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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3 金庸(现代)
是……”却不动身。林震南道:“怎么了?”一名男仆道:“请
总镖头去看……看……”
林震南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
口三名镖师、五名趟子手望着门外,脸色灰白,极是惊惶。林
震南道:“怎么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
青石板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
离门约莫十步之处,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血线。
林震南问道:“甚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一名
镖师道:“刚才林福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
人,就不知谁写了,开这玩笑!”林震南提高嗓子,朗声说道:
“姓林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门十步者死!”大踏
步走出门去。
两名镖师同时叫道:“总镖头!”林震南将手一挥,径自
迈步跨过了血线,瞧那血字血线,兀自未干,伸足将六个血
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镖师道:“这是吓人
的玩意儿,怕他甚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
到西城天宁寺,去请班和尚来作几日法事,超度亡魂,驱除
瘟疫。”
三名镖师眼见总镖头跨过血线,安然无事,当下答应了,
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走出门去。林震南望着他们过了血线,
转过街角,又待了一会,这才进内。
他走进帐房,向帐房黄先生道:“黄夫子,请你写几张帖
子,是给夫人做寿的,邀请亲友们来喝杯寿酒。”黄先生道:
“是,不知是哪一天?”忽听得脚步声急,一人奔将进来,林
震南探头出去,听得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林震南循声
抢过去,见是适才奉命去棺材铺三名镖头中的狄镖头,身子
尚在扭动。林震南伸手扶起,忙问:“狄兄弟,怎么了?”狄
镖头道:“他们死了,我……我逃了回来。”林震南道:“敌人
怎么样子?”狄镖头道:“不……不知……不知……”一阵痉
挛,便即气绝。
片刻之间,镖局中人人俱已得讯。王夫人和林平之都从
内堂出来,只听得每个人口中低声说的都是“出门十步者
死”这六个字。林震南道:“我去把那两位镖师的尸首背回来。”
帐房黄先生道:“总……总镖头……去不得,重赏之下,必有
勇夫。谁……谁去背回尸首,赏三十两银子。”他说了三遍,
却无一人作声。王夫人突然叫道:“咦,平儿呢?平儿,平儿!”
最后一声已叫得甚是惶急。众人跟着都呼喊起来:“少镖头,
少镖头!”
忽听得林平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这里。”众人大
喜,奔到门口,只见林平之高高的身形正从街角转将出来,双
肩上各负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两名镖师。林震南和
王夫人双双抢出,手中各挺兵刃,过了血线,护着林平之回
来。
众镖师和趟子手齐声喝彩:“少镖头少年英雄,胆识过
人!”
林震南和王夫人心下也十分得意。王夫人埋怨道:“孩子,
做事便这么莽撞!这两位镖头虽是好朋友,然而总是死了,不
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
林平之笑了笑,心下说不出的难过:“都为了我一时忍不
住气,杀了一人,以致这许多人为我而死。我若再贪生怕死,
何以为人?”
忽听得后堂有人呼唤起来:“华师傅怎地好端端的也死
了?”
林震南喝问:“怎么啦?”局中的管事脸色惨白,畏畏缩
缩的过来,说道:“总镖头,华师傅从后门出去买菜,却死在
十步之外。后门口也有这……这六个血字。”那华师傅是镖局
中的厨子,烹饪功夫着实不差,几味冬瓜盅、佛跳墙、糟鱼、
肉皮馄饨,驰誉福州,是林震南结交达官富商的本钱之一。林
震南心头又是一震,寻思:“他只是寻常一名厨子,并非镖师、
趟子手。江湖道的规矩,劫镖之时,车夫、轿夫、骡夫、挑
夫,一概不杀。敌人下手却如此狠辣,竟是要灭我福威镖局
的满门么?”向众人道:“大家休得惊慌。哼,这些狗强盗,就
只会趁人不防下手。你们大家都亲眼见到的,刚才少镖头和
我夫妇明明走出了大门十步之外,那些狗强盗又敢怎样?”
众人唯唯称是,却也无一人敢再出门一步。林震南和王
夫人愁眉相对,束手无策。
当晚林震南安排了众镖师守夜,哪知自己仗剑巡查之时,
见十多名镖师竟是团团坐在厅上,没一人在外把守。众镖师
见到总镖头,都讪讪的站起身来,却仍无一人移动脚步。林
震南心想敌人实在太强,局中已死了这样多人,自己始终一
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当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
来,陪着众镖师在厅上喝酒。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话,
只喝那闷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
次日午后,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骑马从镖局中奔了出
去。林震南一查,原来是五名镖师耐不住这局面,不告而去。
他摇头叹道:“大难来时各自飞。姓林的无力照顾众位兄弟,
大家要去便去罢。”余下众镖师有的七张八嘴,指斥那五人太
没义气;有几人却默不作声,只是叹气,暗自盘算:“我怎么
不走?”
傍晚时分,五匹马又驮了五具尸首回来。这五名镖师意
欲逃离险地,反而先送了性命。
林平之悲愤难当,提着长剑冲出门去,站在那条血线的
三步之外,朗声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姓余的四
川人,是我林平之杀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报仇,尽管
冲着林平之来好了,千刀万剐,死而无怨,你们一而再,再
而三的杀害良善,算是甚么英雄好汉?我林平之在这里,有
本事尽管来杀!不敢现身便是无胆匪类,是乌龟忘八羔子!”
他越叫越大声,解开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男
儿,死便死了,有种的便一刀砍过来,为甚么连见我一面也
不敢?没胆子的狗崽子,小畜生!”
他红了双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远远瞧着,又有谁敢
走近镖局观看。
林震南夫妇听到儿子叫声,双双抢到门外。他二人这几
日来心中也是别扭得狠了,满腔子的恼恨,真连肚子也要气
炸,听得林平之如此向敌人叫阵,也即大声喝骂。
众镖师面面相觑,都佩服他三人胆气,均想:“总镖头英
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夫,那也罢了。少镖头生得大姑娘似
的,居然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向敌人喝骂,当真了不起!”
林震南等三人骂了半天,四下里始终鸦雀无声。林平之
叫道:“甚么出门十步者死,我偏偏再多走几步,瞧你们又怎
么奈何我?”说道向外跨了几步,横剑而立,傲视四方。
王夫人道:“好啦,狗强盗欺善怕恶,便是不敢惹我孩儿。”
拉着林平之的手,回进大门。林平之兀自气得全身发抖,回
入卧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声大哭。林震南抚
着他头,说道:“孩儿,你胆子不小,不愧是我林家的好男儿,
敌人就是不敢露面,咱们又有甚么法子?你且睡一阵。”
林平之哭了一会,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吃过晚饭后,听
得父亲和母亲低声说话,却是局中有几名镖师异想天开,要
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通过十步之外的血线逃生,否则困在
镖局子中,早晚送了性命。王夫人冷笑道:“他们要挖地道,
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林震南父子都明白她话
中之意,那是说只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镖师一般,徒然
提早送了性命。林震南沉吟道:“我去瞧瞧,倘若这是条生路,
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回进房来,说道:“这些
人只嘴里说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
一早便睡了。镖局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由命的念头,也不再
有甚么人巡查守夜。
林平之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跃而起,
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道:“平儿,是我。你
爹出去了半天没回来,咱们找找他去。”林平之吃了一惊:
“爹到哪里去了?”王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一张,只见厅中
灯烛明亮,十几名镖师正在掷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的过
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王夫人
打个手势,转身便去,母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林震南的
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不敢声张,局中人心惶惶之际,
一闻总镖头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进,林平
之忽听得左首兵器间发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
出。他纵身过去,伸指戳破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爹爹,
原来你在这里。”
林震南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回过头来。林平之
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
僵住了,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王夫人推开室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
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
尸之脸,认得是霍镖头,他日间和四名镖头一起乘马逃去,却
被马匹驮了死尸回来。林平之也走进了兵器间,反手带上房
门。林震南从死人胸膛中拿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说道:
“一颗心给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果然是……”王夫人接
口道:“果然是青城派的‘摧心掌’!”林震南点了点头,默然
不语。
林平之这才明白,父亲原来是在剖尸查验被害各人的死
因。
林震南放回人心,将死尸裹入油布,抛在墙角,伸手在
油布上擦干了血迹,和妻儿回入卧房,说道:“对头确是青城
派的高手。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林平之气愤愤的道:“此事由孩儿身上而起,孩儿明天再
出去叫阵,和他决一死战。倘若不敌,给他杀死,也就是了。”
林震南摇头道:“此人一掌便将人心震成八九块,死者身体之
外却不留半点伤痕,此人武功之高,就在青城派中,也是数
一数二的人物,他要杀你,早就杀了。我瞧敌人用心阴狠,决
不肯爽爽快快将咱一家三口杀了。”林平之道:“他要怎样?”
林震南道:“这狗贼是猫捉老鼠,要玩弄个够,将老鼠吓得心
胆俱裂,自行吓死,他方快心意。”林平之怒道:“哼,这狗
贼竟将咱们福威镖局视若无物。”
林震南道:“他确是将福威镖局视若无物。”林平之道:
“说不定他是怕了爹爹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否则为甚么始终
不敢明剑明枪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备,暗中害人?”林震南摇
头道:“平儿,爹爹的辟邪剑法用以对付黑道中的盗贼,那是
绰绰有余,但此人的摧心掌功夫,实是远远胜过了你爹爹。我
……我向不服人,可是见了霍镖头的那颗心,却是……却是
……唉!”林平之见父亲神情颓丧,和平时大异,不敢再说甚
么。
王夫人道:“既然对头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便暂
且避他一避。”林震南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王夫人道:
“咱们连夜动身去洛阳,好在已知道敌人来历,君子报仇,十
年未晚。”林震南道:“不错!岳父交友遍天下,定能给咱们
拿个主意。收拾些细软,这便动身。”林平之道:“咱们一走,
丢下镖局中这许多人没人理会,那可如何是好?”林震南道:
“敌人跟他们无冤无仇,咱们一走,镖局中的众人反而太平无
事了。”
林平之心道:“爹爹这话有理,敌人害死镖局中这许多人,
其实只是为了我一人。我脱身一走,敌人决不会再和这些镖
师、趟子手为难。”当下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心想说不定敌人
一把火便将镖局烧个精光,看着一件件衣饰玩物,只觉这样
舍不得,那件丢不下,竟打了老大两个包裹,兀自觉得留下
东西太多,左手又取过案上一只玉马,右手卷了张豹皮,那
是从他亲手打死的花豹身上剥下来的,背负包裹,来到父母
房中。
王夫人见了不禁好笑,说道:“咱们是逃难,可不是搬家,
带这许多劳甚子干么?”林震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想:
“我们虽是武学世家,但儿子自小养尊处优,除了学过一些武
功之外,跟寻常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也没甚么分别,今日猝
逢大难,仓皇应变,却也难怪得他。”不由得爱怜之心,油然
而生,说道:“你外公家里甚么东西都有,不必携带太多物件。
咱们只须多带些黄金银两,值钱的珠宝也带一些。此去到江
西、湖南、湖北都有分局,还怕路上讨饭么?包裹越轻越好,
身上轻一两,动手时便灵便一分。”林平之无奈,只得将包裹
放下。
王夫人道:“咱们骑马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冲出去,还是从
后门悄悄溜出去?”
林震南坐在太师椅上,闭起双目,将旱烟管抽得呼呼直
响,过了半天,才睁开眼来,说道:“平儿,你去通知局中上
下人等,大家收拾收拾,天明时一齐离去。叫帐房给大家分
发银两。待瘟疫过后,大家再回来。”林平之应道:“是!”心
下好生奇怪,怎地父亲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王夫人道:“你说
要大家一哄而散?这镖局子谁来照看?”林震南道:“不用看
了,这座闹鬼的凶宅,谁敢进来送死?再说,咱三人一走,余
下各人难道不走?”当下林平之出房传讯,局中登时四下里都
乱了起来。
林震南待儿子出房,才道:“娘子,咱父子换上趟子手的
衣服,你就扮作个仆妇,天明时一百多人一哄而散,敌人武
功再高,也不过一两个人,他又去追谁好?”王夫人拍掌赞道:
“此计极高。”便去取了两套趟子手的污秽衣衫,待林平之回
来,给他父子俩换上,自己也换了套青布衣裳,头上包了块
蓝花布帕,除了肤色太过白皙,宛然便是个粗作仆妇。林平
之只觉身上的衣衫臭不可当,心中老大不愿意,却也无可奈
何。
黎明时分,林震南吩咐打开大门,向众人说道:“今年我
时运不利,局中疫鬼为患,大伙儿只好避一避。众位兄弟倘
若仍愿干保镖这一行的,请到杭州府、南昌府去投咱们的浙
江分局、江西分局,那边刘镖头、易镖头自不会怠慢了各位。
咱们走罢!”当下一百余人在院子中纷纷上马,涌出大门。
林震南将大门上了锁,一声呼叱,十余骑马冲过血线,人
多胆壮,大家已不如何害怕,都觉早一刻离开镖局,便多一
分安全。蹄声杂沓,齐向北门奔去,众人大都无甚打算,见
旁人向北,便也纵马跟去。
林震南在街角边打个手势,叫夫人和儿子留了下来,低
声道:“让他们向北,咱们却向南行。”王夫人道:“去洛阳啊,
怎地往南?”林震南道:“敌人料想咱们必去洛阳,定在北门
外拦截,咱们却偏偏向南,兜个大圈子再转而向北,叫狗贼
拦一个空。”
林平之道:“爹!”林震南道:“怎么?”林平之不语,过
了片刻,又道:“爹。”王夫人道:“你想说甚么,说出来罢。”
林平之道:“孩儿还是想出北门,这狗贼害死了咱们这许多人,
不跟他拚个你死我活,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去?”王夫人道:
“这番大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凭你这点儿本领,抵挡得了人
家的摧心掌么?”林平之气忿忿的道:“最多也不过像霍镖头
那样,给他一掌碎了心脏,也就是啦。”
林震南脸色铁青,道:“我林家三代,倘若都似你这般逞
那匹夫之勇,福威镖局不用等人来挑,早就自己垮啦。”
林平之不敢再说,随着父母径向南行,出城后折向西南,
过闽江后,到了南屿。
这大半日奔驰,可说马不停蹄,直到过午,才到路旁一
家小饭铺打尖。
林震南吩咐卖饭的汉子有甚么菜肴,将就着弄来下饭,越
快越好。那汉子答应着去了。可是过了半天全无动静。林震
南急着赶路,叫道:“店家,你给快些!”叫了两声,无人答
应。王夫人也叫:“店家,店家……”仍是没有应声。
王夫人霍地站起,急忙打开包裹,取出金刀,倒提在手,
奔向后堂,只见那卖饭的汉子摔在地下,门槛上斜卧着一个
妇人,是那汉子的妻子。王夫人探那汉子鼻息,已无呼吸,手
指碰到他嘴唇,尚觉温暖。
这时林震南父子也已抽出长剑,绕着饭铺转了一圈。这
家小饭铺独家孤店,靠山而筑,附近是一片松林,并无邻家。
三人站在店前,远眺四方,不见半点异状。
林震南横剑身前,朗声说道:“青城派的朋友,林某在此
领死,便请现身相见。”叫了几声,只听得山谷回声:“现身
相见,现身相见!”余音袅袅,此外更无声息。三人明知大敌
窥视在侧,此处便是他们择定的下手之处,心下虽是惴惴,但
知道立即便有了断,反而定下神来。林平之大声叫道:“我林
平之就在这里,你们来杀我啊!臭贼,狗崽子,我料你就是
不敢现身!鬼鬼祟祟的,正是江湖上下三滥毛贼的勾当!”
突然之间,竹林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林平之眼睛一
花,已见身前多了一人。他不及细看,长剑挺出,便是一招
“直捣黄龙”,向那人胸口疾刺。那人侧身避开。林平之横剑
疾削,那人嘿的一声冷笑,绕到林平之左侧。林平之左手反
拍一掌,回剑刺去。
林震南和王夫人各提兵刃,本已抢上,然见儿子连出数
招,剑法井井有条,此番乍逢强敌,竟丝毫不乱,当即都退
后两步,见敌人一身青衫,腰间悬剑,一张长脸,约莫二十
三四岁年纪,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林平之蓄愤已久,将辟邪剑法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
是奋不顾身的拚命打法。那人空着双手,只是闪避,并不还
招,待林平之刺出二十余招剑,这才冷笑道:“辟邪剑法,不
过如此!”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林平之只觉虎口剧痛,长
剑落地。那人飞起一腿,将林平之踢得连翻几个筋斗。
林震南夫妇并肩一立,遮住了儿子。林震南道:“阁下尊
姓大名?可是青城派的么?”那人冷笑道:“凭你福威镖局的
这点儿玩艺,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今日是为报仇而来,须
得让你知道,不错,老子是青城派的。”
林震南剑尖指地,左手搭在右手手背,说道:“在下对松
风观余观主好生敬重,每年派遣镖头前赴青城,向来不敢缺
了礼数,今年余观主还遣派了四位弟子要到福州来。却不知
甚么地方得罪了阁下?”那青年抬头向天,嘿嘿冷笑,隔了半
天才道:“不错,我师父派了四名弟子到福州来,我便是其中
之一。”林震南道:“那好得很啊,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那青
年似是不屑置答,又是哼了一声,这才说道:“我姓于,叫于
人豪。”林震南点了点头,道:“‘英雄豪杰,青城四秀’,原
来阁下是松风观四大弟子之一,无怪摧心掌的造诣如此高明。
杀人不见血,佩服!佩服!于英雄远道来访,林某未曾迎迓,
好生失礼。”
于人豪冷冷的道:“那摧心掌吗,嘿嘿……你没曾迎接,
你这位武艺高强的贤公子,却迎接过了,连我师父的爱子都
杀了,也不算怎么失礼。”
林震南一听之下,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本想儿
子误杀之人若是青城派的寻常弟子,那么挽出武林中大有面
子之人出来调解说项,向对方道歉赔罪,或许尚有转圜余地,
原来此人竟是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的亲生爱子,那么除了一拚
死活之外,便无第二条路好走了。他长剑一摆,仰天打了个
哈哈,说道:“好笑,于少侠说笑话了。”于人豪白眼一翻,傲
然道:“我说甚么笑话?”林震南道:“久仰余观主武术通神,
家教谨严,江湖上无不敬佩。但犬子误杀之人,却是在酒肆
之中调戏良家少女的无赖,既为犬子所杀,武功平庸也就可
想而知。似这等人,岂能是余观主的公子,却不是于少侠说
笑么?”
于人豪脸一沉,一时无言可答。忽然松林中有人说道:
“常言道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在那小酒店之中,林少镖头率
领了福威镖局二十四个镖头,突然向我余师弟围攻……”他
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此人小头小脑,手中摇着一柄折扇,
接着说道:“倘若明刀明枪的动手,那也罢了,福威镖局纵然
人多,老实说那也无用。可是林少镖头既在我余师弟的酒中
下了毒,又放了一十七种喂毒暗器,嘿嘿,这龟儿子,硬是
这么狠毒。我们一番好意,前来拜访,可料不到人家会突施
暗算哪。”
林震南道:“阁下尊姓大名?”那人道:“不敢,区区在下
方人智。”
林平之拾起了长剑,怒气勃勃的站在一旁,只待父亲交
待过几句场面话,便要扑上去再斗,听得这方人智一派胡言,
当即怒喝:“放你的屁!我跟他无冤无仇,从来没见过面,根
本便不知他是青城派的,害他干甚么?”
方人智晃头晃脑的说道:“放屁,放屁!好臭,好臭!你
既跟我余师弟无冤无仇,为甚么在小酒店外又埋伏了三十余
名镖头、趟子手?我余师弟见你调戏良家少女,路见不平,将
你打倒,教训你一番,饶了你性命,可是你不但不感恩图报,
为甚么反而命那些狗镖头向我余师弟群起而攻?”林平之气得
肺都要炸了,大声叫道:“原来青城派都是些颠倒是非的泼皮
无赖!”方人智笑嘻嘻的道:“龟儿子,你骂人!”林平之怒道:
“我骂你便怎样?”方人智点头道:“你骂好了,不相干,没关
系。”
林平之一愕,他这两句话倒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突然之
间,只听得呼的一声,有人扑向身前。林平之左掌急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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