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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18 金庸(现代)
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
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
正风听旨。”
群雄一听,都吃了一惊:“刘正风金盆洗手,封剑归隐,
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甚么相干?怎么皇帝下起圣旨
来?难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杀头抄
家诛九族的大罪啊。”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节,登时便
都站了起来,沉不住气的便去抓身上兵刃,料想这官员既来
宣旨,刘府前后左右一定已密布官兵,一场大厮杀已难避免,
自己和刘正风交好,决不能袖手不理,再说覆巢之下,焉有
完卵,自己既来刘府赴会,自是逆党中人,纵欲置身事外,又
岂可得?只待刘正风变色喝骂,众人白刃交加,顷刻间便要
将那官员斩为肉酱。
哪知刘正风竟是镇定如恒,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向
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微臣刘正风听旨,我皇万岁
万岁万万岁。”
群雄一见,无不愕然。
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
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
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
望,钦此。”
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
岁。”站起身来,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
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刘将军,此后你我一
殿为臣,却又何必客气?”刘正风道:“小将本是一介草莽匹
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泽广被,令小将光宗耀祖,
却也是当道恩相、巡抚大人和张大人的逾格栽培。”那官员笑
道:“哪里,哪里。”刘正风转头向方千驹道:“方贤弟,奉敬
张大人的礼物呢?”方千驹道:“早就预备在这里了。”转身取
过一只圆盘,盘中是个锦袱包裹。
刘正风双手取过,笑道:“些些微礼,不成敬意,张大人
哂纳。”那张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刘大人却又这般多礼。”
使个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过去。那差役接过盘子时,双
臂向下一沉,显然盘中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并非白银而是黄
金。那张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务在身,不克久留,来
来来,斟三杯酒,恭贺刘将军今日封官授职,不久又再升官
晋爵,皇上恩泽,绵绵加被。”早有左右斟过酒来。张大人连
尽三杯,拱拱手,转身出门。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
外。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
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
人脸色又是尴尬,又是诧异。
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
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
府向来不瞧在眼中,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一个
“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作出种种肉
麻的神态来,更且公然行贿,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
住便露出鄙夷之色。年纪较大的来宾均想:“看这情形,他这
顶官帽定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
得了巡抚的保举。刘正风向来为人正直,怎地临到老来,利
禄熏心,居然不择手段的买个官来做做?”
刘正风走到群雄身前,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无人
肯座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左首是年寿最高的
六合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张金鳌本人虽
无惊人艺业,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
及名望均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群雄纷纷坐定,仆役上来献菜斟酒。米为义端出一张茶
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
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只听得
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拍、砰拍的连放了八响大爆
竹。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子弟,都涌到大厅来瞧热
闹。
刘正风笑嘻嘻的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
还礼。
刘正风朗声说道:“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众位年
轻朋友。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实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兄
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
中原因。兄弟已受朝廷恩典,做一个小小官儿。常言道:食
君之禄,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讲究义气;国家公事,却须
奉公守法,以报君恩。这两者如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
从今以后,刘正风退出武林,我门下弟子如果愿意改投别门
别派,各任自便。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
个见证。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
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恕不过问了。”说着又是一
揖。
群雄早已料到他有这一番说话,均想:“他一心想做官,
那是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反正他也没得罪我,从此武林中
算没了这号人物便是。”有的则想:“此举实在有损衡山派的
光彩,想必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十分恼怒,是以竟没到来。”更
有人想:“五岳剑派近年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生得人钦仰,
刘正风却做出这等事来。人家当面不敢说甚么,背后却不免
齿冷。”也有人幸灾乐祸,寻思:“说甚么五岳剑派是侠义门
派,一遇到升官发财,还不是巴巴的向官员磕头?还提甚么
‘侠义’二字?”
群雄各怀心事,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本来在这
情景之下,各人应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恭维他甚么“福寿全
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等等才是,可是一千余人济
济一堂,竟是谁也不说话。
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
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
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
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
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死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
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右手
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拍的一声,将剑锋扳得
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让两截断剑堕下,嗤嗤两声轻
响,断剑插入了青砖之中。
群雄一见,皆尽骇异,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
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以手劲折断一口寻常钢
剑,以刘正风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举重若轻,毫
不费力的折断一口宝剑,则手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
流高手的造诣。闻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也
不知是他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
然甘心去投靠官府。
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
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
刘正风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
黄衫的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
甚高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这人手中高举一面五
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许
多人认得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
到了!”
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
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刘正风躬
身说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那汉子道:“弟子奉
命行事,实不知盟主的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微笑道:“不必客气。贤侄是千丈松史贤侄吧?”他
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颤,显然这件事来得十
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那汉子正是嵩山派门下的弟子千丈松史登达,他听得刘
正风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外号,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道:
“弟子史登达拜见刘师叔。”他抢上几步,又向天门道人、岳
不群、定逸师太等人行礼,道:“嵩山门下弟子,拜见众位师
伯、师叔。”其余四名黄衣汉子同时躬身行礼。
定逸师太甚是喜欢,一面欠身还礼,说道:“你师父出来
阻止这件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说呢,咱们学武之人,侠
义为重,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去做甚么劳什子的官儿?只是
我见刘贤弟一切安排妥当,决不肯听老尼姑的劝,也免得多
费一番唇舌。”
刘正风脸色郑重,说道:“当年我五岳剑派结盟,约定攻
守相助,维护武林中的正气,遇上和五派有关之事,大伙儿
须得听盟主的号令。这面五色令旗是我五派所共制,见令旗
如见盟主,原是不错。不过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刘某的私
事,既没违背武林的道义规矩,更与五岳剑派并不相干,那
便不受盟主旗令约束。请史贤侄转告尊师,刘某不奉旗令,请
左师兄恕罪。”说着走向金盆。
史登达身子一晃,抢着拦在金盆之前,右手高举锦旗,说
道:“刘师叔,我师父千叮万嘱,务请师叔暂缓金盆洗手。我
师父言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家情若兄弟。我师父传
此旗令,既是顾全五岳剑派的情谊,亦为了维护武林中的正
气,同时也是为刘师叔的好。”
刘正风道:“我这可不明白了。刘某金盆洗手喜筵的请柬,
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另有长函禀告左师兄。左师
兄倘若真有这番好意,何以事先不加劝止?直到此刻才发旗
令拦阻,那不是明着要刘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尔反尔,叫江
湖上好汉耻笑于我?”
史登达道:“我师父嘱咐弟子,言道刘师叔是衡山派铁铮
铮的好汉子,义薄云天,武林中同道向来对刘师叔甚是尊敬,
我师父心下也十分钦佩,要弟子万万不可有丝毫失礼,否则
严惩不贷。刘师叔大名播于江湖,这一节却不必过虑。”
刘正风微微一笑,道:“这是左盟主过奖了,刘某焉有这
等声望?”
定逸师太见二人僵持不决,忍不住又插口道:“刘贤弟,
这事便搁一搁又有何妨。今日在这里的,个个都是好朋友,又
会有谁来笑话于你?就算有一二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讥评,纵
然刘贤弟不和他计较,贫尼就先放他不过。”说着眼光在各人
脸上一扫,大有挑战之意,要看谁有这么大胆,来得罪她五
岳剑派中的同道。
刘正风点头道:“既然定逸师太也这么说,在下金盆洗手
之事,延至明日午时再行。请各位好朋友谁都不要走,在衡
山多盘桓一日,待在下向嵩山派的众位贤侄详加讨教。”
便在此时,忽听得后堂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喂,你这
是干甚么的?我爱跟谁在一起玩儿,你管得着么?”群雄一怔,
听她口音便是早一日和余沧海大抬其杠的少女曲非烟。
又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不
许乱动乱说,过得一会,我自然放你走。”曲非烟道:“咦,这
倒奇了,这是你的家吗?我喜欢跟刘家姊姊到后园子去捉蝴
蝶,为甚么你拦着不许?”那人道:“好罢!你要去,自己去
好了,请刘姑娘在这里耽一会儿。”曲非烟道:“刘姊姊说见
到你便讨厌,你快给我走得远远地。刘姊姊又不认得你,谁
要你在这里缠七缠八。”只听得另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妹妹,
咱们去罢,别理他。”那男子道:“刘姑娘,请你在这里稍待
片刻。”
刘正风愈听愈气,寻思:“哪一个大胆狂徒到我家来撒野,
居然敢向我菁儿无礼?”
刘门二弟子米为义闻声赶到后堂,只见师妹和曲非烟手
携着手,站在天井之中,一个黄衫青年张开双手,拦住了她
二人。米为义一见那人服色,认得是嵩山派的弟子,不禁心
中有气,咳嗽一声,大声道:“这位师兄是嵩山派门下罢,怎
不到厅上坐地?”
那人傲然道:“不用了。奉盟主号令,要看住刘家的眷属,
不许走脱了一人。”
这几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说得骄矜异常,大厅上群雄
人人听见,无不为之变色。
刘正风大怒,向史登达道:“这是从何说起?”史登达道:
“万师弟,出来罢,说话小心些。刘师叔已答应不洗手了。”后
堂那汉子应道:“是!那就再好不过。”说着从后堂转了来,向
刘正风微一躬身,道:“嵩山门下弟子万大平,参见刘师叔。”
刘正风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朗声说道:“嵩山派来了多少
弟子,大家一齐现身罢!”
他一言甫毕,猛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
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
几十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
雄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黄衫。大
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
着刘正风,在一千余人之中,谁都没有发觉。
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甚么意
思?太欺侮人了!”
史登达道:“定逸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
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
此上多有得罪。”
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夫人,
他的两个幼子,以及刘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
嵩山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后心。
刘正风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日左
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
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
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史登达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身前。刘正风
左手疾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双臂向上挡格,刘
正风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插向他双眼。史登达无可招
架,只得后退。刘正风一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只听
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将上来,刘正风更不回头,左腿
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
辨声抓出,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提起,向史登
达掷去。他这两下左腿反踢,右手反抓,便如背后生了眼睛
一般,部位既准,动作又快得出奇,确是内家高手,大非寻
常。
嵩山群弟子一怔之下,一时无人再敢上来。站在他儿子
身后的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
了。”
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的道:“天下英
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
为肉泥。”此言倒非虚声恫吓,这嵩山弟子倘若当真伤了他的
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嵩山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
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无人能加阻止,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
微的暗器破空而至。刘正风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
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
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
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
踹落,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
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
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第四师弟费彬、
一套大嵩阳手武林中赫赫有名,瞧情形嵩山派今日前来对付
自己的,不仅第二代弟子而已。金盆既已被他踹烂,金盆洗
手之举已不可行,眼前之事是尽力一战,还是暂且忍辱?霎
时间心念电转:“嵩山派虽执五岳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难
道这里千余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当
下拱手还礼,说道:“费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
躲在屋顶,受那日晒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来,一
齐都请现身罢。单是对付刘某,费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
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
费彬微微一笑,说道:“刘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
单是和刘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刘师兄这一手
‘小落雁式’。嵩山派决不敢和衡山派有甚么过不去,决不敢
得罪了此间哪一位英雄,甚至连刘师兄也不敢得罪了,只是
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前来相求刘师兄不可金
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均想:“刘正风是否金盆
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
果然听得刘正风接口道:“费师兄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小
弟了。刘某只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儿女俱幼,门下也只收
了这么八九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刘某一举
一动,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
定逸师太又插口道:“是啊。刘贤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
麻绿豆官儿,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
志,他爱升官发财,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
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啊。我瞧刘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
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费彬道:“定逸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
旁人的鬼蜮伎俩。这件大阴谋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
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各位
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岂
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肮脏狗官的龌龊气?刘三爷家财万贯,
哪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雄均想:“这话倒也有理,我早在怀疑,以刘正风的为
人,去做这么一个小小武官,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刘正风不怒反笑,说道:“费师兄,你要血口喷人,也要
看说得像不像。嵩山派别的师兄们,便请一起现身罢!”
只听得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道:“好!”黄影
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口,这轻身功夫,便和刚才费彬跃
下时一模一样。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定逸师太
等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
极高极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这二人
同时拱了拱手,道:“刘三爷请,众位英雄请。”
丁勉、陆柏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
来还礼,眼见嵩山派的好手陆续到来,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
今日之事不易善罢,只怕刘正风非吃大亏不可。
定逸师太气忿忿的道:“刘贤弟,你不用担心,天下事抬
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
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刘正风苦笑道:“定逸师太,这件事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
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里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
某此刻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哥到嵩山派左盟主那
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致嵩山派的诸位师兄来
大加问罪,好好好,是刘某对莫师哥失了礼数,由我向莫师
哥认错赔罪便是。”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眯成
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深厚,说道:“此事怎地跟莫大
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
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
大先生现身。
刘正风苦笑道:“我师兄弟不和,武林朋友众所周知,那
也不须相瞒。小弟仗着先人遗荫,家中较为宽裕。我莫师哥
却家境贫寒。本来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是师兄弟?但莫
师哥由此见嫌,绝足不上小弟之门,我师兄弟已有数年没来
往、不见面,莫师哥今日自是不会光临了。在下心中所不服
者,是左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哥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么多位
师兄来对付小弟,连刘某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
……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费彬向史登达道:“举起令旗。”史登达道:“是!”高举
令旗,往费彬身旁一站。费彬森然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
跟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半分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
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
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
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不少人都惊噫一声。魔
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
互有胜败。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
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
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魔教人
多势众,武功高强,名门正派虽然各有绝艺,却往往不敌,魔
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有“当世第一高手”之称,他名字叫做
“不败”,果真是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实是非同小可。群
雄听得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此事确与各人身家性命
有关,本来对刘正风同情之心立时消失。
刘正风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
费彬侧头瞧着三师兄陆柏,等他说话。陆柏细声细语的
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位护法
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
刘正风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
时变色,口唇紧闭,并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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