均是峭壁,若要上坡,非跨过他
身子不可。这些弟子只须轻轻一纵,便跃过了他身子,但男
女有别,在男人头顶纵跃而过,未免太过无礼。
一名中年女尼朗声说道:“劳驾,这位军爷,请借一借道。”
令狐冲唔唔两声,忽然间鼾声大作。那女尼法名仪和,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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